“哦。”她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猛地坐起来,“什么?”

陈妈端过来一碗汤,“你先吃点东西吧。”

她惊得说不出话。这些天太混乱,以至她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身体的变化。葵水似乎是很久没来了,也吐了两次酸水。

她摸摸肚子,有些颓然。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陈妈又说:“赵彦清老爷去钦差大人那里求了情,同意我们今晚留在赵府凑合一夜。明日我和紫芙他爹就带孩子走了。赵彦清老爷说,要你暂时搬到他那里住一段时间。”

梅玉说:“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

“傻孩子!屋子都封了,你留着住哪里?你不如听从赵彦清老爷的话,看过一段时间,能不能求大少奶奶把你接走罢。”陈妈语重心长。

“长生怎么办?”她还是不放心。长生是她给赵鸿飞和婉蓉孩子取的小名儿。这段时间,梅玉亲自照料他,没有奶水,就熬米糊一点点喂养。

“赵彦清老爷说一起跟着去无妨。”

梅玉没有办法,亦走投无路。她心里明白得很,陷害赵文素的人,是决心要把赵家毁灭到底的了。剩下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去。

第二天,她匆忙收拾了一点东西,怀抱长生,就上了赵彦清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节写来写去,除了要交待几个信息,就是要迈入一个情节:终于把小白兔送入大灰狼口中了!!!

得美人族叔百推搪

马车在一扇朱门前停下,赵彦清在外面敲了敲车门,“小嫂嫂,请下车。”

梅玉抱着襁褓,有些困难地下了车。候在车边的绿裙子丫环伸出手来,“这位夫人,让小的抱孩子吧。”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紧抱着长生,摇摇头。

赵彦清在旁边笑了,对丫环挥挥手:“没你的事,带路吧。”

他亲自帮她拎着行李,进了门,一路蜿蜒,往南园去。

途经亭台楼阁,无一不装饰精美。虽然赵文素家也算得有钱,花园里四季都是百花繁胜,但赵彦清家看起来竟更奢华一些。

想起自家已然被封,她心头黯然,低下头去不再四顾,跟着赵彦清快步地走,一路竟碰不到几个人。不知是本来这样,还是故意避开。

赵彦清安排给她暂住在一座单独院落的阁楼,叫做“风月阁”。楼内装饰鲜艳非常,花花绿绿的纱帐,鸳鸯戏水的地毯,彩釉花瓶内插着几枝杨柳。从窗外看去,这栋楼阁独立在院中,与其他院落隔开来,很是僻静。

环顾一圈阁楼内的摆设,梅玉压下心头隐隐不安。当她提出要去拜见叔父、叔母和婶婶的是时候,赵彦清愣了愣,遂笑道:“我父母早已登仙,家中那口子身体不好,不太喜欢见客,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你无需忧虑,安顿下来,过几天我带你过去无妨。”

梅玉只好作罢。安顿好行李,赵彦清又陪她说了几句话,她总觉得不自在。这里只有一个丫环和一个婆子,他这个大男人一点都不避嫌。

“小侄孙儿有名字没有?”

“小名叫长生。”

“长生,长生,好名字!小嫂嫂真是个聪慧的人。只是长生生下来就遭遇家门不幸,怪可怜的,等明天我找个奶妈来照顾它,让小嫂嫂省点心。”

“多谢族叔关心。”

她小心翼翼应答着,心神不宁。风月阁这个名字,听着就不舒服。

“绿萼这小丫头是来伺候小嫂嫂的,守院门的婆子也听差遣。小嫂嫂和侄孙儿有什么需要,尽管叫她们拿去。我这里,待小嫂嫂就像自己人。”赵彦清说着,凑近了一点,逗她怀里的长生。

他的呼吸都快喷到她脖子上了,还能听见他深深吸一口气的动静。

梅玉拼命忍住想走开的冲动。小婴儿不知忧愁,咯咯笑得很欢快。

好不容易赵彦清拉完家常,看她一脸发白的样子,体贴地说:“小嫂嫂今天劳顿一日,早点歇息吧。我…明天还来看你。”

梅玉勉强笑了笑,“我不要紧。就是…惦记我家老爷。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族叔,你…”

“我知道了。”赵彦清打断她,似笑非笑,“我天天都去打听他的事呢,小嫂嫂就安心住我这里吧。”

她尽管心焦,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躲开那灼灼的眼神。

晚上喂长生吃过米糊,梅玉早早关紧门,上床休息。

这个风月阁,布置得嫩黄柳绿的,怎么看都不正经。她竭力安慰自己,可能因不适应陌生的环境,才会心神不宁,也许自己多想了。

梅玉把熟睡的长生放在内侧,自己躺在外面,辗转反侧。

枕头不是熟悉的,味道也不是熟悉的。

在漆黑的夜里,她越发想念赵文素,棠宁,赵鸿飞,还有婉蓉。孤身一人,倍觉凄凉。

幸好她还有长生陪在身边,她伸手,把软软的小小的婴儿紧紧搂在怀里,亲亲他粉嫩的小脸蛋,无限安慰。

赵文素被抓去之前,自己还跟他吵架,她后悔死了。现在,该怎么办?

想了很久很久,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搅得心绪纷乱。她觉得,只有去找宋提刑,才能给赵文素洗冤。如果赵彦清不肯,她就自己去京城,走路也要去找宋提刑。

下定决心,她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夜里一片寂静,直到长生的啼哭将她惊醒。她正要起身察看是否有蚊子咬,忽然发现纱帐外一个慌慌张张的人影,冲向门外。

她惊慌失措地大叫:“是谁?”

借着月光,她隐约看到人影一角绿色的裙钗,“绿萼,是你吗?”

那人影听见,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夫、夫、夫人,是我…”

梅玉披衣服下床,点了灯道:“你三更半夜,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绿萼慌慌张张地说:“我、我刚才发现一只耳环掉了,想来找找…因为是,是家传的,很重要,很重要…我就顾不得三更半夜了…”

梅玉瞥一眼她慌乱的表情,疑心大起,沉默一瞬后“哦”了一声,“那是挺重要的,你继续找吧。我哄好孩子来帮你。”

她转身抱起长生,轻拍它的背,兜兜转转了几圈,又喂了几口水,小婴儿才渐渐安稳下来,重新进入梦乡。

她把它放回床上,回头看绿萼擎着灯,蹲在地上似乎很认真地找。

她走过去,“你耳环什么样子的?我也来帮你。”说着,她快速扫了一眼绿萼的耳朵。灯光虽暗,但依然能看清她没有耳洞。

“呃…耳环,翠玉打的…水滴样,很小很小,很小…”她尴尬地笑道,“算了,深夜打扰夫人休息不好。明日再寻也一样的,我,我先走了。”

梅玉点点,顺着她的话说:“好的,那就明天再寻。”

绿萼听了,连忙走了出去,还没走远呢,就听到她吁了老大一口气。

梅玉吹灭灯火,慢慢坐回床上,已经了无睡意。

那个绿萼,没有耳洞,平常不可能戴耳环。她就算丢了,院子那么大,她只是下午来过房间一趟,怎么肯定在她房里丢了?

退一万步来说,她肯定丢在这间房里,那平常人也不会那么没礼貌,三更半夜摸进别人房里啊。

那她鬼鬼祟祟的目的是什么?偷东西?

她想到这里,立即走到桌旁找自己的包袱。淡淡月光下,可以瞧见包袱半开着口子。她想了又想,也不确定自己睡觉之前,包袱是开还是扎好的。

自己有什么好偷的呢?

包袱里面,仅有她的几套旧衣服,长生的用品,还有…赵文素留给她的一百两银票!

她想偷银子?

梅玉想到这里,担心起来。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环放在身边,真够难受的。

她马上把银票找出来,塞进内衣口袋。翻包袱的时候,她摸到一个硬硬的盒子,那是她偷偷带出来的汉王章。按法律,抄封家产,下人们除了自己的财物,别的东西是不能拿走的。

绿萼不会想偷这个吧?她一个丫鬟,哪里懂得汉王章的宝贵?就是她自己,开头也不过认为那是一块破石头。直到它竟然害得赵文素入狱,她才意识到这东西的宝贵。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不要乱放好了。她想了想,捧起那方盒子,放到床的里侧,用床单盖好。

做完这些,她躺回床上,紧挨着长生睡下,却错过了困头。摸着那个硬硬的盒子,她想,那个钦差大人,看来是个靠不住的,仅凭在椅子下面找出的什么镏金马骨,就认定他们全家的罪!

可是,那个镏金马骨,到底怎么出现在椅子底下的?

她回忆着,正厅中那张椅子,出事以来,除了家人,就只有周惠父和赵彦清坐过!

周惠父?赵彦清?

她惊得半天脑子空白。

周惠父,神神秘秘知道那么多事情,确有可疑…

而赵彦清…周惠父提醒过要注意赵家亲近的人…

到底是谁?

梅玉再也睡不着,胡乱打个盹,便鸡鸣一片了。

第二日,她想等赵彦清来,好好说一下赵文素的案子。结果到了中午,他也没出现。她发现自己对赵彦清一无所知,事出突然,稀里糊涂就到他家来了。

现下有什么对策?她怔了半日,问绿萼:“你家夫人,住在哪边?赵彦清老爷,有几个孩子?”

绿萼似乎吓了一跳,支吾了半天说:“我家夫人,住在东厢呢。家中有三个少爷,平常在别院住着,很少回来。”

不等她再问,绿萼抢着说:“夫人,您怎么不打扮一下啊?来,这边梳妆台各色上好的胭脂膏,这一匣子的珠钗簪子,都是老爷给您准备的呢。”

梅玉看了看那些东西,摇摇头:“我还在戴孝呢。”

绿萼又是吃了一惊的样子,“…那晚饭后老爷过来,你就穿这么一身见他?”

“有何不妥?”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素服。这个绿萼说话怪怪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时赵彦清走进来,一身紫袍,白面微须,望着她笑说:“小嫂嫂用过午饭了没有?”

梅玉连忙站起来见礼,“谢族叔关照,用过了。”

“那就好。”

绿萼见到老爷进来,行了礼就出去了。

梅玉没留意她,想了想,下定决心问道:“族叔,你对我家老爷的案子,了解多少?”

赵彦清似乎一点都不想谈这个问题,随口道:“鸿飞把他知道的都告诉过我了。小嫂嫂可还住得舒服?”

“族叔,我还知道一些线索。眼下,钦差大人是不分清红皂白的,仅凭一根镏金马骨就定了罪。我想…去京城找贤明昭著的宋提刑官,他一定能帮助我家老爷的。”

赵彦清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头:“小嫂嫂知道什么线索?”

梅玉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赌了这一把,“有人告诉我,其实是一个想得到刘邦汉王章的人,和陈太守勾结起来,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陷害我家老爷。而那个人,我知道怎么样去查他!所以我要找到宋提刑,请他帮助我!”

说完她盯住赵彦清,观察他的表情,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赵彦清的表情霎那间变得十分费解。他垂下眼,沉思良久,“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叫做周惠父的人。”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他忽然笑了起来,“哦,这个人啊,现在吃香得很。他是德高望重的曲老先生收留的弟子,现在帮陈太守做事。现在曲老的孙女和太守的千金都看上了他,他正一个头两个大呢。”

他说这些话,似是无心。

赵彦清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梅玉一时也看不透他到底有没有鬼,只觉得很可疑。听他这样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周惠父不可靠的意思,她更怀疑了。

“小嫂嫂不必着急,钦差大人的定论还没最后下来。等下来了,如果简白兄真的没办法逃过,我们再去找宋提刑,如何?”

梅玉觉察到他总是这样推搪,脑子转了转,下了一记重弹,“族叔,我真的日夜不安。要知道,那方汉王章被我偷带出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整天看了三部小说,华丽风格,搞得今天写起来怪怪的,不自觉描写一些很无聊的风景拉花瓶拉。改了好几遍,才硬是扭回自己的路。简明阿那个扼要阿。啊啊啊,下一张终于要到QJ的戏份了,偶好紧张哦。

知真相孤女遭强*暴

梅玉觉察到他总是这样推搪,脑子转了转,下了一记重弹,“族叔,我真的日夜不安。要知道,那方汉王章被我偷带出来了呢。”

“噢…这样啊。你把它放在哪里了?带在身边了?”他问得很自然。殊不知正是他的平静口吻,引起她更深的警惕。任何人听到引发觊觎的宝物,都不会是这副稀松平常的神态吧?

“…嗯。”她点点头。

赵彦清更加不急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顺便也让梅玉坐下,语重心长地说:“我明白小嫂嫂的心情,只是也急不来。一来,钦差大人还没有定论,我们就急巴巴去找宋提刑,钦差大人面子上怎么过的去?二来,马皤大人是皇上钦派的,在证明真的有冤情之前,宋大人也没有权力插手。第三,马大人是薛大人向皇上奏请,才求来主持公正的,哪能轻易拂了薛大人的好意呢?”

他说得头头是道,梅玉低下头去,找不到话辩驳。她轻轻抚摸着受伤的小手指头,一声不吭,两弯柳眉眉尖若蹙,愁云弥漫,让旁边那人一时看得呆了。

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温和道,“也别太担心了。看你这段日子,原本好端端水灵灵的人,都瘦了呢,教人心疼。”

梅玉楞住了。

她再怎么迟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她甩掉赵彦清的手,霍地站起身:“族叔请自重!我并不是那般孟浪的人!”

赵彦清见她眉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拉住她,倾诉衷情:“小嫂嫂,我早就倾慕于你,只是碍于朋友之妻,不能亵渎。如今简白兄不知能否重见天日,你我不如成一番好事…”

说完,竟去搂她的腰,想要亲她。

梅玉用力推开这个男人,跑到门边,打开门站到外面,怒得满脸通红:“族叔,请你立即离开,不然我就叫人了!”

赵彦清遭她决然拒绝,竟一点儿都不急也不尴尬,站起来悠然道:“小嫂嫂和简白兄情深意重,一时想不开,情有可原。我原不应如此心急,再等等罢。”

说完,用戏谑地目光打量她一番,竟自去了。

梅玉“砰”地把门关上,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赵彦清竟然对自己有那种意思!赵文素和他是好友,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现在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他把自己接到这个风月阁,真的是别有用心。自己岂不如那自动送入虎口的羊,随时随地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哇…哇哇…”小长生忽然叫起来。

她立即走过去,发现是小婴儿尿湿了。手忙脚乱换尿布之际,门扉被扣响,绿萼在外面问道:“夫人,小官人是不是饿了,小的去熬点米糊吧?”

梅玉道绿萼是赵彦清的人,哪里敢让她进来,隔着门说:“不用,只是换尿布。我待歇个午觉,你不用管我。”

绿萼只得走了。

好不容易伺候好长生,梅玉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它放回床上。望着婴儿不知忧愁的睡脸,她摸了摸自己小腹,那里孕育着赵文素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又酸又涩。

被这件事情一冲,她反倒暂把汉王章的事搁在一边,日日担心赵彦清会突然来冒犯。但他却一连几日没有出现,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天傍晚,她对着一桌子饭菜,胃里直泛酸,吃了几口就停了。

天刚下了一点小雨,空气挺清新的。由于赵彦清没有来过,她渐渐没那么紧张,想出去走走。

绿萼兴奋地说:“隔壁院子池塘刚开了莲花,我们过去那里看看吧。”

她们便带着长生到莲花池,乘凉闲逛。

跟着她闷了好几日,来到花园这里高兴得很,不一会儿就溜去跟小姐妹玩儿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空对着美景而无心欣赏。因前途未卜而心情烦闷,一时又痛恨自己是个弱女子,无力去救赵文素。

她正自发呆,冷不丁一条狗“呼”地从她脚边蹿过去,将她唬了一跳,转头看去,发现墙角有一个小小的狗洞,大约是那条狗刨出来的,要么是家狗跑出去会母狗,要么是外面野狗进来偷食。

她正观察着那个狗洞,忽然前面传来嬉闹的人声,“我也去,菱儿姐,我也去!”

“小蹄子,你就这么喜欢看杀头!”

“又不单单我一个人!卖国求荣的奸贼,去看他是怎么被杀的,振奋人心啊!”

“枭首示众,很恐怖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