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儿姐都不怕,我怕什么啊!对了,那个奸贼叫什么来着?”

“好像跟咱家老爷同姓,赵什么的…”

暮霭中出现两个窈窕的身影。一粉一绿两个丫环蹦蹦跳跳走过来。她们猛然看到面前一个妇人,眉眼俏丽却面色惨白,挺陌生的,都愣住了。

“…两,两位妹妹,你们说,有人要被处死?”梅玉颤抖着问。

小的那个瞅着她说:“是啊,城门口的官榜上贴了告示,全城人都知道了!十天后就要行刑了呢。”

“那个人是不是…叫赵文素?”梅玉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要蹦出心脏似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赵文素…好像是的。”

年级大的丫环看梅玉不大对劲,忙推了推那个小的,“这位夫人,我们还有事,先退下了。”说完拉着她快步溜走。

梅玉紧紧抱住怀中婴儿,一刹那脑中一片空白。

赵文素被判了枭首?

赵彦清一连几天没来,他肯定知道这件事。她困在阁楼中无法得知外面的消息,如果不是偶然听到,肯定生生耽搁了。姑且不论赵彦清有何目的,他必是故意瞒着的。

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从昌州到京城临安,起码要四天的脚程。

她浑身颤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狗洞,当下打定主意,立即要逃出去,去临安找宋提刑。

梅玉站起来,沿着回去的路,准备悄悄拿上汉王章和长生的尿布衣服等等。

结果,不知是因为太心焦还是天黑看不清路,她竟走错了,找不到回风月阁的方向,而是到了一处陌生的院落。

这座陌生的院落里假山林立,灯笼错落地挂在角落里,有好些下人在厢房外面守候着。

她停下来,思考要不要问路,就听到前面几个男人齐齐的笑声,往这边来。

她来不及细想,闪入旁边的假山。

小婴儿不知就里,扒着她的脸,“啊啊啊”地叫着。梅玉忙捂住它,轻声叮嘱:“小乖乖,别出声!”

长生听话地安静下来。

她这才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头,一看之下,震惊不已。

往这边走过的四个男人,她全都认得。

赵彦清,钦差马皤,陈太守,和…周惠父。

“…多亏马大人帮忙,下官才得以逃过一劫…”陈太守笑眯眯地说。

“你啊,下次得小心再小心,再出纰漏,哪里再找出一个替死鬼?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我帮你一次,可不能次次都帮呀。”马皤教训。

陈太守连连称是,“多得赵爷出谋划策啊!”

赵彦清大笑,“哪里哪里,太守大人位名为利,在下为人为财,各得其所,各得其所。”

一直未出声的周惠父问道,“赵爷,抄封赵文素家的时候,并为找到汉王章…”

“呵呵,在下已经知道它的确切下落…”

一行人边谈边走,渐渐远了。

梅玉僵硬着身体,极度震惊过后,反而平静下来。有些事情表面很复杂诡异,但当知道真相时,也不过如此。

赵文素交得如此朋友,真是悲哀。而周惠父竟然同他们一伙,又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真相,真相,原来如此…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深深吸呼一口气,走出去。

她跟路过的下人打听了下,找到回去的路。走到一半,遇到心急火燎的绿萼。

见到梅玉,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夫人,你叫我好找,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梅玉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担心孩子着凉,想先回去,结果迷路了。”

绿萼带着她兜兜转转,回到风月阁。

打发走绿萼,梅玉关紧房门,快速地找出包袱,把银票、婴儿尿布等一股脑儿装进去。她想了个办法,把汉王章单独拿出来,用脏兮兮的尿布裹了几层,随便丢在衣服里。又找了一石头,装进原来的锦盒中。

她打算等到夜深人静,就偷偷溜走,从那个狗洞爬出去。

但是没能等到夜深人静。

戌时三刻的时分,赵彦清突然来了。他在外面怦怦怦地敲门,“小嫂嫂,小嫂嫂开门!是我!”

梅玉心里一惊,冷声答道:“族叔有事请明日再来。夜已经深了,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赵彦清却一副不甘罢休的势头,把门敲得震天响,几乎要裂开,“开门开门!”

梅玉连忙把手中包袱藏到床底,这才去打开门,迎面扑来刺鼻的酒味。她冷着脸挡在门前:“族叔有何事?”

赵彦清一把推开她,跨入内室,明显有些醉了,“我来看看小嫂嫂呀…”

梅玉警惕地望着他,“如果是那苟且之事,还请族叔死了心。”

“哼…”赵彦清冷笑,把门关上,踉跄着一步步逼近她,口齿不清,“小嫂嫂这几日,空闺不寂寞么…唔,咱别等了,今日就…嗯?”

他一阵猥琐的笑,没等梅玉反应过来,扑过去。谁知脚步不稳,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梅玉大力挣扎,高声道:“放开我,否则我叫人!”

赵彦清用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死死扣住她,“哈哈,只怕你叫破嗓子,也没人会来…乖,待我让你尝尝那欲仙欲死的滋味,你就离不开我了…”

他头一低,在她脸颊、脖子上一阵乱咬。

梅玉闻到浓重的酒味,几欲呕吐,无奈喝了酒的赵彦清力气大的吓人,她一丁点儿都挣扎不开。她知道,绿萼和守门的婆子,怕是听到也不会来的。

这时候,长生忽然哭嚎起来,特别凄厉。

稚嫩的哭嚎声反而助长了赵彦清的兴头。他随手一扯,“嘶啦”一声,她的衣襟便被撕下大半,露出圆滚滚白嫩嫩如乳酪般诱人的酥胸。昏头昏脑的男人愈发红了眼,凑上去一阵乱摸乱啃。

“淫贼,放手!”疼痛和羞耻使得梅玉心头狂怒,使劲用拳头揍他的脑袋。

赵彦清干脆一手扣住她两只手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摸向她下身,口中说着□不堪的话,“乖,给我看看你湿不湿…”

梅玉无法动弹丝毫,这时候才开始真正害怕起来。她一向力气很大,本以为能挣脱的,谁知醉了酒的男人力气倍增。那只手已经隔着裤子在她那里摸来摸去。

她恨声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你再不放开我,我回头就把汉王章砸碎!叫你什么都得不到!”

赵彦清这才清醒了一些,稍稍抬起头,眯着眼睛,“你知道了什么?”

“你就是那个跟陈太守勾结陷害我家老爷的人,我都知道了!”

赵彦清嘿嘿笑起来,怪腔怪调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美人,你说是不是…嗯?”

说完,他手忽然向下,用力一扯,梅玉的衣服便大半敞开来。长生哭得更大声了。

眼见曼妙白皙的胴体,赵彦清贪婪地上下其手,触手滑腻,香软堪恋,愈发神魂颠倒,不知不觉中松开了钳制。

他心急火燎撩开裤带,欲走马提枪,没有觉察她得了自由的手摸到一只花瓶,高高举起来——

“哐当”一声,他头部一阵剧痛,他两眼一翻,软倒下来。

梅玉咬牙推开他身体,,只见赵彦清后脑勺上粘稠的血流到了地毯上,黑红黑红的,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自己,杀人了?

她心里涌出巨大的恐惧,不敢再看,爬起身来,忍住泪水颤抖着给自己换了衣裳,然后把长生用一根长长的布条绑在自己胸前,自床底拉出早已备好的包袱,跌跌撞撞地跑到门边,正要拉开门,门却被敲响了。

“老爷,老爷!你们怎么了?”绿萼在外面焦急地拍打门板。她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担心出意外。

梅玉回头,摸了另外一只花瓶,持在手中,然后猛地拉开门。

绿萼没有防备,一下子跌进来。守在门后的梅玉眼疾手快,哗啦一声又把花瓶砸在她脑后,绿萼发出一声惨叫,也倒下在血泊中。

小婴儿这时奇异地静了下来,仿佛知道他们身涉险境一般。

梅玉丢下花瓶残骸,哪里顾得上她死活,转身就往外跑。刚跑到院门口,就看到迎面跑来几个家丁,“那边有女人尖叫,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立即闪到一旁。等他们从身边游走而过,她才重新前行,摸索到池塘边,找到那个狗洞。

她把洞口的爬山虎拨开,然后利落地把襁褓解下来,先把它推出洞外,就看到远处火把摇曳,有人叫,“到处找找,她肯定还在府邸里面!”

梅玉一急,胡乱把包袱用力推了出去,顾不上肮脏,低头钻入洞穴里。

别看短短一小段距离,却因为洞很窄小,而她又是一个大人,爬得相当艰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得以把整个身体挪出外面,累得一时动弹不得。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首先察看小婴儿,看到它没有半点损伤、反倒还睡得挺香甜后,方才环顾四周,发现身处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墙后面的杂乱脚步越来越多,她不能再停留,强撑着站起来,携上婴儿、挎了包袱,蹒跚地迈开脚步,奔向茫茫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呃。。。总算交差了。。。。

出虎口哪料入狼窝

天蒙蒙亮,守城的老差役打着呵欠,准备打开城门,猛然发现一个妇人早早等在那里,包着头巾,看不清楚容貌。

“大姐你真早,赶着出城啊!”老差役招呼一声。

妇人紧抱着襁褓,低声说:“恩…是啊。”

城门打开了,妇人走过关卡,却没有赶路,而是绕到了城墙下,仰头看那上面的官榜。

热心的老差役走过来,“嘿,大姐你识字不?这上面是将要处死的叛贼,我给你念念。昌州秦县人氏赵文素…”

梅玉全然没有听他在念什么。她怔怔看着那官榜上面画的头像,以及“枭首示众”四个大大的字。

头像画得一点都不像赵文素。那个画得穷凶极恶、络腮胡须的男人,怎么会是他呢。

怀里的长生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吮吸自己的拇指头。梅玉轻轻抽出它的小手,“乖乖,你爷爷被奸贼诬陷,要被处死了…”说着落下眼泪。

小婴儿被拿掉嘴里的东西,不满地哇哇哭起来。

忽然城内来了几个官兵,呼喝着把旁人赶走,在官榜上张贴了一张新的通缉令,上面画着一个长头发女人,赫然写着“周梅玉”三个字。

众人围上去观看。

而梅玉看到自己名字,心中一惊,以为是自己杀死了赵彦清和绿萼,官府来抓她了。她不敢凑上去细读,连忙把头巾往下拉了拉,悄悄离开城门。

京城临安在昌州往东三百里。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虽然才辰时中,毒辣的太阳已经让赶路的人汗流浃背。梅玉再一次抬手擦掉额头的汗珠,举目四望,想找地方歇一歇。

马路边树木的叶子都是枯黄枯黄的,没有能遮荫乘凉的地方。她只能忍着酸痛的腿脚,继续前行。

她本来盘算着四天能到京城,却没有料到自己身怀六甲,身体大不如从前,还没走半天,就手软腿软,气喘吁吁。

忽然她一脚踩到石子上,脚板底一阵剧痛,摔倒在地。霎时间她紧紧护着长生,包袱便甩了出去,在黄土地上滚了几滚。

她穿的是家常的绣花鞋,鞋底非常薄,鞋面更是只有薄薄一层丝绸。这本来是足不出户的夫人小姐穿的,不能走远路,现在已经被石子戳穿了,脚底流出鲜红的血。

想到汉王章还在包袱里面,她顾不得自己摔疼,忙支起身子把包袱捞过来。

谁知一只手比她更快一步把包袱拾起。

梅玉一惊,抬头望去,看到一位农妇。

农妇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整洁的布衣,鬓边插着一朵野菊花,散发一种朴素的美。她身后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

“大妹子,你摔疼哪儿啦?还能走不?”农妇笑着,伸出手挽住她胳膊,一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

梅玉正欲对她感激一笑,脚底又是一阵针刺般的疼痛,复跌到在地。

“哎哟,你脚流血了!”农妇看到滴在泥土里的血,忙回头吩咐,“二狗子,快去摘些芦苇杆来!”

孩子答应一声,跑到路边,很快弄来一把秸秆。

农妇说:“大妹子,给!你把秸秆垫在鞋子里,走起路来就不那么疼了!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叫人瞧了怪心疼的。”

“谢谢大嫂。”梅玉脱下鞋子,把芦苇秆放进去垫好,这才站起来。

农妇问道:“大妹子你家男人呢?你孤身一人,抱着孩子,又怀孕了,多辛苦啊。”

“啊…”梅玉太惊讶了,“大嫂你怎么看出我怀孕了?”她肚子明明还没有凸起来。

农妇爽朗地笑了:“嗨,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一个女人家有没有身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梅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胡乱撒了个谎,“我男人没了,我去京城投奔亲戚。”

农妇是个自来熟,一张嘴利利索索就告诉梅玉,孩子的爹姓张,叫她张嫂就可以。他们都是上京城去的,可以结个伴,互相有个照应。他爹到前面探路去了,走路太受罪,打算到镇子上,就雇一辆马车,并邀她一起坐。

梅玉想说自己的名字,话到嘴边,忽然记起那张通缉令,改口道:“我叫紫芙。”

忽然长生“哇哇哇”大哭大闹起来。张嫂凑过来一看,“小娃娃饿了吧?”

梅玉心疼地哄着它。从昨晚半夜到现在,她只顾着东躲西藏,长生一口水都没喝过,难为它忍到现在。

这时一个高大粗犷的男人自前方走来,“浑家,我都打听好了。前面有个茶亭,咱去打个尖儿吧!”

梅玉抬起头,偷偷瞅了两眼张嫂的丈夫,竟好生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好嘞,就来!”张嫂高声答应,回头问梅玉,“紫芙大妹子,你也一同来吧。要点东西吃,顺便喂一下娃娃。”

梅玉正巴不得休憩一下,连声答应了。

张嫂男人见到老婆跟一个妇人搭上话,知趣地走在前面。

“张嫂,眼下是农忙季节,你们怎的不在家赶趟,倒去京城?”梅玉道出心中疑惑。一路上总能碰见三三两两的农民,携妻带子,似乎都急匆匆赶路。

“嗨,今年一看就是个大旱年,年关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过。赶趟有甚用处!家里有门路的,都提前走了,谁还要守着田地!大妹子你听我说,瞧这势头,到七月份的时候,一准有大批逃难的。早走为好啊!”

张嫂罗罗嗦嗦说了一大通,梅玉淡淡一笑以应之。她脚底疼得厉害,生怕自己一出声,就要痛叫出来。

好不容易一脚深一脚浅走到茶亭,张嫂和丈夫叫了几大碗吃食,和孩子们嚼起来。

梅玉摸了摸身上,只有一张一百两的巨额银票和零零散散几个铜板。零钱刚够买一碗小米粥。

这种乡村野外的小茶亭,一百两银票不可能找得开,二来也怕引人注目。她只好买了一碗粥,一小口一小口喂给小婴儿。

瞧长生咿咿呀呀吃得颇为香甜,她心里十分安慰,自己忍着饥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娘,小妹妹长得真俊呀!”张嫂的孩子大声说。

张嫂附和:“你快求婶子,叫她把小妹妹给你当媳妇!”

梅玉忍俊不禁,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心笑了,“这是小弟弟,不是妹妹。”

大伙儿一起笑了。

张嫂把一个艾窝窝推到梅玉面前,“大妹子,你别光顾着孩子,自己也吃点吧。把孩子给我抱着。”

她知道粗中带细的张嫂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十分感激。遂解开头巾,拿起窝头啃起来。

先前她包着头巾时,张嫂丈夫没看清她模样。这时看到了,不免往这边多瞅了两眼,神色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