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她抬起头看着苏倾,深墨色的眼瞳里清晰得映澈着她的模样,她伸出手抚住他的脸侧,苏倾温顺的闭上眼,还在她的掌心里摩挲了两下,很温暖。

她笑起来,心里却变得平静了,缓缓道:“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苏倾睁开眼,握住她的手,语气轻快:“没有啊,你不会现在才发现?”

缓缓地,她吐出两个字:“Queen Mary。”

苏倾皱皱眉,像是没听清,“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

她在犹豫,这样的温馨她舍不得,她不想离开,但是比起这些温存,她却更加害怕。

“今天我见了一个人。”

“嗯。”苏倾随意应着。

她继续道:“姚烬之找了我。”

苏倾面色不改,沉吟了一下才道:“是这样么?”

“是,你不好奇我们说了什么吗?”

他执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细细的手腕,“无论说了什么,你都回来了不是么。”

这样的信任,这样的让人安心,这样让人沉迷,这样让人觉得你就是他的唯一。

她怎么能不沦陷。

如若不知道那件事的话。

萧宁宁慢慢敛去笑容,抽出手腕,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苏倾不解的看向他,墨绿的眼瞳也染上了疑惑的神色。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出那件事却说不出口,闭了闭眼终只是说:“你早就知道的吧。”

苏倾不语,坐在一旁看着她。

“你知道姚烬之找我,你还放任我去见他,是吧?”

苏倾双腿交叠,侧边台灯的灯光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半明半暗的样子。

过了一会才说,“对。”

得到了心中的答案,萧宁宁更加肯定自己的决定。

“当初钟肃找我,你也知道的,对吧?”

“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她笑出声来,心里却在淌血,“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我的男朋友知道我去见别的男人,还放任我去,即使我要见的男人是我的前男友,他也毫不在意?而一切都是因为对我的信任?”

苏倾不悦,“萧萧,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今天差点回不来吗,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她后退一步,大声说:“对!是我自己要去的,就算出什么事情我认了!但是我的男朋友知道我去竟然还放心的让我去!我真不敢相信!”

他站起身想要靠近她,语气依旧温和:“萧萧,冷静一些,我不拦你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说不是么,而且我知道以姚烬之的性格是不会做出那种难堪的事情的。”

她继续后退,“我骗了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误会,你骗我呢,是为了什么?”

她更想问,为什么当初对她做那样的事情。

苏倾仍旧是平静的语气,“萧萧,我不会伤害你,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利用你伤害你。”

她苦笑,“你已经伤害了。”而且最深。

苏倾无奈,“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难过的话,我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所有的攻击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他不徐不慢,冷静的分析解释,痛苦无奈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个。

只是因为这件事?

把我推给别的男人,你一点都不怕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

她没有流泪,却连挤出一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说:“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罢退出屋子,苏倾没有拦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

当天晚上她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没有再出来,直到第二天早上苏倾敲门让她吃早饭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地上坐了一夜了。

和门外的苏倾说了句我不想吃,还是没动。

感觉到苏倾在门外沉默的站了一会,然后才走。

她自嘲,这样的温柔又有什么意义,就像是软刀子,刚刺下去的时候不痛,却在无形中慢慢厮杀。

温水煮青蛙,而她就是那只愚不可及的青蛙,以为被人放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可以自由的戏水,殊不知那是一个彻底的牢笼,每分每秒的过去,都是生命的倒计时。

等到中午的时候,她听到车库打开的声音,站起身趴在窗口看见苏倾的车子慢慢驶出,她握了握拳,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东西不算多,留下那些苏倾买给她的,根本没有多少。

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可她却没有发现多少,不得不说,无论苏倾伤害她多深,他对她的好,是真的。

她没有再带那个手机,她不需要再联系什么人了。

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她都会自己去解决克服,这个世界上,唯一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就是自己了吧。

体会到这一点,还真是可悲,又孤独。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一直逃避是不可能的,无论怎么躲避,那些麻烦还是会找上门,那么就让她直接去面对吧。

这次,也让她掌握一次主动权吧。

告诉司机一个新地址,她侧头望向窗外,这一切的纠缠,都由她来结束吧。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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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客厅。

钟肃看着沈青,看着她高高在上的样子,盛气凌人,似乎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而这样的沈青却是苏璟所喜爱的,因为这才是他熟悉沈青的样子,骄傲如女王,却只倾心于他一人。

钟肃端坐着,看着她说:“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沈青穿着一袭月白长裙,带着凤凰蓝色的披肩,绾起发,偶尔溜出的一两缕垂落在肩,美眸带着丝丝笑意看着钟肃,她的儿子。

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却毫不了解,以至于竟然让他得了空夺走了大权,这可不是好事。

她露出熟悉的温婉微笑:“阿肃最近清瘦了些,可要注意身体啊。”语气真切,仿佛真的在为你日夜担忧。

钟肃低头应承:“我知道了。”

“你这孩子,从小对人就这么冷淡,或者说,只是我对我们冷淡。”我们,她和阿晋。

钟肃仍是客气的说:“母亲多虑了。”

沈青叹了一口气,“母亲老了,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不过也好,我和你父亲也可以卸下担子好好休息,等着儿女们的孝敬了。阿肃你说,对吗?”

钟肃沉默,孝敬?

她凭什么认为她会得到他和萧宁宁的孝敬?

她认为的孝敬是什么?他把权力还给钟晋?萧宁宁去白家联姻?

万万没想到的就是他这个母亲在家休养多年,竟然在外面还有那么大的一股势力,虽然不知道来源在哪,但绝不容小觑。

沈青温柔着语气问着:“阿肃,你觉得呢?”

第五十二章

钟肃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看向沈青,他的母亲,他从来都不了解,他所认识的母亲,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呆在家里伺弄花草,每逢他回来会准备很多饭菜,即使得到他再多的冷遇也不会变脸色,也不曾大声说过一句话,但是为什么,她能够这么狠?

“你让萧宁宁嫁给白家?”钟肃问。

沈青面色不改,略带责备的口气说:“应该叫钟宁宁了,她是你妹妹啊。”

“母亲,你了解白修笙吗?”

沉吟了一下,沈青道:“当然,我见过那孩子,很乖很聪明,无论哪方面都是和宁宁极为相配的。”

最相配的,是那丰厚的家世吧。

钟肃侧头望向沈青,这就是他们的母亲。

可以随时出卖了他们的母亲,当年为了躲避外公,把他故意留下,阻拦钟晋的救助,劝告钟晋说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不会受到伤害。

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是何等震惊。

一直以为钟晋是罪魁祸首,害了他的一生,也害了馨儿的命。

这些年他把所有的攻击全部打到钟晋身上,原来都认错了人。

钟晋不过是在伪装,做出一切冷硬的措施,都是为了保护她成为她的盾————沈青。

她的心肠何其之深。

当他听到钟家和白家联姻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

他那个父亲就算性格冷硬,却从不屑做出尔反尔之事。

于是他派人调查,却得到一个让他心寒却恐惧的结果。

原来当年,舍弃他的人,造成他车祸的幕后人,以及拆散钟馨的感情都是她,沈青。

这么多年,他都恨错了人。

联姻,从来不是钟晋的想法,就算为他当时有了对象,调查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他几次宴会带的一个公司女伴。

呵呵,原来钟晋以为他起了心意,那样家世的女子,怎么能称之为联姻,不过是想要成全他的爱恋。

太可笑了,原来他一直恨得铁血父亲,是一个不懂得怎么付出亲情的人。

而他一直忽略却给他温暖亲情的母亲,是一个真正的冷清冷心的侩子手。

真正狠毒的人,是她。

温柔如水的女子,却有着蛇蝎一般的心肠。

就连现在,她也能笑意盈盈的对他说:我等着你的孝敬。

她怎么能笑出来?!她怎么敢这么说?!

如果钟晋是她的盾,那么她的矛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白家的当家人,曾经对沈青爱恋如痴的白绍光。

驾驭之术真是炉火纯青,能够让一个男人多年不变心意,何等心机,这些恐怕就连钟晋也是不知道的吧。

沈青依然笑意盈盈,温柔地、优雅地、端庄地坐在那里。

露出浅浅微笑的说:“阿肃,去把宁宁叫来吧,让她见一下修笙。”

钟肃惊讶:“他在这?”“是啊,他当然在这。”沈青依旧微笑,不过却多了了然的味道。

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握了,钟肃心想。

失信不是他愿意的,他已经失信了一次,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他拒绝:“我不会去的。”

“阿肃,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你懂吗?”

钟肃望向沈青,带着不解的神色。

“带回宁宁,你在公司还是曾经的位置,去吧。”

这样笃定的语气,仿佛是对他的恩赐。

原来她从来都不认为他赢了,只要她想,她就能夺回大权,他做的一切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而她真的像一个慈母一样,温言相劝其回头。

钟肃摇摇头,仍是说:“我不会去的。”

沈青轻握双手,沉默了一会才说:“你确定?”

沈青深呼一口气,语气变得阴郁略带愤怒,“一个两个都这样,为什么都不能顺我的心呢,你们是我的孩子,为什么都不能帮帮我呢!”

她微喘着气,喝问钟肃:“你为什么这样做?”

“原因您清楚,总之我不会去的,”他站起身,“而且我反对和白家联姻,无论出于什么样的态度,我都反对,母亲,你的情感曾经失败了,现在就要毁了别人的爱情么,回头看看吧,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沈青有些惊异于一直沉默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冰冷的语气说:“你在教训我?”

钟肃微摇头:“不是的,只是感激于您一直的照顾,给您一些忠告。”

“你还是这么客气,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沈青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就连对着仆人你都能笑出来,可是一旦面对我和阿晋就一直这样客气温顺,连笑容都欠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这样冷漠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是木讷。可是一听到外面对你的评价,都说你八面玲珑处事得体,我每次听到都感觉那个人不是我的儿子,我认识的并不是那个人。”

说道这里她轻笑一下:“说起来这还是我们母子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每次交谈都是我问你答,几乎说不出几句,我知道你怨我,可没想到你的怨这么深。你说让我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回不去的,我只有一直走下去,才能活着。”

她也站起身,抬头望着她的儿子,她的儿子高达俊朗,集合了她丈夫的身形和与她相似的容貌,但是却心思诡谲,时时都想着离开他们。

“阿肃,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去不去?”别逼我下手了,阿肃。

钟肃看着他的母亲,微微摇头:“我也只能一直走下去,但是我们的路相隔太远。”

沈青微笑,“很好,你走吧。”

说罢就要离开,钟肃叫住她:“你不回家吗?”

他更想问,就算你放弃了所有人,难道你连钟晋也不在意了?

就这样留在苏家,不回去吗?

沈青停住脚步,说:“我自有打算。”

打开门离开了,只余钟肃。

钟肃低头沉默,这场战役,终于开始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关于萧宁宁的命运,更是决定他的命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他不知道的是,萧宁宁已经离开了苏倾,去往了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地方。

所以他想一切偏离了他掌握的方向,很正确。

苏倾回到家时候,看到的就是整理好的干净房间,干净的,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送给她的东西全部留下,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苏倾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机,点击最近通话打给那个没有署名的号码。

嘀嘀两声,那边接起,传来低靡的笑意:“hi,肯打电话给我真是稀奇呢。”

苏倾冰冷着口气:“所以打电话的人是我。”

那边愣了一下,随即淡然:“哦,是你啊。”

苏倾直截了当,“你和她说了那件事?”

“是啊,当初你可没有说我不可以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