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身形微震,眸中一掠而过的叹息之色,冷然一笑:“萧家的人,朕一定会悉数奉还给你。”

他说的对,他输了。

即便赢了整个天下,他还是输了,输了她。

修聿远远地翻身下马,快步朝着她走去,从中州到朔州一路不断与祁月互通消息,安排布署,她要做的事,他岂能袖手旁观?

他淡淡望了眼一旁高踞于马上的楚策,默然站到了她的身后,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聚集数万人的平原,却沉寂得恍若无人,清晰地听到夜风穿林而过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她手中的剑,这改变三国共立局面的一剑,该是怎么样的惊天动地。

百里行素含笑轻轻闭上眼,恍惚间看到桃花嫣然的山岸之上,女子迎风舞剑的绝世风姿,就那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刻入他的心底,唯美得仿若梦境,叹息道:“我将你训练为最完美的棋子,也将你磨砺成了将我穿心过肺的利刃。”

他说罢,笑了出声,无望而悲凉。

一个下棋之人,爱上手中之棋,是注定悲哀的结局。

他知道,他们之间终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刻,他没有反抗,亦没有能力反抗,生死存亡全系她一念之间。

六年来,他们不曾相爱,却相依相伴,朝夕相处,是什么时候这个女子在他荒芜的心底扎了根,一天一天涨成了枝繁叶茂,占满了他整个颗心。

明明知道结局会如何,他依旧挣扎,沉沦,直到万劫不复…

她望着他,眉眼沉静如秋水,六年的师徒情份悄然间灰飞烟灭,她缓缓闭目,深深吸了吸气,一道寒光万起,百里行素身上的外袍被劈开,飘散在风中:“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自此,你我师徒情尽,犹如此袍,一刀两断。”

一时间所有人愕然望着女子诡异的动作,她…没有杀他?!

百里行素倏地掀开眼帘,对上一双冰冷含恨的眸子,那双眼睛望着他是如此强烈的憎恨,似是化作尖刀,要将他一寸一寸凌迟。

一身黑衣女子剑指长天,铮铮立誓道:“苍天为证,我,北燕第四代公主燕绮凰,以吾之灵魂立誓与百里行素誓不两立,此生,必灭东齐。”

长风呼啸,带着女子铮铮泣血的誓言,直上九霄,惊破四海八荒。

楚策眸光一沉,纵身下马,一剑直指百里行素,冷声喝道:“她放过你,朕可不会放过。”

东齐太子,百里行素(高朝,必看)

一道白光裂空,迅捷如风,劈头便朝百里行素罩了过去,突地一道黑影闪至身前,一剑挡住了他的必杀之招,两剑相击撞出刺眼的火花,黑影被逼得猛然后退数步。

百里行素被撞得朝后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望着挡在自己身前那纤弱的身影,她在…救他?

“你在干什么?”楚策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幽暗如万丈深潭,

“我说过,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烟落眉眼沉静,面色苍白而清冷,一字一顿道“他的命,我会取。”

恩要还,仇更要报。

楚策薄唇紧抿,眼底滚滚的暗涌翻腾不息,眉眼间一片冷厉:“你知道放虎归山的后果吗?”

一旦放他回国,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谁都无法预料?

这个隐匿多年大昱皇帝,数年以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多少人的命运在手上变迁,他害了多少人,他如何…如何还能放走他?

烟落没有说话,目光冷静而沉着,只是定定地挡在百里行素身前,单薄的身形,仿佛一阵狂风都会将她卷起。

“杀父之仇!亡国之恨!你就这样放他走?”楚策望着她,沉声问道。

延平城的战鼓之声如雷,声声震得人心都颤抖,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山坡之上的几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智谋过人的东齐太子,深沉莫测的西楚大帝,名动天下的大夏皇帝,惊才绝艳的亡国公主,这苍和大陆上最惊才绝艳的男女,生死对决。

百里行素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凄然一笑,这世上有多少人欲将他杀之而后快,而此刻最想杀他的人,却在舍命救他!

楚策面色一沉,剑锋一转便欲出手,修聿不知何时已近眼前,空手便制住了他的剑,神色平静淡然:“楚帝高抬贵手,放人吧!”

以她的心性,是打定主意会放百里行素走,甚至不惜与西楚为敌,既然如此,他更不能坐视不理,她要杀他,他帮她御敌,她要放他,未来风雨生死,他陪她同路而行。

情深,无言。

“放他走,不日之后,漠南之战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你不知道吗?”楚策咄咄逼问,握剑的手颤抖着。

六年啊,他等了六年,精心筹谋了六年,与他明里暗里,斗智半勇六年,就等手刃仇敌的这一天,要他放人,如何甘心?

“朕知道,只是赫赫有名的东齐太子就死在了这里,岂不是太窝囊了,要斗,就到战场之上一决高下。”修聿淡淡望了一眼百里行素“朕也想看看,智谋过人的东齐太子,到底有何能奈?”

这看似不经意的话,实则已经表明立场,东齐与漠北为敌,亦是与大夏为敌。

远远看到对面一片耀眼的火光,黄泉铁卫如幽灵般自平原尽头奔驰而来,马蹄阵阵如雷,震得地动山摇。

神策军,黄泉铁卫,飞云骑,龙骑禁军,这苍和大陆最神奇的四支力量在这样血腥而杀戮的黑夜齐聚在了这北朔平原之上,一场旷世之战,一触即发。

神策营所有人的手都悄然握上的刀柄,热血翻滚着,咆哮着,坐下的马儿也开始不安的刨着蹄子,只等一声令下,杀了东齐太子,西楚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夏皇自信就能拦下朕吗?”楚策冷冷望向修聿,他们之间数年以来,从未真正交手,谁高谁低也未可知。

修聿淡然一笑,望了望延平的方向,平静地说道:“朕即来了,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与漠北为敌便是与大夏为敌。”目光淡淡望向楚策,语气暗含威胁“不信楚帝大可以一试,看朕有没有本事,让你有来无回?”

楚策面色无波,聪明如他,自然知道他这句话的份量,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眸中翻腾的暗涌缓缓平息,涌现出沉重地失望,缓缓闭目叹息,道:“但愿…你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世事难料,却不想真的有朝一日,被他一语成谶。

楚策收剑拂袖转身,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翻卷如云,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黄泉铁卫,面色冷寂,眼中闪过刀锋一般的寒光,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要他杀了他,灭了东齐。

六年来,他苦心筹谋,步步为营,才逼得这个人现身,如今却要眼睁睁地放走他,他微微侧目望向风中独立的女子,眸中一闪而过的叹息之色。

黄泉铁卫大统领阎罗,扬手一挥,数万人马齐齐顿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迅猛利落,阎罗翻身上马,带领众将扶剑上前,单膝跪地俯首道:“末将恭迎太子殿下回国!”

百里行素望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目光沉郁而悲伤,轻声道:“保重。”

命运是那么无情,他们相识六年的情份,只在一夜之间被残酷的真相斩断所有,划下一道幽深的天堑鸿沟,任他如何努力挣扎,也到不了彼岸。

大风呼啸而来,他颓然转过身去,举步走开,步履沉重而缓慢,渐渐地他越走越快,翻身上马,沉声喝道:“走!”

这一去,再也没有百里流烟宫的百里行素,只有东齐野心勃勃的东齐太子。

黄泉铁卫齐齐跟上,卷尘而去,天边朝阳初升,洒落金光万丈,为何他的心还是这般冰冷而幽暗。

六年来,他一直挣扎徘徊,早在两年前就该在燕京了结的。

奈何,他却不愿放开抓住她的机会,即便不能相爱,也可以守着过下去,他苦心孤诣地编织着这个谎言,骗到连自己都相信了,他有多少次被这样的梦境所惊醒。

如今,这场梦终还是醒了。

六年的精心谋划,他算计了所有人,却算丢了自己的心啊!终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沉醉其中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此情可待

天地萧索,一片凄迷,身形单薄的女子风中独立,冷漠而沉寂,缓缓闭上眼,敛去眼底的酸涩之意,良久之后,掀开眼帘,一片清明。

六年转瞬即逝,她于红尘中艰难跋涉,他于黑暗中覆雨翻云,最终殊途。

他一手教习她全身武艺和医术,让她得以在这乱世中生存,然而,却也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受尽流离。

楚策翻身上马,大风吹起他翻飞的衣袍,他低喝一声,战马瞬间奔腾而起,神策营将士追随而去,卷起漫天沙尘。

修聿回头望了望还被围困的诸葛清等人,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们放人,诸葛清望向平原之上的两人,一撩衣袍半跪在地:“诸葛清多谢夏皇和公主不杀之恩德,他日必会还之。”

边上的飞云骑卫不由面色微变,望向诸葛清等人,这等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还会报恩吗?

诸葛清站起身,望向山坡之上女子单薄的身形,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有些东西,生来就是注定,命运无从选择。”

他虽为人阴险,但他亦欣赏这个女子的恩仇分明的心怀,只是她又如何知道那个人曾为她费了多少心血,然而结果,终究是注定的。

诸葛清望了望延平的方向,抿唇沉默片刻,带着人反向奔赴约漠南而去。

烟落满脸血污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石雕一般,不喜不悲,修聿目光满是心疼,一把将他扣入怀中,温声低语:“你还有我。”

她手中的剑,颓然掉落在地,头抵在他的胸口处,喉间哽咽着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纵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然而他亦可以感觉到心头的恐惧和痛苦,蓦然想起多年之前她的话。

无关我相不相信你,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有时候…心也是会骗人的。

她是这样恐惧和害怕被人背叛,所以不敢相信任何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所以才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强大起来。

楚策远远勒马回望,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默而苍凉,大风吹起他满头的墨发纠结飞扬,远处山坡之上相拥两立的身影,那样的刺目。

他一掉马头,一人一骑奔驰如飞,仿若是要震翅而飞的孤鹰,绝尘而去。

修聿望了望延平的方向,轻啸一声,战马急奔而至,他一把抱着她翻身上马,奔赴朔州城,伟岸的身形紧紧护持着怀中的女子:“累了,就睡吧!”

他可以放任她的坚强,亦可以保护她的软弱,在她放弃坚强之时为她撑起一方无风无雨的晴空,让她安眠。

她疲倦的合上眼帘,眼角滑落的泪湿了他的衣襟,她没有那么聪明,也没有一开始就看穿百里行素的心机,只是最近百里行素对她的反复无常,让她慢慢警觉,她开始回想他们相识以来的所有过往,所有的疑问在心底一点一点的剖析,如刀割一般的疼。

即便在昨日,她依旧无法让自己相信那一切,所以她来了,她来亲手揭开这个答案。

回到朔州城之时,延平城已经攻破,为这场大漠之战揭开了序幕,修聿虽答应她不插手漠南的战争,但却巧妙的帮她退了东齐,暗中安排了多少人进东齐,破坏此次的东齐与漠南联盟,让漠北胜算大增。

或许真的是累了,她一直睡,回到了庄内也未见醒转。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一身湖绿锦袍的男子挽起袖子,将帕浸水拧干,一点点擦拭着女子面上的血污,巾帕浸了温水,暖暖的,像是三月的春风拂在脸上。

苍白的面上露出一道刺目的血痕,他停下手,微微抿唇叹息,百里行素终究还是下不了手的,她的一身武艺皆由他传,要想取她性命易如反掌,却还一次次出手相救。

修聿低头望了望已经满是血迹的巾帕,起身洗净拧干,细细擦拭着染血的双手,英挺的眉宇紧紧皱着,他可以保护她,帮助她,可是她心里的伤又该怎样愈合。

她总是那样坚强,坚强得让他心疼,他放下巾帕,寻了伤药将她脸上的伤口涂了药,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静静坐在榻边,轻风带来不远处荷塘莲子的清香,沉静而醉人。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淡声问道:“荷塘的莲子熟了吗?”

庄园内也有座荷塘,只是回到朔州有太多要忙的事,每天从早到晚就是军营,云起阁,寝房三个地方,去年冬天看到那荷塘,只是满湖枯败的荷叶。

修聿见她开口说话,抿唇一笑,温润轻语道:“你等等。”说罢起身,快步出了房门,她撑着身子坐起,透过窗户,看到对面走廊一身湖绿轻袍的男子飞快地朝着荷塘而去。

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低声对自己说道:“洛烟,要坚强!”

她的声音那样低,那样细,闻之让人心酸。

修聿摘了莲蓬快步进了房中,带进缕缕莲香,清新而动人。她进内室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桌边高贵清华的男子剥了一盘莲子,颗颗珠圆玉润,满室莲香,清新而动人。

修聿见她出来,拿过她的手,将一颗珠圆玉润的莲子放到她手心,俊眉微扬:“尝尝,很甜!”

烟落将莲子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她笑着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的男子恍若是穿透了数十年光阴岁月,又回到那莲湖之畔。

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起。

夜色清冷,月光如华,照耀着巨制恢弘的城池,大气磅礴。

东齐夷都城是百年之前大昱旧都,其城雄踞沧江上游,倚沧澜山而建,东齐帝宫高于城池数十丈,宏伟壮丽,可将整座夷都尽收眼底。

紫阳殿外,一身雪色龙纹锦袍的男子望着下方宏伟的都城,夜风之中衣袂飞扬,恍若是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太子殿下,大夏将所有的东齐援兵阻截,漠南的战事已经节节败退,需要再派援兵过去吗?”诸葛清站在后面沉声问道。

回到夷都数日,漠南的战报一封一封飞入帝宫,东齐与漠南生生被凭空而出的大夏飞云骑所截,东齐的援兵根本进不了大漠,致使漠南战事一再紧张,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漠南就真的会成为漠北囊中之物。

“不必了。”百里行素淡声道,神策营,飞云骑,龙骑禁军,任黄泉铁卫再厉害,怎敌这三军之力,派再多援兵也是有去无回。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样惨烈的溃败,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必?难道要眼看着东齐的后方落入他人之手?”一道凌厉的女声自后面传来,身姿窈窕的女子戴着精致的黄金面具缓步上了台阶,风帽压得低低地,盖住了她半张脸。

“微臣参见太后千岁。”诸葛清一撩衣袍跪地行礼,东齐的皇后,亦是大昱的太后,华淳。

华淳太后一双冷眸望着百里行素,目光满是不屑:“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延平已经落入漠北,还要丢了漠南吗?你这废物!”

百里行素望着眼前的人,面色平静而漠然,沉声道:“此时漠南战事胶着,与其费力援兵漠南,不如…挥军西楚,直捣沧都。”

诸葛清闻言望了望两人,上前道:“臣以为此计可行,如今大将军王罗衍在燕京,而大夏中州虽未有夏皇坐阵,却还有大将军萧清越和宰相祁月两人阵守,楚帝如今身在漠北,太后已求回萧相国一家到夷都,沧都正是空虚动乱之际,东齐正好趁此机会拿下沧都。”

华淳太后闻言默然沉思片刻:“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休怪本宫无情。”语气中暗含威胁,凌厉逼人。

无情?!

百里行素冷然一笑,苦涩而薄凉:“太后又什么时候有情过?”

华淳太后顿时周身杀气荡然,拂袖转眼冷冷地望着他,步步逼近道:“好,离宫六年,你倒是学会了不少,学会了反驳本宫,学会了谋逆犯上。”

百里行素默然站在那里,只觉这月光照得太寒,这风太冷,让他如坠冰渊般的寒冷刺骨。

“两年前在燕京,你放走那个死丫头,害得本宫计划前功尽弃,若此次挥兵沧都再失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华淳太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字字尖锐。

“当年黄泉铁卫被截杀,燕京根本不可能困住他们,那是必然结果。”百里行素面目冷然,淡声回话道。

“好一个必然结果?”华淳太后冷然失笑,厉声斥道“如果不是你暗中搞鬼,东齐早就已经称霸天下,你不仅害得本宫错失良机,还让他们逃了出去,不然何来今日的大夏和漠北?”

“第一次是必然结果,那第二次呢?”华淳太后站在他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沉如冰“你不惜与本宫动手,带走燕之谦,助她脱身,这又是为什么?又是什么必然结果?”

百里行素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袍袖中的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结,无言以对。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惜违逆本宫的命令,放弃大好攻破大夏的机会,潜入燕京城救那个死丫头,为什么?”华淳太后目光阴沉而锐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似是在寻找着她要的答案,一字一顿道:“还是…你动心了?”

百里行素手不由一紧,面色漠然,目光如一潭死水般沉寂,平静地说道:“太后说过,臣是没有心的,既然没有,如何动心?”

华淳太后冷声一笑,目光阴狠,逼问道:“那你告诉本宫,不惜与本宫动手,不惜让自己毒发也要救她,到底是何原因?”

百里行素抿唇沉默,他何以使任何阴谋诡计谋夺他人皇位,别国江山,却唯独面对她,他无能为力,他爱不起她!

从她踏入百里流烟宫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的结局已经被注定,任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难以改变那个命定的结局。

“太后,太子殿下也许…也许是别有用意,不会这么不顾大局的。”诸葛清看着争锋相对的母子二人忍不住上前插话道。

“本宫没有问你。”华淳太后冷声哼道,依旧定定地望着百里行素“为了救她,如今你跟个废人一样的回来,还不是对她动心了吗?”

“不是,只是她还有用。”他哽咽着回话道,他不但爱不起她,爱了,也是更深的伤害。

华淳太后冷然一笑,转过身道:“你想要救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大昱灭了大夏和西楚,本宫不仅可以不杀她,还可以放你走。”

百里行素眸底一掠而过的清光,面色平静无波,转身朝着诸葛清道:“传令继续派兵增援漠南,临近西楚边境各城兵马潜入西楚,直入沧都。”

“是,微臣立即传令。”援兵拢乱楚帝视线,暗中却盯上沧都,好计!

华淳太后拂袖转身离去,只说道:“本宫已将萧赫一家带回夷都,该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诸葛清看着一身黑色风帽的女子离去,长长舒了口气,望向百里行素道:“太子为何不答应太后…”

百里行素淡然一笑,举步朝紫阳殿内走去:“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结果,有分别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从来不让他叫她母亲,从来不给他半点关爱,从来只知道威胁利用,可是…即便是这样,眼前的这个人,还视她如母,不离不弃。

我等你回来!

漠北的秋天来得特别早,虽是刚过夏季,便已经冷寒非常了。

朔州城外,十名飞云骑齐齐勒马持缰而立,他们身后是三千前锋军和一万漠北将士,个个军容整肃,军威赫赫,远远望着城门之口的两人,眉目都有些纠结。

一身松绿锦袍的男子站在城门处,望着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面色有些暗沉,抿了抿唇却又轻轻叹了叹气,目光满是担忧不舍。

人家都是女子送男儿出征,今日在他们这里倒反了过来,他昂藏七尺男儿,却要送着自己的女人上战场,怎么想,心里怎么纠结。

“还是我去吧,你留在朔州。”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几日说了无数遍的话,虽然知道她身手了得,可是这一战也非比寻常,他无法跟着她一起去,总是不放心的。

她一如继往坚决摇头:“这是漠北与漠南的战争,我做为主帅,不能不去。”一向清冷的眉眼柔和了起来,低了低头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帮我解了延平之围,帮我截住东齐援兵,已经够了。”

“什么叫够了?”修聿不满地轻哼一声“要不是你自己神经大条,老是上当受骗,我用得着这么劳心费力吗?”

“好了好了,我记着了,以后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她狠狠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道。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死活不长记性。”修聿恨恨地瞪她一眼,她哪回不是说自己会小心,又有哪回不吃亏。

“天地良心,我这回真记住了,再不记住,我就是傻子。”她举掌立誓道。

“你傻得也不是一两天了。”修聿毫不客气地低声斥道,不傻当年回跑到燕京被人白白捅了一刀,差点烧熟了。

“好,我傻,我傻。”她点头承认道,望了望天色,秀眉微微拧起,再拖下去今天还走不走得成了。

远处的漠北将士们,看到他们冷静漠然,凌厉果敢的漠北领主竟然被人训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一个个不由都憋着笑,早就知道大夏皇帝和领主之间关系匪浅,一次次的出手相助,如今帮了漠北这样大的忙,如果漠北与大夏能缔结这段联姻,他们也乐见其成。

“你身体还没好,别老骑马,还是吩咐人准备马车上路吧!”修聿望着她还有些微微苍白的脸色,担忧出声,转头便欲吩咐人把马车赶来。

“从这里到漠南全是沙漠,马车不好走。”她很冷静地提醒他道。

“哦。”修聿闷闷地点了点头,抿唇沉默了起来。

这是,站在数步之外的任重远见了这才上前来,提醒道:“领主,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嗯,好。”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走,手被却被人一把拉住,她再一次无奈地转过身去望着一脸担忧的男子“我真的会很小心很小心,你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