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烟,你到底想做什么?”萧清越面色沉重地望着她“你真的是在利用西楚牵制东齐兵马,真的是要让西楚几十万大军死在上阳关吗?”

她突然有点不认识眼前的一这个人了,她们从朔州城分开也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为什么她就变得这么心机深沉,冷漠无情了?

她转过身来淡然一笑:“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住处…”

罗衍大步走上前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好似是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什么:“这就是你在北朔平原放走百里行素的目的?”

烟落默然不语,神色淡淡。

“百里行素一死,天下必将西楚独大,你放走了他,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他对付西楚,让西楚和东齐有此一战,让楚策和百里行素拼死一搏,你就可以趁虚而入,是不是?”罗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怒意沉沉。

以前她是被人视为棋子,如今她与学会了以他人为棋,为自己谋取利益,果然不愧是百里行素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大将军王千里迢迢来凤城,就是为了教训本主吗?”烟落目光冷冷地望着他。

“立即下令放人。”罗衍望着她,沉声道。

“大将军王,这里是关外,不是西楚。”烟落冷然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举步朝外走:“要拿手令,莫说是你,就算西楚皇帝他亲自前来,本主不想给,谁也强迫不得。

“小烟,你…”

罗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厉声吼道:“洛烟,你是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

铁血帝王心2(高朝,必看)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她霍然转头望着怒意深沉的罗衍,眼底瞬间风起云涌,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颤抖了半晌也未说出一个字。

萧清越望向罗衍,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慢慢将目光转向烟落,颤声开口:“他刚才…叫你什么?”

烟落回过神来,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虚浮的冷笑:“大将军王失言了,本主是有个名字叫烟落,烟花落尽的烟落。”

“失言吗?”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燕绮凰,也不是什么萧烟落,你就是洛烟,西楚死于冷宫大火的皇贵妃洛烟。”

她不可抑制的一颤,但瞬间便收敛起眼底的慌乱之色,一把甩开罗衍的手,扶着边上的桌子,手紧紧扣着桌沿稳住自己的身形,冷然笑道:“既然皇贵妃洛烟已经死于冷宫大火,大将军王却说本主是洛烟,太过荒谬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说这件事荒谬,唯独你不能,你就是她,借身还魂的洛烟。”罗衍逼近前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她。”她扭头对上罗衍的眼睛,决然否认。

隐藏多年的秘密被人揭开,那种恐慌,无措,让她几近倒下,她死死地扣着桌沿,支撑着自己站着。

“不要否认,你就是她,六年前萧府痴傻的萧烟落性情大变,那时候你就已经是她了,离开萧府,进到百里流烟宫,回到沧都再假扮洛烟,没有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扮得那么像,因为…你根本就是她。”罗衍目光锋锐,仿佛已经看穿她这具身体,看到她暗藏的灵魂。

她别开眼,避开那灼灼的目光,颤然冷笑:“本主易容之术精妙,可以扮成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扮成大将军王你,难道,你也说我是你不成?”

萧清越皱着眉看着目光闪躲的烟落,微微摇了摇头,曾经的小烟和现在的小烟在她眼前不断闪现,曾经一直由她保护的妹妹,短短几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真的是因为转换了灵魂的关系?

借身还魂别人或许不信,但她自己能从现代重生在这个陌生的王朝,已经死去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她又有何理由不相信呢?

“我相信他说的。”萧清越上前,决然说道。

烟落抬眸望着她,自嘲一笑:“既然姐姐和大将军王已经认定了,我有何话说?”

“回到沧都,你处处针对萧家,针对西楚,针对西楚皇帝,这是小烟不会做的,我一直以为是你在萧府受了什么委屈,才会这么恨萧家,可是我一再查探,也找不到这个原因,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就是你已经是洛烟了。”萧清越望着她,目光复杂,一字一句地道出了自己多年的怀疑“萧家害了你,害了洛家,所以你恨萧家,恨西楚,恨西楚皇帝,当初才会使计将萧家,西楚,中州王推到风口浪尖上。”

烟落默然,她能说什么,那本来就是她当初的目的,只是那时候的她太过天真,以为那样就可以斗垮他们,可是修聿的出现让她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套,于是,她只有忍,忍下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愤怒,一等再等,等到自己有力量,有机会给其致命一击,而这一天终于到来,等待她的却是这样不堪的真相。

她扣着桌沿的手浸出微微的血色,尖锐的木刺嵌入指尖,痛已经麻木,过了许久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依旧否认:“我…不是她。”洛烟已经死了,六年前的大火中已经死了,她再也不是她,再也不要是。

“因为你恨西楚,所以你在北朔平原生生放过可以杀掉百里行素的机会,埋下这颗棋,就是为了今天,让东齐与西楚交战,让楚策和百里行素斗个你死我活,你会等到最后,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为洛家报仇。”萧清越逼近身前,一句比一句凌厉迫人。

她怔怔地望着萧清越,摇头否认:“我不是她,我不是洛烟,她死了,她早就死了。”为什么要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快要了结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揭穿她…

“你不是她,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萧清越冷然一笑,“这般费尽心机地要将西楚和东齐逼上绝路,为的是什么?”

她缓缓收敛起眼底异样的情绪,沉着应对,笑意决然:“这天下,他们争得,我就争不得吗?天下权谋,谁没有阴谋手段,谁不比谁无情,成王败寇才是真理,不是吗?”目光一转望向罗衍:“你只是想要朔州的通关手令,即便现在西楚侧翼军去到上阳关,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小烟,你…你这样会害死他们的。”萧清越痛苦地吼道,那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兄弟,那些曾经与她一起经历生死的友人,都将因为她的妹妹而葬身在上阳关。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冷漠无情,这么满怀心机。

“洛烟,你就这么恨他,这么恨不得他死,他…”罗衍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脸狠绝的女子,眼底涌出深深的失望。

“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只是不想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不要再被人玩弄我的人生,不要再被人主载的我的命运生死。”她冷冷地望着他,字字铮然,六年生死浮沉,这就是她学到的,学到的生存道理,这一切都是他们教她,一次次血的教训教给她的。

“啪——”

罗衍扬手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烟落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她:“这一耳光,我是替那个人打的。”

她捂着左脸,嘴角溢出一道血痕,死死地盯着一脸盛怒的男子,颤抖的声音几近虚无:“你…到底是谁?”

铁血帝王心3(高朝,必看)

罗衍不知是气是怒,胸腔微微起伏着,打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抬手揭开面上覆了数年的面具,一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缓缓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个踉跄后退,撞上边上的椅子,眼底的泪在一刹那崩溃,苍白的唇颤抖地出声:“…大哥。”

那俊朗而熟悉的面庞,曾有多少次在她梦中涌现,成为她六年来最深的伤痛,她六年跌宕浮沉,只为这些因她而死去的人报仇,可是如今…如今他却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面前。

烟落不可置信地摇头,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却压不住心头翻涌地思绪。

大哥还活着,还一直在楚策身边,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慌乱地扶着椅子坐下,颤抖地端起手边案几上的茶,水还未送到唇便洒了一手,她喝得很凶,像是渴了很久的人,冰凉的茶水和着口中的血腥呛喉而入,难受至极。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杯子,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单薄的身形一直颤抖着,怎么也停不下来,惶然无措地望向罗衍,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半晌也未吐出一个字。

“小烟。”罗衍步上前去,看到她红肿的侧脸,眼中顿时不忍,沉声道,“下令吧,放神策军入城,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你会害死他的。”

“他不该死吗?”她霍然抬眸直直望向他,目光冰冷而嘲弄。

“我知道你放不下当年的事,可是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撑着扶手站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罗衍:“大哥,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你…”

“小烟…”罗衍神色沉痛,望着阔别六年的妹妹,心头百味杂陈。

“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每天都梦到家里遍地伏尸的样子,每天都梦到自己身在火海,每天都听到好多好多声音在我脑子里叫我报仇…”她神色有些疯狂,压抑在心头六年的一切奔腾而来,让她几欲崩溃。

“不要说了,小烟…”罗衍看到那么痛苦的她,眼眶不由泛红,她的妹妹是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他想都不敢想。

“每天醒过来,我都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每天咬着自己,拿针扎着自己,让自己痛,痛得鲜血淋漓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可是我成了萧家的女儿,那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去死,可是我怎么都死不了,所以我忍着,忍着病痛,忍着他们的迫害辱骂…”她发疯一样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边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小烟…”罗衍大力扶住她的肩,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所有人都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一定要亲手毁灭他们,我拼命地学武功,学所有一切能帮助自己的东西。”她神情激动而疯狂,血淋淋的手紧紧抓着罗衍的手,“我在想一定是你们死不瞑目,让我活了下来,让我为洛家报仇,可是我学了武功,学了医术,学了我所有能学的,我还是斗不过他们,我无权无势,我只有一个人,我学着阴谋算计,学着借刀杀人,学着我曾经憎恨的一切。”

罗衍眸中泪光闪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泪落如雨,声音嘶哑,仿若陷入梦魇般的呓语:“可是我还是输,我以为自己已经挣脱了命运的枷锁,我以为我已经获得重生,到头来却是落入了更深的阴谋和圈套,走出一个局,又进了另一个局,永远都没有出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她缓缓松开罗衍的衣袖,满是褶皱的袍袖上留下刺目的血痕,她慢慢地转过身去,神色有些恍然,缓缓道“我慢慢学着去放下,忘记这一切,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锦瑟总会如幽灵般地出现,大昱的人总会不经意地冒出来,毁灭一切,只有杀了他们,只有他们都死了,我才会解脱,我才会真正拥有平静的生活。”

罗衍望着那单薄的背影,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几经沧海波折,兄妹再重逢,再看到眼前这个已经历经生死的妹妹,他哭了。

他袖中的拳握得咯咯作响,她什么都不会,对人对事都单纯得不行,这六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走到今天的…

萧清越默然站在一旁,怔怔地望着烟落满是沧桑的眼眸,心中难掩的艰涩和心疼,这六年来,她的心里压了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恨,她一无所知,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

都是换魂重生,她来了另一个世界,而她重生却要背负那么重的仇恨,从一无所有,到争权夺利,让自己强大,这其中艰难,没有亲身经历的她,又如何知道其中艰难。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步上前去,沉声道:“小烟,听大哥一句,下令开城,放大军过城,楚策带伤亲征,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抬起空洞地眼眸望着罗衍,冷然一笑:“伤害洛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洛家六年含冤,她冷宫惨死,与骨肉分离难聚,这一切的一切,她怎敢忘。

“洛烟,你真是疯了,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罗衍怒声吼道,“他若是真想害你,想害洛家,今时今日,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铁血帝王心4(高朝,必看)

夜风从背后的窗户吹了进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冰凉了下去,明明还是夏天的夜晚,她却突然觉得如寒冬般的冷冽,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翻涌着,一张已经几乎遗忘了的容颜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愈来愈清晰…

罗衍的话,连萧清越也不由大感意外,当年洛家的血案,天下皆知是西楚皇帝所为,当日更是另纳新妃,将洛烟打入冷宫,随后便起了大火,所有一切的迹象都指向那个铁血帝王,楚策。

可是如今,西楚的大将军王罗衍,曾经的洛家长子,洛祈衍一直活着,就在楚帝身边,位极人臣,这也解开了她心头多年的疑问。

她一直不明白,楚帝此人生性多疑,对朝中大臣多有防范,且安排眼线,然而却毫无顾忌地将西楚所有的兵权都交由这个人手中,这样的信任,不仅是将西楚托付于他,更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之手,原来让他如此信任的原因是这样。

萧清越移目望向坐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只是觉得现在的她好累,好累,累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甚至死去…

“不会是那样。”她喃喃开口,似是在对罗衍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罗衍缓缓闭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楚策,从未害过洛家,更未害过你。”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大昱的事情,你一无所知,我们不想你卷入其中,才将你送离沧都,可是直到洛家出事,他才意识到锦瑟是内奸,可是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就跟在你身边,随时…都可能取了你的性命。”

烟落不语,血淋的十指缓缓蜷进手心,望向罗衍:“那么暗杀我的禁卫呢,是假的吗?”

“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禁卫阻止你回沧都,可是躲在暗处的百里行素看穿了他的动机,与锦瑟里应外合,百般阻挠,你太不冷静,心急之下回了沧都,逼得他无路可退。”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成了大昱威胁他的筹码,锦瑟在你身上下了四年的毒,为了拿到解药,他一边与他们周旋,纳萧淑儿为妃,重用萧赫让他们放松警惕,一边还要设法让爹娘和我脱身,还要顾着你这边。”

烟落抿唇不语,手攥得紧紧得,颤声问:“爹和娘呢?”

“父亲和母亲知道大昱不会放过洛家,一再相求要楚策布下这个局,我离开沧都路上遭到大昱截杀,若不是他赶来,我也不会活到今天。”他望着她,无力叹息,“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锦瑟会在那个时候对你…”

她缓缓闭目,泪夺眶而出,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无力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待他回到宫中,冷宫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他在废墟里找了三天三夜,想要找到你们,却又怕找到你们。”罗衍忆起当年一幕幕,声音不由哽咽,“不是他想这样,是洛家和先帝将他扶上了帝位,把他逼上了这条路。”

如果不是来救他,如果他当初留在宫中,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九华山的秘密,他曾从母亲口中得知镇魂珠的秘密,便挥军东征,九华山的巫衣族人擅使毒蛊之术,他只身潜入其中,寻到了九幽神殿。没有人知道那个传说是真是假,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相信你还活在世间,也许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罗衍声音有些嘶哑和颤抖,回忆起当年的东征都是一场恶梦。“然而当年大昱也在利用巫衣族练就毒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当神策军攻下九华山救出他,他真的…真的就只剩一口气,若不是师傅及时赶来相救,也许当时就死在了那里。”

萧清越闻言也不由有些酸涩,当年自己也是得到消息,为了寻找镇魂珠才会参与那场战争,可是大战中混乱,那是她所经历过最惨烈的战场,神策军死伤无数,攻下九华山,楚帝下令将所有巫衣族人屠杀不仅掩盖了镇魂珠的秘密,也掩盖了他自己的目的。

没有亲身经历过东征的人难以想像那场战争的可怕,九华山血流成河,周边诸城民怨四起,当时带兵回沧都之时,西楚大帝就一路被自己的子民指着怒骂,被数万的百姓诅咒不得好死,这么沉重的杀孽,到底是为了什么?

算算时间,也就是那个时候,府中的小烟开始发生了变化,镇魂珠可以召唤异世的魂魄这个传说,是真的。

“说到底,他还是杀了他们。”她笑,薄凉而讽刺。

“小烟,有些事,没有是非对错,只是当它发生的时候,根本无从选择。”罗衍望着她缓缓言道,深吸了口气,“宫中锦瑟,萧淑儿下毒,使计层出不穷,大昱蛰伏在暗虎视眈眈,周围番国趁乱而起,虎狼而肆,如果他不撑起西楚,如今的天下早就已是大昱的天下,直到宫中出现幽灵皇妃的事件,他开始怀疑你,直到你们逃离沧都的那晚,你在洛家旧居拜祭,当时锦瑟在暗处,他也在,他才肯定是你。”

“然后呢?”她望着这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大哥,笑得极尽嘲弄:“然后明明知道一切,却当作不知,看着我和姐姐入刑部,看着萧赫迫害我们,看着百里行素出现一步一步实现他的计划,看着北燕分崩离析,从中分一杯羹?”

“北燕亡国,是必然结果。”罗衍沉声说道,北燕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强国,几经内乱,燕皇已老,众皇子目光短浅,根本撑不起北燕,即便西楚不出手,北燕也会全部落入大昱手中。

“对啊,你们有你们的皇图霸业,有你们的江山权谋,而我就成了他手中与百里行素对弈的棋子吗?”她笑着落泪,语气冰冷,“好一个将计就计,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是不得已…,因为百里行素救命授业之恩,你可以甘心被他利用,因为修聿对你的帮助,你可以以命相护,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你身后,帮你除去身边的危险,帮你统一漠北,两次燕京之乱的拼死相护,中州大婚的甘心放弃,直到现在还传旨于我,让我不要说出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对他公平一点?”罗衍铮然质问道。

她笑,薄凉而苦涩:“不得已?不得已杀了我的亲人?不得已利用我?”

百里行素做什么?她恨,却不会痛,因为不爱,所以不痛。而修聿,他真心相待,最起码,他不会利用她…

“他没有杀他们,是大昱害死他们的,是百里行素逼死他们的。”罗衍绝然喝道。“他数十年的保护,数十年的为你谋算,可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要他死,你亲手将他将西楚逼上绝路?”她望着罗衍,失望而痛苦,嘶声道:“为什么要现在才说出来,要在我已经铸成大错才说出来,为什么明明知道一切,却冷眼相看,我辗转六年,跌宕浮沉,与天争命,也不过你们眼中的一场笑话,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怎么挣扎都还是别人手中的棋。”

“小烟…”罗衍唤她。

“哈哈哈哈…”她笑,无望而悲凉。

萧清越悄然走近前来,命运何其残忍,让这样一个女子一伤再伤,这样的真相,比起当初打入冷宫之时,还要残酷吧!

自己坚持多年的信念,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不过一场笑话,这种绝望…该有多痛?

“这六年你过得艰难,他又何其好过?”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可是如果没有他扛起西楚,天下重新归于大昱的统治,会是什么局面,大昱不除,我们永远也不得安宁,有很多事,根本就没有选择。”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他所说的那个人,离她是那样的遥远,遥远得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他们?

“看到你一个人颠滞流离,他又何曾好过,看到你另嫁他人,他不顾大局闯到中州,却终究难开口说出这一切,他不想你再卷入其中,以为你和楚修聿在一起就会放下这一切,可是你终究不放过他。”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沉痛而无奈:“如果不是到了今日这生死关头,我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不是他不爱你了,不是他要负你,不是他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他都知道,只是他敢负尽天下让你重生,却不能站到你的面前让你回来。”这世上有些东西,任凭你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改变。

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泪决堤而下,慌乱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到书案边,提笔醮墨,颤抖的手却连笔都拿不稳,她不能让那个人死,起码不要欠着这么多,一生悔恨。

萧清越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到桌案前,将笔醮了墨递给她,烟落快速写下手令,慌乱之下字显得比平日潦草,写完之后她重重地倒在椅子中,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铁血帝王心(高朝,必看)

冷冽的夜风吹入屋内,桌上的书卷哗哗乱翻。

身形单薄的女子静静靠在椅中,泪已流干,无力地闭上双眼,任思绪沉入无边边际的黑暗之中,只愿梦一场,再也不要醒来。

罗衍站在桌边,静静地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子,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小烟。”

她恍若未闻,疲惫再也不想醒来,她曾经为之疯狂,执着多年的一切,在这个夜里化作飞灰,心里仿佛被强行放了很多很多东西,不断地翻涌着,她无力去想,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来面对这现实的一切。

“小烟。”罗衍走近一步唤着她的名字,徒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他的心底,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妹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跟在他身后,亲昵地唤她哥哥的丫头。

她长大了,她勇敢了,可是现在眼前的她,让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揪着心。

过了许久,她没有睁眼,只是低声问道:“爹和娘,到底…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事发之前父亲一再向楚策提起,他没有答应。”罗衍沉声说道,思量片刻道:“等这些事过去,你回到沧都,自然就能了解真相到底如何。”

她掀开眼帘,眸光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只是多了几分疲惫,轻轻点了点头:“好。”

“我知道我们这六年将你置之不顾,让你受了苦,可是我们想要击败百里行素就必须步步小心,更不能让人抓住他的软肋,旧事重演。”罗衍无奈地说道。

相见却不能相认,多少次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难以伸出手去,这种无奈,这种恨又有谁会了解。

“我想知道…镇魂珠的事。”她平静地望向罗衍,她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罗衍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平静说道:“以命养命,你多活一天,他便少活一天,你多活一年,他就短命一年,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这样是不是也是一种同生共死呢?

他就像是维系她生命的原料,然而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枯竭殆尽。

她抿唇不语,撑着桌子站起身,沉默地走到一旁拿披风,取佩剑,沉声道:“我会把他带回来。”

罗衍闻言,望着她的背影,道:“你…还会回沧都吗?”

烟落顿时身形一震,取了佩剑转身平静地望着他:“我嫁了人了,我不能对不起他。”她答应了修聿,一个月一定回中州,可是她又何曾料到今日的一切。

“你还恨他?”罗衍痛苦地望着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们…也许就不会今天的局面,造化弄人,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要他们走到今天这条路。

“我不恨,只是…已经不爱了。”她直直望着罗衍,坦然言道。

她不否认曾爱过他,只是经过六年的跌宕沉浮,她已经放下了,他已为人妻,那个人一腔深情,她怎可相负?

她的爱情容不得沙子,六年的岁月,已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鸿渊,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她已嫁为人妻,为大夏皇后。

罗衍举步走近,无奈缓缓言道:“如果你还在介意当年皇极大殿上的事,有太多事是你不曾知道的,其实当年先帝和爹爹早已有意要立楚策为太子,只是内忧外患之下,这条路必须要他自己走出来,洛家帮助他登记上帝位,不全是因你,所以更不存在他利用你,利用洛家称帝,反而是我们…把他逼上了那个位置。”

她沉默,无言以对,所有的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当年先帝本有意传位于中州楚修聿,然而老王爷和他都拒绝了,西楚内忧外患,大昱伺机而动,要想稳住这一切,就必须用这些铁血手段,必须有这样一个人承担起来。”罗衍平静地望着她“他有他肩负的责任,他不能如楚修聿那样随心而为,他不仅是你的丈夫,还是整个西楚的皇帝,哥哥希望你能理解他。”

“大哥,我只是个女子,我没有那么伟大。”她漠然一笑,平静地说道“已经回不到那个只有我和他的时候了,我只想过一点平静的生活,不用再处处提防,不用再苦心谋算,江山大业,皇权阴谋,我累了。”

“小烟,你到底怎么了?”罗衍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才六年而已,你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以前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包容,都会理解,那十三年的情份你就这样舍下吗?你与楚修聿相识也不过三年而已。”

“哥哥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她望向罗衍轻声问道。

罗衍无言。

“我最恨被人利用。”她一定一顿地说道,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言道:“百里行素利用我,我不爱他,所以不会在意,更不会痛。这六年来,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一点一点的挖着我的心。”她重重地指在心口处,泪盈然而落“这里,这里会痛,痛到最后最后剩空荡荡的一片。”

“小烟…”

“即便有天大的理由,我也不能接受。”她望着他,字字如冰,句句铿锵“如果你们当初计划以前告诉我这一切,也许就不会那样的局面,如果在你们认出我时,就告诉我这一切,我也会心甘情愿地走下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已经大错将成,要在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挣扎拼搏。”

罗衍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在他们眼中那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是却也是对她最深的伤害。

“哥,回不去了,我欠他的,我们洛家欠他的,我怎么都会去还,即便为他去死,可是我回不去了。”她的心里已经装了另一个人,满满地装了一个叫修聿的男人。

她快步出门,高声喝道:“备马!”

罗衍快步追出驿馆,只看到女子策马而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那样地坚定而决绝。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岁月是那样的无情,六年便斩断了所有的一切,曾经十三年相依相伴的两个人,在这跌宕乱世中沉浮,命运的风浪将他们越冲越远,回首再望,已然隔了千山万水。

——

修聿也在东齐,三个人总是会撞上的。

奔赴东齐

夜幕低垂,冷风呼啸,月色之下女子单骑快马出城,夜风吹起她身后的披风,仿若是要振翅而去的夜鹰。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罗衍所说,很多时候没有是非对错,只是没有选择,一如现在的她,她费尽心机谋算至今,不过一场笑话,到底是谁的错?

谁都没有错,只是无从选择,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楚策不能,百里行素不能,她也不能,她一生所求,不过一段简单生活,却辗转数十年都难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