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就不会欠了一生都难还的债,她多活一日,他就少活一天,她的生命都是他给予的,她却亲手将他逼上死路,成了自己最憎恨的忘恩负义之徒。

命运何其残忍,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捉弄她,总是在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将她狠狠推入深渊,曾经她满怀着幸福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幸福相守,她却从云端跌入地狱,成为游荡世间的孤魂。

当她辗转六年,终于有一双温柔的手抚平她心底的伤,终于有一个人走进她的心里,终于再次触到幸福,她的世界再次天翻地覆了…

正带着将士巡夜的房将军看到夜色中疾驰而来的女子,扶剑快步迎上前来:“领主,你怎么…”

“即刻召各部将军到大帐,立即挑选五百名身手精湛的将士待命,吩咐各军备战!”她翻身下马,一边疾步朝大帐走去,一边吩咐道。

房将军闻言一愣,想来领主这样吩咐必有她的用意,没再追问下去,便朝身后的士兵道:“各自行动,传领主令召各将军大帐议事。”说罢转身去亲自挑选那五百人马。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巴图带着各部首领和漠北军中的几位主将一进主帐便看到负手站在地图之前面色沉重的女子,巴图上前道:“领主深夜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烟落闻言转身,微一扬手让诸将落座,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原定计划要改变,一个时辰之后行动。”

“不是说等萧将军和伍将军回营再打算的吗?”巴图忍不住出声道,为什么突然就改了主意,方才听房将军说萧将军带了西楚大将军王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正在这时,萧清越掀帐而入,望了望烟落,扫了一眼众人道:“我已经回来了,大军天亮便到。”

烟落抿了抿唇,垂首沉默,姐姐会原谅她吗?

她一直骗了她这么多年,她一次次拼死保护的妹妹,再也不是她所想的那个妹妹了。

萧清越举步走近前来,探手一如往地拍着她的肩膀:“不管发生什么,姐姐还是站在你这边。”也许在刚得知那一切,她有些难以接受,但她并不因此而放弃这个妹妹。

她萧清越认准的姐妹,就是一辈子的姐妹。

烟落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她,喃喃唤道:“姐姐!”

萧清越扬唇一笑:“下令吧!”以她的心性,定是要改变计划,迎救上阳关的楚策。

她就是这样的人,欠了她的,她一定会讨,但她欠了人的,她也一定会还。

烟落默然,深深吸了口气,勾唇一笑,转头望了望诸将:“原定计划改变,本主要出兵援助上阳关。”

“那夷都呢,夷都不打了?”一个部落首领率先出声,他们是来一起打夷都的,不是要跟着她去打什么上阳关,上阳关有西楚,即便打下了也分不到他们头上,相比之下忻州和夷都这样繁华的城池更有价值。

烟落扫了众人一眼,指着地图说:“如今西楚大军被合围于上阳关内,黄泉铁卫都去了上阳关,夷都兵力空虚,是进攻的好时机,可是一旦黄泉铁卫反扑,就必须立即撤离退守凤城,凤城周边的领地,可划分各部。”没有人会真的出手相助,一切不过是利益驱使而已,如果没有好处,这些首领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几位首领相互望了望,出声道:“我等愿助领主一臂之力,下令吧!”

“好,本主在此谢过。”她拱了拱手,侧头望了望萧清越,指着地图道:“姐姐,你和房将军带四十万大军直取忻州,攻陷夷都,一旦夷都危急,东齐必会召黄泉铁卫回去。”

“好。”萧清越点头应道。

“我带五百精兵先行潜入东齐,抵达上阳关,伍诚的十万兵马随后,只要与西楚接上头,我会立即传令伍诚行动。”她说着,侧头望向萧清越道,“时间不多,本主先行作这样的安排,军中大事,一切暂由萧将军与房将军共同处理。”

萧清越深深地望着她说道:“还是我去上阳关吧,你带兵去夷都。”

眼前的她,什么都说,她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让她心疼,得知这样的真相,她怎么去面对楚帝,又要怎么去面对楚修聿,相比之下去夷都也要比去上阳关安全的多,她答应了楚修聿要把她安全带回中州去,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冒险。

她勉强勾起了一抹笑,铮然言道:“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认得清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她明白萧清越是在为她着想,可是她必须自己亲身前去,楚策有伤在身,若出意外,她的一身医术也有用处,望向诸将道:“各位准备吧,半个时辰后出发!”

大帐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离去了,萧清越默然站在她身边,沉声道:“小烟,不是世上所有事都公平的,也不是所有亏欠的都可以偿还,有时候只会越理越乱,救了那个人,就安心回中州吧,不再见了,也就不会再有纠缠了,在中州他肯走,相信…他也是希望你可以幸福的。”

她不知道当时那个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赶到中州的,明明就在眼前,他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么离开了,奔赴战场…

烟落望着她,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已经送信去了中州,说了那些事,只是一直没有消息,我…”信已经送出去好些日子了,却没有回信来,她不知道修聿会怎么想,怎么做?

生平第一次,她变得如此脆弱而不安,她怕自己再回到中州,一切都已经变了…

“傻丫头!”萧清越一搂她的肩膀,扬唇一笑,“他敢不要你,我就替你宰了他,霸占他的大夏。”

眼前这满脸担心与不安的女子,哪还是方才在诸将面前冷静自持,指挥有度的漠北领主,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女人的心很小,装不下江山霸业,装的只有一个男人而已。

房将军掀帐禀报:“领主,五百精兵已经召集,在营外整装待发。”

她闻言点了点头,望向萧清越道:“我走了,夷都之战,不必硬拼,漠北现在的兵马还不是黄泉铁卫的对手。”

萧清越送着她出帐,一边走一边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黄泉铁卫去了上阳关一带,百里行素可能也在那里,你只要救人,就不要与他交手了。”那个人心机太深,一旦被他发现意图,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我知道了,华淳太后在夷都,你自己也要小心应对,她的身手不比百里行素差,而且擅使毒术,别跟她硬拼。”烟落叮嘱道。此战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援救上阳关,所有的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祁恒他们过来,我就让他们去找你们。”祁恒那几人是楚修聿一定要让跟在她身边的,有他们在身边保护,她的安全也有保障些。

烟落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次行动隐匿,不能让东齐察觉,让他们跟着你,以此扰乱东齐视线,重远也快回来了,让他尽快回到朔州,以保得你们后方无忧。”

“你放心去吧,这边的事,我会和他们商量处理的。”萧清越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接过卫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望向萧清越道:“姐姐,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没有放弃我。

萧清越一笑,看着女子策马而去的背影,心头莫名酸涩,也许真的是天意吧,让他们两个重生的人成了姐妹,一个异世而来,一个死后重生。

人生很多时候真的没法选择,事到如今她没有办法任由楚策在上阳关而不管不顾,只是如果知道这一去是那样的结果,她还会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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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落,我们…可还走得下去?

中州王府,祁月顶着黑眼圈疾步从拙政园出来,无忧迈着小腿跑过来,问道:“祁月叔叔,爹爹和娘亲怎么还没回来?”

祁月无奈又无语,一插腰数落道:“快回去上你的学去。”每天跑来问几遍,他真要被他们这一家祸害折腾疯了。

“今天的都学完了,祈月叔叔,爹爹和娘亲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无忧扬着小脸问道,每天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他想他们快点回来。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一家的是不是,本以你老爹娶个媳妇回来,我就轻松了,不用再给你们当管家了,现在倒好,你们一家三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祁月不满地控诉,这边照顾了小的,那边还要操心两大的。

“爹爹和娘亲闯祸了吗?”无忧眨巴着眼睛问道。

祈月无奈地叹了叹气:“好了,要想你爹娘早点回来,就不要老来问我,自己乖乖的,祈月叔叔办完事,他们就回来了。”早点把上阳关的事解决了,一定要向老大讨双倍工钱。

无忧听完愣了愣,点了点头,乖乖地离去。

祁月正准备回房睡一觉,前去沧都传信的祁林快马回了府,看到他便道:“城主,在沧都没寻到皇上,皇后娘娘的信只有带回来了。”说罢将信递了过来。

祁月望了望手中的信,又折回拙政园去,不爽地抱怨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一家,让他们这么折磨我。”

祁林顿时失笑出声:“谁让城主你聪明能干,能者多劳,每回皇上离开都将中州托付给你,这是何等的殊荣啊,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我呸。”祁月不屑地哼道“那是把我当牛当马使唤呢?现在更过份的是,自己明明把飞云骑那么多将领都送去给媳妇当跑腿了,竟然这时候叫我出兵援助上阳关。”

“帮西楚?”祁林闻言皱了皱眉,“皇上是不是糊涂了,即便西楚现在不与大夏为敌,但总有一天不会容大夏。”

“谁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一走就消失无踪,突然传这么一道密旨回来。”祁月在桌案边坐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现在飞云骑大将萧清越还有祁恒他们都不在军中,叫我拿什么打?”

“听说漠北将西楚十万兵马扣在了朔州城外,明显是要让西楚与东齐相斗,皇上怎么会…”祁林忍不住出声道。

“谁知道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一个要杀,一个要救。”祁月翻了翻白眼哼道,将一沓折子和信一起放到一旁的桌上,“明知道西楚大帝心有不轨,还要我救,小心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有他哭的时候。”

祁林望着那封信,皱了皱眉:“皇后娘娘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话音一落,便成功换来祁月的白眼:“人家小两口情话绵绵是他们的事,若是拆了皇后娘娘的信,老大回来还不宰了咱们,还是等他自己回来看吧!”

祁林耸耸肩也不再追问下去,谁也没去揭开这封信中的秘密。

“约定的时间不多了,我得赶去东齐跟老大会合,中州这边的事,你和朝中那些老家伙们照看着吧,能安排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祁月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吩咐道。

“交给我?”祁林一听瞪大了眼睛问道。

祁月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瞅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明天一早得动身走,中州,大夏,还有咱们的太子殿下都交给你了。”

祁林顿时垮下了脸,却又不好反驳,到此紧要关头,出力也是应该的,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的事要落在他身上啊。

次日,大夏出兵十万,奔袭至东齐境内,原来只是西楚与东齐的交战,漠北,大夏,漠南各部都卷入其中,只是这场仗最后的赢家,又会是谁?

东齐边仓城外,一身青衣常服的男子快马出城,快速翻过仓山,看到山顶一身松绿轻袍长身而立的男子,翻身下马步上前去:“皇上,已经设法将密旨送出去了,算算时间祁月也差不多该收到了。”

“嗯。”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眸中波涛翻涌,滚滚如潮。

祁连牵着马站在身后,思量了许久出声道:“这一路东齐的人马太多,明处暗处,防不胜防,咱们很难前行。”他们一路隐匿行踪,小心谨慎方才进到东齐边仓城,但东齐的兵马和探子越来越多,一旦身份暴露,他们定然难以脱身。

“时间不多,要尽快赶到上阳关。”修聿转身,平静地说道。

沧都之行,让他了解了这一生都难以置信的真相。从拾到楚策那枚玉佩,看到那一模一样的同心之结,他知道所有的事并不如表面所见那么简单。

在送走她,他连夜到了沧都与祁连查询着所有可疑线索,从西楚皇宫,到萧家,到洛家…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她与那个死去的女子有着息息相关的种种,当年在九曲深谷,听到无忧的身世她独自哭泣,她对无忧的宠爱,她面对楚策的异常反应,而楚策这么多年暗中在她身后的保护…

他不愿相信这个答案,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答案。

他太了解她,了解她的心思,她还未回漠北,她想做什么,他都已经猜到了,所以他才这般急切地寻找着这个答案,以免她做出遗憾终生的事。

他的妻子是楚策的妃子,他的儿子是楚策的骨肉,也许他该任由这一切发生,那个人死了,他的一切担心都不会再发生。可是他做不到,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她终有一天会知道一切,当所有的事揭开,她如何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不想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拥有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救出那个人,再与他光明正大的竞争。

烟落,未来的路,我们…可还走得下去?

西楚兵败,楚策失踪。

从凤城离开,即刻奔赴天阳关,这是能接近上阳关最快的路径,一路不敢有半分停歇,吃饭睡觉都在马背上,吃饭睡觉都在马背上。为了不被东齐发现隐踪,五百人分成几十组分头行动,只有到天黑才会在指定地点集合,商议下一步对策。

东齐,岐州城,这是东齐境内除去夷都,最大最繁华的城池,丝毫不逊于沧都,因为上阳关及天阳关的战事波及,城中兵力增加了三倍,且还有五千黄泉铁卫驻扎。

临街的茶楼,一身锦袍的俊秀男子坐于靠窗的雅座,望着楼下来往巡城的守卫微微皱了皱眉,坐在边上的一人,低声说道:“每条街上巡擦的守卫太过频繁,连一点空隙时间都没,八道城门盘查更是严密,进来容易,出去难,怎么办?”

烟落抿了口茶,眉眼间难掩倦色,思量片刻道:“先摸清城中兵力状况再行动。”

身边几人闻言点了点头,先后离去,各行其事,她独自坐在茶楼,正欲起身便看到一个东齐军将,带着几个兵士进到茶楼,与茶楼老板打了招呼,竟在茶楼里做起了伙计。

“小二,添水。”她微微扬了扬手,招呼着续水的伙计过来。

小二快步走了过来,望了望她杯中已经淡然无色的茶水,出声道:“客官,你这杯茶已经淡了,不如新添一杯?”

“好。”她望着不远处的军将伙计,出声道:“那是什么人,看样子也是个将军,怎么来做茶楼伙计了。”

小二一听便笑了,一边帮她添茶,一边道:“那是咱们少东家,还是岐州城东南门的守将,可是个孝子,平日一回来就会来茶楼里帮忙。”

东南门?!

她微微抿了抿唇,他们就正是要从东南门过,去往上阳关,思量片刻道:“我是作马匹生意的,新从大宛带了一批良马,要到夷都,近日城中防守严密,出城不容易,可否帮忙请你们少东家一见。”说话间取出一锭银含笑递过。

小二左右望了望,接过银子,笑道:“作马匹生意好哇,我们少东家最喜欢好马了,府里都养了不少呢。我这就过去跟他说,保准他转头就过来找你了。”

“多谢。”烟落含笑点了点头,抿了口茶,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听说兄台是做马匹生意的?”来人开门见山问道。

烟落扬眸望向来人,拱了拱手,低沉着声音道:“幸会,在下从大宛买进了一批马,准备送至夷都去卖。”

大宛的宝马是天下闻名的,尤其是汗血宝马更是难得,来人一听便自顾着坐下:“我叫林阳,也是爱马之人,不知兄台的马匹中可有…汗血马?”他寻了那些年,也未买到,今日怎能错过。

烟落闻言一笑:“自然有。”打量了一下林阳“阁下是从军的?”

林阳笑了笑,坦然言道“只是城中东门守将,这些年一直希望能找到一匹汗血马,但一直未如愿,不知兄台可否带我见识下这宝马?”

烟落无奈地叹了叹气:“这兵荒马乱的,城中一直盘查严密,进城就难出城,商队还在城外未进呢,上阳关那边还有些生意,这仗打得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

“上阳关?”林阳闻言皱了皱眉,道“兄台还是不要再去上阳关的好,那边打得正紧张着呢?”

“西楚军还在上阳关?”烟落追问道。

“前些日子西楚皇帝带着神策军一直死守上阳关,不过有黄泉铁卫出兵,如今上阳关已经回到东齐手里了。”林阳道。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西楚兵败了吗?

“西楚皇帝将上阳关守得滴水漏,不过黄泉铁卫与东齐兵马合围之下,断其后路,让上阳关成为孤城一座,大战死伤过多,上阳关附近暴发瘟疫,西楚兵再死守上阳关,黄泉铁卫不费一兵一卒,用不了几日,定然成为一座死城,西楚皇帝控制军中疫情,让神策军杀了上阳关,分散突围而出,不过西楚皇帝在混乱中失踪了,所以这周边各城才会查得这般严密,兄台还是别去上阳关了。”林阳坦然言道。

烟落呼吸一窒,朝林阳道了谢,急急离开了茶楼,突然有些惶恐不安了,她还是来晚了吗?

西楚神策军战场之上无往不胜的神话,终于还是兵败了,败在了她的手上,她精心布置的一切终于发生,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能找到他,她又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她不敢再有片刻耽误,为免大队人马被东齐军怀疑,只有分散成几人一组的小队,派往上阳关附近的各州城,暗中寻找。

西楚军从上阳关突围而出也就几天的事,按其行军速度计算,应该还在东齐境内,可是这么大的地方,她要去哪里找?

出城之时,为了方便出城,将自己的坐骑流星暂送于林阳,这马灵性,她一出城,要不了两天它自己就会追上去。

次日,朝阳初升,薄雾尽散,东南城门缓缓开城,一身银甲的东南门守将林阳骑着骏马穿街而过,满面春风,瞧来是心情极好。

守城的将士见了,纷纷上前打招呼,瞧着他新买的坐骑。

一身藏青常服的男子从城门而入,面容俊美,眉目英朗,身后跟着几名青衣护卫,刚一进城,坐下的马突地停了下来,冲着林阳的马扬头一嘶。被围在人群中的马闻声冲出人群,在城门处停了下来,望着对面高踞马上的男子,冲着他座下的马儿打着响鼻,一副很亲昵的模样。

修聿望着挡在前面的马,翻身下马,仔细打量一番低声道:“流星?”马儿顿时双耳一竖,朝他望过来。

流星和他座下的追月都是中州王府里的马,是他亲自驯出来的,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主人,可是流星已经跟了她去了漠北,怎么会出现在这岐州城?

阴差阳错

修聿脑子飞速地转着,思量着现在的一切状况,流星在岐州城,她定然没有去夷都,而是来了上阳关,她来上阳关做什么?

祁连见状,上前向林阳打听了马的原来主人,近到身前道:“那人是这东南门的守将,昨日从一个年轻商人手中买下了流星,那个人就是从这东南门离开,是冲上阳关一带去了,听他描述的身形和年纪,十有八九就是皇后娘娘。”

修聿皱了皱眉,翻身上马掉头出城,过了岐州,要去上阳关必要过昆山,赶得快也许还能追得上。祁连与几名侍卫快马追出城,朝他说道:“皇上,照那个城门守将所说,祁恒他们并没有跟着皇后娘娘。”

修聿眉头紧锁,快马疾驰如飞,沉声道:“赶路吧,找到人再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祁恒他们为什么没跟着她?

她没有带兵去夷都,反倒来了上阳关,如今上阳关一带瘟疫横行,她去那里做什么?

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此行为楚策而来?

“皇上,咱们不等祈月会合了吗?”祁连策马跟在其后问道,略一思量道“上阳关百里行素带着大批黄泉铁卫,咱们好不容易才过来了,再折回去,一旦被发现行踪,就再难脱身了。”

修聿闻言振臂勒马停下,朝祁连道:“上阳关已破,原定计划不可行,你与祁连会合设法牵制百里行素的黄泉铁卫,我找到他们就去你们会合。”

“皇上!”祁连闻言面色大变,“属下去找皇后娘娘和楚帝,你去与祁月大军会合,百里行素这一路的密探,明显是冲着你来的,若是你有意外,我们…”

“百里行素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人多反而目标大,我寻到人就会通知你们。”修聿沉声道,这件事交给谁去做,他都难以放心。

不管是她,还是楚策,他不能看着他们任何一个有事,楚策若是死了,即便在他身边,她也不会过得心安,他只希望自己所带给他的一切都幸福和快乐的,不想她的人生有任何遗憾…

他无法置疑楚策对她的情,如果换做是他做在那个位置,面对那样的情况,他又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有些事,他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当这一切过去,她会怎么做选择,那个人可以为她付出生命,他也可以,只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关于他们之间的十三年,是一个他永远也介入不了的世界。

仇恨能持续多久,它总有消失的一天,仇恨消失的一天,爱是否依然存在?想到这些,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信都消失无踪了…

从相识以来,即便她一再逃避,即便她一再不接受,他也未曾有过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因为他总是可以等着她,可以一点一点走进她的心,可是那个人的出现,一切都不再是那么简单了…

“皇上!”祁连几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一路有多少人打听着他们的行踪,百里行素这回不止要对付西楚大帝,还要对付他们,如果大夏和西楚的皇帝都在东齐丧命,两国无主,大昱轻而易举便可夺取两国,这样险恶的用心,他们岂能不防。

“你们想抗命不成?”修聿面色顿时冷沉下来,扫了几人一眼,一身威仪凛然。

祁连一拱手,带着几人掉转马头离去:“走!”

修聿独自赶往昆山,希望能够找到她,再设想寻找楚策的踪迹。祁连等人走了一段,他勒马停了下来,扭头望向后面空空如也的官道,对身后几人道:“你们回去暗中跟着,别让皇上发现了,小心注意东齐的动静,找到皇后娘娘立即传信。”

“是。”几人一拱手,掉头沿着修聿离去的方向追去。

烟落一路赶到了昆山,没了马匹,又怕引起东齐军注意,便转从水路走,巫昆山运河转向阳明江,去往上阳关。

上了船,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照在河面上,金光闪闪,耀眼万分,船夫们大声吆喝着开船,她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河风迎面吹来,带着微微地凉意。

从凤城来到东齐境内,每一天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了,也许是习惯了有他在的生活,这样一个人来到东齐,没有他的消息,没有他的书信,仿佛与他断了所有的联系,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一个月的时间快要到了,可能又要失言了,无法按期赶回中州。

他说的对,她总是这样,每次明明答应了他的事,每次都做不到。可是自始至终,他却怎么也不曾真正责怪过他。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不可能不管不顾楚策的生死,不可能就那样装做一切都不知道地回去中州…

如果当初没有错过,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错过这么多,是不是楚策也不用为她随这么多,是不是就不会欠了一个又一个…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越来越远的码头,看到运河边上有纵马疾驰的身影,那样熟悉,不由一震激动地走到船头,奈何船离河岸越来越远,还不等她看清,那道身子越来越模糊…

过了许久,她低眉自嘲一笑,暗自叹道:是自己眼花了吧,他怎么会在东齐呢?

远远的岸边,男子四下在城中寻找着那熟悉的背影,却一无所获,勒马望着远河上远去的船只,却并不知道自己所追寻的人,就在那艘船上,正看着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