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嘴:“不,本王惜命得紧,绝对不跳。”

素问吃吃笑个不止,她亦忍俊不禁。

“遂洪,将门看好。”他脸色忽然一正,扬声吩咐,听到外面心腹应了一声,才将袖内一物取出扣在桌上,“冉冉是晴暖,不是暖晴,对罢?”

“呀!”素问吓得惊叫,旋即捂住双唇。

冉晴暖静觑对方:“阁下想说什么?”

“本王此前有趟河套部落之行,在那处见到了一对来自中原的年轻夫妻。男子姓王名烈,女……”

她蓦地立起:“秀丽告辞。”

“你不是秀丽,是晴暖,冉晴暖。”他徐徐道,“那位也已不叫秀丽,更非暖晴,而是‘灵枢’。这个名字,你们都不陌生罢?”

第091章 他乡故知(2)

素问一 呆,讷讷道:“连名字也取得这么任性,不愧是‘那位’。”

“素 问,灵枢,名字可以只是巧合。王烈酒后失言,说自己与公主私逃,也可以只当成一个肤浅男人的吹嘘。但当两者凑到一处,本王便很难不怀疑罢?”

冉晴暖抚额。

素问跺脚:“果然是人无完人么?那位王大人什么都好,只有贪杯这个毛病是根深蒂固。”

“本王命人调查之后登门拜访,那位公主是位豪爽好客之人,一旦把话说开,也不再隐瞒,对本王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素问乏力摇首:“果然是‘那位’的作风,也果然是眼前的公主更像公主。”

冉晴暖苦笑:“这个秘密,南连王既已获得,为何没有揭穿?”

遂岸挑眉:“冉冉怎么断定本王不会揭穿?”

她指向桌上那封信函:“阁下大可直接将真正的秀丽公主送往国都,如今却捎来了她的亲笔信,难道南连王喜欢将人押入大牢后,还替人鸿雁传书的么?”

遂岸好生懊恼:“本王刻意扣着,就是为了多卖一会儿关子,冉冉是如何发觉的?”

她浅哂:“信封用得是秀丽公主与我通信时最惯用的云青色。若王爷不提这件事,我自然认为只是巧合。”

“冉冉的洞察力很好,不过……”他狡黠一笑,“这封信要不要给你过目,本王还有斟酌呢。”

她忽地屈身万福:“请南连王成全。”

“诶?”他吓得跳起,一手扶起佳人,一手忙不迭将那封信递了过去,“冉冉这是做什么?本王的玩笑也看不出来了么?”

素问掩嘴窃笑:南连王是当局者迷,看不出公主是有意为之。转而,她心头微黯:一物降一物,果然公主是才是南连王的克星罢?

“原来,她还是来到了西漠国。”冉晴暖展笺看罢,递与素问,“看她字里行间,还是过去的暖晴,想来活得很好。”

遂岸嗤声:“你那个朋友是活得很好,本王问她把自己的朋友卷进这个是非漩涡里如何过得心安理得时,她竟说‘把良心给狗吃了即可’。”

她愣了愣,旋即失笑:“是暖晴会说出的话呢。”

遂岸稍讶:“你对她没有一点怨意?”

“纵然有,也不是急在这时。”她目生脉脉思念,“当日她就那样消失了,不知所踪,杳无信息,此刻有什么比获知她的平安更令人欣慰的呢?”

“冉冉真好……嗯?”遂岸一顿,倏尔大喜,“本王叫你‘冉冉’呢,你居然当真是冉冉,可见本王和冉冉是命中注定之缘,你注定是本王的冉冉!”

“南连王执意如此称呼,若有一日我身份暴露,他人定然以为你一早便知悉实情却隐瞒不报。”好罢,他现在已然是如此没错。

遂岸越发得意:“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难怪本王如此喜欢此诗,原来一切因为‘冉冉’。”

她忒是无奈:“我若回信,南连王可有法子转交暖晴?”

“当然。”遂岸欣然应允。

她再一次称谢。

信上的暖晴,住草屋,食粗米,布衣荆钗,清茶淡饭,颠沛流离,辗转行医,却甘之如饴。与有情 人,做有情事,当真如此令人快乐么?

第092章 两王相争(1)

作别南 连王,走出凤阳楼,乃至坐进车内,主仆二人仍沉浸在那封信那个人所带来的撼动内。

“金 枝玉叶了十七年,连那样的苦也吃得下去,也便有她了。”素问呐呐道。

冉晴暖心中一动。是呢,也便有她了。易人而往,难保不会贫贱夫妻百事哀,难保不会在柴米油盐中消耗了所有柔情蜜意。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在现实的缝隙内无法求存,暖晴却貌似能够两者兼顾。那就是她的力量,自己所不及。

这世上,惟有幸福,无法复制。

“公主,您真的不生她的气了么?”素问想了想,问。

她浅哂:“真的。”

素问一叹:“若是奴婢,只怕很难释怀。”

她悠悠道:“我释怀,只是因为她过得很好。倘若把朋友拉下水却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人生,我这个朋友情何以堪?”

“是了,得知她过得好,奴婢也松了口气。”

她晏晏而笑:“感觉对我的陷害得到一些回报了么?”

素问展颜:“对呢,奴婢这个坏人做得总算还有些价值。”

两人相视一笑。

在她们的豆蔻年华,那个人占有极重的分量。她们一个无声无息地接下“和婚公主”的名头,一个不言不声地沦为同谋, 为得便是她的快活安好。如今,终归没有白忙一场。

带着这份感慨,她们回到东则王府,回到明秀苑。

“很高兴么?”迎面,碰上王府主人,“看公主满面春风,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

她福了福:“见到了朋友,自然高兴。”

“遂岸?”

她点头:就算是罢。

律鄍刀峰般的眉梢一动,道:“你们约在何处见面?”

“是一家汉人开设的茶楼。”

“凤阳楼?”

“好象是这个名字,王爷若得暇,不妨去坐坐,那边的点心很好。”她言间,脚步径自走向室内。

律鄍对这个云淡风轻的带过显然不甚满意,转身追上:“你如果喜欢凤阳楼,本王自然可以带你去,甚或把凤阳楼的点心师傅聘进府内也可以,但是,今后还是不要和遂岸单独相处得好。”

她停下脚步,颦眉:“王爷这么说,是在怀疑秀丽和南连王之间存有暧 昧么?”

“本王没有怀疑你。”律鄍沉声,“遂岸曾对公主表达爱意,熙禾城人尽皆知。”

她缄声良久:“是秀丽思虑有欠周详,总以为和南连王相交坦荡不需要遮掩避讳,却没有替王爷想到这一层,今后秀丽自会约束自身,此次就请王爷见谅。”

律鄍怒了。

她看似温婉,面对当坚持之事时却从不轻易妥协,如今这般柔顺,摆明是懒于计较。她生气的方式,还真是润物细无声,令人无从着手。

但,他有着更易于施展怒火的对象。

“南连王。”

遂岸下榻在凤阳楼后方的凤阳客栈。律鄍是去过国君别业之后,才查出对方行踪,这个毫无必要的弯路,令他更为不爽,推开天字一号房的院门时,已濒临爆发边缘。

“东则王。”遂岸正仰在院中的长榻上迎接初夏的阳光,对这位闯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也格外不耐,“这世上还有一种礼节叫做敲门。”

“这世上还有一种礼节叫做先来后到。”律鄍面覆阴霾,“请远离暖晴。”

第093章 两王相争(2)

“远离 暖晴?暖晴?”遂岸一跃而起,“你口中的暖晴,是秀丽公主罢?”

律鄍扬眉:“正是。”

遂岸 一笑:“正好,本王爱的并非秀丽公主,而是冉冉。”

律鄍眯眸:“南连王很清楚罢,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遂岸摇头:“不清楚。”

“本王不会放她离开。”

“本王不会将冉冉留在你的身边。”

“笑话!”东则王厉声如刃,“她是本王以王妃礼车迎进王府的王妃,你是从哪里来的这股自信可以说这样的话?”

“当事关冉冉,本王不讲笑话。”南连王回声如石,“本王的自信,来自于你并没有赢得她的芳心。”

东则王一拳挥出。

南连王接招相抵。

两位王爷大打出手。

凤阳客栈因此名声大振,天字一号院成为诸多想亲临两王战场的家境殷实者的圣地,门庭若市。

游 走在熙禾城内的暗察御史没有漏过这条消息,将它呈现在了国君的龙案上。

对此事,律殊的兴趣大于怒气,他一道旨意,将两位王爷、一位公主宣召进央达宫,而后先请公主歇息,和国后一起面对两王。

“阿岸,真是令人意外。”遂宁看着自家弟弟,不住的摇首,“你答应过本宫的事,这么快便忘了?”

遂岸不以为然:“请国后娘娘秉公处理,不要因为臣弟是您的弟弟就额外严厉。”

“你这个混小子!”遂宁气骂,“你倒先发制人起来了?别管本宫会不会因为你是本宫的弟弟就额外严厉,先回答本宫的话!”

律殊失笑:“国后,先冷静下来罢,你难道忘了阿岸最擅长的就是引发你的怒气?”

遂宁岂肯善罢干休,站起来抬脚就踢:“若国君准许, 本宫这就踢这混小子一脚!”

遂岸闪身跳到一边:“国君还没有允许,国后娘娘。”

律殊伸臂揽住妻子腰际,坐回宝椅:“国后息怒,这一脚可留待稍后再踢。”

遂宁气哼一声,暂且停下。

“好了,你们两个。”国君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秀丽公主此刻被安置在隔壁,在朕询问公主前,你们不妨告诉朕,谁才是公主的心上人?”

两人皆没有应声。

“不是罢?”律殊哭笑不得,“二位打得如此热闹,却都没有夺得公主的心?”

遂岸耸肩:“早晚而已。”

律鄍冷声:“痴人说梦。”

律殊了然:“现在的情形是你们都正在积极争取公主,看来也只有公主能给朕答案。”

而后,他将两人打发出去,一个派往东边的都庆殿,一个派发往西边的桑吉宫,王不见王,才能相安无事。

“在公主的心里,律鄍和遂岸哪一个更为重要?”

支走二王,接下来便是事件的源头。短短时间,令冷情多年的律鄍不惜为之动用拳头,令遂岸如中魔咒,这位公主可谓了得。不知端倪者,还以为会是一个如何冶艳媚惑的女子。但望着她,绿鬓如云,明眸如水,一身的清丽无尘,哪有半点祸国妖姬的气息?

“秀丽嫁得是东则王。”冉晴暖道。

“如此而已?”

“是。”

“不爱他么?”

“爱与不爱,大云女子都会忠诚于自己的丈夫。”

律殊微微叹息:看来自己这兄弟所占的上风,只有婚姻之名呢。

第094章 冉冉远行(1)

律殊御 书房单独召见律鄍。

既然 国后主动训斥母家弟弟,国君自然也须做出姿态出来,夫妻相处或者不必如此,帝后规则就须有这份哲学。

“朕问过秀丽公主,让她撇开所有的道德规范,只问自己的内心中更中意你和遂岸中的哪一个,你道她说什么?”律殊坐在南窗下,问对面的兄弟。

律鄍挑了挑眉,道:“她撇不开的。”

“你还算了解自己这个过府一年的妻子。公主说,东则王与南连王皆为人中之龙,都是文兼武备的少年英雄,她对二位充满敬仰和钦佩。如此出色的两位男子,轮不到她来挑选。”律殊要笑不笑,“这番说辞,你有何感想?”

“她是宫廷培养出来的公主,自然精通虚与委蛇之道。”

“或者是如此没错。可是,她在你面前仍是云国公主,而非东则王妃,这也是事实罢?”

律鄍眉心倏紧:“何以见得?”

“因为她只把自己当成云国公主,故而对你和遂岸不偏不倚,就如同一个外交使者般保持着平衡之道。如果是东则王妃,难道会帮着东则王以外的男人么?”

律鄍沉声道:“我和公主近来渐入佳境。”

“显然还不够佳。”律殊浅哂,“身为丈夫,不能使自己的妻子为自己说话,很失败呐,二 弟。”

律鄍面色微僵。

“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把心里话告诉大哥。你如果实在不能和秀丽公主在一个屋檐下共处,朕不是不能做主将公主另嫁。”

律鄍目光疾闪:“不。”

“不?”

律鄍一字一句:“臣弟不想公主离开。”

律殊扬唇:“不想她离开,就好好的待她。毕竟,像这种两国联姻难得有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若不能成为流芳百世的良缘,就太可惜了点。有句话当着国后不好讲:在你和遂岸之间,朕的私心必定是偏着你,好自为之。”

律鄍忖了多时,道:“多谢大哥。”

律殊一愣,继而冁然:“你为了遵从君臣之礼,有几年不曾叫朕‘大哥’了罢?看来你对秀丽公主当真动了几分真意,那就好生珍惜,这是上苍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机会?东则王眸色恍惚,自问无果。

这边的国君兄弟促膝谈心之际,那边的国后姐弟在马背上也进行着一场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