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助国君稳定朝野,开辟四疆,所有的功绩,抵不过那一脉浅若微风的温柔,致使国君返回国都的当夜,便向我提出赐予素问名分。我当场质问:你昔日曾许下并肩而战携手共度人生的承诺在哪里?你猜他如何作答?”
难道朕现在背弃承诺了么?你依然是国后,且永远不可动摇,素问了不起成为侧妃,她不会成为朕与国后间的阻碍!
可是,那个承诺里,包含着国君今生永不二娶,惟我一人。
这十几年中,朕不曾看过第二个女人一眼,不曾在这后宫添置过任何一个妃嫔,难道还不够?
十几年,对国君来说就是一生了么?
朕只是为自己今后的人生找寻那么一点柔情,国后为什么不能体谅?
说到底,国君只是厌烦了十几年守着一个女人不变罢了。
够了!朕身为一国之君,立一个侧妃还需要低声下气的获得国后的认同不成?身为国后,享着大氏国所有女人梦想中的荣耀,拥有她们几世也获得不到的权力,也该在应有时候的知道轻重!
何谓轻重?请国君指教。
轻重便是你须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只是辅助,还有服从!
遂宁失笑:“你看罢,当男人被激怒,就是那般气急败坏,本宫看到那样的国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发觉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同床共枕十数载人的男人,也是在那一刻,我放弃争执,生平第一次选择退让。”
“退让?”
“对,名副其实的退让,离开熙桑,回到嘉岩。”遂宁霍地立身出亭,在花团锦簇间张臂旋身,“回到我的故乡,我的土地。”
迎着那双热烈燃烧的眸子,冉晴暖隐有所悟:“您放弃一国之后的桂冠,选择做一地之王?”
“对,而且不只是嘉岩城。嘉岩是副都,所辖的土地本就大于许多同等级别的大城,我更将最后一次运用国后印玺,运用大氏女人望而不得的权力,将嘉岩城周围数州全部划成我的封地,以纵横东西的乌木脱河为界,将大氏国南北划河而治。”
第195章 帝后之变(4)
遂宁就 是遂宁,连治愈情伤的方式也这般高岸深谷。
冉晴 暖会心一笑:“如果宁姐不嫌晴暖闺中女儿,见识短浅,愿为您挥笔成书,诏告天下。”
遂宁扬唇:“晴晴不愧是我家弟弟一心认定的女人,就是与别的女子不同。”
她淡哂:“倘若是别的女子,又会怎么做?”
“无非两种。一种比我更具高瞻远瞩,认定我反应过度,万事当以大局为先,回到国君身边做一位豁达开朗的国后,只要牢牢占据国后之位,国君身边有多少女人又有什么要紧?一种对我充满同情,痛骂国君,天下女人为一家般义愤填膺。了不起还有一种,就是这两种的综合,既同情我的遭遇,又劝我委屈求全。”
她轻摇螓首:“晴暖之所以没有做出任何劝导,是因为宁姐是晴暖所见的女子中最明白自己做什么和该怎么做的人,不需要规劝和同情。遑说宁姐同时面对了丈夫的移情、君主的失诺,旁观者无权置喙。”
“不怕我误进歧途么?”
“你选择回到了家里,回到了自己的土地,这条路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歧途。作为你的家人,只需要敞开怀抱。”
遂宁面现激赏:“晴晴是遂岸的爱人,是我的知音,你与遂家的缘份,真真是三生注定。”
“既然是缘定三生,晴暖当然不能令宁姐失望。”她嫣然而起,“我们去做一些能够令国君震怒的事罢,恭贺他册封侧妃之喜。”
“正合我意。”遂宁眸中异彩纷呈,“在此之前,晴晴可介意我先洗去这身尘土?”
“晴暖在书房恭候。”
二人分头行事。
而遂岸,对于自家这两个女人极尽纵容。况且,他对于能使律氏兄弟勃然变色的事,向来乐此不疲。以前收敛,是不想令姐姐夹在中间为难,如今还有何顾忌?
三日后,一道国后诏令发布大氏全国:吾大氏国建国百余年,中间数十载战乱兵燹,几度遍野尸殍,民生凋零。南域遂氏先行平定部落之乱,南域子民始得太平。天道酬勤,遂宁为后,兢业襄辅,不敢殆渎。今国君喜得侧妃,相夫之责移手新人,遂宁为大氏太平盛世,愿值守副都,助吾君共得南北安宁。乌木脱河纵贯东西,河南之区尽为副都所辖,各州、郡、县、乡,各驻营、兵团,遵奉诏令,自兹无须再接国都诸命,概受南王诏旨,且戒且慎,共襄南域繁荣。
这封诏令,大氏满朝震惊,民声沸腾。
东则王律鄍看到诏令的第一时,即快马飞骑,赶到熙桑城。
“皇兄为什么没有拦住皇嫂?”
御书房内左右尽退,独剩兄弟两人。东则王立于书案前,望着沉默多时的皇兄,满腹的疑惑:此时纵然不是暴跳如雷,也该有雷霆之怒罢?
“她要回娘家,朕为什么要拦?平日她想去什么地方,朕从没有拦过,这一次为什么要拦?”律殊淡然反诘
“但是这一次明显不同。”律鄍指向后宫方向,“您的那里多了一个人。”
律殊面色冷峻:“怎么,连你也认为朕做错了?”
第196章 今非昔比(1)
律鄍沉 重摇首:“国君的对错非臣弟能够妄议,但是,您与皇嫂十余年夫妻,应该最了解她的脾气。她怎可能轻易退让?臣弟一度以为她会提剑追杀侧妃。”
“她 不会。”律殊定声,“那样便使她与世上那些悍妒的妇人没有什么两样,你的皇嫂极为爱惜羽毛,不会做那样低格调的事。她宁可杀朕,也不会杀朕的女人。”
“可您为何放皇嫂离都?”律鄍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初臣弟就是以为国后势必提剑追杀国君。
律殊一笑:“朕晓得自己伤了她,那样的情形下,如何阻拦她回母家休养?”
“如此,皇兄也知道皇嫂召集旧部集结于乌木脱河边一并返回嘉岩城了?”
“那倒是完全不知。”律殊摇首,覆眸看着案上的那封加盖着国后鲜红印玺的诏令,“看来,她在那时便已经做下这个决定,分隔大氏国,南北自治。”
律鄍眉峰蹙聚:“国兄想如何劝回皇嫂?”
“劝?”律殊目锋一厉,“她用如此不留余地地方式令朕难堪,朕要如何劝她?朕如果放任自流,朝中大臣还当真以为这个大氏国姓遂不姓律。”
律鄍默然。
律殊瞥他一眼:“你这么着急的赶来,可有什么主意?”
律鄍稍作掂度,认为当下最忌恶化情势,遂道:“臣弟感觉皇嫂只是一时之气,等她想开了,或许需要得只是皇兄的一个台阶而已。”
律殊眉间一紧,旋即抓起那纸诏令掷在地上:“她需要台阶,朕的台阶呢?”
“可是先使皇嫂难堪的,是皇兄不是么?”律鄍小心道。
律殊额心一跳:“如今就算扯平。她若回来,朕仍然欢迎;她若一意孤行,朕也不可能听之任之。”
律鄍恭首:“臣弟会联合几位长老给皇嫂写信,劝她早回都城。”
律鄍意兴阑珊:“随便你们罢,记住,朕的耐心不会太久。”
律鄍告退。他方走出治安殿,听得书房内一声天翻地动地重鸣——
不出意料的话,皇兄推翻了桌案。
他举眸,看得前方千步廊上有人匆匆而来,被数名宫人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引发这一切的祸因。
“侧妃娘娘。”他迎了上去。
“东则王。”身着大氏宫装、满头珠翠的素问为之驻足。
他淡哂:“几日不见,真是风水轮流,如今轮到本王向娘娘行礼了。”
素问反应平平:“东则王客气,您是大氏国最最位高权重的亲王,一个侧妃还不足以令您俯首低头。”
端的是不同了,好利的嘴。律鄍扬眉:“娘娘听说了国后的诏令?”
素问不答反问:“东则王认为素问是罪魁祸首?”
“不是么?”
“素问小小侧妃,何德何能逼得走国后娘娘?东则王与其在这里逼问素问一个弱女子,不如早点设法请国后娘娘返回朝廷。”
东则王唇角嘲弄勾起:“是本王以前眼拙么?竟然没有看出侧妃娘娘有如此一张利口?”
素问还之讥笑:“时移世移,方才东则王不是说风水轮流?如今,王爷不需要向素问行礼,而素问也不必再向王爷行礼了不是么?素问还要去看国君,就此别过。”
第197章 今非昔比(2)
回望那 道兀自前行的背影,他心中一动,追声道:“莫非侧妃娘娘是为了替旧主报仇,迷惑皇兄,有意令大氏国陷入这等局面?”
素问 哑然失笑,回首:“多谢东则王如此高看,原来素问还具有祸国妖姬的姿容?”
“谁知道呢?”律鄍容色泛寒,“侧妃精通医术,随军数月,中间发生任何事也不足为奇。”
素问螓首高昂:“既然东则王有此疑虑,何妨建言国君清查素问?”
律鄍负手而立:“侧妃如今正是当宠的时候,本王倘若在此刻向国君献言,岂不是自讨没趣?闹个不好,还会令得君臣龃龉,兄弟不和,难道这是侧妃喜欢看到的?”
素问眉目冷淡:“本宫还要去陪国君用膳。东则王不妨慢慢收集本宫的罪证,本宫就在这里等候阁下的审讯。”言讫,她转身疾去。
东则王若有所思中,取道长老阁,争取游说国后早日归来的同盟。
第二日,即有一封集结六位大长老印章、东则王亲笔的信札递国嘉岩城。
“我以为那些大长老对我应该很不满意,看了这封信,感觉他们对我似乎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讨厌才对。”用半盏茶的时间看完那封几近万字的长信,遂宁笑意晏晏,将信推给对案弟媳。
冉晴暖逐字逐句读得极为仔细,而后道:“显然,无论对你满意与否,他们都认为只有宁姐才是大氏国后的不二人选。”
“哦?”遂宁兴致再来,将信拿来再看。
冉晴暖浅哂:“依宁姐对长老们的描述,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无论谁当国后,都不可能赢得他们完全的满意,这是制衡之道,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忽然,遂宁将信撤开眼前,目光灼灼,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放。
“怎么了?”她问。
“这封信是东则王写的,你晓得么?”
“此刻晓得了。”
遂宁倾身,要笑不笑:“你不认得他的字迹?”
她颔首:“我从来没有进过他的书房,彼此也不曾有书信来往,或许曾经某个时候看见过,可过去恁久,如何认得出来?”
遂宁喜笑颜开:“这么说来,我家那个臭小子很讨晴晴的欢心呢。”
冉晴暖粉颜微炙:“又关他什么事?”
“这就奇了,臭小子对你死心塌地,你对他也不是无情,为什么直到现在……”看了看花园四遭,这个时候,丫鬟们皆去膳房取果点,“你们还没有圆房?”
“冉晴暖双颊登时艳若朝霞。
遂宁眨眸:“你们虽然同住主楼,也进一家寝室,但一个住内间卧床,一个住外间的榻上,对不对?”
她赧然不语。
美人的娇羞美态,真是百看不厌呢。遂宁坏笑:“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么?不是丫头们多嘴,她们想必也不晓得自己的王爷、王妃进了一道门后还要分房而居。”
“是……王爷?”
遂宁拍案大哂:“那臭小子在我面前一直都是无所遁形,用了几句话便套了出来。他说他在等你完全爱上,现在告诉我,你准备何时完全爱上我那个傻弟弟?”
第198章 诏告天下(1)
她抿唇 ,闷闷道:“他总是那般说,可是……”
遂宁 恍然:“对呢,作为来自云国的娇羞闺阁,无论何时你都不可能告诉他:夫君,妾身已然爱上夫君,我们速速洞房罢。”
冉晴暖啼笑皆非。
“你们想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不会多事。”遂宁满眸挚诚,“不过,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弟弟决计是世上最好的男儿。十一岁即抛开少年岁月,随我走上疆场,他仿佛就是长在我脑后的一双眼睛,每一次我背后遇险,都有他在援手。身边围绕着那么多花花绿绿,那么多纨绔损友,从未见他沉沦任何一项蛊惑。他定然是值得冉冉爱并信赖的良人。”
“我知道的。”她低声,“虽然当初应婚是为了救父亲脱离囹圄之灾,但如果那个人不是王爷,无论是父亲还是晴暖,都未必愿意用那样的办法。”
“那么。”遂宁挑起了遂氏出品的浓眉,“你心中可还有东则王的影子在?”
她神思微恍,轻摇螓首:“我不晓得。”
“所以,我那个傻弟弟才会说等你完全爱上。”遂宁了然,“晴晴,好好的把心腾空,再只装进遂岸一人罢,他绝对值得。”
她颔首。
这件事,在她初识遂岸未久便已经知悉。阳光下的白衣少年,风驰电掣般冲进千军万马之内,那时,依稀有念头划过心底:如此少年,谁有幸可为其妻?
他值得全心全意的爱,值得心无杂尘的对待。
“王妃,王爷在前厅等您。”青如从前院小跑而来。
她起身前往。
遂宁觑着报信的小丫头:“你们王爷什么事不能到这边说?如果是夫妻的体己话,前厅那个地点又不对。难道是来自国都的发难?所以要背着我?”
“不是呢,大小姐。”青如甜笑,“因为王爷要紧急出个远门,前边都在准备,与王妃说几句话后,王爷就要骑马走了。”
什么事这般紧急?遂宁嗤声:“于是乎你家王爷只想见他的王妃么?”
见色忘姐,臭小子好生嚣张。
好生嚣张的臭小子,此刻正将前厅里人驱赶出去,抱着王妃百般不舍。
“呜呜,本王不要离开冉冉,本王不要走~”
冉晴暖莞尔:“如此紧急的事件么?不可以明早动身?”
“一伙悍匪袭击河套部落,那是是半个大氏国的粮仓,本王必须亲自过问,刻不容缓。”
“既然如此,王爷还是尽早动身。”
“冉冉在赶本王么?”他好生委屈。
她拍了拍这个大只婴儿的背心,道:“王爷只有尽早赶到,尽早将事情料理干净,方能尽早返回家门。”
“倘使冉冉能变成一只三寸小人就好了,本王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将冉冉装在暗囊贴身带着。”
这等不切实际的妄想,她不予回应。
不过,南连王虽然贪恋爱妻馨香,也未忘另样正事:“冉冉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你的朋友?”
她忖思片刻,道:“灵枢虽好,莫忘暖晴。”
“嗯?”遂岸一怔,“这是什么佛家偈语么?”
她失笑:“她会明白。”
“那……本王走了?”
“早去早回。”
“再抱一下。”
最终,还是遂宁赶到,一脚将缠缠粘粘的南连王踹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