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来试罢。”顺良嬷嬷赶来,“你们累了多时,先去歇着,王爷还需要你们的保护,可不能先把自己累垮了。”

遂洪点头:“嬷嬷说得对,你们去歇着,醒后接夜间的班。”

两名侍卫依命下去。

顺良目色深沉:“不是老身多疑,而是事关王爷,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这两个人你多看着点,王爷的身边老身也安排了人。在王妃的朋友研制出解药前,连那边也要设法保护周全。”

“是。”

顺良试药后,将药送进主子房内。

其时,冉晴暖为遂岸擦过脸面,正在一根根拭洗手指。

“王妃,老奴喂王爷用药罢。”

冉晴暖接过药碗,浅哂:“嬷嬷帮我扶着就好,他每每用膳的时候,最想我喂他一次,趁着他昏迷不醒,偷偷喂了,过后讲给他听。”

顺良一笑:“王爷一定懊恼得不行。”

“正是。”冉晴暖眼尾漾柔,持杓轻搅轻拌,“趁着喂药的时候,嬷嬷说一下此行的收获罢。”

顺良愣了愣,将从遂洪处听来的讯息一一道来。

“河套部落领主的家丁似乎都着深蓝衣服。”她淡淡道。

第204章 一惊一险(1)

顺良一 震:“老奴那会儿听着深蓝色的布屑时,心中动了一动,想着穿这种颜色衣裳的人虽然随处可见,但最近见得尤其多,原来是因为这处。”

她浅 声道:“以前父亲审案时,曾说过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多隐在蛛丝马迹里,如果手中有现成的蜡泥,就可将那个踩得颇深的鞋印拓印下来。既然没有,不妨量一下长短宽窄,从酋长府内的家丁中暗作排查。此事最好由嬷嬷亲自着手,那些血气方刚的侍卫难免毛躁,露了声迹。王爷很重视与河套部落的和睦相处,没有真凭实据,且不可惊动酋长。”

“老奴明白。”顺良面色沉重,“王妃也请保重身体,如今敌我未辨,您多加小心。”

“嬷嬷万事小心才对。”冉晴暖喂完最后一匙,“别苑外边有三千人守备,距此五十里还有王爷直属统辖的驻防营。无论是谁,绝不敢明着向王爷下手。”

顺良颔首,无声而去。

“王妃。”遂洪在外求见。

“进来罢。”

遂洪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放低声道:“王爷如何了?”

“才服过药。”她掀睫,“有什么话想避开嬷嬷说么?”

遂洪讪讪一笑:“会不会吵着王爷?”

她淡哂:“说罢,我遵从医嘱,为不使他意识沉湎,一直在与他说话。你也是王爷在意的人,有你的声音陪伴,他对这个世界必有更多留恋。”

遂洪眼圈泛红,嘴张了几下,把脚一跺:“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助嬷嬷把胆敢谋害王爷的匪类捉到,告退。”

这位七尺汉子去势如风,走矣。

她秀眉挑挑,对着床上男子一笑:“看罢,都是你这张丑脸的错,把最忠心的属下都给吓得跑了。你若不尽速恢复正常罢,真真是惨不忍睹呢。”

顺良嬷嬷雷厉风行,事关遂岸更会咄咄逼人,势必令人不适。遂洪温厚正直,维护手下之心颇重,难免心生怨隙,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即是对床上这厮的忠心。此时此刻,她无心无力为他们调停,只得弱弱利用一下王爷大人。

“你且听着,你将我娶进府中时,曾许我一生一世的喜乐平安,你若敢将这承诺吞进腹中,我一定将你食言而肥的真面目告知天下,让天下人皆来唾弃你的言而无信。”她俯首,在他耳边施以恐吓。

沉于梦境的遂岸不能回应。

他在一团不知所起的霾雾中彳亍行走,明明累到全身酸软无力,却无法停止,稍稍想寻一个安逸地方置身,耳边的便有一道柔柔嗓渡来:“你敢撇下我,我定然教你后悔。”

虽然他很想反问如何教他后悔,可是,任双唇翕动,字字无声。

“因为走得匆忙,我没有把紫檀琵琶带来,不过,谁让我是南连王妃遂岸的夫人呢?”她抽下鬓上长簪,轻击案上茶盏,“想听《将进酒》?还是《将军行》?或者,你想换下曲风,《清平调》如何?”

清平调,清平调……很好。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天下女子,也只有冉冉才当得起这等赞颂。他忖道,极想亲口向她诉说,但……但是……

“王爷?”她怵然色变,手中长簪落地。

一绺血光,从他唇角汩汩涌现。

第205章 一惊一险(2)

“来人 ,来人!”平生第一次,冉晴暖手足无措,惶怖战栗,“快去将灵枢大夫请来!”

门外 的侍卫一拥而入,又有两个迅即消失。

灵枢很快到来。

“晴暖。”看着苍白如纸的好友,灵枢轻声道,“你必须把南连王给我。”

冉晴暖惑然抬眸。

灵枢一笑:“松开你的手。”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抱在男人肩头,遂缓缓松开手指,退后一步。

灵枢上前诊治。

“是我的错么?”她问。

“嗯?”灵枢回首。

“是不是我在旁边扰了他……”

“幸好有你在旁边。 这腐骨散最大的毒害是腐蚀人的意识,令人深陷无果的梦中直到永远无法醒来,真若到了那一步,纵使服下解药也是枉然。我先前对这种毒性隐有察觉,尚未确定,才要你在他面前多多说话,但你做的显然比我想的要好得多。”灵枢面色半喜半忧,“只是,他意识激活,也令得毒行加速,已然刻不容缓。”

她颦眉:“什么意思?”

灵枢迟疑道:“我本想在解药制成后先用一只猴子或是兔子做一番验证,而当下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可贸然用药,风险过……”

“他还可以捱上多久?”她目色深暗,问。

“顶多一个时辰。”

“在我身上试罢。”她道。

“啊?”

“在我身上试药。”她伸出一截皓腕,“先用毒药再用解药,有效无效半个时辰内应该见得分晓罢?”

灵枢怔了片刻,盯着她的眼睛:“你认真的?”

她颔首。

“你明白个中的凶险罢?”

她仍是颔首。

“好。”灵枢深吸口气,“如果这是晴暖的愿望。”

“不行!”遂洪排闼而入,疾声喝阻,“这种事怎么能让王妃来做?属下年轻力壮,愿为王爷试药!”

顺良随后而来:“老奴身怀武功,比王妃更适宜做这个试药人。”

“都退下。”冉晴暖低斥。

两人尽皆一愕。

她回身,眸色清冷:“本王妃决定的事,岂容你们置喙?放着当做的事不做,跑来这里做什么?”

“王妃……”

“退下。”

主命难违,那两人只得退至室外。

她转回床边:“事不宜迟,现在开始试药,灵枢。”

后者也无法违背这样的她。

一个时辰后,解药喂进了遂岸口中。

灵枢看向执守床边的好友:“南连王不似你中毒后当即服药,药效真正发挥开来至少还需两刻钟的时间,你先去睡罢。”

冉晴暖淡哂:“王烈倘若处在这样的情形,你即使去睡,可睡得下么?”

灵枢默然,忖思良久:“我去外间的榻上小憩一下,南连王若是醒来,叫我一声就好。”

她点头,视线胶着未移。

如此的晴暖,前所未见。灵枢如是想着,退出这方天地。

遂岸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盯着视线内这张清瘦秀颜,几分困惑,几分茫然:“冉冉,我们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冉晴暖迎接着他清明澄澈的目光,淡淡道:“这才半日不见,王爷便要嫌弃晴暖朱颜不再了么?”

第206章 一喜一嗔(1)

“嗯? ”遂岸攒眉,“难道梦是真的?”

梦? 想起他那时的疯言疯语,她双颊微灼,道:“外边有谁在?请灵枢大夫进来。”

“可、可是,本王还没有和冉冉说够话。”南连王弱声抗议。

悠然迈进门的灵枢挑眉一笑:“阁下都醒来了,说话的机会便不在这一时半刻。”

他严重反对:“可冉冉的脸色很不好!”

“确定王爷无事后,她自会去休息。”

他目生不满:“灵枢大夫确定自己不是一个蒙古大夫么?”

灵枢嗤之以鼻:“本大夫不需要确诊,也敢说阁下已经无事了,你的毒舌大可不必恢复得如此之快。”

冉晴暖摇首:“二位一医一患,可否和平一点呢?”

灵枢向她眨眸:“晴暖且先出去。”

“我?出去?”

灵枢大点其头:“因为本大夫要给你家王爷做一个较为全面的诊断,如若你在本大夫剥光你家王爷时能够平常心看待,也不介意你在此旁观。”

她一愕。

遂岸瞳光闪闪:“本王不介意冉冉旁观。”

她白他一眼,旋身离去。

他不无遗憾地目送爱妻,继而笑容一敛,道:“有什么话说罢,本王不以为臂上那点伤还用得着本王牺牲色相。”

灵枢正颜:“你在服下解药前,一度情况危急,晴暖一直陪在你床前。”

“她一定会如此。”遂岸叹息,“冉冉善良温暖,做这样的事有何稀奇?”

灵枢不无气恼:“她还没有善良到为了任何一人都以身试药的程度。”

“以身试药?”遂岸遽怔。

“当时你的情形已经来不及找只猴子还是兔子试验本大夫为你加紧制成的解药,她叱退你两个毛遂自荐的下属,亮出那截白嫩嫩的手腕,甘愿为你试验药效。先身中毒药,再口服解药。”

遂岸脸色丕变:“你未经本王允许,居然敢做这等事?”

灵枢一嗤:“阁下当时半死不活 ,如何允许?”

遂岸眉峰厉扬:“你明知本王对冉冉的珍视,本王宁可……”

“她也一样。”

“嗯?”

“晴暖对你的心,不亚于你对她的,今后你须更加珍惜晴暖。”

遂岸怔了半晌,倏地挥手:“本王与冉冉的心思不劳你这个曾经将冉冉推进火坑的人过问,你且说为什么将毒药用在她身上?”

灵枢冷哼:“你不依不饶是不是?晴暖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可以为你不计所有,本大夫不会。本大夫用在冉冉身上的,只是一点酥骨粉与清心丸。”

遂岸脸上一宽。

“这事你最好莫向她提起,她当时全心为你,我不想令她不快。”

“这是自然。”

“还有。”灵枢倾身一逼,“从今天起,你对晴暖必须更加疼爱、欣赏和珍视。我为了自己的私心令她经历了一场糟糕的婚姻,如今她爱上了你,倘若你使她经历第二场不幸,本大夫一定会豁出所有的气力找你算账,一个大夫所能做到的事,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遂岸干巴巴一笑:“本王非常害怕。”

“我不是玩笑。”

“本王也无意和你玩笑。”他挑眉,“你这位大夫如果无意为本王诊视,请将本王的王妃换进来好么?”

第207章 一喜一嗔(2)

“不好 !”不知道讨好妻子好朋友的男人都是蠢男人,本大夫这就让你切身体会。她笑语温和,“你的毒是解了,伤还没有好,本大夫为你开了一副补气安神的药,喝下后才能见晴暖。”

“本 王的伤本来就是轻伤,再说伤好与不好和补气安神有什么干系?你这个蒙古大夫少在这里装华佗扮扁鹃招摇撞骗。”说话间,遂岸推开身上的锦丝罗被便要起身,但毕竟是大病了一场,双腿稍软,未能如所期望的那般利落离床。

灵枢眯眸,一个箭步,一只手扶在病患手臂间:“南连王何必客气,有病的人安心修养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您就躺在床上罢。”

遂岸有感自己身子当即麻了半边,切齿:“你使阴招?”

灵枢笑靥如花:“南连王好生休养,本大夫一定恪尽全力,保您贵体恢复如初。”而后,她向外扬声,“外边有没有人?把本大夫放在案上的那碗药端过来。”

稍顷,端药进来的是冉晴暖。

“冉冉!”遂岸大叫,“冉冉,那碗药本王不喝,你这个损友……”

灵枢也高声呼喊:“晴暖,你家王爷是小孩子么?竟然告诉本大夫他不吃药,毒素才清便要下床走动,他这么一人你是如何受得了的?”

冉晴暖端着那碗已晾得温度偏凉的药,淡淡问:“我该怎么做?”

“把这个蒙古大夫给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