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当初将嬷嬷安排在冉冉身边,其实也是想借用嬷嬷的历练,助冉冉在嘉岩城早一日站稳脚跟。本王早就知道冉冉内心有着与娇弱的外貌截然相反的强大,她一定会成为一位毫不逊色于母亲的杰出的南连王妃。但是……”

遂岸话音一转,语声坚毅:“本王一定会保护她,不止是因为情爱,还有身为丈夫的责任。当年父亲没有保护好母亲,本王绝不重蹈覆辙。”

顺良心有所感,深沉叹息:“是呢,如若先王对大妃有您对王妃一半的好,大妃或许不会去得那般早。”

“算了,过去的事放它过去。”他潇洒挥臂,已是满脸笑容,“嬷嬷可替母亲好生教导冉冉,但绝不能刁难。”

顺良啼笑皆非:“老奴在王爷心中是个那些戏文上的刁钻婆婆不成?敢欺负王爷宝贝的王妃?”

他呲牙一乐:“本王娶了世上最好的王妃,自然会当成宝贝,嬷嬷就算吃醋,也请多多原谅。”

顺良抬眉:“那么,老奴可以下去了么?”

他扁嘴:“本王本来也没有责怪嬷嬷的意思,您随时可以进来,自然也随时可以下去嘛。”

“老奴可顺手把遂洪捎下去否?”

他好生不愿:“敢情说了半天,嬷嬷是替他说情来了?就不怕本王吃醋?”

“老奴当王爷答应了。”顺良扯起遂洪手臂掉头就走,悠然道,“您不怕老奴吃醋,老奴也不怕王爷吃醋,全当打平了。”

走出花厅,转过廊角,来到前院,遂洪向顺良深施一礼。

后者挑眉:“这是做什么?”

“属下谢嬷嬷解围。”

“做这件事的不是老身,是王妃。”

遂洪一怔。

“王妃晓得王爷一定会把你叫去训话,没准还要降级处罚。王妃说,整个王府的侍卫中无人比得上你对王爷的忠心,也无人比你更使王爷安心,把你调离,只会徒增伤害,百无一益。她命老身将那番话讲给王爷听,把你暂时带离王爷跟前。所以,你该谢的不是老身,而是王妃。”

遂洪呆了半晌,道:“属下以前只道王妃仙姿玉骨,王爷爱上,只是英雄爱美人,一段佳话罢了,现在终于明白王爷对王妃为何会那般痴情专注。”

顺良也点头:“王妃配得上王爷的好。”

从今往后,我们都多了一位甘愿给付忠诚的主人。二人心做同语。

第216章 双姝话别(1)

随着南 连王伤愈及刺客落网,那群匪众也得以安置。无论是陷身牢狱者,还是在外逃亡者,凡无人命在身者,皆被一纸赦令赦免所有罪过,迁到地广人稀的河套平原北部开垦农田。

这个 处置方式,无论是河套部落的酋长,还是本就因失地而生怨的匪众,都愿意欣然接受,一段骚乱算是平安落幕。

又休养了十几日后,遂岸决定返回嘉岩城。

然而,灵枢百般阻扰,遂岸气恨交加,而冉晴暖在确保体内毒素完全肃清不会留下任何后遗之症前,更愿听从大夫而非丈夫的建议。

因此,尽管天光明丽,气象晴新,坐在树下长椅上悠闲休养的南连王仍然怏怏不喜。

前方的湖水边,他家清丽的仙妻正与那个蒙古大夫相谈甚欢。

“遂洪,你觉得本王的姿色如何?”遂岸正颜问。

饶是跟了多年的随身侍卫,遂洪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的天外来语,仍被这句话呛了一记:“咳……王爷,突然间您在说什么?”

“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重色轻友?为什么冉冉重友轻色?是不是本王这个‘色’的吸引力不够?”如果面前有面镜子,他一定顾影自怜。

遂洪颇为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重色轻友只是寻常人会做的事,您不是说过王妃是特别的?特别的人做特别的事,与寻常人不同也是正常罢?”

他沉吟:“是这样么?”

“应该是这样。”如果这么说能使您好过点的话。

“既然是这样,本王也就没有办法了。”南连王受伤的心灵果真因之稍获慰藉。

但,立在湖畔边的妻子,真个是轻颦浅笑无一不美,观之望之,思之念之,心头即宛若有一百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浅浅的抓啊抓挠啊挠,怎一个无所适从了得?

实则,那方进行得是一场女人间珍而重之的话别。

曩时,为了与爱人双宿双飞,身为秀丽公主的灵枢不惜设计好友李代桃僵,无论之后如何演变,这都是她终生难以释怀的亏欠。但是,若是好友能够获得幸福,终归是一丝安慰。她此刻就是在探询,在确定。

事无巨细,冉晴暖一一作答,而后笑道:“别只问我如何,你与王烈一切还好么?”

灵枢一怔:“我们当然好。”

“王烈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对你的心意坚定不移,自然会好生待你。可是,你该知道,你们终究是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他……”她欲语还休。

“我晓得晴暖想说什么。”灵枢一叹,“你与素问都曾和我说过王烈惟一的问题所在。那日,也是他酒后失言,将自己娶了一个逃婚公主的事情说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南连王。”

“纵使如今远在西漠,谁也不知道在哪一天会遇到哪里来的人,关于这个秘密,还是谨慎一些得好。”她不好说得更多。

灵枢失笑:“晴暖就是晴暖,总是在为朋友设想周到。不过,以前只是我和他,倒是无关要紧,如今有了娃娃,的确应该更加小心。我是个大夫,有办法令他讨厌上酒这种东西。”

“是个男娃罢?”她好生向往,“因为王爷的事,我都没有见他一面,不然你现在将他领来?”

第217章 双姝话别(2)

灵枢仰 天长叹:“饶了我,多亏邻居阿娘曾养大了六七个儿子,晓得怎么安抚那个‘小人’,不然那样一个能哭又能闹的胖小子,我绝对不知该如何打理。”转而眨眸坏笑,“不过,想到你早晚也有这时,心情便舒畅了许多,真希望那天早一日到来。”

她嫣 然:“一定会到来,我们在闺中时,曾经无数次的畅谈,憧憬自己为人妻为人母的那刻,想象着未来夫婿的模样。那时总想嫁天下最好的男子,如今才晓得所谓天下最好,无非是得己所爱,爱己所得。能如此与最好的朋友执手言欢,能看到至爱男子近在眼前,世上还有比这样更好的事么?”

灵枢欣欣然握起她的手:“晴暖,今生得挚友如你,至爱如王烈,乃灵枢之幸。”

“万事珍重。”

“珍重。”

她转身。

“晴暖。”灵枢忽唤。

她浅应回眸。

灵枢面色复杂莫名:“如果你看到素问,也替我说一声‘珍重’,无论她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终须好自为之。”

她颔首,走向自己的此生至爱。

然而,当她走回树下,南连王犹未从被冷落的落寞中脱身,扁嘴道:“王妃说话说得那般高兴,何必急于回来?”

她轻挑蛾眉:“王爷的意思,是我回来早了么?”

王爷大人撇首:“左右本王远不及你的好友重要。”

她若有所思:“是有几分道理。”

“冉冉~”南连王好生哀怨。

她莞尔:“我原本想在走前去看一眼灵枢家的娃娃,现在看,眼前便有现成的一个,何必舍近求远?”

遂岸茫然四顾:“眼前有一个什么?”

“娃娃。”

“哪里有?”

“我的眼睛里。”

遂岸瞳心一转,坏笑:“本王是不是娃娃,冉冉最是清楚罢?”

冉晴暖迅即领会其意,粉靥娇红,气嗔:“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南连王,当着下属之面也敢口无遮拦!”

“这里只有我和冉冉,哪有下属?”他最爱看这时的妻子,世上任何笔墨也难以描绘如此妙景。

“遂洪不就……”她翻手指去,那处早无人影。

他得意洋洋:“他好歹也做了本王多年的侍卫,哪会这般不识趣?”

她平心静气:“王爷的意思,是遂洪已经见惯见多了主子的无形无状,懂得识趣避让么?”

这话充满了陷阱,南连王可没傻到一头栽进,他呲出一口白牙:“冉冉在吃醋?”

她似笑非笑:“我若吃醋,你会很高兴?”

他咧嘴:“是有一点高兴。”

她明眸斜睨:“我若真正吃醋,通常便是掉头离去,王爷也没有关系么?”

他眼睛眨眨,忽尔伸臂抱住眼前的如柳纤腰:“除了本王的怀抱,冉冉哪里也不能去。”

真是个大孩子呢。她浅哂:“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他埋首在妻子柔软的腰腹间,闷声道:“是‘不能’,还是‘不想’?”

“不想。”她目内柔情流淌,“除了王爷的怀抱,冉冉哪里也不想去。”

“真的?”

“真的。”她揉乱了他那头野性十足的长发,“阿岸也该对我更多信心罢?我们是将要相守至天长地久的夫妻,你必须相信冉冉早已非你莫属。”

第218章 有客远来(1)

天长地 久,非你莫属。这八字,端的令南连王心花怒放,连对灵枢的“夺妻之恨”也一扫而空,怀揣一腔的晴空万里,踏上归程。

一路 之上的天气有阴亦有晴,还有一场盛夏时分的瓢泼大雨。但所有的一切投在遂岸的眼中,皆是良辰佳期,清风丽景。更甚者,当风收雨霁,他们离开驿站重新上路时,一道彩虹悬上天际,他一气怪叫,动用轻功飞跃不止,仿佛想将那那道彩虹摘下,当成他家娘子的肩头披帛。

随行侍卫熟视无睹。

冉晴暖也懒得劝止,任由他肆兴疯癫。

“以前,老奴只当王爷天生喜玩爱乐,总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竟然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王爷真正高兴起来的样子。”顺良车前的帘子,看着外间的主子道。

冉晴暖淡淡道:“笑容一度是他用来欺骗他人与自己的面具罢。无母之痛,丧父之苦,家族的动荡,国事的乱相,战争与倾轧,阴谋与谮害,他若非是这样的性子,如何禁受过那些?”

顺良深有同感:“有王妃陪着,王爷今后这样的时候想必越来越多。”

她望着那道上下翻飞的背影,道:“我希望他天天如此,却知道他必不可天天如此。”

貌似懈怠是一回事,真正的懈怠又是另一回事。她予他以温柔,绝不是为了令他深溺温柔乡。

顺良会意,蓦然想起在王爷大婚的那日,前来恭贺的遂宁在遂岸的百般抗议下让出了洞房花烛夜之后,曾对自己说:“如冉冉这类的女子,是每一个王者梦寐以求的伴侣。”

其时尚不明其意,如今想来,当真对极。

“冉冉!”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远在一里之外的南连王倏忽站到了车辕上,“本王给你带了礼物!”

一个由各样野花编结而成的花环,带着青草与露珠的芳香,落在她颈间。

她轻扬黛眉:“你不是最爱花的人,怎舍得在它们开得最好的时候采摘下来?”

他郑重其事:“我问过了,它们说很愿意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伴在世上最美的女子身边。”

她眉目含笑:“原来不止可以和树兄沟通,还懂得花语么?”

“我家娘子比玉生香,比花解语,为夫自然不遑多让。”

“那么,花儿有没有说出现在一个男子的鬓边时是何感受?”

“诶?”

她伸手,从他发上拿下一朵粉色小花。

遂岸僵硬片刻:难不成自己方才戴着它从数十属下面前招摇而过么?有感自己的心灵受了重创,他一头扎进车内:“本王没脸见人了,回到嘉岩城前要一直躲在车里!”

“老奴正想去骑马,请王爷在此治疗心伤罢。”顺良起身离去:无非想和王妃亲近罢了,明说很难么?

遂岸好生感激,翻身躺在妻子腿上:“嬷嬷一定是天下最有眼力的嬷嬷,本王该奖什么才好?”

她拿过旁边的一卷书册,不作睬会。

“冉冉~”他抱住妻子腰际摇摇晃晃,“理我嘛,理我嘛~”

她多想用手中书当头砸下,道:“前面来人了。”

“冉冉骗人,本王不信……”

“王爷。”有人单膝跪在车前,“属下奉南域王之命送口信来:东则王正在嘉岩城做客,请您早做准备。”

第219章 有客远来(2)

国后自 封南域王的诏令发布全国,律鄍并未有太多震愕。或许是早已料到依皇嫂的脾气,在那纸划河自治的宣告过后,后方必有更大动作问世,果不其然而已。

反而 是国君,这一次的怒意非比寻常,当即召见东则王,以雷霆万钧之势命其率军讨伐南疆。

律鄍注视着与前度迥然相异的兄长,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皇兄终于明白身边不能没有皇嫂了罢?”他问。

律殊眉峰拧结:“朕叫你来是攻打南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从哪里说起?”

律鄍喟然:“上一次皇嫂那道划河自治的诏令,皇兄稳若泰山,如今这般震怒,难道仅仅因为皇嫂自封‘南域王’?或者,是因为皇嫂非但没有主动归来的迹象,反变本加厉为自己及遂氏谋取着权势与利益?”

律殊目光一闪:“你这话,难道是在暗指朕过去数度驳回你压缩遂氏封地、限制遂氏权力提议的不智么?”

“臣弟不敢。”律鄍断然摇首,“臣弟固然很想助皇兄削减遂氏权利,但也一向明白您驳回臣弟提议的原因,明白大氏国需要皇嫂那样杰出的女了成为大氏国后,”

律殊冷笑:“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国后么?”

律鄍稍顿,道:“皇兄最明白皇嫂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皇兄纳娶侧妃,伤得不止是皇嫂的心,还有她在整个皇族面前的颜面。皇嫂如今所做的,无非是为了激怒皇兄,讨回被损及的尊严罢了。”

律殊目色稍沉,未予置辞。

“如果现在当真出兵南疆,与遂氏自相厮杀,只会毁了您一手建立起来的和平,彻底摧毁您与皇嫂十几年夫妻之情。”言间,东则王单膝跪地,“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请皇兄三思。”

律殊掀眉问:“你有更好的办法?”

“臣弟愿意亲往嘉岩城劝说皇嫂早日归来。”

律殊默然多时,道:“既然你有这份胸怀,那就去罢。无论能不能劝回,都算皇室对遂氏的仁至义尽,之后如何,皆是他们咎由自取。”

故而,律鄍出现在嘉岩城。

遂宁在自己的府邸内接见辽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也奇怪,以前在熙桑城时,我与东则王并不是如何和睦亲近的叔嫂,如今见面,竟然有几分意料外的亲切。”遂宁手执银壶为其斟满一杯清香可口的茉莉香茗,笑色和煦,“看来,我们并不讨厌彼此。”

律鄍垂眸:“臣弟任性,屡次顶撞皇嫂,惹皇嫂讨厌也是在所难免,但臣弟却是打心里敬重皇嫂,盼着皇兄与皇嫂相守百年,共襄大氏国盛世繁华。”

遂宁冁然:“的确是个美好的愿景呢,我心中也曾无数次的憧憬展望。可惜天不从人愿,陪伴国君度过百年繁华的已另有其人,而我只能在这个遥远的地方,祝国君圣体康泰,龙裔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