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藏花冰雪聪明,霎时领会了同伴意图,颤声大呼,“王妃您小心一点!”

数名从女卫的阻击中分出身来的刺客正在找寻目标去处,闻声迅即追上,挡在三个丫头的去路前。

“你们中谁是王妃?”一人挥剑直指,哑着嗓问。

夜色低沉,数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数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宛若索命无常。青如骇得腿脚一软,瘫坐地上。

“她们只是府里的丫鬟。”青妍螓首高昂,“无论你们想做什么,别伤害她们。”

站在头前的的黑衣人用一双仅露出面纱的利眼将她上下打量:“你是南连王妃?”

青妍淡然颔首:“正是。”

为首黑衣人将剑锋下垂:“我们受人之托来请南连王妃,倘若不想累及无辜,王妃配合一点……”

“她绝不是什么王妃!”站在左侧的黑衣人断然,“你看她的衣着,和身边两个丫头有什么分别?”

虽然因为主子的眷顾,三个丫头衣着很是考究,但总是主仆有别,王妃的确不可能与丫头们披挂相若。

青妍不晓得习武者的眼力与常人的不同,本想恃着夜色李代桃僵,未料被对方如此轻易识破,当即有几分慌乱无措。

为首黑衣人勃然大怒,嘴里斥骂着挥剑向三个丫头扫来。

所幸,两个将各自对手击倒的女卫及时到来,救下三个丫头的性命。

为首黑衣人摆剑直袭两人,口中道:“这里有我,你们快去找南连王妃,无关人等杀无赦!”

其余刺客飞身疾离。

前方,冉晴暖因心系三个丫头的安危,命一女卫回头打探,却因话声引来另一拨从后门突入伺机而动的刺客,当下即被紧紧围住。

“我们只找南连王妃,不想多杀无关人命!”有人如是高喝,“想活命的自己闪开,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冉晴暖秀眉一扬:“各位为谁效命?请说个名字,本王妃立刻随你们走就是。”

“这又是何苦?”为首者率同伙将包围圈缩紧两步,“王妃就算知道是谁来请,不还得跟着咱们走?为了别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受伤,还是爽快一点得好!”说话间,他伸手直取冉晴暖,其身后二人则分袭两名女卫。

“保护王妃!”真真是千钧一发之际,遂洪率众侍卫赶到,两枚暗镖打中两条伸向女主人的手臂。

同时到来的,还有五名脸上未覆黑衣的黑衣人。

“在下王烈,前来营救馥馨公主!”一名膀阔身长的八尺汉子大喊,竟是冉晴暖许久不曾耳闻的云国官话。

她一怔,久违多时的汉话脱口而出:“是公主派阁下前来?”

“正是!”那汉子向身后招手,“此处有我,你们三人保护公主到安全地方!”

三个黑衣女子应声现身。

由此,战局逆转。

一个时辰后,顺良与遂洪来到女主人避身的晴荫阁内。

“是属下失职,致使王妃受惊,请王妃责罚。”遂洪一脸愧意,跪地请罪。

冉晴暖靠在榻上,才喝下一碗安神定惊的汤水,容色微疲:“罢了,当下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本王妃听外面安静下来,可是把刺客都拿下了?”

遂洪俯首:“仅活捉五人,其余人有逃有死。”

“老奴替遂首领说句话。”顺良道,“因为对方为了牵制府中侍卫,特意放了一场火,就算明知是对方的诡计,火也不能不救,是而分出了一半侍卫供万俟管家调用……”

“嬷嬷不用担心。”冉晴暖挥手,“这几日变故接踵而来,一边扑灭火势,一边还捉住了五名刺客,就算王爷在,也未必能做得更好。遂首领辛苦了。”

遂洪更加惭愧不已:“是属下保护王妃不力,惊了王妃。若没有这位王义士的援手,只怕……”

冉晴暖将目光望向站在二人身后的男子:“王烈,我的朋友还好么?”

第289章 相思入骨

应爱妻之命,王烈离开河套部落,为身怀有孕的冉晴暖送来精心调制的安胎丸。三日前到达嘉岩城,途经一家酒馆时,抗拒不住酒香的吸引进内小酌,却误打误撞地,从周围酒客的窃语热谈中听到了有关南连王府变故的些许讯息,出于昔日大内侍卫的本能,决定暂且不去王府,邀请落脚嘉岩城的数位江湖朋友助自己暗察究竟。

今日,他随着围观的人群来到南连王府门前,亲眼目睹了王府门前发生的一幕,有意无意地眼观六路,在围观人群内发现了一名行迹可疑者,尾随其后,寻到了遂氏族寨。

“夜色初降的时候,我潜入了那座寨子,在灯光最亮守卫最多的楼顶上方,听到了有关今夜行动的密谋,遂召集人手赶了过来。”

深夜时分的晴荫阁内,摇曳的灯光下,王烈端坐客位,将此行原委简言道来。

顺良懊恼顿足:“这是老奴的疏忽,以为他们再是如何胆大妄为,也不敢做到这一步,没想到那群老不修竟是老不要脸,老不知耻!”

“老奴也没想到他们能丧心病狂到如此田地。”万俟睦沉声道,“不但想要刺杀王妃,还敢打王上一对儿女的主意。”

冉晴暖目色微闪:“他们今夜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或者说,以前有这个打算,但知悉本王妃怀有世子的消息之后,计划便有了改变。”

“的确。”王烈点头,“听那些人话里的意思,是想将南连王妃掳走。若有一日南连王平安归来,他们便可拿世子作挟。”

顺良忽发讥笑:“果然是那群老不修想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女人随时可换,不足以成为人质,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王妃对王爷来说也是如此,非得世子才够分量。”

冉晴暖失笑:“嬷嬷生气的地方似乎错了。”

“生气的对象没错!”顺良嬷嬷咬牙切齿,“老奴真想现在就去族寨把那三个老不死的给揪出寨子,在嘉岩城的百姓的面前公布罪行,吊上城头曝晒三天!”

万俟睦双眉紧蹙,目光闪烁。

“睦叔有话要说?”冉晴暖坐在主位,下方各人神色一目可见。

万俟睦面浮忧色:“老奴方才冷不丁想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从白间到夜晚,知州府都不曾派官役前来察看?”

此话一出,顺良、遂洪俱是一怔。

冉晴暖沉吟:“睦叔怀疑知州已为三位长老所用?”

“大有可能!”遂洪蓦立,“按理来说,今日白间外头聚集了几百人之多,纵算不是发生在王府门前,知州府也不可能无知无闻装聋作哑,至今不见半条人影,显然是受了三长老的收买。枉王爷对他不薄,竟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冉晴暖秀眉浅颦,忖思良久,道:“我听王爷说过那位知州虞大人,算得上是个才德双全的好官。况且当日他也曾遵从宁姐的吩咐,未将王爷战场失踪之讯四下宣扬。”

遂洪握拳:“那时南域王尚在城中,他自是不敢!”

“年轻人,冷静。”万俟睦移步上前,重重拍了他肩膀一记,“今夜发生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别因此乱了阵脚。”

遂洪闷声归座,垂头不语。

“睦叔说得对。”冉晴暖冁然,“三长老敢对本王妃动手,必定有一番周密安排。他们那般喜欢以别人的儿女作为要挟,说不定对虞大人也如法炮制。在真相查明前,我们先不要在此为自己增加敌人,切忌不要因为愧疚与自责心生焦躁,中了敌人的下怀。”

遂洪恭首应是。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如今的知州府纵然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顺良面色凝重,“纵算他是被威逼要挟,如果有一天对方胁迫他刺杀王妃,谁敢说他来或不来?到时前有狼,后有虎,防不胜防。”

万俟睦点头:“三长老有一有二,必定有三有四,一旦与知州府联手,令我们腹背受敌,情势将更加不妙。以老奴之见,王妃不如暂时离开王府。”

顺良眸光倏亮:“对呐,王妃就离开一段时间,在一个安全地方好生静养,待生下世子,两位王也已经归来……”越说,越觉得这是当前的上上之策,“事不宜迟,若王妃允准,老奴这就去规置行囊。”

冉晴暖一时未话。

离?不离?她心生迟疑。

离开,意味着畏惧,意味着逃避,作为南连王妃,她绝不允许。

然而……

她用藏在袖内的右手轻触小腹。

方才,尽管竭力使自己平心静气,其内的小家伙仍似受了惊吓,一径地踢打不止,幸得王烈拿来的安胎丸颇具效果,服下不足两刻钟便安然许多。但,若那等刺杀事件接二连三的上演,她可信心保住他的安好无虞?

“这个时候,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她淡淡问,“如若知州当真已为三长老所用,只怕本王妃纵使扮成平民百姓,也迈不出这座嘉岩城的大门。”

诸人沉默下来。

遂洪埋首苦思片刻,道:“属下有个主意,不过可能要委屈王妃。”

她微扬蛾眉:“说来听听。”

“再过几天就是大秋节。每逢这天,百姓们会走上街头庆贺秋收富足,城中的乞丐也会成群结队地到乡野村庄,向刚刚收米入仓的农家讨要过冬的食粮。如果扮成百姓模样出不了城,扮成乞丐如何?”

“这……”顺良皱眉,“为了躲避那群无耻之流,居然让王妃扮成乞丐?”

“这倒无妨。”冉晴暖浅声道,“为了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本王妃可以做任何事。只是,去处是哪里?”

万俟睦也正为此绞尽脑汁。

王府的几处别庄,三长老皆晓得具体所在,显然无法成为安全之地。倘若是客栈民居之类,又恐人多眼杂,更为不利。

“到我家罢。”王烈忽道。

冉晴暖一怔。

“南连王妃领军前往边疆时,行经河套部落,特地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驾临寒舍,希望暖晴能够为王妃保胎安身。”

她微愕:他居然比她这个“当事者”还要早一步晓得有孕之事?

方才,听王烈叙述此来经过,曾困惑暖晴从何处得知消息,因为礼节不好打断对方叙述的语声,致使迟迟未能解惑……

还是他,又是他,总是他。

没有他这步在百忙中的安排,王烈不会千里送药;没有王烈的出现,今夜的结果便无从预料。即使远在千里,他仍又救她一次……

有什么事是那个男人不曾为她设想周全的?

王烈见她半晌无声,以为自己不足信赖,遂道:“王某与南连王虽是酒桌上结就的朋友,却义气相投,一见如故。朋友有难,王某自当鼎力相助。更别说王妃与王某的妻子是相交多年的闺中挚友,她还是个不错的大夫。”

“好。”她道,“就去阁下的家中叨扰,嬷嬷替我打点行装罢。”

万俟睦胸臆一宽,吩咐道:“王妃出府,藏花、青如随行伺候,四女卫贴身保护。青妍处事精明,留在府中助顺良嬷嬷打理内务。”

被点名者齐声称是。

不能伴主子远行的青妍甚是不喜,才要开口央求,袖角遭身边的顺良扯动。她偏头,收到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色,当即豁然顿悟,抿唇不言。

孺子可教也。万俟睦心中称许,道:“四女卫是陌生面孔,不难走出城门,而王妃与两个丫头的妆容……”

“我有位江湖朋友精通此道,可以帮忙。”王烈道。

“如此甚好!”万俟睦面露喜色,“王妃因为是乔妆出行,随行侍卫不宜过多,有劳王义士多多担待。”

王烈豪气干云:“放心,王某定然能保王妃安然出城!”

事实佐证,这位王义士并非空有海口。

四日后,冉晴暖身为一身臃肿宽大的褴褛污衣,走在近百有歌有舞的欢腾乞丐中走向城门。

不出诸人所料,城门口守军已换成知州府及遂氏族寨的直属卫队,双方各守左右,对每一出城者严加盘查。

长队漫漫,众乞丐不能愉快行走,因之大起哄乱之声。守门将领未加任何恫吓,只将备在手中的铜哨吹出一声尖锐哨音,顷刻间,弓箭手涌现四方——

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近在眼前。

这时,一辆雕饰华丽的车轿从后方行来,轿门推开,探出一人面孔,守门将领立刻颜色生变,一番和颜悦色的交涉后,近百乞丐得以走出城门。

“车中人是冥虎帮的帮主,素来敬佩南连王的胸襟,所以愿意仗义相助。”

出城十里,坐上备在城外的马车后,王烈边亲自扬鞭驾驭,边解答藏花发出的疑惑。

“老虎帮是什么?守门的人摆明是在帮三长老堵截咱们王府的人出去报信,敢与南连王府做对的人,会怕什么老虎狮子帮?”藏花追问。

王烈一笑:“你是长在光明世界的人,当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守门的将领敢与南连王府为敌,是在帮他的主子争取光明世界的江山,这叫各为其主,胜者为王败者寇。而冥虎帮统治着嘉岩城的地下世界,若得得罪了那个地下的王者,恐怕连这个夜晚也活不过去,他怎么敢不给这个面子?”

藏花一颗脑瓜伸在车外,仍是满心茫然:“可是,王爷才是真正……”

“藏花。”闭目养神中的冉晴暖启眸发声,“不明白的事情暂且搁置,我有事拜求王义士帮忙。”

王烈爽然摆手:“晴暖这是哪里话?有话讲就是。”本就是故交旧友,离开王府,自是省去诸多客套。

她欠首一礼:“你的江湖朋友遍布天下,可否利用地下世界的眼线,替我寻找我们家王爷?”

纵使音信杳然,缈缈无踪,他必然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地某处,如她一般热切而热烈、渴望而渴盼地等待着重逢——

任四方嗷嗷,凭八面喈喈,她坚信无移。

第290章 戒痴戒狂

两月后。

金秋十月,位于大氏国南疆之南的河套部落仍然日阳炎炎,一年一度的“丰收节”掀开帷幕。在击鼓吹笙载歌载舞的人群中,灵枢领着自家蹒跚学步的胖小子艰难穿行,未过太久即耐心告罄,不顾胖小子牙牙学语的抗议,将之扛上肩头,昂首前进。

此刻,一道人影无声欺近这对母子身畔,伸出一指轻点其肩:“你又在欺负王少侠了?”

“咦?”灵枢一怔,瞪着这个身着河套衣饰的女子,压着声,“你怎么出来了?”

后者悠然浅哂:“我不能出来么?”

灵枢左右看了一眼:“先到僻静地方说话。”言罢,不由分说将她抓住,钻进身后不远处的供游人歇脚饮酒的帐篷内。

后者坐在清爽舒适的簟席上,舒展负荷日渐沉重的双腿,吃一枚陈列于桌上的鲜果,惬意叹道:“果然,异族的文化风情颇有动人之处,这份周到豪迈的好客之心,为汉人远远不及。”

“现在是你感慨异域风土的时候么?”灵枢大夫美目直瞋,“你到底在想什么,王妃大人?”

王妃大人,正是冉晴暖是也。她向伏在母亲肩头的王少侠送去一个迷人的微笑,好整以暇:“在想着如何使自己心情舒畅,生出一个快乐爱笑的健康孩儿。”

“然后你就挺着恁大的肚子招摇过市么?你知不知道每到丰收节的时候,有多少四面八方的人来到河套部落?万一这其中有嘉岩城的人把你认了出来,你又要躲到哪里?”

冉晴暖忍俊不禁:“灵枢神医竟然是真的在生气呢。”

“你——”身为医者,同为女人,更是一个已为人母的女人,灵枢神医很是纳罕:难道孕妊会令人产生如此巨大的裂变么?眼前这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赖皮女人是谁?那个清雅出尘的晴暖仙子哪里去了?

“晴姐昨日给我的信中,道不日即可返回嘉岩城。这个时候的三长老怕是正在为如何应对南域王的回归而殚精竭虑寝食难安,没有闲情顾及我这个名义上仍在南连王府内安生养胎的南连王妃罢。”

当日,万俟睦将青妍留下的那刻,她即了然于胸:王府内,需要有一个禁得住骚扰乱、经得起惊扰的南连王妃坐阵,青妍曾在万安城内化身“馥馨公主”,身形与轮廓都与自己极为仿佛,自是不二人选。

只是,在那样的时候,做那样一出设计,稍有差池,替身者即是名副其实的李代桃僵,杀机四伏,生死一线。

故而,冉晴暖单独召见青妍,直陈总管事用意所在,观其神,听其言,倘有一丝惧骇,即带她一同上路。孰料,青妍满面盎然:这个此刻,正需全府上下同舟共济共克时艰,奴婢能因这两三分的神似为王妃略尽绵力,心中只有欢喜。

那时那刻,她惟有默许:走这一步棋,不是为她一人的安稳与否,而是整座嘉岩城未来的角逐——

大乱之期,南连王妃无惧无畏坚守府中,南连王府便始终屹立在嘉岩城百姓心中。及至遂宁归来,只须振臂一挥,即可获得民心,赢得这场战争。在南连王生死成迷的情势之下,即将降生人世的世子便是这场战争的核心。她必须退开,也必须成全。

“王烈昨天收到了来自嘉岩城朋友的一封信,说是那三位长老为寻到南域王的一对孩儿,以捉拿逃犯的名义封锁全城,挨家挨户地搜查,弄得民怨沸腾。”灵枢把正蹬着一双小短腿向冉晴暖爬去的儿子拽回,“看来也是因为听到南域王即将得胜回城的消息,有些慌乱了。”

冉晴暖淡哂:“也多亏王烈那位地下之王的朋友,令我与睦叔能够互通讯息,得以安排一切。将来,王爷势必要还那位朋友的这份人情。”

灵枢不以为然,粗漫挥手道:“要欠人情,也是王烈来欠,他与那些朋友都是拿命换来的情谊,你不必为那些闲事费神。本大夫一直好奇又一直没有机会问得是:南域王那对龙凤胎到底何在?看你这期间对南连王府的诸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大战三长老,却始终未提及一对甥儿,如若不是因为有孕在身性格突变致使无血无泪,就是你早已做了安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