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目光闪烁,抿唇不语。

“还在逃避?”遂岸淡然开口,“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明明白白的确定了是谁在幕后控制一切罢?”

灵枢心犹不甘:“千惠公主、大成君又怎说?”

“他们来投奔大云,难道只有花痴旧帝可供其利用不成?”遂岸反诘。

灵枢舌结,再度缄声。

冉晴暖思忖多时,道:“惟今之计,先配合灵枢先前的‘招认’,命遂洪‘逃亡’。然后,灵枢多做一些动作,倘使能将那位真正的幕后者吸引过来自是最好,不能的话,至少令太子旧帝少一些戒备。”

“除了真正的幕后者,还有不知躲在何处的千惠公主与大成君。”灵枢攒眉苦思,“有什么办法可以使他们自动现形?”

“我。”遂、冉夫妇异口同声。

灵枢看着这同心同德的夫妻,嗤笑摇首:“就算如此,本大夫也不能把你们卖给对方罢?那个千惠公主可不是善男信女,她尚在闺中时,就颇有一些名声,否则又如何把大成君那样的一头猛兽收得那般服帖?”

“我听说过她的,在她和婚离京的那日,父亲回到府中,曾道:千惠公主若为男儿,或为朝堂第一贤能,或为大云第一叛逆,但是个女子,却只有嫁人为妇,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冉晴暖道。

灵枢深有戚戚焉:“不愧是恩师,精准至极。”

遂岸浅哂:“听你们这么说,本王更想会一会这位千惠公主了。”

灵枢不以为然,撇了撇嘴:“你想会,就请在宫外自行暴露行踪引她去找你,把话放在前头,千惠公主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处尊养优之下,依然不弱。阁下见归见,可别失了魂,丢了心,负了晴暖。还有晴暖你当真不担心么?不怕因此失去你家夫君的专情?”

冉晴暖莞尔。

“这是何意?”灵枢似笑非笑,“对你家夫君的爱情如此信心十足?”

“说得是呢,冉冉。”南连王也一脸坏笑,“抓紧本王比较好喔,万一本王看上那个前任京城至美,你要如何是好?”

冉晴暖抚着自己脸上那张人皮面具,语声平淡:“如果王爷移情别恋,臣妾也只有长居这座深宫,从此专心侍奉此地君王,但愿他可以从这张平凡的面具下面发现臣妾的深刻内涵,琴瑟和谐过上一生。”

“……”南连王笑脸凝结。

但,无论如何,遂岸还是决定化身诱饵,令大成君夫妇化暗为明,再难遁形。

客来居遭遇地毯式搜查,一墙之隔的四海也未能幸免。

庆幸得是,四海有一位何明做老板。也不知他是如何周旋打点,总之官兵们翻查不过一刻钟,还未将前面的普通客房过滤完毕,即收到了收兵命令,全数撤去。天字一号客房安全无虞。

遂岸有感于此,更觉这个藏身之所的珍贵,决定将暴露自己行迹的地点远离此处。

“王爷,您想好了,咱们一旦把这只碗摔碎了,就成了整座万安城的通缉要犯。”尽管奉了主子命令要在这闹市大闹一场,遂洪仍是心存不安。

遂岸大眼一瞪:“要得就是如此,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还不快点?”

遂洪仍作征询:“您确定?”

“本王若不确定,何必特意跑到这座丰香楼?”为了彰显挥霍奢侈,在万安城最好的酒楼内点了最好的饭菜,尚未动上几箸便要整桌推倒大闹一场,当他有多欢喜不成?

“那属下扔了!”遂洪手起碗落,继而抬脚一踹,咆天大吼,“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么难吃的饭菜也敢端上来给咱们家主子用,你们这座丰香楼该拆了罢?”

满楼皆惊。

在这番争执中,遂岸“不慎”掉落了镌有大氏国文字的玉佩,而后匆忙离去。

他回到下榻的荣升客栈不足半日,便有人叩响门扉,门开后,一张绝美面颜含笑以待:“南连王,久闻大名。”

不得不说,他被对方这张脸惊艳了一记,稍顿片刻,道:“你是……”

“我闺名一个‘瑶’字,明瑶。”那美妇浅浅一福,“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抑首:“明瑶是什么?本大爷为什么要与你说话?”

美妇扬眉淡哂:“南连王,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你成心如此,就是为引我们现身,如今我们来了,你又该如何?”

第348章 千惠公主

“我们?”遂岸向其后方一望,“既然夫人自称‘我们’,同行者又在何处?”

美妇微怔,继而娇笑连连:“不得了呢,见了我这张脸之后还能如此从容的男子,你是第一个。”

他眉峰微掀:“应该是你之前遇到的男子太不济了,或者,他们家没有一个如本王的王妃那般赛过世间所有庸脂俗粉的仙妻。”

“是在暗讽本公主是庸脂俗粉么?”美妇轻掀黛眉,“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一见你那位仙妻呢,只是,恐怕阁下就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他呲出满口白牙:“此话怎讲?”

“因为你很快就要见阎王!”有人道。

随即,一道寒芒跃入眸际,直刺眉心。

他身形后撤,隐在袖内的长剑随之出鞘,直撩对方颈喉。

暗算者变攻为守,飞身躲避。

“大成君?”遂岸盯着那道落在美妇近旁的身影,好生讶异,“已经落魄到需要亲自出手了么?”

“非也。”美妇莞尔,“只是因为阁下武功不弱,大成君想一击得中要了阁下的性命。但阁下的武功,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高一点。”

他寒声:“本王既然不惜亲自作饵,当然要有所准备。遂洪!”

隐身廊顶的遂洪俯冲而下。

大成君冷嗤一声,身躯一动未动。而后,数道劲衣身影从四面闪现,齐袭遂岸主仆。

“风紧,扯乎!”遂岸一声大喝,身形直穿后窗。

遂洪紧跟主子脚步。

“想走?”大成君冷笑,挥手,“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遂岸身在空中,已然看到身子下方张起的大网,当即鹞子翻身,一手扯住从身边坠下的遂洪,落向屋顶。

“看来这大成君对本王当真恨之入骨。”他有感而发。

遂洪摇首一叹:“这不是王爷早就料到的么?”

“所以,把动静尽量弄得大一点罢,开始——”他话音方落,身子已经冲了出去,“杀 人了,救命啊!”

这时候天色微暮,街上人群渐稀,喧嚣已退。他这一声,可谓震惊四野。

“救命啊,杀人了!”硬着头皮,遂洪也开始奔逃高呼。

遂岸不甘落后:“快来救命啊,自称大成君的男人要杀人了!”

“什么呀?”客栈内的千惠公主甚感惊奇,“此人当真是南连王?”虽然那副形貌隶属上等,但这行径未免市井了一点罢?

大成君切齿:“他就是这副无赖模样!”

千惠公主嫣然:“可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大成君有何打算?”

大成君恨恨道:“还能怎么打算?经他这么一闹,只怕不一时你们大云衙门的人就要赶到了,先撤。”

千惠公主颦眉:“就这么放他走?”

“自有人跟着他。”大成君眸内戾光一现,“这一回,他决计逃不出本尊的手心!”

话虽如此,千惠公主仍然心存疑虑:“他主动现身把我们引出来,就是为了用这么一个市井泼皮的方式狼狈逃蹿?”

大成君忖了忖,冷冷道:“无非是想惊动官府,把本尊出现在万安城的消息散布全城,令我们失去在此处没有立足之地。”

“听着是有几分道理。”暂时想不到其它,千惠公主姑且认同这个推论,“叮嘱下面的人千万顾好行迹,追其不上的时候就随他去,左右他不会离开万安城,我们有得是机会。”

大成君眉积阴翳:“本尊不明白得是,你怎么知道他是特意引我们现身?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们身在万安城的?”

千惠公主一顿,道:“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他。”

“谁?”

“这个嘛……”这位美妇人笑得艳光四射,“君爷相信为妻一次如何?”

廊顶,遂岸匍匐其上,耳闻下方言语,不禁大感诧异:难不成操纵花痴旧帝的幕后黑手,是这位千惠公主?

“千惠公主如何?”

章嬷嬷休憩房内,遂岸甫走入门内,一声准备已久的诘问迎面而来。

他耸肩:“什么如何?”

“看你打踏进这间屋子之后便神色呆滞双眼痴迷,想来是被千惠公主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失魂落魄了不是?”

遂岸打量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如同看一个怪物:“你应该看得到本王的妻子就在旁边罢?”

灵枢意兴盎然:“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看得到。”

他拧眉:“当着我的妻子你的朋友说这样的话,你是想挑拨我们夫妻感情还是想伤害朋友心灵?”

“狡猾。”灵枢撇嘴,“可你进门时的那张脸令人很容易往这块联想,是不是,晴暖?”

冉晴暖但笑不语。

“那个千惠公主确实不是善类,照当时的情形看来,是一个将大成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棘手人物。”他道。

“貌色如何?”灵枢最感兴趣的,仍然是这处。

“与冉冉正好相反。”

灵枢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媚入骨髓。”

灵枢坏笑:“你是在说晴暖不够妩媚么?”

遂岸睐其一眼:“别拿冉冉和那样的女子相提并论。”

灵枢柳眉倒竖,就欲反唇相讥。

“可以了罢?”冉晴暖啼笑皆非,“神医大人这么希望阿岸被千惠公主的美色所惑么?他哪里招惹到您了?”

“只有如此,你家夫君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啊。”神医大人振振有词,“整天只围着晴暖一个人转来转去,是在修炼情圣不成?”

遂岸哑然失笑。

“笑什么?”灵枢狐疑眯眸。

“因为昨日亲眼目睹那位千惠公主的种种,从而心生几分好奇,特地向何明打听了一下那位公主的些许讯息。”

灵枢有几分心虚:“那又如何?”

他目闪揶揄:“原来,那位千惠公主在出闺之前,与王烈曾经有一段青涩过去。听说,那时的襄亲王差点亲手杀了时为府中侍卫统领的王烈,那时的皇帝公主的父皇爱惜王烈的绝世武功,将之召到宫内,进而封郡主为公主,将之派往西漠和亲,才算斩断这段情缘。”

灵枢抿了抿唇,嗤声不语。

“是真的?”冉晴暖好生意外。

“何明应该不会开自己的好友的玩笑罢?”遂岸抱肩,轮到他来主导局势,“你说呢,神医大人?”

“哼。”灵枢撇头。

遂岸冁然:“看你这副计较模样,难道时至今日王烈仍对这位旧情人念念不忘?”

“谁对她念念不忘?”灵枢一脸嫌恶,“你少给那个女人脸上贴金!”

冉晴暖浅声叹息。

灵枢眉目一狠:“晴暖叹什么气?你也以为王烈仍想着她不成?”

她螓首轻摇:“现在想着她的是你,一个过去的人罢了,你就洒替自己的相公耿耿于怀了罢。”

灵枢鼓唇不语。

“我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千惠公主,但从阿岸的神色来看,决计是人间绝色。如此一人,男子本就不能轻易忘记,你却还要替他记着,不嫌冤枉?”

遂岸大急:“冉冉,我可没有因为那个女……”

“你为之惊艳了罢?”她莞尔,“就如我初次在远方望见纵马驰骋的你的那一刻,或者,如第一眼看见律鄍时,为其冷峻神秘所动容。”

南连王的俊脸几度变更,先是喜孜孜乐不自禁,后又冷飕飕怒不可抑。

灵枢忍俊不禁:“如果说千惠公主驭夫有道,晴暖一定是擅长家教,佩服,佩服。”

“冉冉,你再提那个阴险家律鄍,本王要生气了。”他僵声道。

冉晴暖白其一眼:“你且说说,你认为千惠公主在这场新旧两帝的交替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他撇首:“本王不猜。”

“赌气?”

他想点头,但在妻子温柔如水的眼眸注视下委实有几分不敢,遂道:“我不猜,是要直接去问。”

“问谁?”

“禁天阁内的那位落魄皇帝。”

“廉王三哥?”灵枢瞳仁泛亮,“我和你一起去见他,顺道鉴别一下真假。”

这个计划,当晚成行。

身着侍卫常服的遂岸在前,太监装扮的冉晴暖、灵枢一左一右在后相随,以黄衣暗卫的腰牌,再访禁天阁。

“冉重在何处?”遂岸环顾四方,问随着他们进来的门前守卫。

“冉大人早就不在此地了。”那守卫覆下的眼睑内一双眼闪闪烁烁,道。

“去了哪里?”

“属下也不知道。”

“谁来提走的?”

“是皇上身边的魏大人。”

遂岸沉思片刻,挥手:“你出去罢,本督要翻查一下他留下的这些笔墨。”

“是。”那守卫恭敬退下。

遂岸四下环顾:“阁下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