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正用饭呢。看见雅尔哈齐身边的太监抱着一个食盒低着头进来,笑着问道:“你们家夫人这让你送来什么?”

小林子跪着把食盒举过头顶,李德全接了过去,摆出来,试毒的太监赶紧上来各夹了一些试吃。

“回皇上,这些都是夫人亲下厨做好着奴才送来的。”

皇帝看看其中的荷包豆腐、冰糖肘子、玻璃肉球,太监很有眼色地替皇上把这三样都各夹了一些放在碟子上呈上来。

皇帝现在牙不太好,就喜欢这些软和的。吃完了,点点头,“味道不错。”

又指指几个菜,让一边的太监装到食盒里,“小林子,你把这几个菜带回去,想来你家主子也正吃着呢,给他们添菜吧。”

小林子抱着食盒倒退着出了门,脚步快捷地往回赶。

阿山看着小林子抱回来的菜,已经很淡定了,这是吃的,不需要供起来…

晚上,雅尔哈齐躺在床上抱怨道:“好几个菜,你从来都没做。”

玉儿被他的孩子气逗乐了:“那几个川菜?你不是不喜欢?”

雅尔哈齐哼道:“只要你做的,爷都喜欢。”

玉儿赶紧哄他:“好,以后我会的都做给你吃,一辈子时间,还能有个吃不腻的时候不成。”

雅尔哈齐听到一辈子三个字,心情好了。

“只要你做的,爷一辈子也吃不腻。”

玉儿哼道:“甜言蜜语。”

“爷可说的全是心里话。”雅尔哈齐奇怪为什么媳妇儿就不相信呢,难道自己这么不能让人信任?

“好,好,你现在说的是心里话,不过,以后这心变不变,可谁也拿不准不是。要说呢,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了…”

雅尔哈齐赶紧道:“是,是,我不说,我做,好吧,你看我以后。像你说的,咱看实际行动。”

玉儿转嗔为喜,“嗯,好,我看着。”

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的。以后,变心了再说变心的话,反正,她也不是离开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菟丝花。

第二日,皇帝由宿迁县五花桥渡中河,遍阅堤工。自宿迁县渡黄河驻跸桃源县上古城。

玉儿一家子请旨都留在了宿迁。阿山没留,他跟皇帝汇报完事儿,直接赶回两江了。他上午走,下午,瓜尔佳氏就到了宿迁。

玉儿扑到额娘怀里就不起来了,雅尔哈齐在一边看了很无奈,看看手里的女儿,看看地上的儿子,最后,把女儿递了过去。

瓜尔佳氏见了外孙女儿,一下爱得不行,一边抱着女儿,一手抱着惠容。

“郭罗妈妈,额娘想您了。”

瓜尔佳氏亲亲外孙女儿的脸,“嗯,郭罗妈妈知道,容容想不想郭罗妈妈。”

惠容很认真地点头:“额娘一念郭罗妈妈,容容就想郭罗妈妈。”

玉儿听了女儿讨好的话,啥伤感都没了,笑道,“你个小机灵鬼儿。”

雅尔哈齐在一边叹气,这么些天,这眼泪见天儿的流…

高兴了流,伤心了也流,看到别人的不顺心她都能扯到自己身上,然后又在那儿伤心。把个雅尔哈齐愁得呀…你嗜睡也就罢了,这次怎么嗜上哭了?

雅尔哈齐决定了,岳母来了,不能让她就走,得想法子让她留下来多陪陪媳妇儿。不都说知女莫若母,有岳母劝着,媳妇儿应该不会哭了吧?

也不用雅尔哈齐开口,瓜尔佳氏看女儿这样子,直接说了。

“我留下来照顾她,贝勒爷且去万岁爷身边儿吧。等万岁爷回銮了,你再来接她,我那时才回两江去。”

玉儿一听额娘不走了,一下高兴了,就张罗着让人收拾雅尔哈齐的东西,后来想了想,把儿子的东西一并收拾了,难得出一次京,且让儿子去开开眼吧,女儿跟着不方便,儿子就算不跟着雅尔哈齐,不还有四阿哥十三阿哥嘛,让他们帮着带着就行。

雅尔哈齐与弘普两人大眼瞪小眼,被玉儿快手快脚送上了追御驾的船。

“阿玛,你肯定做什么让额娘嫌弃的事儿了,她这么着急送我们走。”

“儿子,肯定是你惹你额娘生气了,连带着阿玛也受了迁怒。”

弘普看一眼阿玛,肯定是阿玛做错事了,额娘才不会嫌弃自己呢。嗯,额娘说了,难得汗玛法愿意教导,妹妹可以不学,自己以后要顶门立户的,却一定要多学点儿,可能,额娘这是让自己赶紧去汗玛法身边学东西呢。

父子俩站在船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进了船仓。

“阿玛,额娘给我做的好吃的呢?”

“儿子,那明明是你额娘给阿玛做的。”

“阿玛,你是大人,怎么能抢小孩子的东西。”

“儿子,那明明是你额娘给阿玛的,你是儿子怎么能这么不孝顺你阿玛。”

“阿玛,儿子分一半儿给你。”

“儿子,是阿玛把自己的分一半儿给你!”

“阿玛,你真幼稚。”

“儿子,你真不可爱。”

… …

“阿玛,你的吃完了,不能抢我的。”

“儿子,你肚子小,吃不完,阿玛帮你吃点儿。”

“阿玛,我现在吃不完,留着一会儿再吃。”

“儿子,东西要新鲜的时候才好吃。”

“阿玛,额娘做的,就算不新鲜,也好吃。”

“儿子,你额娘不在,阿玛要负责监督你吃新鲜食物,以免吃坏身子。”

“阿玛,你是自己嘴馋吧?”

“儿子,阿玛是大人,怎么会嘴馋。”

… …

“阿玛,你在吃什么?啊——那是额娘给我装的干果!”

“儿子,你额娘说了这是给你装的?你额娘没说,就是给咱父子俩一起吃的。”

“阿玛,你平日明明不吃的。”

“儿子,你额娘没在身边儿,阿玛只能吃点儿她准备的东西了。”

“阿玛,儿子也想额娘了。”

“儿子,没事,有阿玛在你身边呢。”

“阿玛,虽然你在身边儿,可你总欺负儿子。”

“儿子,阿玛没有欺负你。”

“阿玛,你欺负了,儿子回去后要告诉额娘!”

“嘿,儿子,儿子,咱是男子汉不?咱是男子汉就不能找额娘告状。”

“哼,儿子当然是男子汉。”

“是吗?儿子你肯定是男子汉?你明明乳臭未干,胎毛未褪!”

“阿玛,你别瞧不起人,儿子长大了,是男子汉了。儿子现在都不跟额娘一起睡了。”

“好吧,男子汉的问题要自己解决,不能找额娘撑腰知道不?你看阿玛就不找别人撑腰。”

弘普鄙夷地看阿玛一眼,那是因为阿玛自己没额娘,继玛嬷也不给阿玛撑腰;不过,额娘说了,这话不能说出口,说了,阿玛会伤心。算了,自己是孝顺儿子,就不跟阿玛一般见识了。

弘普看看空了许多的食袋,唉,本来够他吃半个月的,结果被阿玛吃掉了一半儿。

“周嬷嬷,你帮我把这个袋子放好,别让阿玛找着了。”

176母爱

“额娘,我头痛。”

“好,额娘给你揉揉。”

“嗯,额娘,躺在你怀里,真舒服。”

“你这孩子,自己都做额娘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额娘,人家才十八岁。”

“是,我的宝贝儿还没长大,还是额娘怀里的小娃娃!”

“嗯,额娘,我觉得自己最近忘了好些东西。”

“很重要吗?”

“嗯。”那些前世帮助过自己的人,那个借自己卷子抄的师兄长啥样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身影;那个笨拙得总帮倒忙但却一片好心的同事…

“影响你过日子吗?”

“不影响。”

“那也就罢了,总会忘掉一些的,难道你还能把所有的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成?”

可是,那些让她感动的事儿,她就想一直记住,那些曾帮助过她的、那些她曾看到的…

“额娘,你没把容容忘了吧?”惠容很担心地爬到自己额娘怀里。

瓜尔佳氏乐呵呵地笑,拍拍怀里的女儿:“你看看,连你自己的女儿都笑话你了。”

“额娘!”玉儿搂着女儿,把头埋到瓜尔佳氏怀里磨蹭。

“好,额娘不笑话你。我看你呀,这性情越发娇气了,得亏贝勒爷受得了你、还一直宠着你!”

“额娘,你怎么帮着他说话?我才是你女儿!”

“知道,知道,额娘把你生出来时,可也生了好些个时辰,能不知道你是从额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过,贝勒爷待你是真不错!”何止不错,到现在,身边一个别的女人没有,整个大清朝,有几个这样的男人?何况,他又那样年轻位高,有能耐又长得好模样…

“哼,额娘,我也待他不错。”

“知道,我的宝贝儿从小就是个体贴孝顺的,对家里的人个个都好,现在守着你夫君,必也是对他事事周到的。”

“哼!”玉儿小下巴一扬,“那是,女儿能做的,可一件儿也没假手他人。”虽然,其中也有她不喜欢别的女人碰她的男人的原因,可不能否认,她做的真是不少。衣食住行,她哪样没替他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平日但凡他的事儿,她都是亲自动手…

“可是,女儿呀,他待你好,你也要好好惜福才是,怎么还总使小性子?”

玉儿又软趴趴揉到瓜尔佳氏怀里。有些懊恼地道:“我也不知道,这些天就是控制不住,一会儿恼了,一会儿乐了,一会儿找碴啦…等我醒过神来的时候,事儿也做了,话也说了,哭也哭了…”

“我看你呀,是恃宠而骄吧。”

“额娘,人家哪有?”

“当然有!别的女人,谁像你似的这样成天被宠着、纵着,怀孕了还霸道地不让夫婿碰别的女人?贝勒爷现在还没腻烦你,你就知足吧你!”

玉儿噘起嘴儿,不乐意了:“额娘,女儿怀孕也很辛苦呀,他却去找别的女人寻欢作乐,那女儿就不给他生孩子了。让他和别人生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性子还越长越小了?这样任性的话也说?”

“额娘,女儿哪有任性,本来就是,哼,他要觉得女儿不好,女儿就让他自己过去。女儿也不是真离了他就过不了日子!”

瓜尔佳氏看着怀里赌气的女儿,无奈地叹口气:“你这孩子,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你还真不和他过了?”

“额娘,女儿现在儿子也有了,女儿也有了,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不把我放在心里,觉得伤了我的心也无妨,那我也就不再在意他了。”

“唉,当年额娘就担心你遇上这情劫,果不然,你就是想不开!”

“额娘,女儿什么都能想开,唯独这件事儿不行。女儿不要苟且!”

瓜尔佳氏看看倔犟的女儿,有些头痛。

“你当年不是自己说了,就算嫁的男人有了别的女人,也没有关系吗?”

“是呀,到时,让他守着别的女人过呗,女儿自己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反正嫡妻只需要持家侍候好家里长辈就行的。又不是非要守着男人不是?”

“合着,你当年就打的这个主意呢?”

“咦,女儿没告诉你吗?”

瓜尔佳氏气恨地一巴掌拍在女儿屁股上。

“我只当你是个通透的,原来,你最是个执迷不悟的!”

“嘿嘿,额娘,女儿在别的事儿上也没有执迷不是。”

瓜尔佳氏看着傻笑着岂图蒙混过关的女儿恨道,“你还道你比别人要得少不成?这金银钱财易得,权利美色也谋得,可这情却是最不易得的。世间多少女人,一世也未曾得到过真情。”

又叹口气,瓜尔佳氏道:“所幸当初你嫁的是贝勒爷,他对你一片赤诚,这些年,也一直不曾变心。那时还想着嫁了他,你这日子会过得很辛苦的!”

玉儿在额娘怀里吐吐舌,“额娘,女儿又不傻,他要是对我不好,我也不能这样不是。”

“就因为他宠着你,待你好,你倒越发跟他使性子不成?”

“额娘,女儿这小性子是见谁都使的吗?女儿这是待他真心,才把自己的真性情让他看呢,若他待女儿不真心,女儿还就人前那副温柔娴淑的面容对着他呢。那样,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辈子也走不进女儿心里!”

“合着,你是个宝,人家还非要呆在你心里才能过日子?”

“是呀,他现在就这样!”玉儿得意地和额娘显摆。

瓜尔佳氏看着女儿那得意的小样子,又气又爱又无奈。

“你既有这个福遇到这样的男人,就该惜福好好过日子,以后却不可再无理取闹了,怎么能额娘一来就把人家扫地出门?”

“额娘,女儿这也是为他好不是,总不能让皇上觉得他是个离了媳妇儿就过不了日子的男人不是,女儿这可全是为他着想!”

“不是因为额娘给他行礼了?”

玉儿有点儿心虚,“没有,额娘,哪有?”

瓜尔佳氏看看女儿,她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准是不想看自己给雅尔哈齐行礼,这才急急把他送走的。这孩子就这点儿想不通,她自己哪怕对着一个奴才,也和善有礼,屈尊相待,偏不乐意家里人被人看轻一点。

雅尔哈齐是贝勒,是宗室,是主子,自己一家虽也有爵有高位,可也是奴才不是?奴才给主子行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偏她不乐意,觉得做长辈的给自己的夫婿行礼让长辈们受委屈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怪念头,难道自己的儿子纳个家里官事的女儿,以后儿子就受不得官事的磕头?就要对着那个官事毕恭毕敬不成?

“依额娘看呀,还是贝勒爷把你宠得过了,让你把额娘从小教你的东西都忘了。这礼制规程,是能因一人一事而改的吗?贝勒爷先是宗室,其次才是我的女婿,额娘行礼不委屈,你以后也不可再在这上面与贝勒爷较劲儿!”

玉儿噘着嘴儿:“知道了!”

这做丈母娘老丈人的对着女婿又是行礼又是问安的…别人家她看着倒是没什么,可这人换成自己的爹娘,她就是觉得心疼嘛…

看着女儿委屈的神情,瓜尔佳氏道:“好了,知道你心疼额娘,可额娘也得为你着想不是?不能让贝勒爷认为咱一家子都是顺杆儿爬不知礼数的。他宠着你,偏着你,待你百依百顺,可也不能要求他待你似的待我们呀?

你是贝勒爷的嫡妻,是他的人,将来即使下葬也是你们葬在一起,咱家虽生养了你,可也只有你是他的家人,他可以宠惯你,可这爱重却不是非要恩及到我们的头上的!伊拉哩家,是你的家人,却只是他的亲戚!”

“额娘——”

看着泪汪汪的女儿,瓜尔佳氏又心疼又心暖,女儿这样护着她,她当然很高兴,可她也不能不为女儿着想,一次两次的贝勒爷也就忍了,时间久了,让他认为自己女儿总偏着娘家,他也会心寒的!

“以后,你不可在贝勒爷面前太维护家人,知道不?你嫁了他,一辈子就是他的人,娘家可以照顾,但,却要排在贝勒爷后面,知道吗?”

玉儿小嘴儿一翘,哼一声。

瓜尔佳氏笑嗔道:“要陪着你一辈子的人是贝勒爷,家里的人自有别人疼,你能时时想着家里,额娘是很高兴,可是额娘更愿意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哪怕额娘因此受些委屈也是愿意的,何况,额娘现在并没有受委屈。”

玉儿眼泪汪汪地喊:“额娘——”

“好了,好了,额娘知道你心疼额娘,你现在也是做额娘的人了,你想想,你是不是也想着惠容以后过得好?会不会愿意惠容因为你受苦?你心里指定不愿意吧?额娘也是一样的!”

“额娘——”

抱着女儿轻轻地拍着,“这男人呀,有时是很孩子气的,他一定要在你心里排在第一位,他才满意,你们现在成亲时间也有几年了,你不要让他等得太久!”

玉儿噘嘴道:“谁知道他会对女儿好多久,我把他排在第一位了,以后他就该骄横了!”

瓜尔佳氏笑道:“额娘懒得再说你,这些道理你其实都明白,就是要拧着性子。自己跟自己别劲儿。

得了,咱说点儿别的,贝勒爷说,你这阵儿总哭,跟额娘说说是怎么啦?”

玉儿有些扭捏,“额娘,其实没什么啦,…就是,伤春悲秋什么的…”

啊,太丢脸了——

瓜尔佳氏看着女儿脸上慢慢爬上的红晕笑出了声儿:“你这人都嫁了,孩子也有了,怎么倒学起那未出阁的小姑娘家了?这落片儿树叶子都伤心半天?”

玉儿把脸全埋了起来,瓜尔佳氏抱着女儿也不说话了,笑了半天。半晌,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我说玉儿,你这在家里做娇小姐都没出的毛病,这婚后怎么都出来了?”

玉儿哼哼着不吱声儿。

“依额娘看呀,你这就是被惯得!”

“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