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满怀喜悦在产房外等着健康的嫡子降生…

庄亲王捂着脸,那是个婴儿吗?没头,没手,没脚,那就是一团血肉…

庄亲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继室怎么生了那么个东西?是他的报应,还是她的报应?

庄亲王起身往外走,站在阳光下面,他觉得身上的寒意消褪了一些,一边的米公公没等庄亲王吩咐,已着人抬了张软榻放在太阳下面。

这一个多月来,王爷总喜欢晒太阳,就算太阳暴烈,他不能坐在太阳下面,也要坐在伸手就能照到太阳的地方。只是,米公公有些发愁,王爷添了这么个习惯,以后要是下雨了,可怎么好?天阴了呢?外面天气马上就开始冻人了,到时可怎么好?

庄亲王晒着太阳,觉得舒服了很多。

继室出了月子,他也没提起勇气去看她,那日,他下令把产房里所有的人都杀了,他不能让这事露出一点儿去,连继室,也没让她知道…

他不是没怀疑过儿子一家,可是,儿子一家压根儿没机会接触继室,他一直把继室护得滴水不漏,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究于报应…

儿子,孙子,庄亲王觉得,这孙子刚走,他又开始想他们了,有他们围在他身边说笑玩闹,他才能感觉到一点儿人气…

玉儿不知道庄亲王心理出了问题,更不知道这心理还影响到了生理,她带着孩子们驱车回了贝勒府。却见四阿哥、十阿哥并雅尔哈齐一起坐在大厅里。

玉儿蹲了一下,也没等三人出声儿,又起来了。龙凤胎一起行礼问安。

“你不是办差?怎么中途回来了?早知道一起去给阿玛哈请安。”

“一会儿还得去,就是回来歇歇脚。”

十阿哥见他夫妻俩只管自己说话,有些不乐意了。

“爷这么大个人伫这儿,你怎么装看不见?”

玉儿笑道:“我不是给你和四爷行礼了?”

四阿哥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了,以前他哼一声,她还看两眼,现在他哼,她然当没听见。

玉儿一点儿不见外,把孩子往他们一人怀里送了一个:“别动,平着抱,要不然伤着孩子。”

四阿哥、十阿哥手脚都僵住了,这才一个月的孩子,这抱着,太可怕了。

十阿哥声儿都不敢扬高了:“你赶紧抱走,爷怕伤着他。”

玉儿满意地看着他们俩人僵着一动不敢动,“高嬷嬷,林嬷嬷,去教两位爷怎么抱孩子。”

两个嬷嬷赶紧手把手教:“前臂一定要托住孩子的头部,另一只手臂托住婴儿的臀和腰,要慢要轻。”

玉儿的灵觉一直没离开两个孩子,感觉到两个孩子都觉得舒服了,满意地点头。

“多亏了你们当日守着,这两个孩子才平安降生,总得让你们抱抱不是。”

四阿哥想把孩子递给嬷嬷,又有些不舍,这跟抱弘普的感觉又不一样。他自己的儿子,他是从没抱过的。别的兄弟的儿子,没谁愿意亲近他。

十阿哥听林嬷嬷说好了,就赶紧还给她,“抱走抱走!”

林嬷嬷把孩子接了过去。

十阿哥抹了一把汗:“老天爷呀,这比在校场上射一天弓还累,吓得爷出了一身汗。”

四阿哥十阿哥是大男人,可男人细心起来不比女人差。襁褓包得也很好,玉儿确定不会伤着孩子。她从来不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哪怕一点点!今儿连继福晋的房间她都没让他们多呆。

十阿哥不敢再抱孩子,又有些眼馋,伸过头去看。

“这和刚出生那天大变样了!”

四阿哥有些犹疑:“仿佛看着比别的要大一些,胖一起,白一些,机灵一些…”

十阿哥看看四哥,又看看两个孩子:“我儿子这么大的时候,看着很蠢的样子!”

一屋子人都看他,有哪个父亲会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四阿哥闭嘴不说了,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自己的儿子,一个月的时候,他也看过,怎么看也没这两个孩子好看。

玉儿笑眯了眼,她生的孩子,生气吸得足,先天上,比一般的孩子强了不是一点两点。

“一白遮白丑,他们就是白一些,看着就好看。”谦虚还是要的。

孩子们转着乌溜溜的眼珠看了一阵儿,又闭上眼睡了,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吃了睡,睡了吃。

“四爷,弘晖身子骨让太医看了吗?”

四阿哥皱着眉:“看了,太医说先天底子有些弱。”

玉儿想了想:“还是多注意一点儿,孩子还太小,你也别逼着他学太多东西,以免累着他。”

四阿哥哼一声,七岁了,不学?他当年比儿子可累多了。

玉儿想了想:“我当年送他的暖玉一直戴着吧?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那个九十多的老大师那儿讹来的。”那玉估计是跟那个老和尚久了,带了些灵气。

四阿哥瞟她一眼,也就她能把自己的行为说得那样毫无愧色,“戴着。”

十阿哥不乐意了:“爷的儿子怎么没有?”

玉儿笑道:“你生嫡子了,我也送,行了吧。”

十阿哥决定回去要好好努力。

四阿哥把孩子还给了高嬷嬷,那小子,一直睁着眼看他,这会儿,估计看累了,也睡了,睡了,他还抱着做什么!

十阿哥有些佩服地看看他四哥,那样软趴趴的,四哥然抱得住。

“今儿来,就是说说那天的事儿。”

雅尔哈齐一挥手,人都退了个干净,龙凤胎也下去了。

玉儿心里腹诽:她就知道,四阿哥素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玉儿看看三个男人:“哪天?”

四阿哥想翻白眼,这个女人,是不是危机一过,就全忘到了脑后?

“还能是哪天?你生双胞胎的那天呗,那天不是有个死士?”十阿哥看不过眼。

“哦,查出什么来了?”玉儿睁大眼。她最近太忙了,压根儿没去想这事儿。

“我这儿,查到好几家有关的。”十阿哥有些烦恼。

“一样!”四阿哥点头:“有几条线索甚至指向了公主府。”

雅尔哈齐点头:“这线索太多,也不好查!”

玉儿不以为意:“那就一条一条排除呗!”

四阿哥哼道:“还用你教?排除后,什么也没剩下。”

那就是没查出什么来。这几个男人,真没用!

“你那什么表情?”十阿哥不乐意了,这丫头,那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四阿哥的脸也黑了。

玉儿觉得可惜,要是那人没死,到了四阿哥十阿哥手里…

189吃食

“丙丑,线索都掐断了?”

“回皇上,都掐了,奴才也另布了许多假线。”

“确定老四他们不会查出来?”

“是!”

“庄亲王的继室那儿怎么样?”

“庄亲王把所有知情的都灭了口,一把火把继福晋诞下的假胎烧了。”

“难得他果决一回!”

“皇上,太子那儿…”

“怎么?”

“太子那儿似乎是故意露出一些线索让奴才们查到的。”

… …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有些疲惫地靠在迎枕上,伸展开倦乏的四肢,闭上了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子是故意的,是想看看自己这个阿玛是不是还愿意护着他。如果自己不替他把屁股擦干净呢?太子…

也许,一开始,太子并不知道索额图要把“凝仙”给谁,后来知道了,却并没有阻止。索额图把药给那木都鲁氏家时,不可能不把药性说清楚,继福晋不可能不知道这药是害人的,可她偏就自己吃下去了。是误服?是被人发现掉了包?总之,继福晋最后害人终害己,从此后,再不能生育了。皇帝一点儿不同情她,自作自受!

太子以为药是伊拉哩丫头服了,便派了人去接生,接生嬷嬷接下一个假胎,必然要张扬的,有一个产下妖胎的额娘,龙凤胎能好到哪儿去?作为皇帝,自己以后必然不能再宠着龙凤胎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自己也不能宠别的儿子的孩子,能选的,便只有太子的儿子,太子的地位,自然进一步巩固。那些摇摆的奴才,自然又会很坚定地跟着太子。

皇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然需要防着一手养大的嫡子!

自己手把手教他写字,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冬天怕他冷了,夏天怕他热了,唯恐下面的奴才侍候不周,时时询问。自己把他教得很好,好得现在和自己这个老子争权了!还是联络外人一起来对付自己这个从小把他捧在手里疼的阿玛。

太子等不及了,想要有拥立之功的奴才大臣们也等不及了,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早死…

皇帝伤心地发现,自己然找不着多少会毫不考虑就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找不着多少真心希望自己长寿,无关权位宠爱的人。

这就是孤家寡人!

自己想要随着心意宠爱两个孩子也不行!

皇帝必须为太子把尾扫净,要不然,以那丫头的性子,她准会直接找上太子去问的,虽然,有可能老四会帮着太子把事儿瞒了,可老十也是个暴炭性子。

皇帝想着那个眼中没有一丝阴霾的丫头,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也许,她会是一个无关任何理由都希望自己长寿的人,因为,她的眼里,无所求。

她孝顺他,如同孝顺他的玛法,她尊敬他,如同尊敬师长,她仰望着他,如同仰望一尊远古岁月的神祗;她关心他,如同关心自己的孩子…

皇帝啼笑皆非,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孩童!这个帝国,有谁?连皇额娘也不会这样!

看着自己吃肉太多,她然说:“皇上,你怎么这么任性,要多吃疏菜,你是大人了!”

皇帝捂住眼,她四岁的时候这样说过,那时,她说:“伯伯,吃菜要荦素搭配。”

这份纯净,如此难得,可是,皇帝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只能对这份纯净存着歉疚,他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太子,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人,他不能让她和太子对立。太子,是他的嫡子,他不愿意自己的嫡子被暴出谋害宗室的名声,虽然,太子可能并不是真的讨厌她,要加害她。太子,只是顺势而为…

皇帝开始考虑是否要销毁“凝仙”,连带制造它的人。

那是从前朝传下来的方子,前朝,后宫的女人可比本朝多,那些希望一朝承宠就能得育龙子的女人充满了整个后宫,有了需要,自然有太医铤而走险,进行这方面的研制。太医院的肖太医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个方子,便投入了十年的精力去研究,改进了方子。只是,最后用死囚试了,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能产下健康的胎儿,别的,全是假胎。因此,皇帝禁止了这种药的流传。也禁止肖太医给任何人提供。

杀了肖太医,皇帝皱眉,那就是个一心扑在医术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头,杀他?皇帝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免又想到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丫头,或者真是有福吧,庄亲王的继室多少次暗害,然没一次成功的。还次次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次更好,孕了个假胎,伤了身,估计还会吓得堂兄以后都不敢去她屋了!皇帝也没打算告诉堂兄实情,这药毕竟是从太子手里流出去的,这说起来,可不太好听。

老四、老十、雅尔哈齐查不出来,估计就不会再查了吧?那个接生婆子怎么就自杀了?如果只是接受了太子张扬事情真相的命令,她完全可以不用自杀,除非她还准备害了伊拉哩丫头,是谁下的命令?索额图,那木都鲁氏?还是别的落井下石之人?那么,是不是还有人知道太子的意图!

“李德全,朕今儿御瀛台紫光阁阅试武举骑射技勇时,仿佛记得里面有伊拉哩家的那个大孙子?你看见没?”

“皇上,奴才这眼力,可不太好,而且,伊拉哩家的人,奴才就记得老爵爷,小格格,并阿山大人和叔瑫大人,别人,奴才可实在是不认得。”

皇帝放开捂在眼上的手,“朕这是昏了头了。”

“皇上是累着了!皇上赶紧先歇了吧,这都快三更了,明儿又要早起。您可得多保重龙体啊。”

“保重什么,不过是活着讨人嫌!”皇帝的轻声嘀咕吓得李德全趴在地上。

“皇上,你的龙体那是关系着千千万万的生民,皇上,您今儿这是怎么啦?”皇帝平日不是这样的性子呀。

“李德全,你起来吧,朕就是发发牢骚,起来。”

李德全从地上爬了起来,轻声劝慰道:“皇上,您记得伊拉哩夫人说的吧,她说,如果心情不好了,就想点儿高兴的事儿;如果别人做错了,不能生气,因为那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皇上,如果下面的奴才们做错了,您打也好,罚也好,只别自己个儿气着自己个儿。”

皇帝听了李德全的话,笑道:“朕方才还想起那丫头呢,你这又提起来了。”

李德全想,不就是因为你提起来伊拉哩家的大孙子奴才才想到小格格的吗?

“皇上,你见着伊拉哩夫人献给太后的寿礼了吧,别的金银玉器寿面寿桃的不说了,就那身儿衣裳,做得多好。”

皇帝想起太后拿着衣裳爱不释手的样子,乐道:“那丫头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绣的,难为她刚出月子就献上这样诚心的寿礼。”

“依奴才看呀,肯定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的,这怀着胎不是不能动针线吗?夫人这算下来可不就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必是上年刚送完寿礼,回去就开始做下年的了。”

皇帝笑道:“朕今年三月,也收到她做的衣裳鞋袜了,这么说来,必是去年送完礼就开始动手了?”

“可不就是嘛,光看上面的刺绣,那花的功夫就少不了,那绣工,便是宫里御用的也就那样了。”

“那丫头性子直是直点儿,不过,她家把她这德容言工可真都教得不错。阿尔济并他的夫人不也年年穿着她亲手做的衣裳?”

“可不就是不错嘛,奴才算了算,就算给身边的亲人每人准备一套,她这一年就剩不下多少空闲工夫了!”

皇帝乐呵呵道:“这么说,她这是把朕和皇太后当成自己家的人了?嗯,有好的鞋垫子,她都没忘了奉上来。那种紫色的,穿着舒服!”

“伊拉哩夫人并雅贝勒爷,那可真是随时把皇上放在心上的,但凡做点儿好吃的,总惦着给您送一份儿,南巡是这样,回了京,也是这样。”

皇帝带着笑意入睡了,李德全给他再掖掖被角,轻手轻脚下去了。

走到屋外,叹了口气,皇帝累呀,这有个好心情不容易,他们这些贴身太监,就得随时准备着哄着他心情好了。皇帝喜欢伊拉哩夫人,他自然拿了来哄着,这不,皇帝笑着就睡着了。

被人拿了当睡前故事的玉儿睡到半夜被雅尔哈齐弄了起来,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

“这大半夜的,你别弄,困得。”

“你今儿离着四阿哥和十阿哥那么近做什么?”醋性大发的男人显然不准备罢手,上下乱动。

“我哪有?我没有!”负隅顽抗的某人手脚并用,使劲儿踢腾。

“还没有?你把双胞胎放到他们怀里的时候,离得也太近了吧!”男人喘着粗气,很是不乐意。

“啊,你别动,就放个孩子,谁去注意那个呀。”某人垂死挣扎。

“爷看着心里不舒坦!”终于剥成一个白羊。

“呜,走开,下次我,啊,注意,你…”

“今儿你得先赔我,爷伤心了,你得好好赔我。”

“你这分明是找借口!”

某人忙得没时间答话。

… …

“额娘,你今儿起得真晚!容容和哥哥都等了好久了。”

玉儿咬牙,“这都怪你阿玛!”

“额娘,阿玛怎么啦?”

“你阿玛半夜馋嘴,让额娘起来给他做吃食。”

“额娘,儿子以后半夜馋嘴了,能不能也来找你?”

“普儿,好孩子不能半夜吃东西,你阿玛这习惯可不好。这半夜吃了,不消化。”

“额娘,你是说克化不动吗?可是,不是上了年纪才克化不动吗?”

“普儿,这人到了晚上,就该睡觉,其它的,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额娘,容容半夜起来便便,也不对吗?”

“呃,容容,晚上睡觉前别喝太多水,晚上就不便便了,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多舒服!”

“嗯,额娘,容容是好孩子,最听话了,以后睡着不喝水。晚上也不馋嘴。”

“额娘,普儿也不学阿玛,不会半夜累着额娘的。”

“哦?普儿知道额娘累着了?”

“额娘,你一直揉腰,肯定是给阿玛做点心,累着了。”

“普儿,容容,这个事儿呀,是咱家庭内部的事儿,可不能跟别人说哦,要不,你阿玛就丢脸了,别人会笑话他贪嘴。”最重要,她也会成为笑柄…

“嗯,普儿不告诉外人。”

“容容也不告诉别人,连玛法也不告诉。”

“嗯,乖,额娘最喜欢容容和普儿了,比喜欢你们阿玛更喜欢。”

“额娘,那是不是以后晚上睡觉额娘和容容一起睡,不跟阿玛睡。”

“好,不跟你阿玛睡。”让他自己吃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