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哈齐看妻子给儿子收拾妥当了,把披风收了起来。这才回头看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呼一口气,终于轮到他了,应该恐慌惧怕,中年人心里偏生出种尘挨落定的释然,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知道事情不会更坏后生出的一种松懈感!

“普儿?这人,有什么用?你缺跑腿儿的?”雅尔哈齐很不屑,中年人则僵了僵。

“阿玛,废物利用!”

中年人想哭。

“旗里多少奴才?你做什么要招这些人?”

“可是阿玛,现去培养,会花很多时间呀。儿子现在就想有点儿人手用。”

“你怎么保证他们的忠心?”

“阿玛,额娘那儿有好东西呢。”

玉儿敲了敲儿子的小脑袋:“药物控制会引起他们反感的。”

弘普不以为然:“儿子也没想让他们心服口服,儿子就是想着在这十年无人可用时使唤使唤罢了。”

玉儿想了想:“感觉这人没什么能耐呀,儿子,你真的要用?”

中年人还想挣扎一下:“这位夫人,我怎么没用了?你们带的那些侍卫就是全上,也别想赢过我的。”如果这位小少爷不用他,那位大爷就肯定要收拾他包括他接活儿的师门,不想供出师门,他只能自杀了事,可就算那样也未必能保证不被查到底细;如今既然另有一条路可走,而且于师门并非无益,为何不选?师门最初创立的就是胡人,如今帮着旗人,也不算欺师不是。

玉儿想了想,“那是侍卫没用,不是你顶用。”

中年人开始认真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怎么样?

“额娘,矮子里面选将军,凑合着用吧。”

玉儿见儿子打定了主意,递给他一个小瓶子,弘普拿了一粒扔给中年人:“吃吧,有好处!”

中年人看看脚腕上青翠欲滴的小蛇,看看手里颜色惑人的丹药,再看看那云淡风轻的一家三口,一咬牙,吞了下去。没得选呀,打,打不过,逃,逃不了!不吞不行呀,那位贝勒爷眼中可一直闪着凶光呢,先前这位爷可说了,再被抓住,就要折了他的腿。而且,这一家子看着不坏,跟了这样的主子,总比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强。

门派如今发展越发艰难了,连他这样的长老也得出来接活儿,再不想想辙,就没生路了。

雅尔哈齐见那中年人吞了药,遗憾地叹口气,中年人打了个哆嗦,如果他不识时务,此时还能落个囫囵吗?

“小青,回来。”

一道青光一闪,中年人再看脚上,什么也没了,只在一双老牛皮制的鞋上留了两个深深的牙痕…

看看那粉嘟嘟和自己娘玩亲亲的小少爷,中年人森森的觉得自己很倒霉,这样的异人,平日遇上一个已经是很难的了,可现在,遇上一家!

雅尔哈齐对儿子的小蛇有兴趣,正哄他拿出来给自己看看。

“阿玛,小青害羞,躲起来了。”

“一条蛇,害什么羞,快拿出来。”臭小子,和他这老子拿上乔了

“额娘,阿玛欺负我。”

玉儿嗔了丈夫一眼,“你凶什么?”

雅尔哈齐赔笑道:“媳妇儿,我就看看。”

玉儿想了想:“儿子,你阿玛这么久还没见过小青呢,以后别被小青咬了。”

弘普不乐意道:“小青才不会乱咬人呢。”不过,还是从怀里把小青掏了出来,放在掌心给自己阿玛看。

雅尔哈齐伸手要去拿那条小蛇,小蛇却盘起身子立起脑袋摆出攻击的姿式。

雅尔哈齐不乐意了,闪电一般去捏小青的七寸,却捏了个空。那小蛇转眼不见了。

“额娘,小青被欺负了。”

“媳妇儿,那小蛇看不起你夫君。”

玉儿无奈,从儿子怀里掏出小蛇,“你看看得了,抓人家做什么?”

小青在玉儿的手里很老实,连身子也不盘了,脑袋搭拉在玉儿的手心里一动不动。

雅尔哈齐得意了,伸出一根儿手指摸了摸蛇身子,小蛇动了动,却没再扬脑袋。

“媳妇儿,它不动了。”

玉儿把小青放回儿子手里,小青哧溜一下,又跑没影儿了。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

雅尔哈齐嘿嘿笑了两声,看看一边不乐意的儿子。

“小子,我是你老子。”

弘普无奈 :“知道,知道!”

不是他老子,他早让小青咬人了。

“儿子,小青的毒厉害不?”

弘普看看阿玛:“小虎都不敢惹它。”

雅尔哈齐挑眉,那头大老虎原来空长了个吓唬人的架子呀。

“那雕呢?鹰蛇是天敌,雕不怕蛇吧?”

弘普点头:“分明不怕小青,小青的蛇牙刺不进分明的身体,分明的爪子也扎不进小青的身体,谁也奈可不了谁,倒也能和平共处。”

“哦,那只雕身体有那么硬?”

“嗯,羽毛覆盖的地方有羽毛护着,没羽毛的爪子,很硬。”

父子俩讨论得兴起,玉儿则起身围着中年人转了两圈儿。

“儿子,你准备用他做什么?”

弘普道:“额娘,那个逃人是他弄来的,一会儿让他去抓人,咱省事儿。”

夫妻俩一起看着儿子,弘普把方才问出来的事儿又说了一遍。玉儿听完了,气不过,从空间拿出一根木棒冲着中年人头顶就是一下。

看着倒下的中年人,雅尔哈齐挑眉:“你也谨慎点儿,虽说是转到他身后才把东西拿出来的,可万一有旁人见你无中生有,岂不生事儿?”

玉儿把木棒丢进空间,嘿嘿笑两声,背后敲闷棍什么的,原来感觉这么爽的。

“儿子,你要不要出出气?”

弘普看看面朝下趴着的中年人,“额娘,你就是心太软,敲一棍子就出气了?”

“儿子,那还能怎么着?”

“额娘,他不是精力好?儿子想着,他既有这么好体力,就多使唤呗,儿子长大前,不会让他闲着的!”敲一棍子打一顿,太便宜了!

雅尔哈齐开始回想自己过去有没有对儿子做得太过!

“儿子,你明着用还是暗着用?”

“阿玛,你觉得呢?”

雅尔哈齐开始跟儿子说明用与暗用的好处与坏处,分析完了,让弘普自己选择。

“阿玛,我要再问这人一些情况。”

雅尔哈齐过去一脚把人踢醒,扔给儿子,自己和媳妇儿坐到一边看风景。

232 鸡肋

“你叫什么名字?”

“尚飞鸽!”

弘普看看中年人,摇头道:“你这名字没起好,这鸽子遇到老鹰可不就是只有被吃的份儿?”

中年人尚飞鸽的脸僵了僵。

“额娘说自然界是存在生物链的,像这样鹰吃鸽,鸽吃虫,虫吃草,草吃土,土吃鹰,嗯我真聪明,这也是个食物链,对吧,额娘?”

玉儿闻声转过头,“没错。”

弘普看看尚飞鸽,“你真背运,遇到自己的天敌。”

尚飞鸽欲哭无泪,他的天敌不是那天上飞的鹰,他的天敌是这怪异的一家子!

“额娘说,若要取之,必先予之。你吃的那粒药呢,有一个功效,吃下去后,百毒不侵!”

尚飞鸽呆了呆,这不是控制他的毒药吗?怎么听着是灵丹妙药?他还想着回师门后想法子解毒呢!只是,这一家子也不是傻子呀,怎么会给他这样的好处?

“这是我和你说的好处。”弘普看着尚飞鸽有些呆滞的神情,不怀好意地笑道:“副作用是,一月不服,百病生!”

尚飞鸽想,生病?谁不生病?生病去找大夫呗!

“一般的病,找大夫也能治,这个,却不行。嗯,我想想,额娘当初怎么说的来着?”弘普望着澄澈的蓝天仔细回忆额娘当初的话:“人,其实都是生活在有菌的环境里的,人自身也产生了抵抗有害菌的有益菌。健康,就是有害菌与有益菌达到平衡。如果人生活在无菌的环境里,身上不会产生抗菌,再把他放到有菌环境,他就活不成了。嗯,没错,就是这样。”弘普看看尚飞鸽,“这药呢,就是这样一种让人处于无菌环境的药,任何毒素都会被他中和,不过,如果停止服用,这个人会很痛苦,就像没穿衣服的人站在寒冬的大雪、也像在六月的骄阳里,或者赤身躺在刀尖上,嗯,你可以自己去想,不服药的后果,只会比我说的更难受。”

弘普看看尚飞鸽,“这个不急,你有时间体验的,嗯,额娘说,第一次服用,三天后不接着服第二粒,就会有切身的体验。”

尚飞鸽对于这位小少爷说的话听的不太懂。可是,意思还是明白的。不过,他却不太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药。

“行了,咱们现在来说说你师门的情况吧,我现在也不问太多,只问你,你师门目前接的都是些什么活儿?”没见识过药效,对方未必会死心,额娘说,人都有侥幸的心理,且让他吃点儿苦头再说,谁让他把自己绑架出来了呢,就当是小惩吧。

尚飞鸽收回心神:“绑架、勒索、杀人、放火,给钱,就办事儿。”

弘普嫌弃地看了尚飞鸽一眼:“没品!你们就是一帮社会的渣滓,国家的毒瘤,你们是应该被清扫的一群人。”嗯,额娘这话他终于用上了,说起来,真畅快,像阿玛训那帮侍卫一样威风。

尚飞鸽脸红道:“生意不太好,日子越来越难了。你们这件还是我们接的最大的任务呢。”

弘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收了多少银子?”

“五百两。”

你们生意做了多少年了?”

“五年!”

弘普险险稳住摇晃的身子。

“你们以前做什么的?”

“开武馆授徒。”

“现在怎么不接着做?”

“武馆被撤了,说我们的武馆用地没地契。”

“怎么会没地契?”

“地契被偷了。”

弘普扶额:“你们连自己的地契都保不住?还被小偷偷了?官府不是有记录?”这样没用的人,他居然收了做手下?是不是太轻率了?

“官府的已经被改了,成了无主之地,我们的武馆就成了不经许可自己私建的了。”

弘普看着表情木然的尚飞鸽,“是谁要赶你们?是另一个武馆,还是你们得罪了权贵?”

尚飞鸽赞叹地看看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馆主救了个被县太爷儿子看中的贫家孩子,另一个武馆借机与知县勾结,把我们赶了出来。”

“你们门派没走走关系,疏通一下?”

尚飞鸽脸红了红:“派里人一气之下,把县太爷的儿子弄残了…”

也就是说,以武犯禁伤了父母官的儿子,被赶出了自己家。

“伤人的人呢?没交给知县?”

“那个师侄我们让他逃了,交出去,肯定活不了,县太爷就一个独子…”

“你说你逃了许多次,是被知县的人追的?”

“是,武馆与知县派出许多人手追捕,我们逃了许久,逃到京城才安全了。可到了京城生活也不易,只能住在破庙到码头做苦力,苦力也有帮派,没办法,在庙前挂了个告示,说什么都做,这才把日子过了下来。”

弘普开始头痛,他好像接了个烫手山芋?

“昨天看你很老辣嘛,没像你说的那么没用呀,让我以为你们是个传承很久的门派。”

“是,没错,我们是传承了很久,只是,现在做的活计有些不敢去见去世的祖师爷。”

“你们可以接着开武馆啊。”

“我们没有路引,在京城,现在都是黑户。这些年大家吃了不少亏,都变得聪明一些了。以前,帮人做了事,还拿不着钱…”

“你不是说你们杀人放火还绑架勒索,怎么还能过得这么惨?”在京城,随便绑一个富户,也不会沦落到住破庙吧。

“最开始,立了招牌,官府很快来人围了我们,问我们做什么行当,我们说什么都做,正说着话,有个衙役得了急症突然倒了下去,有个同门就说,如果给咱们每个人买个馒头,就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最近的医馆…最后衙役见我们救了人,帮我们在京里找了个房子,立了块牌子叫杂务社,就是什么都做的意思。”

弘普都不用问了,肯定最后人家衙役就走走过场了事。阿玛说,外城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估计那当差的见怪不怪了。

“你们收徒怎么没收几个聪明的?”

尚飞鸽沉默半晌:“最开始都很聪明…”后来用了药,人就有些憨直。

弘普已经不想听了,几步跑到自己额娘身边,扑到她怀里,委屈地喊:“额娘——”

难得儿子撒娇,玉儿抱着狠狠亲了好几下。

“儿子,怎么啦?被打击了?”

弘普把头埋在额娘怀里,郁闷坏了:“额娘,我本来以为是什么传承久远的杀手门派的,谁知道是一帮苦力。”

玉儿偷笑:“儿子,你汗玛法能让一个传承久远,拿着人命换钱、以杀人为业的杀手门派在京里落户吗?儿子,你只顾着想额娘说的故事,忘了京城是首善之地了?”

雅尔哈齐难得见这个素来沉静聪明的儿子犯傻,在一边乐得哈哈大笑。唉呀,这个把柄,可以用一辈子呀!

拍拍儿子的头,玉儿道:“额娘说的好些是故事,说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们了,不能当真的?”

弘普埋着头不好意思出来:“可是,昨儿的一切,太像额娘说的故事了,就当真了。”

“夫,夫人,我们门派真的传承久远。”

玉儿抬头看看那人,笑道:“什么时候创立的?”

“元朝末年。”

玉儿睁大眼,没想到还真有几百年了。

“你们门派最初是做什么的?”

尚飞鸽有些拘谨道:“护院。”

“你先前想着把我儿子拐走?”

“小少爷根骨罕见,习我派的功夫事半功倍。”

“功倍?跟你似的?”那也太逊了,连自己丈夫也打不过。

尚飞鸽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虽是门派长老,其实是功夫最差的。”

玉儿有了兴趣了:“门派长老不应该是功夫最好的?”

尚飞鸽搓搓手:“门派里功夫好的,性子都憨,不适合出这个任务,因为要求是给你们找麻烦,让你们在怀柔住不下去,不是打架,所以,就我来了。”

玉儿挑眉,看看丈夫。

雅尔哈齐眯眼,“京里还是开了赌局,知道咱们来怀柔的人,并不只皇子宗室。”

这样的话,就不好找了。那但凡赌他们输的,都有嫌疑,当然,八阿哥一家一样可疑,不过,这样的手段,倒不太像他的手笔,他这些年,越发老辣了——也说不准,如果没有妻子的灵觉,这中年人一逃,可全没线索可查!如果没有那一雕一虎,这人在山里住多久,他们也未必能找出来,昨儿不是险些被他逃了?…

弘普从额娘怀里抬起头:“完成任务后,你们怎么拿钱?”

尚飞鸽道:“银子一早给了,本是只需先付一半,这次,那人直接都付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

雅尔哈齐一挥手:“行了,你去捉那个褚顺,我们被你耽搁了这许多功夫,没那心情玩儿了。”

尚飞鸽摸摸脑后,转身就走,玉儿看着他的背影直乐,那一下,敲得不轻,这会还头痛呢吧。让你绑我儿子,让你吓我,还把弘晖吓得直哭。

“额娘,这个尚飞鸽不是个好人。”把自己说得很可怜,不过,额娘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最开始不就是因为伤了人?哼,以后他会好好收拾他们的…

玉儿点头:“嗯,如果是好人,也干不出昨儿那样的事儿来。”

“不过,也没坏到底儿。听他说的,也没杀过人。”如果坏透了,他就不要了。

“儿子,你打算用他们做什么?”

弘普皱着小眉头:“鸡肋,还是个烫手山芋。”

雅尔哈齐觉得今天的儿子才有点儿小孩子样,摸摸儿子的头:“儿子,在别人,那是烫手,到了咱们手里,能是多大个事儿?就算养了没事儿逗着玩儿,也没关系的。”

弘普听了阿玛这话,眼睛一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