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嘻嘻一笑:“好啦,既是这样,也就罢了,我还想着别人家躲着那落魄的,你们倒要躲着我这嫁了好人家的呢。”

雪梅道:“又不是那些成日显自己清高的文人,大家亲戚,怎会这般见外。”

玉儿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既说不见外,有事你也当直说,也别和我见外才是。”

雪梅愣了一下,“你个机灵鬼儿,这么些年也没变,我倒被你套进去了。”

不过,雪梅显然被套得很高兴。毕竟,这上门求助,总有些怯意腼腆,如今这被求之人这般顾及她的面子,她心里自是极熨帖高兴的。

玉儿看着这个表姐,很是感慨,想当年,她第一次见着时,雪梅不过十四岁左右,如今,十几年过去,当年如花蕊一般的女孩儿,却已是为人母,年过三十了!

未出嫁前,玉儿出门少,虽同在京里,到外家总共也没几次,且次次吃过饭便走,府里太太玛法是不乐意让她在外久留的,因此,与这些表姐妹不如别人家姐妹那般亲密,可再不亲密,这也是亲人不是。

出嫁后,怀孕便用了两年时间,在怀柔呆了一年,随着皇帝南巡,她自己坐月子,平日稍闲一点儿要为家人亲人皇帝太后制衣做鞋袜,又要忙着照顾自家的男人、孩子…她还真没空出多少时间来联络亲友之间的感情的。如今,雪梅求上门来,必是不得已了。既是她能做的,她又岂会吝于帮助?她也不是那喜欢踩着别人来彰显自己地位能耐的人,为雪梅搭个梯子,让她能少些顾忌,不伤颜面,她心里是乐意的。

“大家都是血脉亲人,有事儿我能出上力的,你只管说。”

雪梅听玉儿说到这事儿,已见好了的脸色却一下又晦暗起来。玉儿见,拉着她的手轻拍了拍,雪梅被她这一拍却拍出了一腮的泪,拿着手帕子擦净泪,这才低声把她的为难一点一点说予玉儿听。

雪梅十五岁嫁了钮祜禄家的长子巴锡做了嫡媳,第一年便生下一女家里老人起名叫萨娜。萨娜长到十四后,配了萨克达家的儿子做嫡妻,如今成婚已过两年,可是,萨娜除了新婚回过门外,雪梅居然一直没有再见过面。

最初,雪梅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玉儿也确实不能常回娘家,可是,后来居然连逢年过节也从没回来过,只萨克达家来人说病了,待身子骨儿好了再回娘家。雪梅说要上萨克达家看看生病的女儿,萨克达家却说萨娜不愿母亲为她操劳,再加上不过小病,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雪梅也就放下了。毕竟,她主持中馈,事儿不少,加上儿女也不只雪梅一人,要操心处却是极多,也就没太放在心里。

可前不久,雪梅终于接到消息,说女儿在萨克达家居然过得生不如死。本以为女儿过得很好的雪梅大吃一惊,便寻上萨克达家要见女儿,萨克达家却说儿媳妇去了海善贝勒府见萨克达家的姑太太了,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雪梅不提前打招呼上门他们就说雪梅出门了,便是雪梅先着人知会了,他们也说便是被贵人招见了,总之,雪梅是一直没见着女儿的。

雪梅明知道女儿在萨克达家受苦,到如今却一点儿办法没有,毕竟,她也不能为了见不着女儿就带着人冲上萨克达家闹事儿不是!

玉儿听了皱眉想了想,这个海善贝勒是恭亲王常宁的三儿子,恭亲王甍了后按律降等袭了贝勒的爵位。

“只是这姑太太又是谁?”

雪梅道:“女婿的玛法当年有个亲妹妹,给了恭亲王做小,后来升了做恭亲王的庶福晋,给恭亲王生的儿子女儿,活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算颇有能耐了。”

玉儿一听,明白了,萨克达家敢这样不把雪梅当回事儿,仗着的,便是这位出嫁多年的姑太太的势。毕竟,敢拿这位姑太太的名头来用,必是与这位萨克达庶福晋关系极亲密的。

玉儿想了想:“表姐莫急也莫慌,你且说说,你得着的消息说孩子到底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说到女儿,雪梅便直绞手帕子,好在过了这一会儿,情绪已没最初那么激动,已经能够稍微平静一点述说了。

“女儿用了好久时间,买通了守后门的婆子,这才递了信出来。婆婆平日苛待是免不了的,最可恨是夫婿明安,宠妾灭妻,居然把嫡妻当丫头使唤,侍候着明安与小妾。”

玉儿挑眉:“告到宗族不行吗?”

雪梅道:“现今连人也见不到,平日被拘着连外人也不见,只说病了,如何找宗族?”

玉儿皱眉:“陪嫁过去的丫头嬷嬷都是死的?主子被人这样欺侮,居然没人敢吱声不成?”

雪梅道:“我那个傻女儿,新婚后被明安挑唆着把贴身的丫头都嫁了人,嬷嬷派了差事,居然没一个贴心人在身边的,如今在萨克达家不但要每日盘帐经营铺子,空下来还要侍候婆婆夫君小妾,铺子若没赢利,便要挨打受饿,赢利了,却无一分一毫落在她的身上花用,到现在,已是形销骨立了。”

玉儿瞪大双眼:“当初嫁女儿前,你们没认真打听过这家人的人品吗?”

雪梅抹着泪:“怎么没打听,都说他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家风却也还好。萨克达家那位太太在夫婿早逝后,独自养大了儿子明安,很是得人赞赏,也因此,得了嫁到恭亲王府的萨克达姑太太的眼。当日萨克达太太还亲来府里求娶的女儿,却没想到,如今女儿却是被这般作贱。”

玉儿皱紧眉头,“表姐,现在我想知道,如果孩子在夫家这般受苦,你想要怎么个处理法子?是让孩子还继续在那家,还是和离,或是要让他家赔罪完事?”

雪梅被玉儿的话惊了一下:“和离,怎么能能和离,和离了女儿这辈子就完了。”

玉儿一挑眉:“表姐,你要想好了,只是见一面,能有什么用?那家的婆婆、夫婿既都不待见我家的女儿,我家的孩子就那般下贱,由着他们欺凌不成?”

雪梅被玉儿说得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玉儿拍拍她的手:“要见一面很容易,我出面准是能成的,只是,这样的夫家,你真的准备让孩子在他们家呆一辈子?你能肯定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一包药下去,把孩子给弄没了?”

雪梅听到这话一个激凌,“不,他们不敢!”

玉儿道:“能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咱们现在以势压人,说不准那家人就会恼羞成怒,孩子以后还有好日子?这两年,难道不够他们用脑子想想这样对我们的孩子是对是错?”

雪梅慌乱道:“可是,和离的名声不好!”

玉儿不以为然:“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雪梅擦着泪:“我们瓜尔佳家的女儿能嫁得好,全凭的名声呀,我怎么能为了女儿一人,自私的毁了一族的名声?”

玉儿无奈:“瓜尔佳家的女儿嫁得好不是因为持家有道、品性端良吗?作为嫡妻,被人这般欺辱,这是好名声?嫡妻是要支撑起一个家的,必然应是大气尊贵的,这样低三下四去服侍小妾,是个什么好名声?这样乱了纲常的人家,嫁了,还不如不嫁呢。”

雪梅只一劲儿摇头:“我不能这样自私,我不能害了瓜尔佳一族的女儿。”

玉儿皱眉:“那你只是想要见见女儿?看一看?他们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的表妹吧,可是他们还做出这样的事儿,你说,他们到时真的会忌惮我吗?”

雪梅又难过,又无奈,左右为难。

玉儿没办法,这事儿要是落在她的身上,不用说,和离!可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却没有她这样干脆的,麻烦呀。

送走了说要想想的表姐,玉儿发了一会儿愣,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嫁人,真正的不谛于是第二次出生。

晚上,玉儿与雅尔哈齐说起这事儿,雅尔哈齐沉吟一会儿道:“这事儿说好处理非常好处理,说难却也难。我把那个叫明安的拉出来收拾一顿,保证他乖乖的。只是,要想夫妻和睦,却是难了!”

玉儿发愁道:“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萨克达氏就这样不待见那个孩子呢?这才成婚两年不是?”

雅尔哈齐看不得媳妇儿发愁,只能一起想法子:“那先得弄清楚原因,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玉儿道:“这别人内宅的事儿,可怎么查?”

雅尔哈齐抱着媳妇儿不以为意:“你夫君若连这点儿本事也没有,怎么能行!你放心吧,这事儿,我着人去察,保证什么事儿都查出来。”

玉儿想了想,只能如此。

三天后,雅尔哈齐把查到的情报交到玉儿手里。 玉儿看完报告,叹口气,着人去把到现在也没拿定主意的雪梅找了来。

玉儿见着雪梅,开门见山地问:“萨娜出嫁前可失了清白?”

雪梅大惊失色:“失了清白?不会,我的萨娜连男人也没见过几个,怎会失了清白!”

玉儿道:“你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来找我,是不是想着就这样由着孩子受苦?”

看着雪梅憔悴的容颜,玉儿更重的话也说不出口,只道:“我听了这事儿,就求着我们爷把萨克达家的事儿都查了一遍。萨克达明安与萨娜新婚之夜不曾见红,他额娘本要退亲的,还是明安说当初是萨达克太太亲自去求的亲,如今却又退了,却是不好,且用萨娜振兴家业,也就罢了。因此,萨娜这才没出嫁即被退了亲。萨克达家的老夫人因着自己的错让儿子受了屈,气怒之下,由着明安成婚不到一个月就纳了他早中意的表妹回来做妾。到如今,成婚两年,咱家的孩子无所出,人家那个小妾却生了个儿子,如今又怀了一胎,你说,萨娜在那家里,能过好日子吗?”

雪梅听完这话,哭得泪如雨下,嘴里只一个劲儿说不会,女儿是清白的。

玉儿叹口气:“表姐,你确定孩子没有意中人?在闺中不曾被骗了身子吗?”这个万恶的时代啊,女子就是这般弱势,全无反抗之力,有什么办法!

雪梅红着眼道:“夫人,我们瓜尔佳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婚前失贞的事儿?若是那样,我早把她打死了。哪还让她去丢我家的脸!”

玉儿不以为然,现代科学早证明了,这运动性损伤也罢,天生的也罢,初夜没落红,并不少见。只是,这话她却是不能说的,说了也没人信呀!只是可怜了那些本来清白的女孩儿们却要为此背一辈子的污名,受一辈子的苦!

“现在咱们怎么寻思也是白搭,最要紧是先见孩子一面,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她真是失贞,还是什么夫家苛待,再或者是别的事儿。咱们问清楚了,这才好就事论事,对症下药,之后再想应该怎么处理与萨克达氏的关系也不迟,你说可是?”

雪梅听了玉儿的话点点头,她早想见女儿,可先是想见不得见,后是被玉儿问得没了主张,一直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理孩子的未来。现今玉儿做了决定,她也就想着先见了女儿再说,到时萨克达氏见着表妹这个贝勒夫人,应该会心生忌惮,应不会再如现在这般苛待女儿才是。

243虐待

若是平日,玉儿兴许还低调行事,可现今是自己家外甥女被人欺负了,她自然要把排场都摆出来的,因此,她把全套的贝勒夫人行头都穿在了身上,出门跟随的丫头嬷嬷侍卫仪仗也一点儿没省,比她回娘家还隆重!雅尔哈齐在她出门儿前取笑她幼稚,她也只丢给丈夫一个白眼儿,就这样显摆着到了萨克达家。有时候,这心里知道与直接目睹可完全是两码事儿,她总得让这行事无忌的一家子知道,萨娜不是没有靠山任凭他们摆布的孤苦孩子吧!

贝勒夫人临门,萨克达氏一家都得出来迎接。玉儿在嬷嬷的搀扶下,稳稳下了轿。

已经二十一岁的玉儿,风髻露鬓,五官殊璃不施脂粉,肤如温玉柔光腻腻,眉若远山,唇若丹涂,收敛了憨气后,顾盼间灼灼生辉,气韵华贵。戴着与郡王福晋相同的耳饰,镂金云七的金约,金镶青金石领约,穿着庄重的绣九蟒朝袍,就这样站在萨克达家的中门外打量着萨克达家的人。

“贝勒夫人驾临,不胜荣幸,奴才等请奉贝勒夫人进寒舍,让我等略尽绵薄之意。”

萨克达太太四十左右年纪,腰身微弯,脸上神情恭谨谦卑。玉儿暗哂,看着不像个不知事的呀!

玉儿也不多言,跟着萨克达太太进了正厅。

玉儿边走边看了看环境,萨克达家现在住着一个四进的房子,她听雪梅说过,萨克达氏当初给恭亲王做小时,家境不是特别好,还是后来她在恭亲王府挣得一席之地后才带携了娘家,只是,那时她的哥哥已去世了。如今的萨克达家人丁单薄,明安这一支居然是独子,现在看这家里的摆设,却是不坏,只不知是以前的余资还是萨娜嫁过来后挣的。

玉儿今儿本就是来仗势欺人的,加之方才灵觉扫到的一幕让她很是恼火,也不多话,“萨克达太太,今儿本贝勒夫人上门,是来见我那两年未见过的外甥女的,萨克达太太可肯让我见上一见?”

萨克达太太起身恭立,“回夫人话,儿媳被已故恭亲王的庶福晋召见,并不在寒舍。”

玉儿怒极反笑:“萨克达太太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我去铁狮子胡同才能见着人?”

“回夫人话,若夫人去时,儿媳妇尚未归家,夫人想来肯定是能见着的,您看是否需要奴才陪着您去?”

玉儿咯咯地乐,她这辈子,生气的时候没几次,这个萨克达氏倒是好本事,把她的怒火挑了起来。

“郭络罗氏,你是觉得本贝勒夫人年轻识浅,好糊弄吗?”

“奴才不敢!”

玉儿呵呵笑着:“那你是仗着与八贝勒夫人有亲,与现在的海善贝勒有亲?”

“奴才绝无此意。”

玉儿点头:“你无意?但你做了!高嬷嬷,你是皇上赐予我的,你且出大厅,去西边第二排房第三间,把我那苦命的外甥女救出来。她现在被捆缚了手脚堵住了嘴,被塞在床底下呢。”

萨克达氏一惊,“夫人,你怎可在别人家内宅横行。”

玉儿站起来,走到萨克达氏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就横行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夫人,这朗朗乾坤,天子治下,你这般跋扈,我要到太后那儿去告你。”

玉儿咯咯乐:“好,我等着!”

回身轻喝:“高嬷嬷,多领几个人,去吧!”

高嬷嬷第一次见自家夫人这般行事,也并不多言,领了几个健壮的嬷嬷按着玉儿所说的方位而去,不多久,扶进来一个形销骨立的女子,雪梅一见,号哭着扑上去,抱着心肝儿肉地又哭又喊。

“我苦命的女儿呀,居然瘦得没个人形了,这丧尽了天良的,怎么这般待我的儿呀。”

萨克达氏沉着脸站着,却是不言不动,也不惧不畏。

玉儿灵觉一扫神情有些麻木的萨娜,唇角挑了起来。好,这样的萨娜让她到了太后面前,也敢挺直了腰板儿说话,这把嫡妻当丫头使唤,不知道同样是嫡妻吃了董鄂氏许多暗亏的皇太后会帮谁!

这萨克达氏,不过是马前卒,玉儿也不和她多话:“郭络罗氏,你这会儿赶紧去找你的靠山,咱们太后跟前见,赶得快说不准还能让太后先入为主呢!你要清楚,如果这一状你赢不了,你儿子的前程,你的八品诰命,可全都没了!”

玉儿呵呵笑:“宠妾灭妻!虐待儿媳!郭络罗氏,这两个罪名一落到头上,从此后,你这一支可再也别想翻身。”

玉儿不管脸色铁青的萨克达太太,转身领着一群人出了萨克达府。见了萨娜一面,玉儿有着十足的把握赢这场仗。

萨克达太太手脚很快,或者说,郭络罗氏反应很快,玉儿一行回到贝勒府安排没多久,太后跟前的太监就来传她了。玉儿拍拍不安的雪梅与沉默的萨娜,“放心,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一次,我不但要赢了,还要给萨娜找一个忠厚的好人家,请太后为萨娜赐婚,我看从今后,谁还敢欺侮她。”

雪梅颤着双手,抱着女儿直呜咽,萨娜则有些麻木地看着这个与自家有亲,她却没见过几次的表姨贝勒夫人,两年来,第一次看到一线希望。

到慈宁宫时,皇帝已被雅尔哈齐拐了来,同行的,还有几位阿哥。

四阿哥看到玉儿时便一直瞪着她,她就不能消停点儿?这才多久?又闹事儿?

玉儿不服气,白了眼露不满的四阿哥一眼,又不是她想惹事儿的好不好,这人都欺负到头上了,总不能让她家的孩子就这样把命送了吧。

四阿哥被玉儿白得呆了一下,好在马上回过神来垂目继续装他的雕像,一边的十阿哥见了哼了一声。

玉儿行礼如仪,平日太后必然是马上叫起的,这次却等了一会儿才在皇帝的示意下叫了玉儿起来。玉儿也不急躁,稳稳地站着,等着人发难。

果然,太后还未开口,一边的郭络罗氏脆生生笑道:“太后,您看,这堂嫂子在您面前多乖巧,再没人想到她在外面是那般蛮横不讲理的。”

玉儿垂目装没听到,这屋子里,堂嫂子又不只她一个,她犯不着忙不及去把这顶帽子戴到自己头上。

郭络罗氏见玉儿不应,只当她心虚,一时更得意了,“堂嫂,你怎么不说话?”

玉儿照旧不理。

郭络罗氏被晾在那儿有些下不来台:“伊拉哩夫人,怎么?同为贝勒夫人,你在我面前也要拿乔不成?”

玉儿抬起头:“啊?郭络罗夫人说什么?”

慈宁宫里响起几声轻笑。

郭络罗氏狠狠吸了几口气:“怎么,堂嫂子先前睡着了?”

玉儿很老实地摇头:“没有。”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的表现,翘起了唇角。

郭络罗氏道:“既然没睡着,怎么没听到我说话?”

玉儿眨眨眼:“听到了,不过,你又没和我说话不是?”

几声扑噗扑噗的笑声显然又是镇定功夫差点儿的人发出来的。

郭络罗氏立起眉头:“我不是和你说是和谁说?”

玉儿微侧着头:“我知道你现在是在和我说,可我不知道你先前是在和我说,你又没叫伊拉哩夫人,我怎么能知道?”

“我不是叫你堂嫂了?”郭络罗氏在堂嫂两个字上狠狠咬了两口

玉儿恍然大悟:“啊,原来郭络罗夫人是在叫我吗?不好意思,因为你平日要嘛叫我伊拉哩氏,要嘛叫伊拉哩夫人,就没叫过堂嫂,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不住啊!”

慈宁宫是很安静,没法不安静,郭络罗氏素来是个泼辣要强的,这皇子家的也罢,宗室家的也罢,也没几个人与她对着顶,倒也不一定是怕了她,不过是大家都想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罢了。再说,她们也得为自己的夫君儿女多想想不是,弄一个掐尖要强的名声,可未见得是好事儿,没人像这伊拉哩氏一样,憨直任性又是个被夫君捧在手上的,偏又得了皇帝的眼缘,便是闹出事儿来,皇帝也好,夫婿也罢,都不怪罪她。上次在慈宁宫便把郭络罗氏告了一状,这次居然又对掐上了。

皇帝在一边皱眉,老八家的居然从来不称呼伊拉哩丫头嫂子的吗?

郭络罗氏可不像玉儿那般不会看人眼色,见皇帝皱眉了,也不想被她带偏了话题,“堂嫂,你在太后的慈宁宫里素来乖巧体贴,没想到到了平常人家却是个嚣张跋扈的!”

玉儿偏着头看郭络罗氏:“堂弟妹这话从何说起?”

郭络罗氏咬牙,这伊拉哩氏太会顺杆爬了,明明比自己小,以后见了她,她就是嫂子,自己就得敬着她,这可太恶心人了。不过,今儿这事儿,她得让这个伊拉哩氏吃个亏,让她知道这个嫂子她可未必当得好才成。

“堂嫂也别装傻,你刚把人家的儿媳妇抢走,怎么就能忘了?莫非是平日总这般行事,以至以之为常了?”

玉儿挑眉笑道:“堂弟妹这消息很灵通,我刚从萨克达家回到贝勒府,你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郭络罗氏哼道:“现在承认了?仗势欺人,品性太坏。”

玉儿翘起嘴角:“在堂弟妹眼里,有几个好人呢?想来堂弟妹是极懂推已及人的道理的。”

十阿哥捂眼,他看不下去了,这两人,又吵上了!他很为难呀!

皇帝开口道:“有事儿说事儿!”

玉儿冲皇帝一乐,闭口不说了。

郭络罗氏哼一声,回身对太后道:“皇玛姆,堂嫂到我姑家仗势把人家的儿媳抢走了,还敢说什么有能耐就告到太后这儿来。皇玛姆,您说,她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太后问玉儿:“老八家的说的可是真的?”

玉儿蹲一礼,起身道:“太后,您说,这宠妾灭妻的人,可恼不可恼!”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宠妾灭妻?”

玉儿点头:“是呀,让明媒正娶的嫡妻如丫头一般侍候他的小妾,打骂是常事,还不给饭吃,用着嫡室操持劳累,视之为贱役,这样的人家,太后,这样的人家,可恨不可恨?”

慈宁宫里的气氛一下沉重起来,这整个宫里站的,几个不是嫡室?有几人没因为小妾嗝应过?可是,她们不能怨,不能反对,埋怨就是嫉妒,反对更是没用,她们要守着《女诫》并以之为行为准则,她们即使不得夫君疼爱也得操持家务,挣来的银钱,还得供那些狐媚子买胭脂首饰打扮得个个娇艳欲滴的勾搭她们的男人…

谁个心里真的无怨?谁个真的无恨?

太后闭眼转着佛珠,念着经文,她需要平静一下心绪。

皇帝皱着眉:“伊拉哩丫头,萨克达家的宠妾灭妻?”

玉儿点头:“两年时间,就一直这般使唤着嫡室,原本一个花儿一样的孩子,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命都快没了。”玉儿说着,眼眶便湿了,那孩子,哪是个十几岁的呀,看着,比三十岁的人还老态。

皇帝看看太后,太后睁眼:“你把她带来了吗?”

玉儿点头:“太后着侄孙媳妇把她带上,我便带上了。现在外面等着太后的召见。”

太后吸口气:“传进来。”

众人屏息看着那个被太监领进来的女子进来,见她端端庄庄行礼,恭恭谨谨起身站在一旁,不乱瞄,不张惶。

太后就喜欢这样有规矩的有气度的,点了点头:“抬起头来哀家看看。”

萨娜在来的路上就得了玉儿不少吩咐,此时慢慢抬头,微垂着眼皮让太后打量。

太后看了一眼,皱皱眉:“玉儿,这是你外祖家的表姐?不是说是你表姐的女儿嫁了萨克达家?”

玉儿听着太后这话,眼泪籁籁的就落了下来,走过去拉着萨娜往太后身边又走了几步。

“太后,这是我表姐的女儿,今年十六岁。”

慈宁宫里一片吸气声。

太后的手也抖了一下,招招手:“孩子,过来,哀家看看。”

萨娜走近两步,由着太后抓着她的手,太后一摸,全是骨头,再一打量,肤色晦暗呈病态的枯黄之色,脸颊深陷,除了眉目间还有一些长期教养形成的端庄之气,这孩子就像个长年没吃着饭的。太后的手无意间碰到萨娜的胳膊,萨娜打了个哆嗦,太后怔了怔,自己没这么可怕吧?

玉儿看着太后脸色,走过来把萨娜的袖子往上挽了挽,太后一看,倒吸口气,一条细瘦的胳膊上,掐伤,拧伤,鞭子抽打的伤,层层重叠,惨不忍睹。这孩子是怎么走进宫来的?

玉儿道:“太后,这孩子身上没几块儿是完好的。”

太后愠怒道:“畜牲!”

先不论这孩子有错没错,这般虐待着实没有人性。

一边郭络罗氏拿出早准备好的把柄:“皇玛姆,孙媳妇听小姑说,这萨娜惯会装可怜,其实是个最没妇德的,她婚前就失贞了!”

伊拦哩氏,你家出了婚前失贞这样的丑事,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挺直了腰板儿,这事儿闹到了慈宁宫里,就相当于全京城都知道了,以后,看谁还会说瓜尔佳家的女儿好的。哼,你成日在皇阿玛跟前卖乖,哄着他以为你多乖巧,他老人家也日渐看我不顺眼,我得让他知道,你也没那么好,你平日一样的好强,一样的仗势欺人,什么憨直纯善不过是你装出来的。

郭络罗氏想着自家输掉的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心脏狠狠抽了一下,那本是她们家爷有大用的呀,却全被这伊拉哩氏破坏了,她不治了这伊拉哩氏,如何出这口气?以后,岂不是但凡是个人都要跳出来和她对着干?这样她还如何帮着她家爷降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