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哈齐一手按在儿子肩上,一手拍着儿子的背:“腰,腰别这么僵,唉呀,这成日绷着,多累呀,来,你的腰可以跟别人一样弯一下嘛,对,对,对着你老子我,你还敢硬骨头,怎么,表现你的傲气还是傲骨?到了你老子面前,你是儿子,你就得,对,行,就这样。”

弘普想哭,这个找着碴儿欺负他的,是他的阿玛,他是儿子,只能受着。

雅尔哈齐眼带笑意看着被自己摆成一个小老头造型的儿子,满意道:“这样很好嘛,就这样,儿子,你要这样坐着等阿玛把话说完,若不然,阿玛就再给你换一个造型。”

弘普木着脸:“儿子知道了。”

他为什么这么苦命,为什么他阿玛越活越不靠谱?

雅尔哈齐看着儿子的样子,肩膀抖了两下,压下笑意。

“好,咱们说火铳的事儿。”

弘普抬眼看着他阿玛。

雅尔哈齐嘴角一翘,眼睛一眯,“好东西,按理,总应该先献给皇上的,可是,老八就绕了弯的先送到了太子手里。为什么?为的,是加重皇上对太子爷的疑心。为什么好东西没先送到一国之君手里,却是先到了储君的手里?何况是火铳这样敏感的东西!皇上就算是太子的亲阿玛,他也得多想一想。

好了,这样东西到了手里,太子是献,还是不献?不献?老八肯定会想法子让皇上知道太子手上有这么个好东西,到时,皇上是不是就会想太子存有异心?献?那也显出太子的影响力大过皇上,下面人重储君而不重君,君权受到了储君权的压制,皇上,能高兴?

好比如,你老子我让你摆造型,你就不摆,你老子我是不是得使用武力让你老实点儿?君权、父权,不可侵犯,不可逾越,若不然,便是乱了纲常,纲常一乱,则礼法乱,礼法不遵,则天下乱,儿子,你八堂叔这一手,很漂亮。无论太子最后会不会把火铳献给你汗玛法,都是错。”

“阿玛,八堂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老八心大,盯着皇上坐的那张椅子呢。要坐皇上那张椅子,那么,太子,就必须先拉下来,否则,怎么能轮到他?”

弘普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八堂叔居然有这么大野心?

“可是,汗玛法这么多儿子,八堂叔怎么能保证太子拉下来之后坐上去的就一定是他?论长,有大堂叔;论能力,汗玛法的儿子,阿玛你也说了,好几个都不差;论出身,八堂叔更是排在了最后不是?”

雅尔哈齐眯眼笑道:“弘普,以前你八堂婶子为难你额娘的时候,你肯定从没打心里怨怪过你八堂叔,顶多觉得你八堂婶子盛气凌人,无理取闹是不是?即使你知道八堂婶是你八堂叔的嫡妻,你也觉得你八堂叔人不错对不?为什么?因为你八堂叔待人素来客气有礼、周到细致,而且次次见了你们都笑眯眯的,有时还给你们一些小玩意儿,一直是个慈蔼的长辈。

你看,连你这样小的孩子都觉着你八堂叔是个好人,你说,别人,如何?

儿子,你八堂叔最擅长的,是收揽人心。你阿玛我在户部这些日子,才真正明白了,你八堂叔当日利用户部的职权,收揽了多少人。儿子,你八堂叔打的主意,不外乎是‘人心所向’,拉下太子后,他肯定是打着‘大势所趋’的主意呢。”

弘普咬了咬唇:“阿玛,八堂婶子以前就欺负额娘,她要是当了皇后,肯定想尽了法子的欺负额娘。而且,八堂叔也没那么好,你在背后出主意掳了两个弟弟,品性不好。咱们把火铳的事儿告诉汗玛法吧,这样,汗玛法就不会疑心太子爷,八堂叔打的主意就成不了。”

雅尔哈齐拍拍弘普:“儿子,这个,不能是我们去告诉皇上,我们的身份让我们不能轻易涉入这些事情里面去,否则,便是吃力不讨好。再则,便是告诉了皇上,也无用。因为皇上与太子之间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之间的猜疑,也不是一件两件事导致的,这是天长日久的积累。你额娘不是说了量变产生质变?这不满积得多了,便是皇上那样明智的人,也会被左右判断,何况,你太子堂伯本就有一些毛病。

至于老八,儿子,你别急,你汗玛法那么些儿子,有野心的可不只你八堂叔一个人,他的算盘是打得好,可最后能不能如愿,还说不准呢。再则,你额娘说了,皇上的身子骨好着呢,便是老八上去了,以后也自有人把他拉下来的。毕竟,他的出身,可是最差的,如果他都能当上太子,那皇上别的儿子,谁都能当,你说是不是?

还有,便是用最龌龈的手段,你阿玛我也不会让老八坐上去的,你阿玛我可舍不得你额娘受郭络罗氏的气。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大度宽仁的,到时她当了皇后,铁定要找你额娘的不是。”

弘普听着他阿玛的保证,脸上才浮上笑意。

雅尔哈齐看着儿子的笑脸,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臭小子,就等着阿玛这话呢?暗杀,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当然,也是最有效的。嘿嘿。迫不得已,你阿玛我也不介意下作一回。反正,老八当初就用了下作手段害咱家。还有,儿子,阿玛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你四堂伯应该对那个位置也有意,你以后不防做出无意的样子多帮着他,毕竟,和咱们关系最好的就是你四堂伯和十堂叔,是吧。不过,不可涉入太深,咱们是铁帽子亲王系的,不论谁当皇帝都无碍,只不过,老八要当了皇帝,会让你额娘不顺心,让你额娘不顺心,那老八便是再好,咱也不能同意,是吧,儿子。”

弘普重重一点头。

“而且,八堂叔虽有能力,却没魄力,遇见得罪人的事儿就躲,没担当!上次追债的事儿,本是他份内的事儿,他却做了缩头乌龟,额娘说,做为领导人,没点儿担当,绝对不行。所以,八堂叔也做不得君主。”

雅尔哈齐咧嘴笑道:“呦,我儿子也不傻嘛。”

弘普看一眼他阿玛,垂下眼皮,他阿玛要是哪天不打击他了,那才奇怪了。

“行了,儿子,你阿玛我该去陪你额娘了,你自己玩儿吧。”

弘普看着他阿玛拿了一本书后出了书房,这才呼出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椎一下挺直了,弘普舒服得还打了个哆嗦。躬腰驼背的感觉,太难受了!阿玛真狠!

弘普站起身,四肢张开,狠狠抻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被他阿玛强制压得弯曲的脊梁又恢复了原形。

大人欺负小孩,他阿玛,太、太、太过份了…

雅尔哈齐教育完儿子,得意地拿着本书回了卧室,没办法,现在这个儿子,已经很少让他这个做阿玛的享受到教导儿子的乐趣了,便是关于人心权谋,估计再一两年,他这个阿玛也再没什么可教的了,谁让他总和邬先生那个老滑头混一起呢。便是今儿,估计也是儿子压根儿没往父子相疑上考虑,才会没想通。是呀,自己家里这气氛,也不怪孩子想不到那儿去呀。

“媳妇儿,我找了本书,念给你听,好不好?”

玉儿挺着肚子倚在几个枕头上,“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雅尔哈齐得意道:“普儿遇到疑难了,为夫我替他解惑呢。”

玉儿笑道:“呦,教导天才儿童,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雅尔哈齐点头:“感觉不错,嘿嘿。”又道:“以后,越来越不用我们操心了。”

玉儿失笑:“懂得是一回事,能运用又是一回事,孩子们经的事到底还少,不操心,能行?”

雅尔哈齐想了想:“嗯,对,还得让他多经事。”什么时候领着那小子去杀几个人,这没见血,这心总不够狠…

玉儿压根儿不知道某个人正计划让她的亲亲宝贝儿子手上见血呢,哼道:“给我揉揉腿,难受。”

雅尔哈齐也不想别的了,赶紧把媳妇儿的腿抱在怀里开始按摩。

“前两胎也没这么难呀?怎么这回这腿还肿上了?”

玉儿哼道:“怀孕腿肿是寻常事,只是,前两次反应没这么大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的次数多了,这一次比一次症状严重。”

雅尔哈齐想了想:“这次生了,咱不生了吧,反正这么些,也够了。”他阿玛只他一个儿子,他这现在就三个儿子了,媳妇儿肚子里还有,他比他老爹厉害多了!

玉儿笑道:“不是讲究多子多福?”

雅尔哈齐的手顿了顿,轻声道:“皇上儿子多吧,如何?”

玉儿白了他一眼:“那不是一个娘生的。”

雅尔哈齐摇头:“这以后,咱不生了,够了,咱的儿子个个成材,一个,顶人家多少个呢。你一怀孕,我就得熬,媳妇儿,你夫君我日子难过呀。”

玉儿白他一眼:“你可以不熬嘛。”

雅尔哈齐赶紧道:“我媳妇儿怀孕这么辛苦,我这做丈夫的,熬一熬也是该的不是。”

玉儿一皱眉,双手狠狠一抓。

雅尔哈齐被抓了,以为玉儿生气,赶紧补救:“媳妇儿,我错了,要不,咱接着生?”

玉儿哼道:“生,马上生,赶紧,痛。”

雅尔哈齐呆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妻子这是要生产了,一时手心出汗,颤着声儿喊:“来人,夫人要生了。”

无论经历多少回,他还是觉得心惊呀。

289波起

庄亲王一早闻知消息,赶到儿子的贝勒府,陪着儿子并四个孙儿孙女在外坐立不安的守候,好在,庄亲王到得不多久,玉儿经过一个晚上,几个时辰的挣扎,终于在辰时又为雅尔哈齐生下了两个儿子。

庄亲王听着又得了两个孙子,笑得合不拢嘴,看着亲家母瓜尔佳氏抱出来的两个孙子,乐得大笑。

“好,好,名字本王已经取好了,一个叫弘吉,一个叫弘宝。”

刚出生的宝宝,不宜在外多呆,瓜尔佳氏抱出来走一圈,让一家子都看过后,又赶紧抱回产房。

雅尔哈齐从产房外出来大厅,正听得他阿玛迫不及待先把名字说出来,翘了翘嘴角。阿玛是担心这胎两个孙子的名儿又不能做主,因此赶紧先说了?好在,仍按了弘字排序。

皇帝在宫里听了下人的回报,轻笑道:“便宜那老家伙了。”

孩子的洗三、满月都办得极其隆重,便是久不露面的继福晋也被庄亲王着人扶了出来坐了一会儿,只是,却也吓坏了一众人等。

经过几年不懈的努力,继福晋成功的摆脱了骷髅贫民体型,而迈入白暂富态身形。现在的继福晋,形体肥硕,一个顶三个,走路需四人搀扶才能挪动,坐没多久,便累得不行,告退下了席。

多年不出的庄亲王继福晋亮相后,京中各种关于继福晋被幽禁虐待的传言都平息了下来,而关于继福晋用何种方法把自己吃成一个肉团的各种猜测又甚嚣尘上、沸沸扬扬。当然,雅贝勒爷嫡室平安诞下第三个双胎的奇事也流传于京城每个角落,无数求子心切的女子用尽了手段,想要获取玉儿生子的秘诀,更有甚者,使人偷取玉儿的日常用品随身携带,以期能沾上生育之运,便是一块从旧衣上剪下的布料,也被人珍而重之,好生收藏。

乌喇那拉氏笑谑,“连诞三胎,胎胎平安,五子一女,个个强健聪颖,想要让人不多想,也不可能,说你得送子娘娘眷顾,也不奇怪。”别人家,便是一个双胎,已是难得,玉儿却次次双胎,且,谁家的孩子没个夭逝的,偏玉儿的子女却人人身子骨儿极好,诊脉的太医又都说孩子是长寿之相,如此,谁不想沾一点光,蹭一点儿运。

玉儿着人把睡着的弘吉弘宝抱了下去,叹道:“我的衣裳,好些被剪坏了!”

乌喇那拉氏笑出了声:“你府里的下人,不是素来有规矩?怎么偷剪主子衣裳?”

玉儿无奈,总有那贪心之辈,再则,剪衣之人觉着这也是好事,因此,行事时良心也少了一层责备。

“生男生女,生几个,这是上天的恩赐,凡人何能控制?偏人人道我有秘方。”

乌喇那拉氏笑:“你说没秘方,因此,众人才与你索要用过的物件,以期能沾上恩赐之运道,希冀自己也能怀上,便是不能如你一般次次诞下双胎,但若能一举得男,也是极大的好事,便是不能得男,能孕育一个女儿,至少也能摆脱窘境,众人如何能不趋之若鹜?我今儿来,也是跟你索要东西呢。”

玉儿苦笑:“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乌喇那拉氏笑道:“我也是凡夫俗子不是?晖儿十二岁了,却没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我虽则年纪大了,却也想着能再生一个呢。”

玉儿其实早知道乌喇那拉氏的毛病出在哪儿,她是生产时子宫受损,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如此狠心,用药让她再没有能孕育儿女的可能。

玉儿道:“你既也信那些说法,也罢,我把我随身的玉件送你几件儿吧,反正,我平日也拿了你不少好东西。”

乌喇那拉氏:“衣裳呢?”

玉儿冲乌喇那拉氏翻了个白眼儿:“那些个旧衣裳让我拿来送给你一个郡王福晋,你就别埋汰我了。”

乌喇那拉氏抿嘴笑,“也罢,随身的玉件儿也成,多给几件。”

玉儿咬牙:“一套头面全给你,成了吧。”

乌喇那拉氏笑道:“多给几套,也使得的。”

玉儿气得伸手胳肢乌喇那拉氏,乌喇那拉氏惊了一下,一把抓住玉儿的手:“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嘻闹,多不庄重!哪里还有个夫人的样子。”

玉儿被抓了手,又听了乌喇那拉氏这话,笑道:“咱们才多大年纪的人,怎么就不能笑闹了?”

乌喇那拉氏见她也没继续闹的意思,便放开了她的手:“你二十多,可我三十多了!再两年,都要做祖母了,我可不陪着你一起疯闹,叫孩子们看见,多不好意思。”

玉儿的手得了自由,一下跳起来,接着胳肢乌喇那拉氏,一边还不能让乌喇那拉氏抓住她的手。

“三十怎么啦?三十就不能笑闹?谁说的,我今儿偏要让你不庄重一回。”

乌喇那拉氏被挠得咯咯笑,又一时抓不住她,便跟自己带来的两个嬷嬷求救,嬷嬷们便要上来拦,玉儿一看不行,寡不敌众呀,便也叫了自己的嬷嬷上前,于是,嬷嬷们一对一对嘻嘻哈哈互相劝说,玉儿则一跳一跳围着乌喇那拉氏转着圈儿的挠她痒痒,小厅里笑声不断,一时闹成一团。

四阿哥与雅尔哈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模样。

雅尔哈齐笑着看妻子闹腾乌喇那拉氏,不以为意,四阿哥则瞠目结舌,半晌,方喝道:“成何体统?”

四阿哥一声喝,屋里的笑闹声都停了下来,众嬷嬷屏息敛声,退回各自的位置垂头站好,一时便显出两个贵妇来。

一番闹后,不仅玉儿发鬃有些散乱,便是乌喇那拉氏也是气喘吁吁,脸现红晕,四阿哥看着自己妻子眼带笑意,难得失了娴静之态却又另一番娇媚模样,不免呆了一下。

玉儿看着四阿哥的样子,轻笑出声,回头冲乌喇那拉氏眨眨眼,乌喇那拉氏则被自己丈夫看得脸上红晕更甚,转开头去。

乌喇那拉氏转开头,四阿哥也很快找回神智,回头冲玉儿立着眉毛道:“什么样子?还有点儿夫人的尊贵仪态没有?”

玉儿不以为意,冲四阿哥皱一下鼻子:“仪态,仪态,又不是外人,还成日端着?你不觉得方才四堂嫂子的模样很好看吗?”明明自己都看呆了。

四阿哥听着这话,有些尴尬地咳一声:“你都做额娘的人了,应该庄重一点,给孩子们做表率。”

玉儿冲四阿哥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做祖母了,我也还要胳肢四堂嫂子。怎么的?”

四阿哥哽了一下,想发怒,却又无怒气,想训她,却又知训了无用,一时只能回头狠瞪着雅尔哈齐道:“你也该当好好管管才是。”

两个贵妇相携下去整妆,一时屋里只剩了两个男人。

雅尔哈齐轻笑道:“你不觉着这样活蹦乱跳的,才显出身子骨儿康健无恙来?”

四阿哥哼道:“哪来的谬论,难不成不跳脱就是有恙了?”

雅尔哈齐示意四阿哥坐下说话:“反正这里也没外人不是?她又不会在外面失仪。在家里,便由着她性子又何妨?她喜欢怎样就怎样。”

四阿哥也坐了下来:“谁知什么时候一时不慎便被外人见到?你也当谨慎一些才好。”

雅尔哈齐坏笑道:“我又和你不一样,这府里也没个小妾侧室,不担心她的样子被人看见,失了主母的威严。”

四阿哥哼一声:“冥顽不灵,懒得管你们。”

两人闲适地靠在椅上,盯着厅外静默了一会儿,下人已沏好香茗呈上来。

雅尔哈齐端起几上的茶:“皇上此次出塞,点了我一起,家里,你帮我照应着点儿。”

四阿哥哼道:“还用你说?”

雅尔哈齐道:“总是你性情稳重,皇上才次次留了你在京。”

四阿哥喝一口茶:“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该见识的也都见识过了,该懂的也都懂了,该见的人,也都见过了,少出门几次,有何妨。此次,你最紧要盯好两个孩子,别让他们只顾着玩儿,这出塞,为的,是联络安抚蒙古诸部,你别让他们只整日的在草原上跑马。”

雅尔哈齐道:“放心,放心,他们都是自律的好孩子,不须我盯着也无妨的。”

四阿哥看一眼重整妆容出来的两个女人,无奈道:“我居然指望你,你连自己媳妇的性子也不约束,两个孩子,想来更只会放纵着。”

雅尔哈齐嘿嘿笑:“知道,知道!行了,先吃东西。”

丙戌。皇帝巡幸塞外命皇太子胤礽、皇长子多罗直郡王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皇十七子胤礼、皇十八子胤祄随驾。是日启行、驻跸顺义县南石槽。

雅尔哈齐随行护驾,把弘晖与弘普丢给了皇帝,由着他们与几个小堂叔玩耍,弘普曾到塞外来过一次,倒比弘晖更习惯,皇帝歇脚后,两兄弟去皇帝那儿打个转,就领了人出去跑马,或看沿途的民情,皇帝只让他们多带侍卫随从,也就由着他们。至于雅尔哈齐,根本没把四阿哥的吩咐放在心上,出塞嘛,总得多看看,多转转不是。

这日,兄弟二人仍跑了出去,却没想到,居然远远看到太子抽了平郡王讷尔苏几鞭子,好在二人警醒,不曾走近便绕了开去,离开营地,往开阔的草原而去。

“晖堂兄,这个事儿…”

弘晖板起脸来的样子,与四阿哥极像,“普儿弟弟,咱们是小辈儿,长辈的事,不需操心。”

弘普道:“我只是奇怪,平郡王怎么就惹着太子爷了,再则,平郡王好歹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太子爷怎么不给他留点儿面子?”

弘晖看看四周侍卫都离得几丈远,轻声道:“我看到十四叔在不远的地方。”

弘普若有所思:“十四堂叔?这段儿时间确实有几次看到他与平郡王爷在一起。”

弘晖道:“咱们再跑一会儿吧。在草原上,就是和京里跑起来不一样,这草,看着真舒服。”

弘普笑道:“咱们看谁先到那个树林子。”

“好!”

草原上,也有树林,只是,草原上的树林与山林不一样,因为草原地势起伏不大,草原上的有些树林远远就能看见,兄弟二人策马扬鞭,呼喝着冲了出去,享受着放马驰骋的自由,那种快速奔马的激情激荡着两兄弟的心胸,让他们兴奋高喊,快乐大笑。众侍卫跟在两个阿哥后面奔跑,一时倒也有了番群马奔腾的气势。

弘晖到底年长几岁,又一次领先到了终点,极开心道:“终于让我找着胜过你的地方了。”

弘普喘息着翻身下马:“等我长大了,也能赢。”

弘晖笑道:“是呀,是呀,所以,我要趁着现在,多赢你几回,若不然,再几年,我就赢不了啦。”

弘普道:“你总说我功课胜过你,其实,邬先生给咱们讲的课不尽相同,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弘晖把马扔给侍卫,与弘普相携而行,往一处呆过一次的窝子走了过去。

兄弟二人坐在窝子里,说了会儿话,便靠在土壁上静默着各想心事。

“照先前的约定?”土窝子后面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把一时没防备的兄弟二人吓了一跳,二人对视一眼,侧耳倾听。

一个鼻音极重的声音回道:“是,一切就绪。”

先前那人轻笑道:“他也真可怜,身份再贵重,却要被一帮兄弟算计,此次过后,不知将要如何呢。”

“行了,我走了。”鼻音极重的声音说完这话,便传来一阵草叶磨擦衣物的悉索声。

兄弟二人不敢动,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轻声道:“若是乱了,才好!”

听着又一阵悉索声渐去渐远,终至无声,兄弟二人这才深深出了口气。

弘普一脸庆幸:“所幸,侍卫知道咱们在这儿,若不然一时搜寻撞见,岂非多事。”

弘晖若有所思:“不知这二人所谈何事。”

弘普道:“所以,要讲私密话时,最好是在空旷的环境。”

弘晖失笑:“空旷之处,如何遮挡身影?”

弘普想了想,点头:“这个确是无法,诡秘之事,不能见人,故而寻一背人处,却不知总有疏漏之时。”

弘晖摇头:“咱们听得一言半语,却是无用,不知是何用意。”

弘普道:“总是与我们无关,且不用管他人之事。”

弘晖无奈:“你就不能对身边的事儿多点热情?”

弘普无所谓道:“无关的人,理他们作甚?家里人,我还操心不尽呢。”

弘晖无力:“你说你,多聪敏呀,偏就这性子,太清冷。”

弘普一挑眉:“我的什么东西都与你分着用,什么时候清冷了?”

弘晖嘿嘿笑:“好了,知道你待亲近人不同,只是,你好歹也关心一下周围的人事呀。”

弘普摇头:“一个人精力有限,顾左后就难顾右,若要面面俱到,却是难。我总不能放着亲近的家人不管,却把精神花在旁人身上吧。”

“邬先生说你精力充沛,比我不差的,我能顾及到,你怎么就没精神了?”

弘普不想再说这话,“咱们看看这两人怎么没发现我们?”

兄弟二人起身出了窝子,走开几丈一看,却见这窝子位处坡顶,窝子顶端被草遮挡,周围也是草叶丰茂,更有几棵树在窝子左右长着,那两人站在坡顶四处观望,只当身处最高处,又有树身遮挡,能看见别人,而别人却无法见着他们,因此放心交谈。

“普儿弟弟,我才发现,这窝子的位置确实极妙。”

弘普点头:“草一遮,只当是个坡,却不知这有一个窝子。从正面倒是能看到我俩,背后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再则,一个成人,谁无事躲在一个小窝子里呢。”

弘普与弘晖相视一笑,“行了,和咱们无关,且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