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笑谑道:“那小子不是素来挑剔?上次和弘晖一起去我那儿,哈,那小子,才吃了几筷子菜,就说让我扣厨子的钱,事后,还把厨子叫来指点了一番,别说,四哥,那之后,那厨子的手艺还真好了些。”

四阿哥无奈:“弘普什么都好,就是养得精细,太精细。”

十三嘻嘻笑:“你说精细,他还吃野菜粗粮不是?那拳脚骑射也一样不差不是?”

四阿哥叹气:“除了玉儿与惠容做的吃食,你说,有几家让他觉得好?还有那衣,也独爱玉儿惠容做的,这不精细?”

十三阿哥笑道:“好在,便是衣裳穿旧了,他也不嫌不是。”

四阿哥哼道:“他长个子呢,一件衣裳能穿多久?倒是弘芝弘英长年穿他的旧衣,好在两个孩子养得粗,从无怨言。”

十三阿哥听他四哥说弘芝弘英养得粗,嗤一声,一口茶喷了出去。

“四哥,弘芝弘英养得粗?去年,对,就去年,下面儿送了几筐樱桃,我就着人给玉儿送去,当时,那俩小家伙只看一眼,就说那色不好,看着就不嫩,嘿,四哥,樱桃还不嫩?那什么嫩?还说闻着不香,四哥,这樱桃还怎么才算好?这是养得粗的人能说出的话?”

四阿哥翘起唇角:“有这事儿?”

十三阿哥狠劲儿点头:“玉儿在他们屁股上一人拍了一巴掌,俩小子才老实了。”

兄弟二人说一会闲话,又说一会儿朝政人事,如此,天色渐晚时,高无庸轻手轻脚进来。

“爷,十三爷,方才听到消息,八爷被皇上叫去骂了一顿,之后又领回去一个女子。”

十三瞪着眼:“啊?”挨了骂却又领赏?

四阿哥想了想,冷冷一笑:“十三弟,你跟着皇阿玛出了京,不知道,郭络罗氏为了巩固在老八府的地位,给老八的庶夫人呐喇氏下了药,之后,又给老八安排了两个使女,这不,正月得了弘旺,现在府里还有一个没生的。前些天,呐喇氏不知道打哪儿知道自己再不能生育的事儿,就找到惠母妃,事儿闹到太后跟前。太后叫了郭络罗氏问话,她却说自己不是妒忌心狠之人,只道呐喇氏被下药是进府前的事。”

十三皱了皱眉:“兴许真不是八嫂动的手脚呢?她是嫡室,犯不着不是?”

四阿哥看一眼十三阿哥,“呐喇氏若没抓住把柄,也不能告诉惠母妃。”

十三阿哥摇头:“如果真是八嫂做的,实在是让人弄不明白,便是呐喇氏生下孩子升了侧,那也是侧呀,于她…”

十三阿哥不说话了,庶与侧,地位却是不一样的,那是能自己抚养孩子的。使女生了孩子,使女的位份不过升至侍妾罢了,再则,孩子抱走后,却与使女无关,很显然,八嫂这是要继续独霸八哥的后院。

四阿哥看一眼十三:“想明白了?这事儿,皇阿玛骂老八,肯定是骂他连个女人也镇不住的。赏一个女人,也算是对郭络罗氏的警告,不过,老八如今有了弘旺,皇阿玛也不会为了个庶夫人严责嫡室的,这事儿,也就这样了。”

四阿哥说完,又摇头:“内事不明,外事若何?家亦不能齐,何谈其它,可笑!”

十三哂笑:“八嫂命不如玉儿。”

四阿哥哼一声,想起当初玉儿那番言论,嫉妒,玉儿也有,不同于郭络罗氏者,是她由着男人自己选择,且又生育多子…又想起府里的李氏,那个女人,与郭络罗氏也接触过几次,是那几次变得狠心的,还是她本就是个贪婪的?就因自己宠她,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向着晖儿伸手…

十三端着茶盏:“四哥,八哥不会真的压不住八嫂吧?”

四阿哥瞟一眼十三阿哥:“那是别人的家事。”

十三阿哥嘿嘿笑:“我就是好奇,八嫂性子是强,可再强能强过八哥去?这男人才是一家之主不是?”

四阿哥喝一口茶:“老八的性子,对着谁都不想得罪,便是他自己的嫡室,他也想着事事周全,再则,郭络罗氏的外家能帮他,他也就难免放任几分郭络罗氏。若是别的女人,老八这后宅也不至于这样,偏郭络罗氏是个性蛮的。所以,女人,还是柔顺些的好,娶了这般悍妇,着实不是男人之福。”

十三笑问:“四哥觉着八嫂这是天性?还是八哥惯的?”

四阿哥翘起唇角:“是天性,也是老八自己造成的。若是爷遇着这般女人,总有法子磨平她的性子的,便是你,你会由着一个女人控制你的后嗣?老八这是自食其果。”

十三阿哥想了想:“嗯,没错,爷要让哪个女人生孩子,自是由着爷的心意的,便是兆佳氏,也不能过问。不过,我媳妇儿性子比八嫂好了不知道多少,对爷也体贴,嘿嘿。爷乐意宠着她。”

四阿哥点头:“弟妹品性是个好的,你多宠也是该的,这嫡妻不是不能宠,是不能像老八这样放任,那是爱吗?那分明是害。便是老八为着前朝,也不该这般没点子皇子气度。”

十三嘿嘿笑:“其实,八嫂这手段还是不行,若不然,也不至于弄成这样,你看,玉儿和雅堂兄不是没人说他们什么。”

四阿哥瞪一眼十三:“玉儿是个什么性子?郭络罗氏有她纯善温驯,有她孝顺体贴?再则,雅尔哈齐那性子有多暴烈这宗室谁不知道?哪个女人能压住他?能和老八一样?”

十三笑着接口道:“再则,玉儿连诞三子一女,这不久又是两个,这不是八嫂一个无子的能比的,这嫡室无子倒也不算过,却不能让丈夫绝后,八哥成婚十年,八嫂居然一直控制着八哥的后院,愣是让八哥一子一女皆无,这便是不贤,是吧,四哥!”

四阿哥点头。

因为皇帝刚回畅春园就把八阿哥找去骂了一顿,于是同样的话题,在畅春园各处提起,当然,自是各样说法皆有的。

八阿哥因内事不靖被皇帝找去狠狠骂了一顿,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回到自己的住所,打起精神与几个等在这儿的弟弟扯了一会儿闲篇,心情方才好了些,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安然之态,又留几个弟弟一起吃罢饭,天色已黑,方才把他们送走。

天黑掌灯,八阿哥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看着垂首站在一边那个皇阿玛让他领回的美丽女子,不用想都知道,这必是皇太后给他备下的,毕竟,皇阿玛今儿才刚到呢,哪儿那么快找出这样一个娇艳得如一朵花苞儿的女子,八阿哥站起身:“王氏,过来服侍爷就寝。”

十几岁的王氏羞红着脸走过去,颤着手给八阿哥解衣扣,好半晌,才解了几粒,王氏已是气喘微微,八阿哥看得有趣,轻笑出声:“别慌,夜还很长!”

本已脸带红晕的王氏听了这话,羞得再抬不起头来,低头垂手站着,半天没动弹,八阿哥看着王氏衣领外修长白暂的颈子,笑道:“怎么,不乐意?”

王氏大着胆子抬头瞟了八阿哥一眼,娇嗔道:“爷——”

八阿哥挑起王氏的下巴,看着王氏明亮的眼睛,笑道:“不错,这性子爷喜欢,不是个木头做的。来,爷累了,手别停。”

王氏又瞟一眼八阿哥,壮着胆子继续替八阿哥解衣扣,此次,手却颤得没先前那般厉害了,不久,八阿哥便只剩了中衣,王氏被八阿哥拉到床边扯了上去,帐幔落了下来…

287微澜

八阿哥坐在自家府里的小厅里,指着王氏对郭络罗氏道:“明月,这是皇阿玛赏的。”

郭络罗氏听着八阿哥这样说话,先前有些阴沉的脸色好了一些,白了八阿哥一眼,回头也不看王氏,只对身边的嬷嬷道:“你把她带下去安置。”

王氏抬头看一眼八阿哥,八阿哥低头喝茶,未发一语,王氏脸一白,对着八阿哥与郭络罗氏行礼后低头退了下去。

郭络罗氏待人都走了后,哼道:“爷,这可是个美人儿呢。”

八阿哥放下茶盏,笑道:“一个玩意儿,你还当回事儿?为着呐喇氏的事儿,皇阿玛把我叫去狠骂了一顿,如果我再不把王氏收下,皇阿玛岂非怒气更甚?你是要让我惹得皇阿玛大发雷霆之怒?明月,你舍得我像老九一样被皇阿玛打板子?”

郭络罗氏一噘嘴:“爷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自是不能让人脱了裤子打屁股的。”说着,自己没忍住扑噗一声笑了。

八阿哥无奈道:“这话在家说说也就罢了。”

郭络罗氏笑道:“我总不至于和外人说自己家男人的事儿的。爷,十五舅舅着人来给你传信,我把人留了下来,您是现在见,还是一会子再见?”

八阿哥哥眼睛一亮:“哦?来人了?这会子见吧。”

郭络罗氏哼道:“一回来,就只顾着你那些事,理也不理我的。”

八阿哥笑道:“平日你素来知轻重,今儿怎么倒使上小性子了?”

郭络罗氏瞟一眼八阿哥:“你不喜欢?”

八阿哥无奈:“你什么样子,我都觉着好,不过,你本来的样子岂非更好?”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呼一口气:“我还当你也如同别人一样,觉着我少典雅娴淑之风,过于泼辣强悍呢。”

八阿哥笑道:“你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再则,咱们成婚以来,我什么时候压过你的性子?这么些年,不过是劝止过你两回别把心力花在那个傻笨的伊拉哩氏身上罢了,你自己想想,是也不是?”

郭络罗氏想了想,继而一笑:“既然爷不嫌弃我,也便罢了,几个舅舅那儿,我也就不去告你的状了。”

八阿哥站起身,无奈道:“你那几个打小一起长大的舅舅,爷还真是不耐烦听他们总絮叨,倒像我成日欺负你一般,你自己说,这府里,还有什么事儿不是顺你心的?我这般信你,从不疑你,还不够?”

郭络罗氏开心道:“知道,知道,我们爷是个有抱负、有见地、有心胸的伟男子,不屑于在内宅事务上花心思,放心,我会把家给你管好的。你只管去忙外面的事儿便是,我的爷,若是你能少喝点儿酒便更好了,喝醉了打人也就罢了,不过是些奴才,只是,伤了你的身子,可怎生是个好!”

八阿哥边走边摇头:“你是宁愿我喝酒,还是宁愿我成日如老九一样贪恋女色?”

看着八阿哥去了书房,郭络罗氏坐在椅上想了想,唤进人来:“贾嬷嬷,那个王氏,以后就按呐喇氏的份例。”

贾嬷嬷顿了顿:“夫人,这样岂非太抬举那个女人了?”

郭络罗氏剔着尾指道:“不用在意,这女人和呐喇氏不一样,平日便是给她份例高一些也无妨碍,再则,爷既揭过了呐喇氏的事儿,我这个做妻子的,也得大度一些,多替他想一想,你没听爷说了,那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府里如她一般的,难不成还少了?我也犯不着把她当回事儿,她一入府,就比别人份例好,偏又不像呐喇氏一般是秀女出身,府里那些个早先的女人们,谁个心里能舒服?且让她们去对付王氏也便罢了。

如今,爷有了儿子,我看着虽眼气,却也再没什么可供人指责的。爷既并不曾厌弃我,又恢复如初,对我真心以待,我自当全力助他,作为女人,我便是再要强,再有本事,终归一切系于男人之身。以后,他好,我也才能好。”

八阿哥遣走了安郡王玛尔珲的人,又听到秦道然报了郭络罗氏的安置,点了点头,接着写字。

妻子幼年在她外祖家,被外祖视之为掌珠,难免溺爱宠纵,加之其余年长她十几余岁的舅舅们百般呵护,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子,她不是恭良娴淑的女子,好在还有满族女子的豪爽大气,更兼见事明白,懂取舍,虽也如别的女人一样拈酸吃醋,却会替自己考虑,予以包容,也算不错。

便如她当初力主把老师何焯的小女儿养在府里,果然,此举让人觉着他尊师重道,加上老师在江南文坛的影响力,一下,便收了江南的士子之心,也因此,太子在江南也没有自己这般得人心。这样的妻,虽有暇疵,却也自有其好处。总比太子妃守着妇道,空得了淑孝忍让的名头却不能替太子出谋划策的好吧。

至于那个又怀了双胎的伊拉哩氏,八阿哥手上的笔顿了顿,之后继续描画,那个女子,也有刚烈果决之时,却过于纯真不知世事,想着当日她居然就那样破了自己安排多时的一局,八阿哥不免哂然,真是傻人有傻福!好容易找了一个与弘芝弘英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孩子穿了衣裳去引,她居然视而不见,没有乱了方寸,还直奔出事地点,也把老十惊动了。是个好额娘,那般远距离也能知道那不是她的亲儿子,自己还是小看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牵绊了。

母亲?

额娘现在宫中生活得安静,只是,宫里,什么时候也不缺那捧高踩低之人,好在,老九的额娘得宠,身份儿高,有意无意倒帮额娘挡了些许暗箭,只是,靠别人,总不如自己本身就让人敬畏的强,十六岁以前那样的日子,如何能再过?都是皇阿玛的儿子,总得拼一拼的,自己如今既得了人心,安知将来不得了这天下…

八阿哥的手情不自禁一紧。继而叹息一声,心境还是不行呀,一把把因最后一笔坏了的整张纸扔到一边,重新又开始练字。

自己在外百般忍耐,方有现在这般人望,太子自幼定了名份,如今即使暴戾恣肆却仍有一批人死心塌地追随他,自己总是吃亏在先天上,不过,皇阿玛与太子的权力矛盾越来越深,而皇阿玛现在身体又还不错,不能早传大统,太子等不及了,总有行差踏错之时,便是他还接着忍,自己也有法子让他忍不下去,到时,便是翻盘之时…

看着又一张写废了的字,八阿哥扔下笔,靠在椅背上。

忍字头上一把刀,太子忍了三十几年,看着那个位置,就是坐不上去,因此,如今性子日益乖戾,渐失人心;自己则忍得酗酒不止,甚至做出醉后殴打致人死命的事儿。谁都不容易!有什么办法,多少郁气凝结胸间,自己又不是天生的佛爷,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有脾气?可是,他不能任性,他不是太子,他如像太子一般,只会什么也剩不下。

皇宫里,母以子尊,子以母贵,自己生母的出生在那儿,自己只能如现在这样多结善缘,才能得人心,聚众望,以后,才能得偿所愿,得脱樊篱,日后,高高在上,才可由心而行;同样得皇阿玛看重,四哥不像自己这般能忍,也不像自己肯放□份俯就,最后怎么样,闹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何苦来哉!不过,四哥那较真儿的性子,将来亦可一用,如同皇阿玛现在一样,得罪人的事儿让四哥去做,自己最后只须等着收拢人心就好…

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四阿哥看着眼前的两个瞪大眼看着他的孩子觉得很头痛,是谁说玉儿生的孩子就个个招人喜欢?这两个,明明是混世魔王。

“四堂叔,你又在念佛?额娘说你生气的时候就念佛。”闭目转佛珠的四阿哥无奈地睁开眼,不会看脸色的孩子,你能拿他怎么办?

“嗯嗯,四堂叔,您想起谁生气了?我们帮你收拾他,但是,你必须先把你柜子里那个玉美人给我们。”

四阿哥的手一紧,这是敲诈?勒索?

“四堂叔,你喜欢美人,有很多,不用一定要这个小的,你后园明明有很多大个儿的美人。”

四阿哥不只脸黑了,连眼前也黑了。

“嗯嗯,四堂叔,这个玉美人,和额娘好像,你把它给我们吧。”

四阿哥一口气一下泄了,这玉美人连脸都没有,哪儿就和玉儿像了?

弘芝想了想:“四堂叔,你别听弟弟胡说,但凡是白玉,他都说和额娘像,前儿一只白玉小猪,他拿了告诉额娘说和她好像,还被额娘在屁股上拍了几巴掌。”

弘英不乐意:“额娘白得和白玉一样,本来就像,那白玉小猪的颜色多好看呀,还一点暇疵都没有。可惜,额娘把最漂亮的白玉小马给了姐姐,姐姐怎么也不愿意让给我。”

四阿哥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两只白玉制的小挂件儿:“那个白玉美人不能给你们,这两个小挂件你们拿去吧。”

弘芝弘英各拿一个。

“这朵花儿好,跟额娘的手一样,好看。”四阿哥瞄一眼,和手一样?怎么但凡是玉的,这俩孩子总能扯到玉儿身上去?

“嗯嗯,我这个也好,是个摸着舒服的,四堂叔,这是什么?”

“龙生九子,这是其中之一的貔貅。”

“弟弟,这个貔貅仿佛与别的有些不同?”

“是吧,我也这么觉着。”弘英大力点头。

貔貅不都一个样?怎么就看出不一样来?

为防夜长梦多,四阿哥开口逐客:“你们出去玩儿吧,四堂叔要做正事儿了。”

弘芝弘英点头,迈了两步,弘英回头问:“四堂叔,为什么那个玉美人不能给我们?”

四阿哥咬牙,现在还想着,这东西都收了,怎么还想着?

“那是长辈的遗物。”

弘芝点头:“明白了,弟弟,长辈的东西,是念想,不能乱送人,四堂叔,我们去找弘晖哥哥玩儿去了。”

四阿哥挥手,看着那两小子跑了出去后,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这俩小崽子,终于走了,这都缠了快半个时辰了,就在耳边一劲儿嗡嗡,让他什么也干不了。

“高无庸,你给爷进来。”

高无庸躬腰驼背蹭进来。

“你说,弘芝弘英怎么知道爷这儿的物件儿?”

听着自家主子的怒吼,高无庸无辜道:“奴才在收拾书房时,两位小阿哥闯了进来,就看见了。”

四阿哥瞪一眼高无庸,“蠢材,连两个孩子也拦不住。”

高无庸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滚下去。”

高无庸无声地滚了下去。

四阿哥拿出抽屉里的玉美人,正要如往日一样抚摸,猛一下想起两个小崽子的话,那碰到玉美人的手如被针扎一般倏一下缩了回来,缩回来后,又气得不行,这明明是佟额娘留下来的,难道就因为俩小子一句话就要从此束之高阁?可再要做到心无芥蒂、心无杂念却已是不能,丧气地把玉美人又放回了盒子,塞到了抽屉最深处。

弘英边玩儿着手里的貔貅边问:“二哥,怎么四堂叔没把那个玉美人给我们?那个更大!明明上回我和十堂叔说像额娘的时候,他立马就给我了。”

弘芝想了想:“遗物,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能给咱们。还有,你以后不许用这个借口讨要东西,你忘了,上回你把从十堂叔那儿讨来的白玉树给额娘的时候,大哥听了你讨要的借口,可恼了,说下次你再用额娘的名头说事儿,就打得你屁股出血,像九堂叔一样在床上养一个月。”

弘英缩了缩脖子:“我想着是四堂叔,觉得没事儿才说的,二哥,你别告诉大哥,我保证以后不用额娘的名头了。”

弘芝点点头:“那你一定要记住了,可不能再犯,若不然,大哥知道了,肯定要收拾你,到时,连我也跑不了,也要跟着挨罚。”

弘英赶紧道:“保证,保证,我以后肯定不说像额娘这话了。”

两个给人添了许多烦恼的小崽子转头玩儿去了,留了四阿哥在书房一个人生闷气,玉儿最近有些不妥,惠容天天照顾玉儿,雅尔哈齐手上的差事也一时没办完,这俩小崽子就天天上午在家里练功,下午来自己府里跟着弘普。若邬先生在授课也就罢了,也都老实听课,邬先生休息后,这俩混世魔王就满府转悠,便是连自己的后院儿也去逛过了,叹一口气,好在没欺负家里的孩子…

四阿哥开始想,若不然,把这俩捣蛋鬼送到皇阿玛那儿去?皇阿玛反正喜欢玉儿的孩子,想了想,又作罢,宫里要照顾周全不容易,还是放在身边儿吧,以免出什么事儿,叹口气,这都什么事儿,玉儿惹的事儿要收尾,还得防着这俩小的惹事儿,自己难道这辈子就给他们一家子收拾烂摊子?

“爷,弘普阿哥送来的。”高无庸手上一个叠得很复杂的小鸟。

四阿哥接过来自己动手打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对着看了半天,半晌,冷笑一声:“走动得勤了?这是又有什么招要使出来了?”

转身把纸条子烧了,好吧,至少,弘普是个得用的,小小年纪,不但不添乱,还很能帮着做点儿事儿,这不,他好玩儿弄的那个‘卅守’还是很不赖的,居然能收集到消息了,不错。也是老八自己找的,下作的,居然连玉儿的孩子也利用,招得弘普把人全安排了盯老八的梢,寻他的不是。

老九也没落着好,铺子里现在还闹蛇呢。

四阿哥的嘴角抽了抽,弘普这孩子臂上那个居然是条蛇,这么些年,他见天儿挂手上,自己还一直当那是个绿玉翡翠呢,居然是个活的!那小蛇长得,真是好看,不但不给人以狰狞之感,还让人觉着乖巧,真是条有意思的蛇,比那只雕看着还讨人喜欢,上次老十在火铳上雕了只鹰送给弘普,莫若…

火铳…

四阿哥一个激凌,昨天,太子那儿拿出一个新火铳,说是比以前的更好用,改进了好些,明明皇阿玛那儿也没有那般远射程,那般小巧易携带的。

四阿哥在书房里快步转了几圈,又停了下来,不,太子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再暴躁他也不会起那个心。太子便是嘴上抱怨几句,心里却也极是爱戴皇阿玛的。

四阿哥虚脱一般倒回椅子上,父子是纲常,君臣是纲常,太子只是压力太大,却非本性恶毒,自己怎么会想到这儿来?

乾清宫里,皇帝拿着一个火铳摆弄着,“太子那儿送来的?”

“是,太子说这是昨儿新得的。”

“下去吧。”

皇帝眼神深沉地看着火铳半晌,叹口气,着李德全收了起来。

288为子

甲午,上谕兵部鸟枪等火器,祗当用于搜猎行阵之间。此外一应旗下民间不得擅用,著严行禁止。

弘普摆弄着手上的火铳,想得有些出神。

啪!

身上突然的一巴掌,惊得弘普打了个哆嗦。

“儿子,又在琢磨什么呢?你老子我来了都不知道起身问安。”

弘普无奈起身。

“阿玛安。”

雅尔哈齐搬了把椅子放在弘普的椅子旁边,一手搭在弘普肩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弘普身上。

“来,儿子,说说,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阿玛告诉你。”

弘普挣了挣,无奈人小体弱,对上五大三粗的雅尔哈齐,无异于蜉蝣撼树,什么作用也起不了,无法,只能开口求饶:“阿玛,你好重,你坐好,要不我一会儿去告诉额娘,你又欺负我。”

雅尔哈齐听了这话,恼了,使劲儿往弘普身上一压,压得弘普“叭”一下趴在了桌子上,看着儿子脸贴在桌上被压扁的样子,雅尔哈齐觉着满意了,方才在椅子上坐正。

“臭小子,打小就只知道告状。”

弘普从桌子上爬起来坐好后看他阿玛一眼:“告状好用。”

雅尔哈齐看着眼气,啪,又照着弘普的背拍了一巴掌:“先前在想什么?”

弘普的脸抽了抽,这一巴掌,比先前那下可重,小心眼儿的阿玛,仗着力气大欺负儿子的厚脸皮阿玛…

“儿子?”

弘普无奈,父亲的关爱,他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儿子在想火铳的事儿。”

雅尔哈齐听到儿子提火铳,眯了眯眼,“怎么?皇上不让在旗下民间使用,你还是可以用的嘛。咱是什么人家,这点儿特权还是有的,这有什么可想的?”

弘普道:“我在想,八堂叔得了那么精致的火铳,为什么不献给汗玛法,却转了好些弯,送到太子手里?他自己献给汗玛法,汗玛法肯定高兴,这也是孝心不是,怎么倒送到了太子爷手里?八堂叔打的什么主意?”

雅尔哈齐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你对于人心,还是知道的太少。今儿阿玛和你说说吧。”

弘普正襟危坐,表情端肃,等着他阿玛给他上课。雅尔哈齐看着儿子的神情跟四兄倒似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时生气,一巴掌又把儿子拍歪了。

“行了,别成日学得跟你四堂伯似的,看得人累得慌。”

弘普的嘴角抽了抽,“儿子这样坐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