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

四阿哥哼一声:“你看着安排吧。”

十三阿哥也笑道:“嫂子做的菜,指定好吃的。”

玉儿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冲四阿哥一笑:“我做点儿清火的。”

看着那个女儿大摇大摆走出去,四阿哥回头怒瞪雅尔哈齐:“我脾气不好吗?我这是上火吗?”

雅尔哈齐看看被妻子挤兑得一肚子火气的堂兄,忍不住乐了。

“春天嘛,吃点儿清火的,挺好。”看看眉毛落了回去的四阿哥,雅尔哈齐坏心眼儿地加了一句:“四堂兄这脾气,今儿是有点儿暴躁。”

四阿哥狠狠瞪一眼雅尔哈齐:“这都是谁惹的,啊?你说你,都把她惯成什么样了?寻花问柳,难不成她还想去看寻花问柳的场所?”

雅尔哈齐摸摸鼻子,妻子的心思,他清楚得很,她还就是对寻花问柳的场所很好奇,就像一个完全不知世间险恶的孩子,只当那些场处也如她平日所处之地一般干净,全不知那些地界儿多肮脏。

平日他不愿她听那些脏事儿,又岂会带她去看那些脏地儿?也不能明着拒绝,若不然招得她叛逆心一起,一定要去看,他到时又知道得多头痛呢。

“四兄,你看,我不是把她带这儿来了?”

四阿哥哼一声,还算你有几分见识,知道爷这园子是个好的。

雅尔哈齐好奇道:“这清和园也有些年头了,怎么是你的?”

四阿哥喝一口茶,“是佟额娘当年留给我的,先就是这样,我后来也没改。”

雅尔哈齐一挑眉,看看四阿哥的神情,说道:“倒是个好地界儿,清净又雅致。”

十三阿哥笑道:“四哥还真不太会做生意,这园子,以前好些年都赔钱的,也就最近几年,才好些,不过,挣的,也不多。”

雅尔哈齐摸摸下巴,“你们这是办差才回来?”

四阿哥靠在椅上,皱紧了眉:“京里最近出了点麻烦事儿,好些个人家的孩子都昏睡不醒,昏睡时却又时露癫狂之色,口里念叨些神鬼之言,却就是醒不过来,便连宗室子弟也有类似情形,皇上便命我们暗暗查探一下。”雅尔哈齐家有六个孩子,这事儿,提醒他一下吧。

雅尔哈齐皱了皱眉头:“还有这事儿?”

十三阿哥也不笑了,一手撑在椅上,“方才那个铁保,他家的孩子便是这样。”

“铁保?”雅尔哈齐的眉头一下夹得死紧,怪不得今儿看着铁保有些反常,仿佛心智都减退了,却原来是心里有事儿呢。

“那小子,儿子都病了,他还只顾着快活?”

四阿哥道:“我瞧着他倒是也急的,听说他请了好些佛像回去,方才便是又跟你那几个发小那儿请佛呢,那个苏色的阿玛极信佛,家里好几尊佛像,又是供了好些年的。”

雅尔哈齐咬牙:“铁保那小子,怎么一点儿也不跟我说。这孩子病了,就当请太医,怎么倒只请佛像?”

四阿哥转着佛珠:“太医是请了,只是没用,这事儿,年前就有了,只是,都是些平民子弟,这也是我和十三才查出来的,过了年后,不只有平民子弟,还又倒了几个宗室的孩子。最让人不放心的是,年前倒下的平民孩童中,已是有夭折的了。”

轩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过了半晌,雅尔哈齐方笑道:“得,再查吧,咱也别先自己吓自己了。”

玉儿被人领到一个小厨房,看看早备下的料,趁人不备,换了好些,把空间里的一些东西拿了出来,便连其中一条鱼也换成了空间湖里的,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的气色看着不太好,得给他们补补。

指挥着人把东西收拾妥当,玉儿七手八脚弄出一桌菜来,看看时间,带着人送到轩内。

闻到香气,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的肚子一阵叫唤,便连吃过饭的雅尔哈齐也直咽口水。四阿哥看他一眼:“你方才吃过了,这会儿,便别和我们抢食了吧。”

雅尔哈齐本来没拿定主意呢,一听这话,一屁股坐到桌旁:“我媳妇儿做的,自然有我的份儿。”

四阿哥唇角翘了翘,“出息,你这天天吃,顿顿吃,还吃不够?”

接过妻子盛的饭,雅尔哈齐哼一声:“也没有顿顿吃。”他可不舍得太累着自家媳妇儿,头也不回,“鱼。”

玉儿无法,替他剔骨,放到一边的盘子上,雅尔哈齐端过小盘子,得意地扫一眼四阿哥,四阿哥就瞪着玉儿。

看着四阿哥的眼神儿,得了,干脆把鱼骨都剔了吧,一条四五斤重的鱼,玉儿灵活地把鱼骨剔完,分成三份,递到三人手上,也不让丫头动手了,亲自替几人布菜。

打吃了第一口,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就没抬过头,只埋头苦吃,玉儿布什么,他们吃什么,倒把玉儿做的八个菜吃得没剩了多少。

漱口后靠在椅上,十三阿哥叹道:“不行了,今儿晚上吃多了。”

本以为也就是些点心粥,谁知道这么丰盛,又这般好吃,一时没忍住,吃得太多,撑呀!

雅尔哈齐揉揉肚子,也觉得撑,他吃了西餐,吃了酒楼的菜,这会儿又吃玉儿做的,比谁都吃得多,所幸平日饭量就不小,若不然,必是撑得走不动道的。

四阿哥看看一边的茶,也不喝了,他觉着,如果再多一口,必要溢出来的,平素吃饭,他总是严格按量的,今儿却是过量了。看着捂嘴偷笑的玉儿,瞪她一眼:“今儿这道鱼做得最好,一点腥气没有。”

他平日吃鱼,鲜少吃到这种一点腥味儿没有的,倒仿佛那鱼肉还带着点儿花草的清香之气。

十三阿哥点头:“鲜美可口,极美。是我至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一道鱼。唉呀,这一顿吃下去,觉着这一个月的精神都回来了。”

四阿哥想了想,深深看一眼那个女子,他也觉精神好了许多。

空间里的东西,比起外界来,自是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也因为这,玉儿平日从不轻易送人,大抵只做了成品送出,倒不是悭吝,只是担心被人看出不妥来,大清的人,最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的,为着谨慎,还是别让这些有别于世俗的东西在外招摇吧。便如这鱼,她却是只在家做的,别人吃了,大抵也只觉是她手艺出众,却不知道是原材料换过了。再则,有资格吃她做的饭的,全大清,也没几个。到现在,除了家人,也就皇帝吃过一次罢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倒真是第一次吃上的。

看看二人,想想他们平素的多般照顾,玉儿心里有些内疚,要不,以后多做几次送到他们府上?应该不会被笑话吧。

“不会!”

玉儿眨眨眼,四阿哥说什么不会?

雅尔哈齐捂头,这傻媳妇儿,自言自语被人听去了还不知道。

四阿哥看着傻呆呆的玉儿,眸中含笑:“你家那三个小子,吃了爷多少好东西,你做点儿鱼送来,该的。”

十三阿哥看着自家四哥难得的赖皮劲儿,忍不住想笑,不过,想起方才那恨不得让人连舌头都吞下去的美味,赶紧也道:“玉儿,送四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也送一条来,做一条鱼也是做,两条鱼也是做不是。”

这两人,也不太客气了吧,玉儿鼓了鼓腮:“送到你们那儿,鱼说不准就不鲜了。”

不等四阿哥开口,十三阿哥哈哈一笑:“咱们离得也不远不是,送到我们桌上,一准还热乎呢。鲜,肯定鲜。”

玉儿撇了撇嘴,得了,自己找事儿吧,以后,做鱼时,一次最少得做三条!

四阿哥摸摸手腕上的佛珠,“以后,别的鱼,却是难下口了。”

玉儿目瞪口呆,他的意思不会是让她管着他们一辈子的鱼吧?那也太那啥了吧。

某两人一点儿不觉得自家厚脸皮,乐呵呵和雅尔哈齐说话,啊呀,这以后,时不时能吃到这样的美食,这日子,有盼头呀。

躺在床上的玉儿,还没回过神呢,“他俩,怎么这么赖皮,我这做饭还做出不是来了?”

雅尔哈齐搂着妻子,轻哼一声:“也没说多久送一次不是,以后,每月给他们送一条吧。”

玉儿翻了个白眼儿:“四堂兄那意思,他是再不吃别的鱼的,你让他以后一个月就吃一条?”

雅尔哈齐哼道:“也没人让他不吃呀。”

玉儿苦恼地逮着丈夫的手直咬,“咱家三天吃一条鱼,你让人家一个月吃一次,也太不厚道了。只是,这三天送一次过去,岂不要招得别人注意?”

雅尔哈齐不以为然:“你道别人家也和咱家一样呢?得了,一个月送一次吧。实在不行,十天送一条去,他们总得吃牛羊猪兔别的东西吧。”

玉儿冲丈夫翻个白眼儿:“你也天天吃牛羊猪兔鸽鸟走兽,也没见你少吃一次鱼的。”

雅尔哈齐嘿嘿一笑,转说他话:“四堂兄说京里好些孩子昏迷不醒,于昏睡中时出鬼魅之言,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咱家孩子都小,可得小心些才好。”

玉儿一惊,若是前世,这样的事儿她必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此生她却是被白无常送来的,自是知道这世上什么奇事皆有,一时不免惊骇,自家可有六个孩子呢。

“我进空间找找护身的东西,你先睡吧。”

雅尔哈齐也要跟去,玉儿却把他拦了下来,这是清和园,却非自家府内,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此次,进的却是储物空间,在一个全是各样饰物的角落里,玉儿好一阵找。既是鬼魅之事,必要找避邪的,灵觉一个一个打那些饰品上扫过去,最后挑出几个来:一粒五彩的石头,一对麒麟,四个黑白双色拇指大小的玉制小太极图,六个木符。

出到空间外,见丈夫果然还没睡着,掏出一只夜明珠,夫妻俩躲在被窝里看她找出的东西,看完了,又小声议论着送哪几件给四阿哥十三阿哥,之后,这才睡了过去。

人常说有备无患,果然,之后不久,又有不少孩子病倒了,玉儿一家连着四阿哥十三阿哥家的孩子却都无事,便是十阿哥家,也无事,因为玉儿把那对麒麟着人送到他家了,说是给孩子们的。

四阿哥十三阿哥一通查找,直找了近十天,却是什么也没找出来,皇帝老爷子为着此事,很是生气,却全无一丝办法,本就是没有一丝线索的事儿,他也不能怪老四老十三不好不是。

不过,当废太子被复立后,那些病倒的孩子却全都不药而愈了。

乾清宫里,皇帝看着手上的折子,眼神有些莫名的阴暗,

一百多个孩子,同一天痊愈了,还是在太子被复立的那一天。

什么意思?

是太子天命所归?是朕失德?

靠在椅背上,皇帝问道:“注意这事儿的,都有谁家?”

黑暗里传出一个声音:“回皇上,因为年年春季,生病的孩子都不少,距今为止,倒也没几家查生病孩子的事儿,而且,那病了的,什么身份都有,贩夫走卒,官吏兵丁,宗室贵戚,全无规律可循,也无人多想。便是那作神鬼之言的人家,也都只怕传出去给自家惹来祸事,个个均缄口不敢言,因此,京中一直很安稳。”

皇帝轻哼一声,也就是说,不做汇总,没人知道这一百多个孩子的病症是一样的,也没人知道这一百多个孩子是同一天痊愈的。

只是,这到底是天灾,还是**?

327相替

雅尔哈齐在紫禁城里与几个儿女正在进行人生的最后谈话,已经说了足有两个时辰了,几个孩子也已经由站着变成了坐着。

弘普皱着眉头,板着小脸,神情坚毅:“阿玛,儿子会把弟弟妹妹教导好,保护好。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雅尔哈齐看看只有九岁的儿子,咬紧了牙才忍住了那因为心脏紧缩而产生的颤栗,自己与妻子的命是相连的,若妻子真的送了命,自己自然也是活不了的,没了父母,以后,大儿子就要担起一家之主的重任了。想了想,雅尔哈齐站起身,把大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举目望着殿顶,等着眼中的湿意褪去,这才放开弘普。

看着弘普红通通的眼眶,雅尔哈齐吸口气:“你虽只有九岁,不过,你额娘总说你比起一个二十岁的成人,智商是一点不差的,是能担起一家子的,你这样优秀,阿玛与额娘万一真的出事了,也能放下心来。该嘱咐你的,阿玛方才都说了,咱们这就出去吧。”

弘普咬了咬牙:“阿玛,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要额娘拿命去拼。”

看看四个儿女目中的恨意,雅尔哈齐的脚步顿了顿,这个大儿子,聪明,有计谋,唯独缺的,便是隐忍,如果把实情告诉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会不会让他一手培训出来的杀手刺杀那个把父母推上死亡之路的人?会吧,他打出生,万事顺遂,从不需要忍耐,可于一个一家之主而言,忍耐却是必须的。

看着大儿子被怒火烧红的眸子,雅尔哈齐轻笑道:“儿子,阿玛知道是谁,但是,阿玛不会告诉你,你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拨开层层迷雾,自己找出真相,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护着你的五个弟弟妹妹长大,别的,都是次要的,当他们有能力保护自己后,你才可以去探寻真相。”

弘普听了阿到的话,一时目眦欲裂,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力量的微薄,以至要生生看着父母走向死亡。

太子又怎么啦,凭什么要让他的父母代替他死亡,是他自己招来的祸患,是他自己要沾染上那本不能进入紫禁城的祸患,凭什么最后要付出代价的,却是他们家。

跟着父亲,领着弟弟妹妹走殿门,看着房外那个干枯的和尚,弘普狠狠咬紧了牙关,他怕他会吐出最不堪的言辞,他肯定会诅咒这个和尚。

“妖僧,臭虫,渣滓,毒蛇。你为什么要来京城,你不来,我额娘就不需要…呜,呜。”

弘普看看被妹妹捂住嘴的三弟,扯了扯唇角,看一眼被弟弟骂了却只能苦笑的干枯和尚,理也不理他,只转头瞪了弘英一眼:“骂人有用吗?别人会痛吗?除了证明你自己的软弱无力,还有什么用?”

弘英到底才七岁,平时便是被父兄教了多少道理,但至事临身时,却仍想由着性子发泄。

站在弘英身边的弘芝紧握着小拳头,狠狠瞪一眼和尚,回头训道:“三弟,你有恨,不若存起来,将来,把这和尚的教派毁了出气,只是骂,却有何用。要一个人痛彻心肺,便是如他们对咱们一样,夺走他们最在意的东西。”

他们最在意的是家人,和尚最在意的,便是他的教派吧。

弘普赞许地看看弘芝,干枯和尚的脸已皱巴成了一团,这一家了都是什么人呀,小小年纪,便这样狠心,狠心也就罢了,偏个个根骨不凡,浑身清气环绕,目清神明,若他们真要下定决心对他的教派做什么,以他们的权势地位,还真是大威胁呀。

干枯和尚越想越不妥,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毁灭的杀意,把他们都杀了,就没有后患了吧。

砰!

和尚被打翻在地。

雅尔哈齐蹲□,揪住和尚的领子:“敢对我的儿女心生歹意,你信不信,爷现在就让人去把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们灭了。”

他是打战场上滚过来的,对于杀气,怎会不敏感,再则,今非昔比,他的五感,比当年上战场只强不弱,和尚不小心露出的一丝杀气,一下便被他发现了。这个臭和尚,敢起歹心,找死!

干枯和尚只觉全身剧痛,仿佛被一块千斤的巨石碾压过,拼尽全身的力气方才抬起头来,看着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的男人,干枯和尚非常识时务地低下了头。

“贫僧不敢。”

雅尔哈齐站起身,顺手把手上的和尚扔到一边,和尚跟一截木桩子似地滚了几圈,趴那儿不动了。

雅尔哈齐回头对几个儿女露出一口白牙:“看见没,看不顺眼的,就揍他。若他们真敢下黑手…”雅尔哈齐目中凶光一闪:“就杀了。”

看看几个儿女,雅尔哈齐笑得灿烂极了:“反正,头上还有你们汗玛法顶着呢。”

让他们夫妻做出了牺牲,皇帝堂叔总得护着他的儿女吧。

刚走到偏殿外的皇帝把雅尔哈齐的话听了个全,便是做皇帝做了近五十年,他也忍不住头痛地抚额,以前就这混小子一个人横,这以后,是不是还得再加上五个横小子给他添乱?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得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不成?

皇帝走过去,冲着雅尔哈齐就是一脚:“你要杀谁?”

雅尔哈齐什么耳目,岂会不知道皇帝到了左近,可他偏就把这话说了,挨了皇帝一脚,他也不恼,回身嘻皮笑脸道:“皇上堂叔,侄儿和几个儿女逗乐呢。”

皇帝怒火中烧:“放屁,你那是逗乐?你把乌木赤大师都打了,你这是逗乐?”说着,冲着这个侄儿又是一脚。

雅尔哈齐也不躲,由着皇帝踢,反正,也不太痛。

“皇上堂叔,侄儿没打他,是他自己没力气,轻轻一拍,就倒地上了。”

皇帝冲着那个厚脸皮的侄儿一阵狠瞪,可惜,某人一点儿不在意,只笑嘻嘻招手叫儿女近前,“扶着你们汗玛法,看他老人家气得。”

皇帝气极而笑:“朕是为着谁气着的?”

雅尔哈齐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回头冲跟着的皇帝的皇子们猛使眼色,可惜,上至三阿哥,下至十七阿哥,无人一出来替他说话。

他们又不是雅尔哈齐,他们要是把自家老子惹火了,那可是真火,雅尔哈齐把老爷子气着了,顶多不过挨他们家老子几脚,他们就惨了,那指定是一顿板子,他们又不是皮庠了,谁敢替这个痞子求情。

弘英扑到皇帝怀里,眼泪汪汪道:“汗玛法,弘英不要阿玛死,不要额娘死。”

皇帝呆了呆,回头狠狠一瞪雅尔哈齐,搂着弘普哄道:“弘英乖,你阿玛和额娘不会死的。放心吧。”

弘英在皇帝身上蹭了蹭,皇帝嘴角抽了抽,鼻涕,这臭小子把鼻涕蹭龙袍上了。

皇帝身边的皇子也都看到了,却无人出声,一个一个转开头去,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弘英一点儿没觉着自己做了一件开天劈地般的宏伟壮举,只扯着龙袍拿俩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看着皇帝。

皇帝头痛地看看这几个素来聪明伶俐的孩子,见他们个个一脸悲壮,也不知道雅尔哈齐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皇帝按压住怒气,轻声问道:“弘普,你阿玛这两个时辰都和你们说什么了?”

弘普垂下眼皮:“回汗玛法,阿玛跟我们交待了府里以后的事儿,让弘普好好带大五个弟弟妹妹,说他和额娘这一去是九死一生,未雨绸缪,先把后事交待了,以防不测。”

皇帝放开弘英,回头四处张望,找了半天,从一个侍卫身上把配刀连鞘扯了下来,回身冲着雅尔哈齐就一阵抽打,雅尔哈齐挨了两下,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边跑边嚷:“皇上堂叔,你抽我做什么,痛,痛。”

皇帝把刀当板子使唤,追着雅尔哈齐一边抽一边骂:“我把你个混蛋玩意儿,你做什么吓唬几个孩子,啊?我打死你我,你个混帐东西,还让弘普带大几个弟弟妹妹,你这个做阿玛的是干什么的,啊?你看看把几个孩子吓得,那嘴唇都青了,还九死一生,交待后事?朕也不等了,这会儿就打死你。”

殿里殿外站着的皇子、侍卫、太监、宫女、和尚、孩子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场上暴怒地追打雅尔哈齐的皇帝。

这是皇帝?

那个在位四十八年的皇帝?

那个泰山崩于面前亦不变色的皇帝?

那个最讲究修身养性,清虚栖心,神静心和的皇帝?

那个英明神武,睿智果敢,仁和宽厚,乾纲独断,冲龄继位,一肩担负天下的皇帝?

看着时不时被皇帝手上的刀鞘抽一下的雅尔哈齐,九阿哥目中掠过一丝妒意,这个雅尔哈齐,凭什么能得到皇阿玛这样的宠爱,当初,自己那几十板子,还是下面那些个低贱太监行的刑,轮到他时,却是皇阿玛亲自动手,凭什么,自己才是皇阿玛的儿子呀?

回头看到站在场边瞪大眼看着自家阿玛挨打的弘普几兄弟,九阿哥转了转眼珠,走到他们身边。

“弘英,你们怎么就看着自己阿玛挨打?作为人子,不是应该上去护着吗?”

弘普弘芝弘英惠容一起转头看一眼九阿哥,又转开头去,无人理他。

九阿哥尴尬地轻咳一声:“怎么?你们这是怕痛,不敢去护着你们阿玛?”

这一次,别的皇子也听到了,一起看向这几个孩子。

弘普见堂叔伯们都看过来,板着小脸:“弘英,回九堂叔的话。”

弘英听了自家大哥的吩咐,方才回头对九阿哥道:“九堂叔,我们为什么要护着阿玛?汗玛法打他自己的晚辈,他都不心疼,我们做什么上去拦他?”

一众皇子们全都呆住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犯错,额娘们就赶紧替他们请罪,唯恐皇阿玛怪罪,难不成,都错了?

“可他不是你阿玛吗?”十六阿哥好奇地问。

弘英看一眼十六阿哥,“回十六堂叔话,阿玛是我们的阿玛不假,可他也是汗玛法的侄儿,侄儿做错了事儿,做叔叔的把侄儿打一顿,又不是啥稀奇事儿,这挨打的虽是我们的阿玛,这打了,也就打了呗。你也是学《孝经》长大的吧,这也是孝道呢。”

九阿哥还不愿意放过去,开口为难弘英:“作为一个孝顺孩子,你们是不是更应该替你们阿玛把不是担过来?”让这几个小子上去,皇阿玛肯定得停手,皇阿玛一停手,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就得把这气忍着,越忍,只会越生气,以后,雅尔哈齐就有难了。

九阿哥这话一出口,皇子们的眉头都动了动,这老九,这心也太黑了吧,这几个侄儿才几岁,就这样挑拨着人家去挨打,这是不是太过了。

弘普与惠容也皱了皱眉,对视一眼,弘普看了弘芝一眼,弘芝会意点点头。

“九堂叔,知道我外祖父吧?”

九阿哥点头,当然知道,刑部尚书,正二品官儿,能不知道吗?

弘芝清咳一声:“外祖父在家里,成日家揍几个舅舅,我们的表兄弟就在一边看着,因为此前曾外祖父曾教导说表兄弟是晚辈,不当插手长辈的事儿。当曾外祖揍我外祖父的时候,几个舅舅也不敢以身相替。曾外祖说,让长辈儿顺心顺意揍到自己想揍的人,这是孝道。”

想着六十几岁在外威风赫赫的朝中重臣伊拉哩阿山回府被八十几岁的阿尔济追打得抱头狼狈逃窜的模样,有几个皇阿哥的唇角已经露出了笑容,九阿哥却仍不想放过机会,“你外祖父也一把年纪的人了,若被你曾外祖揍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到时,伤心的岂不还是你曾外祖?”

弘英哼道:“谁的子侄谁心疼,就好比,九堂叔当年挨了揍,打了五十板子,最后心疼的还是汗玛法,我们曾外祖便是再生气,那也是手抬得高,落得轻,不会把外祖打坏的。”

“若是你外祖生气你几个舅舅不拦着你曾外祖呢?”

弘英一个白眼翻了过去:“那就揍舅舅呗,反正,那是他自己儿子。”

众皇子们脸上的神情一时变得很复杂,再看看场上跑一阵又停下来让皇帝揍一下的雅尔哈齐,脸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