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普见自家阿玛稳坐泰山,只能开口道:“额娘,回亲王府后,您别太操劳,一切有那拉氏呢。”他额娘,对于照顾丈夫儿子亲人们的事儿,还是像十年前一样喜欢亲力亲为,但是,他娶妻回来就是为了服侍额娘的呀,若只是需要女人,按他的出身,什么样的没有,又岂会选相貌才情家世都只能算中等的那拉氏?可他额娘却完全没有身为婆婆的自觉。这些日子,听着妻子或明示或暗示的表达出想帮忙却无从着手的无奈,想着自家额娘的操劳,弘普又心疼,又头痛——别人家的婆婆想尽了法儿的为难儿媳妇,他额娘倒好,唯恐累着了儿媳妇。

玉儿无奈地看一眼丈夫儿子,所谓知子莫若父,知夫莫若妻,丈夫儿子是否真的焦虑,她一眼便能看得透透儿的,明明,他们心里并不如表现的那样惶恐与出乎意料之外,却偏在亲王府来通禀的下人面前做出一幅焦急万分的惊惧模样,显然,庄亲王的病情,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想了想,玉儿明白了,病愈回京第二天,她去亲王府请安时,庄亲王身体虽开始老迈,但明显,除了原先中的毒,不会有别的原因在这么短时间内导致他瘁然病倒。

看着丈夫,玉儿纳闷儿:“你们父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按我说的,一粒解毒丸下去,不着痕迹便把毒解了,多省事儿?”

弘普听了额娘的话,看了看自己阿玛,见阿玛眼中果然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神情,忍不住转头谑笑,额娘这般全不喜算计,是阿玛自己宠得,怪不得别人。

弘普只想着自己阿玛自作自受,全忘了那宠得自家额娘不用劳心费神动脑子谋划的人里亦要算上他的一份儿。他阿玛从不让世事的污浊脏了他额娘的耳,他自己不也从不把这些人事倾轧的事告诉他额娘吗?如今倒把一切责任全算在了他阿玛的身上了。

雅尔哈齐看看转头偷笑的大儿子,垂头的二儿子和明晃晃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三儿子,眉一挑:“老三,你来和你额娘说。”老大老二都知道要背着点儿,就这个老三,居然敢明着看他这个阿玛的笑话,找揍呢?

弘英的笑脸霎时变成了苦脸,阿玛太狡猾了,他自己不愿意干的事儿,却推到他这个苦命儿子的身上。

弘芝看一眼三弟那张与自己长得一般无二的脸,又面无表情回过头去,这个三弟,还是这样笨,看阿玛笑话,也不知道低调点儿,一点不掩饰,现在好了吧,额娘不喜欢听的话,得他来说了,果然,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弘英看二哥转开了头,又看着他大哥,却见他大哥连个眼风都不愿意给他,只能认命地端正坐姿,准备替额娘解惑。只是,看着他眼神清澈纯净的额娘,弘英痛苦地想:为什么平日习之为常的事儿,在额娘这样的眼神下,却这样难以宣之于口?

为了减少心理压力,弘英看一眼自家额娘后,便垂下了目光,一鼓作气,不能再而竭,三而歇。

“额娘前些日子说过,玛法中的毒,与五弟所中是同一种毒,不会让人猛一下丢了命,却会吞噬人的健康,让人日渐虚弱,直到病亡。这些,我们这些年在五弟身上都是见过的,因此,并不是儿子们不孝,不马上替玛法解毒,实在是当日五弟排毒时,不只拉肚子,身上出的汗也夹着污渍,这般解毒法,却是想瞒人也瞒不了的,再则,额娘说,这毒,中的年月越久,越是得慢慢排毒更好不是?

现在,玛法中毒年月没有五弟久,但排毒时的反应必然是与五弟一样的,这般明显异于平日的反应,阿玛一颗解毒丹吃下去,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额娘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做完事,却是无法办到的。还有,这解毒的过程,就算太医诊不出就里,只当是玛法吃坏了肚子,瞒住了,又如何呢?玛法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以后便不会防范,下次,必会再中毒。如此,不若像现在这样,慢慢引发他体内的毒,让人知道他中了毒,这样,被太医察出,他也有个警醒,以后才会小心。

另外,五弟的毒,当年是继玛嬷下的,玛法虽隐隐知道,也罚了继玛嬷,但,还不够,这口气,我们这些年着实忍得难受,现在,玛法自己也中了毒,他想必不会再想着息事宁人,为着面子与那虚假的安宁祥和,捂着、遮着、掩着事实了,这样,我们既报了仇,还不用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实在不必替继玛嬷打掩护呢。而且,我们还要防着继玛嬷倒打一耙,说五弟的毒是我们自己下的,而玛法的毒,也是因为我们想着早日继承亲王府才下的这类的事情发生。

额娘打小教我们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自己却总是心慈手软,过于为人着想了,儿子知道,你指定又要说女人在这个世道生活不易,女人何必再为难女人的话,可是,额娘,您有这份儿体谅的心,人家却未必肯领情,不但不领情,说不准还会嘲笑你,说你手段不够强硬,心志也不够坚定,甚或于说你是自己没手段,没能耐治那害你的人呢。

这些年,儿子们和阿玛,不是不孝顺继玛嬷和玛法,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五弟中毒,隐而不究。

看着五弟受苦,我们谁的心里好受呢,可是,没有证据,只能咬着牙憋着气,暗地里收拾那木都鲁氏家罢了,还不能露出形迹以免被人捉住把柄说我们不孝,着实憋屈。可是,即便继玛嬷的娘家再败落又有什么用,五弟还是日日痛苦。额娘,若非你醒了,这天下间,居然无人能解这毒。或者,也有人能解,只是,我们却一直未曾寻着。

额娘,若非您当年留在郭罗妈妈手里的药,只怕五弟都拖不到您醒过来…

额娘,你曾说过,让我们不可以愚孝,命是自己的,不能父祖想夺就夺,儿子们小时候,您针对无缘由苛责晚辈,而晚辈却不劝阻一味忍让的事件说过,那些错误的事情里,也有那逆来顺受的晚辈的不是,悲剧的造成,正是他们的不反抗不反驳,才更加深了长辈的错误,他的行为,亦是更大的不孝。

我们现在,便是阻止长辈再犯错。”

弘英说完,抬眼看着他额娘,他最怕的,是额娘认为他们不孝顺,怕额娘物伤其类,讲这么多,为的,便是让额娘不会多心,有别的想法。

看自家额娘若有所思的模样,弘英又低声加了一句:“当然,若是通过这件事儿,咱们郡王府能争取到更大的利益,那是最好的。”

原来,丈夫儿子准备利用替庄亲王解毒一事实现利益最大化。叹口气,这也就罢了,反正解毒的事儿,最好是慢慢来,只是,却又要带累得儿媳妇一起操劳了。玉儿倒未想自己会有多辛劳,一则她的身体素来较常人健康,体力充沛,倒也不惧劳碌;二则服侍老人是她打小就做贯的活计,很是习以为常的。倒是那拉氏,嫁到郡王府这一年多,还不曾服侍过病人呢。

玉儿这十年来,不进食也不排泄,一直只是安静地睡着,相较于别的病人,倒是一点儿不磨人的。常人病了,不只自己痛苦,便连照顾的人,也轻松不了:病人生病后吃、喝、拉、撒、睡要人服侍,病人自己病中会不可抑制的烦躁、焦虑、痛苦、恐惧,辗转不安,被各种负面情绪折磨,有时,便是病人自己想要平静,也无力自制。因此,服侍起来,很是累人。没有充沛的体力,旺盛的精力,待病人痊愈,那服侍的人,也得如大病一场般瘦一圈儿下去。

只是,被儿子怯怯的眼神看着,玉儿又不免好笑复好气,“英儿,在你眼里,额娘是那迂腐得对于毒害自己儿子的行为也不做出反抗的人?”

弘英迅速扫一眼自家额娘的脸色,不免被额娘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吓得背上神经一紧。

“儿子知道,额娘最爱我们了。”弘英谄媚地补救,只是,显然是亡羊补牢。

玉儿哼道:“你知道?知道你还会说这一大篇儿?依额娘看,你是怕额娘物伤其类,认为你们不孝顺,连你们玛法继玛嬷也算计,才详详细细不嫌繁琐地解释了这么多吧。你这傻小子,别说那只是和你们没有血缘的继祖母,便是你们亲祖母,要敢害你们,额娘也不会隐忍不发的。额娘可以对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百般算计毒害不在意,因为额娘有自信,她伤不到额娘半根毫毛,可是,对于她暗算我的儿子、丈夫,我却誓不能饶的。”

弘英听着自家额娘铿锵有力的宣言,惊叹地抬头,看着额娘脸上坚定的神情,弘英眨眼,噫!他多此一举了?

雅尔哈齐带着明晃晃的嘲笑神情看着三儿子傻呆呆的模样,弘普也终于施舍似地瞄了弘英一眼,只是,那眼神里的惋惜与果然如此的意思藏也藏不住,弘芝捂着脸,心里哀嚎,他知道这个比自己晚出生两刻钟的弟弟有时会犯傻,只是,傻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他这个哥哥没脸呀。

看着无良父兄的诸般表现,弘英咬牙,他方才说的时候,也没见人出来阻止他,到现在,倒个个跑出来嘲笑他,阿玛和哥哥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玉儿看着三儿子一幅要哭的模样,可怜道:“唉哟,英儿,乖啊。”

弘英委屈地扑跪到自家额娘脚边,抱着额娘的腿哀哀道:“额娘,阿玛和哥哥们联起手来欺负儿子。”

玉儿摸着儿子光滑的脸,笑眯眯道:“乖,你阿玛和哥哥们都不是好人,咱不理他们。”

弘英狠狠点头,“额娘,咱不理他们,咱们俩好。”最好,额娘以后只理他一个人。

玉儿又捏捏儿子的耳朵:“额娘不理他们,不过,英儿,为了你方才对额娘的不信任,额娘得罚你。”

弘英眼巴巴看着他额娘,却见额娘神情坚定极了——呜,额娘不疼他了,弘英好可怜啊!

玉儿看着三儿子如同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的眼神却心如铁石:“抄孝经。”未等弘英一口气喘完,玉儿又道:“倒过来抄,一天一遍。不罚你多了,抄十遍吧。”

弘普同情地看一眼自家欲哭无泪的三弟,额娘说的倒过来,是真的倒呀,那字儿,得倒着写!这样抄一遍,可比顺着抄十遍都累!又看一眼眉眼弯弯的额娘,弘普头皮发麻,他额娘,是天下间最有女人味儿的女人了,因此,刁钻起来,自然也比别的女人更让人头痛。

呼一口气,还好,惹着额娘的不是他。

玉儿抿了抿唇,轻声笑道:“普儿,记得监督你三弟的功课,错一个字儿,额娘就要罚你和弘芝到院中倒立。

弘普倒吸一口气,反手倒立?他都成婚了,额娘还这样罚他?在下人们来来去去的院子里、还让他的妻子看到,他这个未来的家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看着大儿子脸上的裂痕,玉儿咯咯地乐,唉呀,她早就看普儿那张面瘫脸不顺眼了,才十几岁的孩子,却总摆着一幅八风不动的模样,多没劲儿呀。十年前,她还觉着那小大人的模样满可爱,可现在看着,怎么那么想让人破坏呢?果然,大儿子还是这会儿脸上的表情看着顺眼。喜怒哀乐,都可以表现在脸上,随心所欲,轻松自在,多好。

某个无良的母亲也不想想,对于尊贵自恃又严谨骄傲的自家大儿子,她罚的事儿,多让人崩溃。

“…记得额娘在你们小时候就说过吧,小的犯了错,必然也有大的没教好的原因,你三弟犯了错,你们两个做哥哥的,自然也要负上连带责任的。

弘芝看看大哥,又看看三弟,苦笑,是呀,过了十年,他们怎么就忘了呢?

弘普叹气,他没忘,他只是轻忽了。他知道,额娘这是在提醒他们,算计谁都可以,唯独不可以算计自己的同胞兄弟。又看看额娘的神表情,弘普闭眼哀叹,兴许,他额娘压根儿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天经地义的认为哥哥就该管着弟弟。

是呀,他的额娘,就是这样的人。这些年,算计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他却是忘了,在额娘跟前,是可以完全抛开所有一切多余的掩饰与心思的。

344、心动 ...

玉儿看看三个神情各异的儿子,眨了眨眼,“额娘相信你们能把外面的事儿处理妥当,既然你们有了安排,那额娘也就听你们的了,把这解毒的过程放缓。行了,你们父子商量吧,我回去让人收拾收拾,明儿回亲王府。”

玉儿说着,站起身走出书房,弘普弘芝弘英起身把他们额娘送到书房外,见自家阿玛头也没回的也跟着走了,都忍不住叹气,果然,做儿子就是免费的劳力呀,即使额娘醒了,阿玛用起来,仍然一点儿不惜力的。看着父母走远,三兄弟关上门,坐回椅上,开始商量行动细节,如同这十年来的每一天一样。

玉儿见丈夫跟了出来,忍不住回头道:“就这几步路,你不用送我,你且回去和儿子们商量正事儿去吧。”

雅尔哈齐泰然道:“儿子们自会处理好一切的。”

看着走在身畔的丈夫一派淡定模样,玉儿想了想,伸手挽住丈夫的左臂,“现在天色还早,咱们散散步吧。”

自打她醒来,丈夫是每天只上半日去衙门,下半日必在府里守着,儿子们也是早早回府,从不在外应酬,因此,守在一起的时间倒是不短的。如今儿吃完晚饭,又商量了这半天,也只是黄昏而已。丈夫既跟了出来,不若趁着夕阳无限好的时节,陪着他多转转吧。

轻轻拍拍臂弯里妻子的小手,雅尔哈齐心情好极了,领着妻子往西边的大花园里走去,边走边看着被落日铺上一屋金灿灿光芒的王府,又看看身畔披着满身彩霞、停驻尘寰留恋人间仙女一般美丽的妻子,雅尔哈齐满足地叹口气,这番场景,曾是他日夜所期盼啊…

郡王府西花园的水池畔,玉儿侧头看着渊渟岳峙站立身侧的丈夫,眼中掠过一丝迷茫:时间,是一把刻刀,他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痕迹,没有自己参予的时间里,不只儿子们长大了,丈夫,也变得更迷人了。

如今的他,真正的成熟了。岁月,打磨出了他最醉人的风采。沉凝稳重,气势逼人,笑看风云变色却淡定自若;人前,他挥斥方遒,潇酒自如;人后,他不急不躁,细心谋划,耐心布局;镇定沉稳,不动声色,眉目间有着掌握一切的自信。

不见了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跳脱与浮躁,敛尽了年轻气盛的莽撞与张扬,这样的雅尔哈齐,充满了成熟男人内敛的魅力,他的举手投足间散溢着让人迷醉的气质——尊贵、自信、强大、坚韧、无所畏惧…

男性荷尔蒙!玉儿咬了咬唇,丈夫于不经意间,溢散着浓重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感觉到臂弯里妻子的手收紧,雅尔哈齐回头,却看到妻子咬牙切齿的模样。

“怎么啦?”

玉儿的左手按住狂跳的心脏,她居然被自家成婚二十年的男人刹到了。

看着黄昏落日下低头温柔专注看着她的丈夫,玉儿的脸红了,温柔?十年前丈夫的爱激烈、狂热、占有欲十足,这样的柔和神情,却着实少有。

“不许你用这样的目光看别的女人。”

妻子的目光中有着迷醉,小脸晕红,神情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含嗔带羞,眉间还有一丝不知来由的恼意。

雅尔哈齐轻笑出声,心里漫上独属于男人的得意与满足,成婚这么多年,妻子,终于真正的心动了,不是妻子对丈夫的亲近信任,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迷恋与倾慕。

没有比较,雅尔哈齐兴许还不能深刻体会其间的差别,可是,看到妻子现在的模样,他却这样兴奋、得意与激动,不只是亲人间的亲昵,那是一种心跳加快的更让人沉迷的幸福,让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玉儿!”

听着丈夫含在嘴里在唇齿间辗转的轻唤,玉儿脸上的红晕更重了,在丈夫炽热的目光,她的眼神闪躲着转了开去,啐,这是她男人,她害什么羞,成婚都二十年了,孩子都长大了,她却开始矫情得像个二八少女了,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暗暗给自己打气后,玉儿轻咳一声:“院子里的花,开得满好。”

听着妻子明显想转移自己注意力,雅尔哈齐哪会同意,侧身挡住妻子看花的视线,右手抬起妻子的下巴,感受到柔软而滑腻的触感,食指不自主地滑动了几下后方停了下来,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紧紧攥住妻子躲闪的目光,眼含情,唇含笑,雅尔哈齐轻声道:“玉儿,我不对别人笑。”

听着丈夫柔得能捏出水来的声音,玉儿的脸一时暴红,慌乱道:“嗯。”

感觉到妻子身子一侧,明显是想逃,雅尔哈齐用闲下的左手环住妻子的肩背,控制住她的行动,“玉儿,你怎么不看我?”

玉儿羞得身上都开始躁热了,偏躲无处躲,避无处避,一咬牙,一抬头,孤注一掷看着丈夫——高挺笔直的鼻梁,圆睁凤眼,恼羞成怒:“你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了,还看什么?”

二十多年?明明她睡了十年,这张脸,她只看了十年的说!

被喜悦充斥的某人一点儿也不曾被打击到,语带笑意,柔声诱哄:“再看看吧。”

玉儿又动了动身子想往后退,可惜,怎么也跑不了,怒了——呼一声扑到丈夫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丈夫健壮的腰,把脸狠狠缀在丈夫的胸膛里,尖叫一声:“不看。”

雅尔哈齐愣了愣,继而放声大笑,唉呀,他的妻子,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感觉到腰间紧搂的力道,看看怀里妻子一幅准备捂死自己的样子,某人双手一环,把那个连脖子都红了的小身子密密实实地圈在怀里,好吧,妻子脸皮薄,他就放她一马,不再逗她了。

满脸笑容抬首望着天边的云彩,某人志得意满,反正,日子还长呢。

几步开外几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抬手揉了揉眼睛,挨了旁边一个老嬷嬷几记严厉的瞪视,又都老实地垂手肃立,屏声敛息,可即使如此,她们的脸上仍然充斥着惊疑与惊叹——那个笑容满面的,是她们成日冷着脸,总是暴躁易怒的郡王爷?那个满脸柔情看着福晋的,是被下人们暗自揣测有断袖可能的郡王爷?那个浑身扬溢着幸福与温暖味道的,是多年来周身被悲苦环绕的郡王爷?

她们,真的不是眼睛出毛病了?

年轻的丫头在自我怀疑,年老的太监嬷嬷们却打眼前的一幕想起了十年前的一切:现在的郡王爷,才是本来的模样呀!

忠勇郡王府与庄亲王府离得不远,都位于内城西北角镶红旗的属地。为着侍疾,带了贴身侍候的人,玉儿一家八口搬回了庄亲王府,住进了亲王府西路多年来他们住着的老院子。几个孩子,除了已成婚的弘普另住了后面的一进院子,弘芝、弘英、弘吉、弘宝仍住在玉儿的院内东西厢房里。厢房一明两暗,正中一间为起居室,两侧为卧室,宽敞明亮,布局规整。玉儿守着看下人把儿子们的房间布置妥当,这才回了正房去看自己与丈夫的房间。

六个大小男人都出门儿了,丈夫领着三个当差的儿子去告假,两个小儿子则会继续上学,侍疾的事儿,有他们的父兄在也就成了,现在,还不需要他们时时守在祖父身畔。中午,丈夫会回来用饭,还要替上书房的两个小儿子和几个堂侄儿准备中饭着人送去,玉儿大致看了看自己与丈夫的卧室,便转身去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通知,5-21点会停电。因此,这会儿发上来。嗷…

这章是两更合一更,会再尽力码一章出来,当然,若没码出来,大家也表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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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345、不同 ...

庄亲王府厨房的管事早得了管事庶福晋的令,知道玉儿会亲自下厨,此时见着实打实的未来亲王福晋领了一群人进来,急忙领着厨房的下人们请安行礼,弯腰谄笑道:“福晋,您要的东西,奴才们都备好了。”

玉儿点了点头,大致扫了一下厨房内备下的材料,皱了皱眉,挑出一些不合意的材料让管事的换了。管事见了那被挑出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冲着自己的脸抽了一个大耳括子,一边不迭声地赔罪一边赶紧让人再去备料,自己则紧跟在玉儿身后随时准备听候吩咐,拾遗补漏。

看着管事诚惶诚恐的模样,玉儿摇了摇头,对于方才那些材料的事儿也并不计较,王府不是她当家,管事必是庶福晋的人,她总得给庶福晋几分面子;再则,这是她公公的府第,理家的,是她公公的女人,便有不妥,也不是她的过失,她何必操那许多闲心。反正,只要她要的东西不出问题,也就罢了。当然,若是自家郡王府里的下人做事要这般不妥当,她自会换有本事的管事上来。

看着需要的东西都换上来了,玉儿对一头汗的管事道,“你也不用惊惕,只记住了,以后我要的东西,一定要上好的,别拿那次一等的来敷衍就成,你们私底下的事儿,我也懒得理会。都退下去吧,我带来的几个婆子自会协助我做事。”

管事的红着脸领着人退了下去,出了房门,管事的一边走一边咬牙一边庆幸,庆幸这位未来的亲王福晋不曾治她的罪,又恨那给她使绊子的以次充好,明明她已经吩咐下去,东西要备最好的,方才却仍被郡王福晋找出许多不好的来,这明明是有人跟她过不去。要平日疏忽也就罢了,这节骨眼上,又是这位庶福晋口里一点不含糊的主子,出这样的事儿,分明是有人使手段要拉她下台。管事的心里发狠,等把那暗算她的人找出来,她必定要狠狠收拾了。

看一眼跟着自己进了厨房的大儿媳妇,玉儿在心里叹气,这个那拉氏,一定要跟着她学厨艺,按说,儿媳妇这样恭谨勤劳她应该高兴才是,只是,那拉氏教起来却没有当年教容容那般轻松,盖因那拉氏的身体条件却是没有容容好,五感要迟钝许多,辨认材料,辩识味道,辨别火候,全及不上容容,学厨艺实是事倍功半的事儿。不过,儿媳妇一片诚心想要帮忙,玉儿也不好打击她:由着她吧,不过是做饭时多花点儿心力注意她便罢了。

那拉氏神经紧绷,看着、听着自家婆婆边巡视下人们切剁片好的材料边给她解说,额角止不住冒出了一屋薄汗,直等婆婆一圈走完,站在了灶前,那拉氏才轻吐一口气,拿手帕子擦擦头上的汗,稍稍松了松神经。她以前在娘家时,虽也接触过一些厨房的事儿,却没这般细致的,便是亲手做,也不过一两样点心,而婆婆给她解说的,全是她以前从不曾学过的,一时之间学起来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看着站在灶前的婆婆快捷无比却又优雅如绣花一般的姿态动作,那拉氏有些走神,婆婆的家势显赫,比她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可是,她自己这样家世都不曾接触的粗活,婆婆却全都会做,明明婆婆是爵府捧在手里娇养长大的嫡女,在那样的环境,是怎么学会这一切的?还是,这些个本事,也是婆婆婚后才开始学会做的?

那拉氏想起自打婆婆醒后这几日的诸般作为,心里又惊又叹又佩又忍不住发苦,为什么自己这般愚笨,明明并不复杂的东西,她也按照婆婆的教导做了,可是,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没有婆婆做的好,不,其实两者之间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她做的,连婆婆的一半也及不上,这着实狠狠打击了那拉氏的自傲,那往日里自矜的心思,也全化作了飞灰。

厨房的事她还可以说是粗活,一般的闺秀也都只须知道便够了,可是琴棋书画,刺绣管家,做衣做鞋…婆婆居然全都懂,且可以说是事事精通。这么多事儿,除了棋之一道,她居然没一样能盖过婆婆去。

刺绣比不上婆婆、做饭比不上婆婆、替家人调养身体的本事比不上婆婆、连讨丈夫欢心的本事也比不上婆婆、更别说嫁妆、容貌她更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那拉氏打小自认为聪颖优秀,可是,与婆婆一比,她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呢,简直都快一无是处了。

难道真正顶尖的世家闺秀都是如婆婆这样什么都精通的吗?

那拉氏看着灶前专注做菜心无旁鹜的婆婆,想了想以前收集到的秀女们的情报,暗自吸了口气,不,她并不是那么不堪,只是她这位婆婆着实是太能干了些。

那拉氏闻着食物的香气,看着脚步移动迅捷轻盈的婆婆,心里又紧了紧,婆婆今年三十四岁了,可是,容貌身段看着却不过二十左右,更让那拉氏惊讶的,其实是生育五子一女的婆婆,身段居然如少女一般柔韧窈窕,不见一丝别的妇人身上会有的松驰与苍老;但凡孕育过子嗣的女人们,保养恢复得再好,身上、脸上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唯独自家这位婆婆,皮肤紧致如白玉,泛着细腻柔润的光泽,腮带微红,身段玲珑,步态轻盈,眸含水光,一张精致的脸上,不见一丝瑕疵,怎么看怎么像新婚不久的女子,有时比她这个做儿媳妇的看着都年轻…

病了十年的人,一朝醒来便不见一丝病态,还如此健康美丽,可是丈夫公公堂伯堂叔…身畔的所有人居然无人以之为怪——那拉氏打了个哆嗦,打住自己越走越远,越想越诡秘难测的心思走向,自己这些想法太不敬了。

那拉氏闭了闭眼,夫君说,他想要像公公一样不纳妾,不纳侧,但是,做为妻子,她必须做好一个妻子应做的一切——那拉氏承认,当初听到丈夫这话时,她心里是充斥着狂喜的,没有哪个女人,不期盼着丈夫的独宠,没有哪个女人,真正的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婿的疼宠怜爱;如果,真的可以一辈子一个人守着夫婿,那是何等的幸运…只是,如果必须具有婆婆这样的才能才算是达到丈夫的要求的话,那拉氏叹息,她应该是做不到的吧,这样成日忙个不停,日子过得比下人还劳碌辛苦,作为贵族之家的主妇,何必?

况且,自己总会老的。女人,越是百般操劳,越是衰老得快,当容颜憔悴时,丈夫又岂会真的不纳新?那么多百花般娇嫩美丽的女子成日想着法儿的勾引俊俏高贵又有本事的丈夫,丈夫真能守住不纳妾的承诺吗?自己有本事像婆婆一样操劳后还能保持这样年轻的体态与心态吗?——那拉氏深深地怀疑。

最轻松的,莫过于与别家的贵妇们一样,管好家,替丈夫纳几个本分的小妾,享受现有的荣华富贵与闲适生活。反正,当自己操劳得苍老不堪时,丈夫也总会纳妾,她做的,不过是把将来必会发生的事儿让其提前罢了。不对自己要求太高,平日里好好保养,应该能多留几年丈夫的宠爱吧?自己是嫡妻,那些个侧室、妾室、通房再怎么得宠,也总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的…

在大受打击的那拉氏胡思乱想间,时间慢慢流走,其间有人来报,郡王爷与大阿哥回来了,二阿哥与三阿哥留在了衙门;隔一会儿又有人来报皇上来了,径直去了亲王的寝殿;再过了一会儿又道,有宗室亲贵来探病,不过,都有大阿哥在前殿招呼着。

好在知道庄亲王是生病,这来的,倒是没有女眷,不过,便是真有女眷来了,自有继福晋并庄亲王的几位庶福晋接待,实在不行,还有儿媳妇顶上去呢,玉儿倒也不用分心理会。

直到把饭菜都备好,又装了盒着人赶紧给上书房的子侄们送去,玉儿这才解□上的围裙,扶了扶并不曾散乱的鬃发,招呼一直有些走神的那拉氏领着人出了厨房。

皇帝是听雅尔哈齐跟他告长假并想卸下几个重要职位,以为庄亲王要不好了,这才起了心思领着四儿子来了庄亲王府的。

其实,庄亲王的病有玉儿备的解毒丹,要好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之所以要跟皇帝那般请求,不过是雅尔哈齐想着这十年来手上管的事儿太多、权利过大,因此,趁着妻子醒来,老父生病的时机往后退退。倒不是雅尔哈齐不喜权位,实则一来想空出时间多陪陪昏睡十年终于醒来的妻子,二来儿子们也大了,也蒙皇帝看中进了朝堂,自己也扶着他们走了几年,如今都基本上站稳了脚跟,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可以歇歇了;三来他毕竟是宗室,总要知机一点比较好,如今,他手上的权力,比皇子都大,着实是招人恨呀。有什么办法,老皇帝这些年疑忌着儿子们,却独看中他,他总不能跟皇帝说,你还是别信任重用我,最好还是重用你的那些有着雄心壮志的儿子们更好吧,他又不是脑子傻缺了。

帝宠,谁不喜欢?!

雅尔哈齐把皇帝引到自家阿玛身边,陪着说了会儿话,便有王府的管事官来找。都是自家人,雅尔哈齐一点不见外地留了皇帝与四阿哥在自家阿玛房里,自己转身走了。

玉儿让那拉氏把给继福晋备的饭菜送去,做为儿媳妇,这为公公婆婆做饭都是应理应分该的,不过,服侍继福晋的事儿,却是可以让儿媳妇去的,毕竟,现在更要紧的是照顾病倒的王府之主,这个,便是继福晋想挑理,也不成的,再说,她自己那儿不是还有大孙子媳妇侍候?至于继福晋是否刁难那拉氏的事儿,玉儿倒也不担心,庄亲王的人跟在继福晋身边,继福晋不敢做得太过分,而且,那拉氏打小便应付自家继母的各种手段,最是机灵不过的,继福晋便是想欺负她,也未必能成,不过是受些小委屈。

做媳妇的,谁不受委屈?自己这个婆婆从不给她委屈受,却不能替她挡下所有宗室长辈的各种手段的,最后,还是得她自己有本事才行呀!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停电十几个小时,谁知道,一停便是三十几个小时,嗷…

今儿三更,嘿嘿。么么

346

346、惊闻 ...

走进庄亲王的寝殿,一眼便看到亲王服饰的四阿哥站在庄亲王寝殿内室的门口,玉儿呆了呆,四顾殿内左右,居然没一个人侍候!

玉儿眨了眨眼,刚要张口询问,四阿哥却做了个让玉儿噤声的手势,又挥退了跟着的嬷嬷们。

跟着玉儿的高嬷嬷林嬷嬷把手上端着的给庄亲王备的饭食放在殿内的一张桌上,无声而静默的退了出去,她们已听到内室里皇帝的说话声了,又看着贵为亲王的四阿哥亲自守门,都是宫里出来的,最是知机不过的,知道必然是皇帝与庄亲王说机密事,她们这些奴才自该躲得远远的。

嬷嬷们听到了,玉儿的听力有多好,自也是听到了。只是,四阿哥让嬷嬷们退,为什么不让她也退下去?想着,玉儿便准备跟上嬷嬷们的步伐,可是,四阿哥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饭食,玉儿明白,他的意思是一会便让她把饭奉进去,如此,只能在这儿等了。

按说,玉儿的灵觉放出来,整个庄亲王府内一切的响动她都能知道,不过,平日她也没那个窥探的爱好,除非有事儿,她都是敛着灵觉的。先前在殿外她心里想着儿子们的事儿也没注意,此时进了殿,却发现自己似乎不该进来。

庄亲王的声音有些虚软,带着病中才有的乏力:“…要了她以后,我才知道,她原是你喜欢的,只是,那时,已经晚了,便是知道中了堂兄弟的圈套,又有什么用?”

皇帝的声音很沉稳,“不过一个女人,堂兄居然记挂这么多年。”

庄亲王道:“奴才这些年,身子越发老迈不堪,此次一病,更觉时日无多,临去之前,皇上,奴才就想知道,刘氏生的孩儿,是您的吗?”

皇帝明显有些愠怒,轻哼道:“朕是那般无德之人?那女人生的,自是你的血脉。”

庄亲王轻嘘一口气,如释重负:“原是奴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奴才原也是不信的,只是这些年,奴才见您百般宠信雅尔哈齐,只当您是心里歉疚补偿他,却原来不是。皇上,奴才这厢跟您赔个不是,奴才素来愚昧,您别往心上去。”

房内静默半晌,皇帝方道:“原来,你放纵着府内的人在他幼年时欺辱他,在玉儿被陷害时包庇那木都鲁氏,前几年容忍着继室毒害弘宝而不追究继室的罪责,根子全在这里吗?”

庄亲王有些羞愧道:“皇上,不是因为疑忌他是您的骨血,奴才才这样不堪,若因为是您的血脉,奴才平日只会更小心护着他才是,实在是,奴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若他真是龙子,奴才肯定事事谨慎,不敢有一点怠慢;如果确定不是,奴才也能如平常的父亲想怎么责打就怎么责打,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可就因为拿不准,因此,奴才才会这般无所适从,慈爱也不是,严厉也不是,只能疏远。”

皇帝轻叹:“如果真是自己的女人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心里,谁也过不去那道坎的,不怪你。”

“谢皇上。”

庄亲王的话音刚落,皇帝却又道:“你别谢朕,因为,雅尔哈齐确实不是你的血脉。”

“什么?”一句话,庄亲王的心情无异于打天堂跌入地狱,一时连声音都变得尖利了。

皇帝的声音却很稳定,“他是朕的骨血。”

“方才,皇上…”

“朕说了,朕从不曾碰过那个女人。”

“皇上?”

皇帝轻叹一声:“堂兄,你呀,你这辈子的子嗣,全坏在自己的女人手里呀。”

此前,也不知道庄亲王与皇帝说了多久,不过,现在,听着房内两人的一对一答,听着这样的惊世秘辛,玉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一双凤眼因为惊异睁得大大的,倒变成了杏眼,呆愣愣地看着几步外的四阿哥,却见四阿哥正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她,玉儿回过神来,使劲儿冲他瞪眼,却只换来四阿哥更加莫名的眼神。

算了,估计四阿哥自己也没料到会暴出这样的猛料的,玉儿决定大度地原谅他。想了想,又觉无聊,这样狗血的事儿,居然真的存在,皇室血脉流落到了宫外,以皇帝的能力,居然也会出这样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