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的姨父,也是政府工作人员,他说,要照顾玉儿爸的面子,不能插手玉儿爸的家事,因此,他帮不了玉儿。

玉儿爸同事的家属平日玉儿唤着李阿姨的有一日说:你就跟你继母闹,怕什么。末了,又咬牙道:什么东西,居然讥讽我。

玉儿明白了,这位被继母得罪了,于是来挑唆自己闹事,只是,父亲的狠决,玉儿很清楚,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因为初中时,有一次,玉儿因为哭声太大,站在楼下的父亲冲着四楼咬牙吼道:“再哭,再哭老子打死你。”话音里的狠毒、无情与恨意,让年少的玉儿心脏缩成了一团。

自那以后,玉儿的哭泣,总是无声,只是流泪。

什么是社会?

社会由我们周围的人共同组成,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一部分,玉儿的社会里,无一人伸出援手。

但是,玉儿也记得有一个同班同学因为她的辍学去找过父亲,只是,显然,这位同学无功而返了。

玉儿更记得高中的班主任在她上班的路上拦住她说:以后,你要记得看三本书《女友》、《演讲与口才》、《读者》。第一本书会教导你打扮,第二本书能让你说出你心里的话,第三本书会教导你思考。

是的,玉儿穿着不合时宜的衣裳,玉儿也不会打扮,幼年时,一切衣饰有妈妈操心,母亲过世后,玉儿一直没有买过衣饰。

玉儿需要学会说话,玉儿口笨舌拙,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总说不出来。

妈妈去世后,玉儿无人搭理、教导,需要有人引领她的思想,无人关照时,只有书籍能长年陪伴、帮助她。

玉儿想,她没有成长为反社会反人类的叛逆,要归功于母亲的爱与高中班主任的这次拦截,玉儿在多年后,仍然念念不忘这位班主任,他叫彭千里,一位获得过全国优秀语文教师称号的老师。这位老师影响了玉儿的择偶观,因为他比较胖,于是,玉儿后来喜欢的异性,都是体形丰硕的,她觉得,这样的男人,可靠、可爱。

玉儿倔强好强,拿到身份证后,离开了父亲为她找的那个工厂,离开了自己生长的家乡,玉儿走出了以前的世界。

玉儿没放弃学习,因为曾经失去,形成了执念,她咬牙在工作间隙苦拼苦熬苦背,终于拿到了本科证书。

只是,玉儿的心理仍然不健康,玉儿不喜欢人群,上班时,也不喜欢与人来往,她总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人们说的柴米油盐东家长李家短,她听着,却不知如何接话,她更习惯于阅读,而不是表达。

玉儿的身边,有喜欢她的异性,她却无法同样喜欢上

363、番外——玉儿的前世 ...

他们,她不自觉地封闭着内心,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即使远离了那个带给她最大伤害的家,那个家留下的伤害却仍然影响着她,左右着她。

玉儿习惯性地怀疑着、戒惧着、远离着人群,她喜欢去宽广的河堤坐着看书,哪怕那风吹得她脸颊紧绷,双眼干涩,她仍然喜欢呆在那儿,因为那儿人迹少至又能看河天一色、绿树野花;她喜欢在暗影里来去,她觉得黑暗能隐藏她,在黑暗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无人伤害她,她很安全。

少女们害怕黑暗,玉儿却钟情于黑暗。

少女们凑在一起,嘻笑聊天,说衣饰,聊八封,玉儿远远看着,然后微笑。

玉儿把自己禁锢着,也拒绝着别人的接近,不爱,便不伤。

只是,人,总是渴爱的,二十多岁时,玉儿爱上了一个来自远方的男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后来,玉儿以身相许了。

母亲去世后积攒了十年无人在意的爱,尽付一人,单纯的玉儿燃尽了自己所有的爱恋,可是,在她最爱时,这个男人告诉她:我有家。

玉儿如遭重击:我以前问过你,你不是说你没结婚?

男人说:我骗了你。

付出的爱,能收回吗?

已经不再纯洁的身体,能再回复往日吗?

多年的爱恋,可以忘却吗?

… …

即使遭遇了父亲的绝情、恋人的欺骗,玉儿仍然相信,这世上,有爱,有美好,因为她的生命中,有过爱,也有过许多美好,只是,她比较不幸运,遇到的男人都是渣。

玉儿曾经得到过父母的宠爱,只是,后来失去了。

玉儿也曾经得到过恋人的温柔与关爱,哪怕那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之上,但是,得到过,就是得到过。她爱过,那个男人自有其可爱之处,只是,玉儿想,她大抵不够优秀到男人为她付出更多,这个男人,拥有家却长年在各地辗转,很少回家,若不然,玉儿也不会相信他没成家,玉儿不再打探男人的一切,不是不爱,只是,她从来不懂得抢夺。

她只需要知道,这个男人成婚了,他是属于别的女人的。

这个男人欺骗了她,不值得她执着。

玉儿很笨,玉儿也是善良的。

可是,玉儿只知以诚待人,不知这世人并不都真诚,这,就是缺少社会交际的教训。

时光流逝,几年过去了,拥有了一点工作的成就,加上书藉的慰藉,加之远离伤害之源,这一切,带走了玉儿心灵的伤痛。曾经的过往,形成的习惯仍然跟随着玉儿,但是,喜爱黑夜的玉儿已能自信面对人生。当她彻底放下所有对那两个男人的眷恋与怀念、怨恨与不忿时,她望着蔚蓝的晴空微笑——我走出了伤痛。

玉儿见到白无常时,真心的觉得现世生活不错,如果又要沦落到不能掌控甚至更凄惨的人生,那么生命其实失去了也没什么,她虽摆脱了过去,坚强而自爱地生活着,却并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承受更多苦痛。深知玉儿人生经历的白无常自也知道这个灵魂对于自己生命的无所谓,因此,在无欲则刚的玉儿面前,白无常破天荒的败退了,以玉石兰花与玉简作为资费赔付了玉儿的精神损失后,替她找了个好人家投胎。

因为前世的经历,玉儿此生很知足,曾经,她一无所有,如今,她却拥有一个完整又宠爱她的家;曾经,她有一个渣爹,这一世,阿玛疼她爱她迁着她;曾经她有一个欺骗她、不够在意她的恋人,这一世,她有一个一心爱着她的丈夫,这个男人,健康,俊朗,最重要——忠诚。

有些讽刺的是,现代社会一夫一妻制下不曾拥有的对婚姻的忠诚,玉儿在这个三妻四妾的年代得到了。

玉儿前世年少时艰难困苦,这艰难与困苦不曾让她变得虚荣与堕落,却让她更坚强,她始终认为幸福不是源于物质的丰裕,而是爱与被爱。

性格决定命运,人生经历决定处事原则。玉儿用尽心力爱着此生自己的亲人,家人,爱人,漠视无关人的一切,流言蜚语、中伤加害她全不放在心上,因为曾经,她体味过恨到极致彻夜辗转的痛苦,因此,此生,她选择不恨。因为体味过失去母亲的痛苦,因此,她用尽心力调养家人的身体,学习医术。

玉儿想,她一定是把两世的幸福积攒到了这一世。

坐在亲王府的花园里,在丈夫新置的银桂树下晒着冬日的暖阳,看着那个已经四十多岁却看起来如而立之年的男人慢慢走近,玉儿恍惚地笑着,这个男人,哪怕有许多不足,可至少,他待自己一片真心。

364、番外——六丫的一生 ...

一、

自打到了贝勒府,六丫过上了想也想不到的好日子,吃得饱,穿得暖,没人打,没人骂,每日里只需打扫花园子就成。

最让六丫感激涕零的,是女儿小丫被夫人恩准跟在大格格身边。

最初,六丫是不懂这一举措的意义的,六丫只是一个乡下妇人,打小做着农活长大,嫁人后服侍病倒在床上的婆婆,服侍丈夫,下地干活,她没什么别的见识,打小只知道干活,这种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的神仙府第里仆人的三六九等她更是全都不知道。

但六丫懂得一点,是夫人救了她与女儿。

六丫笨,可是,六丫知道乡下人家的仆妇与贵人家的仆妇的不同。

被丈夫卖掉那年,女儿还小,做不了活,买的人少,六丫本以为她会与女儿分开,可是,夫人却花了二十两银子把她与女儿一起买了回来。

二十两!

二十三岁的六丫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女儿太小,只能吃饭却不能做活,六丫暗暗咬牙,她有力气,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更是常有的事,到了主家家里,哪怕做三个人的活,也不能让主家嫌弃女儿是个拖累。

可是,六丫万万没有想到,在庄子里做了不多久,她便被调进了贝勒府,需要做的,居然只是打扫花园子。

六丫很害怕,害怕再次被卖,害怕做的活儿太少不得主家的欢心。

可是,六丫也不敢抢别人的活儿,她曾想帮着厨房的仆妇干些体力活,可仆妇们却都笑着说六丫若干了活儿,她们便没了用了。

六丫听明白了,她既想着多干活让主家留下她,别的仆妇自也一样。因此,六丫只能尽力把自己手上的活儿做得更好。

总听着下人们说:咱们贝勒府,咱们贝勒府,因此,六丫知道了,主家是位贝勒爷。

什么是贝勒爷?

管事的听着六丫这话,笑得很得意。

贝勒爷?贝勒爷是大富大贵的尊贵人,贝勒爷是亲王的独苗儿,又极得圣上恩宠,贝勒爷是亲王,亲王世子,郡王,郡子长子之后的爵位。

六丫怯怯的问:比县太爷还尊贵吗?

管事的愣了愣,继而捧腹大笑,便连一边同样做事的仆妇们也都笑弯了腰。

六丫呆呆地只能跟着笑了两声。

管事的好半晌止住了笑,“六丫,县太爷是个什么东西?咱大清,位在主子之上的,也不过十几位,一个七品的小芝麻官儿,替我们爷提鞋都不配。”

六丫傻了:“我那天替爷送东西了,那我不是比县太爷还能耐。”

一句话,又逗乐了一屋子人。

管事的觉得这六丫很有意思,笑道:“你这话说对了,咱贝勒府的奴才出了门儿,可不就比那县太爷还尊贵嘛。”

旁边一个仆妇凑趣道:“咱们管事出了贝勒府,京里的五品、六品官儿也得捧着,让着,奉承着。”

管事斥道:“胡说,人家是朝廷正经的官员,我哪有那能耐让人家奉承着,不过是人家看着贝勒府的面儿,才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几分颜色罢了。”

那仆妇道:“是,是,全因我们在贝勒府做事儿,才沾了主子爷的光,不过,管事上回在街上遇到那个五品顶戴的,还没吱声儿,那人就让道了。”

管事脸上带着一分得意,一分慎重,一分不以为然:“那是人家有眼色,知道是咱贝勒府的车,若不然,人家一个正经的官儿,能给我一个奴才让道?你们出门在外,若得了这样的脸面,只记得不可得意忘形,太过张扬,让咱贝勒府蒙羞。夫人说了,别人给咱们脸面,咱们也不能让人家失了脸面。”

一屋子人皆恭谨应了声是。

管事的回头又对六丫道:“你是个老实的,不妨告诉你,人们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宰相是什么,宰相见了咱们爷,也得行礼自称奴才。你自己寻思,咱府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六丫晕晕乎乎想了一个月,才大致想明白了,原来,贝勒府的门房比县太爷还尊贵呢。

六丫一边打扫一边想,唯有这样的人家,这地上踩的才能比平民百姓捧在手上的还好。这地砖,这个好呀…六丫匍匐在地,用布一块砖一块砖地擦拭着:都是好东西呀,擦干净没有一丝尘土后,那个好看,光亮,颜色那个亮眼呀。

日复一日,六丫爱上了打扫的活儿,她喜欢把沾染了尘土的地砖擦拭得一尘不染,她喜欢她周围的护栏,山石,石桌,石凳…都变得光可鉴人,她喜欢花园子在她手里变得美丽干净,光亮如初。六丫把自己负责的地界儿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都用布一块块地擦干净,哪怕是人们都注意不到的死角。

六丫因为做事做得好,被夫人赏了,夫人到花园子来逛的时候,想起来,还会叫了她去说话,六丫喜欢听夫人用柔和的声音说话,喜欢听夫人笑,那让她觉得打心底里快活。

女儿跟了大格格后,六丫弄明白了大丫头与一般仆妇的区别,那时,六丫真真是吓坏了,女儿现今,比县太爷夫人还尊贵,因为女儿跟在大格格身边,是大格格身边的贴身人儿,便是县太爷夫人见了都要巴结。

听了女儿这话后,六丫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因为六丫得夫人欢心,府里好些人都张罗着给她找人,想给她做媒,六丫反复想了想后,都拒绝了,这事后来连夫人都惊动了,夫人问她是不是还忘不了以前那个男人。

六丫说:“为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奸炸小妾,他把我和女儿卖了,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我现在,就想着等小丫长大,以后,夫人能给小丫指个好人家就成。”

是的,六丫懂了,府里下人的婚配,要嘛是主子指人,要嘛找了人家后去求主子恩典,那之后,才能婚配。做奴才的,都这样。不过,府里下人们都说主子宽厚,总是为奴才们着想,总是为下人们夸虑得很周全,也因此,六丫对于女儿小丫的婚事很放心。至于她自己,她真没想着再找个男人,男人有什么好,没钱的时候,你跟着他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干活儿,有钱了,又被他嫌弃老了丑了,找了更年轻的女人回来,还把你当牛当马的使唤。六丫不想再嫁人,她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来,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她觉着,只要一辈子在贝勒府做着活,当着差,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六丫以为,她一辈子不会再见着曾经的那个男人,可是,老天爷居然让她又见着了。

那天,府里几个相好的仆妇一起约着去外城,他们这些下人是可以出府的,哪怕一季才能出一次门,可是,在这一天里,她们可以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想去哪儿去哪儿。管事的说,这在别的府里,是没有的,只有自家府里的下人,得了主子典恩,每个下人一季里有一天是可以出门儿的,夫人把这一天称为假期。

假期,贝勒爷自己都没有假期的,管事的说,主子爷也只在圣上过年封笔后才能歇几天。

走在喧闹的外城,六丫与几个相好的仆妇如同贵妇人一样逛着铺子,她们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可她们的衣着却都是新衣,还戴着仆妇们能戴的首饰,掌柜的都极有眼色,笑问:“贵客们是在哪个府上当差的。”

当听说是贝勒府后,掌柜的脸都笑烂了,一筐筐好话不要钱地便往外倒,末了,总送一些添头,还道:“请众位回府后为本店美言几句,若得了夫人青眼,来店里订了货,店里还另有厚谢。”

这几年,六丫已经习惯这样的被看重了,因此,倒也不意外,只是,从这家卖布料的布庄出门,却见着了街角一个晒着太阳的叫花子,那张脸,很脏,可是,六丫仍然一眼认了出来,那个伤透了她的心,还把她与女儿卖了的男人。

送到门口的掌柜见六丫看着那个叫花子,便笑道:“这个叫花子到处打探京里有几个贝勒府,说道他女人、女儿便被卖到了贝勒府,最初这花子被衙门里的差爷抓进班房关了些日子,后来又放出来了。这花子,有手有脚,却不做活,只想着有一日找着妻女能投身到贝勒府吃香的喝辣的。”掌柜脸上带着讥讽:“漫说他妻女是否真在贝勒府,只便是真的,已卖了身,便是别人府上的人,与他再无一丝关系,人家贝勒府又凭什么收留他?”

六丫听见自己平静地问道:“他没说为什么卖了妻女?”

掌柜的道:“说是家里穷。”

六丫扯了扯嘴角:“穷?这天下穷人多了,莫若都把妻女卖了?”

掌柜的点头道:“可不就是,何况,他连妻女到底卖到哪家都不知道,可见以前就没想着赎的。”

六丫一起的仆妇接口道:“他只说穷,也不知说的是否属实,便如六丫当年,便是因为男人宠妾灭妻,被卖的。”

掌柜又点了点头:“贵客这话说得很是,他一个瘸子,娶了媳妇就该千恩万谢了,却又把妻女卖了,看着着实不是个好的。”

六丫惊讶道:“瘸了?”

众人正说着话,却见街角那叫花子动了动,露出身边一根木杖。

掌柜的道:“可不就是个瘸的嘛。”

六丫笑了笑:“居然瘸了。”

一起的仆妇道:“六丫,一个叫花子,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且去再逛逛,夫人赏你许多银子,你也别总藏着,总该给自己添置些行头。”

六丫笑道:“你只说夫人赏我,却不说自己也得了赏。”

仆妇笑道:“我再得了,也比不得你,你家小丫跟着格格学认字,认好了,格格也有赏…”

掌柜的看着三个仆妇边说边笑着走远,总觉着六丫这名儿在哪儿听过,无意转头看到街角的叫花子,掌柜的眼一亮,一阵风似的跑过去,踢了那叫花子一脚:“要饭的,你再说说,你那被卖的媳妇叫什么?你那女儿叫什么?”

叫花子动了动,“饿得没力气说话了。”

掌柜的呸了一声:“行了,爷一会赏你个饼。”

叫花子一下来了精神:“我那媳妇叫六丫,女儿叫小丫,被贝勒府买了去…”

掌柜的一下笑出了声儿:“你说你夫妻情深,当日生离死别、依依不舍,你媳妇但凡知道你来京,必会接了你去贝勒府享福?”

叫花子道:“一准的事,我媳妇当年在家,最是听话不过。”

掌柜的问道:“我看你也四十多了,你媳妇多大?”

叫花子不乐意了:“我只二十多岁,哪有四十。”

掌柜的乐坏了:“那你媳妇也只二十几?那你卖妻女时,女儿多大?”

叫花子嗓子里咕哝半晌,不肯说。

掌柜的又踢一脚:“不说,可没有烧饼。”

叫花子无奈:“三四岁。”

掌柜的哈哈大笑:“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能卖几个银钱?你既夫妻情深,怎么连心爱的女儿也卖了?”

叫花子嚷道:“一个赔钱货,不卖了,留着作甚。再说,那买家出手大方,我若不卖了她,她能过好日子?”

掌柜的道:“买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出手又大方,你当时就不怕她被卖到了下三滥的地方?”

叫花子道:“我那小妾说那买人的看着不像妓馆的…”

“小妾?”掌柜的一脚踢在叫花子身上:“何着,你这么久都在骗大伙儿,原不是你穷得卖了妻女,居然是宠妾灭妻。”

周围见掌柜方才跑过来的众人,早支楞着耳朵听了个全,此时听着这话,全都笑坏了。

“宠妾灭妻,活该你落得这个下场。”一个小摊贩骂了一声。

“不卖了妾,却把结发之妻卖了,品性不是个好的。”一个老汉摇头。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当初有钱蓄妾,却卖了妻女,如今沦落街头,讨饭为生,天理昭彰,不外如是。”一个布衣书生摇头晃脑,对于叫花子的下场显然一点儿不同情。

不远处一个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翁叹道:“这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回头冲着站在身边的中年人便是一拐杖:“你那个小妾,回去好生管教,若不然,老头子我打死你。”

中年人咬着牙嘶嘶呼痛:“爹,儿子也没宠着她呀。”

老翁恨道:“你总说她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有见识,但凡儿媳妇有的,她都有,你今儿看看这叫花子的下场,你再想想自己,你就不怕以后也落得同样下场?儿媳妇是没有什么颜色,可儿媳妇却是个老实的,这叫花子以前成日家说他媳妇是个听话肯做事的,这和儿媳妇像了个十成十,我若不护着儿媳妇,你必让小妾欺负了她,你个忤逆子,你以后若再敢宠着那个妾,我就把她卖了。”

中年人苦着脸:“爹,儿子那个妾有身孕了。”

老翁想了想:“生下来就交给儿媳妇养着,那个妾,你别成日家跟养着个小姐似的,以后让她干活儿,让儿媳妇好生歇歇。”

中年人还未开口说话,街上一个看热闹的行人点头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老人家有见识呀。”

老翁打椅上起身,抱拳与行人互行一礼,呵呵笑着与他寒暄,说着治家的一些心得…

布庄掌柜弄明白了事情缘由,心满意足地打人群里挤了出来,边走边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呀,现世报,现世报!”

想着方才那个脸色红润、衣着簇新的贝勒府年轻仆妇,再回头看看干枯老朽,须发纠结,破衣烂衫脏得看不出个人样的叫花子,布庄掌柜对于自己的人生准则更坚定了,他这辈子,一定要多做好事善事,平日治家更要多听老人之言,不可让美色迷了心窍,让银钱迷了眼…

二、

六丫回到贝勒府,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曾经堆积在肺腑间的郁气也全都消散一空,她也没想过要帮那个男人一把,当日一卖,夫妻之情早已断尽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小丫跟着格格一日比一日更有见识,六丫只把对夫人的感激全化作干劲儿,日日打扫花园子,风雨无阻。

等六丫的银钱积攒到百两之时,却听说夫人病倒了,而且,这一病就是许久,六丫日日在花园子里打扫,却再不见那个美得像个仙子一样的夫人来逛花园子。

六丫想了想,取出五十两银子去京中的寺庙布施,求庙里的大师为夫人点了一盏长命灯,并许诺以后年年必来上香。

不久,贝勒府升级为郡王府,贝勒爷成了王爷,夫人成了福晋。

那一日,六丫照旧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擦拭着青石砖,却听一个小太监来传,说王爷要见她。

六丫吓了一跳,不过,她想了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事,跟着小太监身后走了一会儿后,倒也敛了那惊怕的心。

跪在地上,头也没敢抬,六丫磕了几个头:“奴才给王爷请安。”

“嗯。”

六丫低头跪着,屏息不敢言,因为福晋一直病着,王爷的脾气便一日更胜一日的暴躁起来,府里的下人早没了几年前的轻松,平日也不再敢如往日般肆意聚众谈笑,若不然,被王爷听到,若王爷心情好便罢,若他心情不好,必要招来一顿板子。

“你叫六丫?”

六丫打了个哆嗦:“是。”

以前她也听过王爷说话,夫人在园子里时,王爷若在府,必会跟着一起,那时王爷的声音,不是温和的,也必是愉悦的,哪像如今,跟带着冰渣似的,压抑着,仿如积聚着凶煞之气,让听的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在广济寺里替福晋点了一盏长命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