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丫吓了一跳:“奴才,奴才逾矩了,只是,奴才也做不了别的,奴才只盼着夫人早日好起来,奴才有罪,奴才…” 六丫一时惊急,便连夫人的旧称也带了出来。

“行了。”王爷有些不耐烦地喝止道:“爷又没怪你,你也算个知道感恩的,爷知道,你那银子来得不容易,必是攒了多年的,小林子,赏她百两银子。”

六丫一听这话,眼泪都急出来了,哭道:“王爷,求求您,就让奴才替夫人尽点儿心吧,奴才只盼着夫人早日好起来,您若赏了奴才,奴才这心里难受,奴才不敢接这赏。”六丫边说着,边砰砰地磕头,泪水,血迹,染在了花园子被她擦得极其洁净的青石砖上。

“别磕了。”王爷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与伤痛,六丫不敢再大声号哭,只吸着鼻子,流着泪,趴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玉儿,你看,这个你喜欢的六丫哭得这么伤心,你不睁开眼看看她吗?”

六丫呆了呆,福晋也在这里吗?

六丫想着,却不敢抬头。

“玉儿,你睡得香甜,却谁也不理。”王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今儿这太阳暖和,园子里也打扫得干净,这个六丫倒真如你说的一样勤谨,哪怕你都两多年不曾来园子,她还照旧像以前一样一块一块地擦着地砖,你不看看她吗?你不是说喜欢这个仆妇?你再不睁眼,我便打这个仆妇板子了!”

六丫身子僵了僵,却一动不敢动,周围站了几十号人,却也没人敢出声。

过了半天,趴在地上的六丫又听王爷道:“我若打了她,你醒来必要怪我迁怒的。”

六丫无声地嘘了口气,她进府快十年了,还从没挨过罚,今日却着实吓得不轻。

“…如果你生气,是不是就会醒过来?哪怕你醒过来骂我打我,我也乐意。”

六丫的心脏又缩成了一团,今儿这一顿打,难道真逃不过去了?六丫咬牙,如果她挨一顿打,夫人的病就好了,那就打吧。

“…可是,这个仆妇一片忠心,我若无缘由地打了她,只怕伤了她的忠心,她从此便要心里存怨了。”

六丫鼓起勇气:“王爷,您打吧,若奴才挨一顿打,福晋便醒了,奴才只会感恩,绝无怨恨。”

六丫趴在地上,听着王爷一声轻笑:“好奴才,既是你求的,爷便成全你,若真唤醒了你们主子,爷重重赏你。”

六丫又磕了一个头:“奴才不求赏,奴才只愿福晋无病无灾,早日醒来。”

太监们很快把受刑的板子与长凳搬了上来,就放在风和日暖、春光绚烂的花园子里,六丫也不等人来提,自己趴在了长条凳上。趴在凳上,六丫第一次抬头,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王爷怀里搂着的福晋。福晋穿着美丽的春衣,靠在王爷怀里,她闭着眼,一动不动,仿如熟睡,那是六丫曾经在花园子里见过多次的睡容,安恬,宁静。

板子落在身上,很痛,六丫最初忍着,可是,几板子后,六丫忍不住了,惨叫出了声,打板子的间隔时间很长,因此,模模糊糊的,六丫听着王爷说:“玉儿,你真狠心,六丫在挨打,你也不睁眼,玉儿,只要你睁开眼,爷就不打六丫了;你不是喜欢六丫?你只要醒过来,爷就不打她。”

六丫的泪流得更急了,有痛,有急,唯独没有怨怒,她从不知道,那个尊贵威武的王爷会有一天用这样乞求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哪怕是在这样疼痛的时候,她也感觉到王爷有些魔障了,一切,只为了那个美丽温柔慈爱的福晋…

六丫一顿打,并不曾唤醒沉睡的福晋,六丫被太监们抬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平日熟识的仆妇们问六丫为何挨打,六丫沉默半晌,说道:“都是我不好。”

是她不好,不曾唤醒福晋。

是她不好,愧对王爷的期盼。

下人们都道她是触怒了王爷,因此,平日走得近的,好些都远了她,这倒让六丫看清了谁是真心待她,谁又是假意。

最初几天,六丫很难过,除了那真心待她好的来照顾她,平日总爱找她闭聊的人都不来了;后来小丫来看她:“娘,格格和几位阿哥都挨打了。”

六丫呆了,“怎么?”

已经十二岁的小丫叹道:“平日,王爷把格格当眼珠子似的疼,可前两日,当着福晋的面儿,王爷打了格格,后来,五个阿哥,挨个儿的谁也没逃掉。昨日,格格说,娘你也挨打了,让我来看看你,说府里但凡得福晋喜欢的,都挨打了,让你别记恨王爷。”

六丫擦擦眼睛:“小丫,娘没记恨,娘挨打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娘却没想到,连格格和阿哥们都没逃过去,他们打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只怕打坏了,你要好好服侍格格,知道吗?”

小丫点点头:“格格说,王爷有些疯魔了,只是,小主子们都盼着福晋早日好起来,便都想着若真因此醒过来,倒也好了。”

六丫打了个哆嗦,不只王爷魔障了,几位小主子也都魔障了。

“小丫,你平日多看着点儿格格,可别让她做傻事啊,这病了,只该请病问药,再不然,多去求求菩萨,这些个法子,只怕不好使,你别让格格做出什么别的伤了自己的事儿,福晋打小就疼爱几位小主子,若他们伤了,将来便是福晋真好了,只怕也会伤心。这做娘的,没谁愿意伤着自己的儿女的。你平日多劝着点儿格格,知道吧。”

小丫点点头:“女儿知道了,”说着又打怀里拿出一盒膏药:“这是小主子们平日用的,最是好的,格格让我带过来给你用,抹在伤处,不几天就好了。”

小丫说着,揭开被子,替自己娘把药上了。

六丫只觉一股凉意之后,疼痛便好了许多,忍不住赞道:“果然是主子们用的,这一上药便极见效。”

小丫点头道:“这原是福晋以前亲手制的,格格说,皇宫里的东西也比不上的。”

六丫直叹罪过:“用了这好东西,只怕折寿。”

小丫笑道:“娘,用点好东西,至于折寿嘛!”

六丫轻拍拍女儿:“什么命享什么福,过了,可不就要折寿。”

小丫一撇嘴:“你先前遭了罪,这会儿享这福,不是该的?”

六丫叹道:“娘这哪算遭罪呀,以前干活时,跌了摔了都是常有的事,也是这些年在府里养得娇贵了,才挨了没几板子,居然就痛得受不了,不中用了。你还记得不,没进府的时候,有一年,我干活儿,从我现在住这间房子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挑的麦子散了,把我埋了,我起身把麦子收拾好,弄回家,也没求医,只从跌打大夫那儿买了几剂膏药贴了,平日还得做家务,从没歇过,哪像现在,就躺在这儿,什么也不用干,如今,还得了主子赏的药。我的儿呀,这比起以前的日子,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主子还专让你来劝慰我,那时,我摔了,那个女人还在你爹耳边说我是故意摔的,就因为不想干活;女儿呀,你那个坏了心肝的爹还就信了那个小贱人的话,不仅不体恤娘摔了,还又打我,照旧当牛马似的使唤,那时的日子,你不记得了?”

小丫低下头,半天,方道:“我都记着呢。”

六丫道:“我的腰,就是打那会儿落下的病根,那次,摔得那般狠,家里的重活累活,还是得我干,直到被夫人买下,这才过上了好日子。”

“娘,现在要称福晋。”

“是,我知道,只是,娘叫了十来年的夫人,总改不过口来。”

“娘,下次别叫错了,要不,又该挨打了。”

“没事,那天我叫错好几次,王爷也没生气。”

“娘——”

“好,好,我记得了,唉,也是福晋一直病,让王爷乱了方寸了,以前,府里轻易不动板子,自打进府,别说打了,骂也没挨过的。小丫呀,人呢,要懂得报恩,你别看娘挨了打,就心里不高兴,其实,娘知道,正因为得福晋的心,娘才挨了这打呢。”

小丫抿抿嘴:“别人也有挨打的。”

“可是,娘这顿打不是因为做错事,这和别的下人不同。当日,娘听着王爷说呢,说夫人,不,是福晋,说福晋喜欢六丫,让福晋醒过来,就不打六丫了。”六丫有些得意。

小丫看一眼自己的娘,笑了笑:“女儿知道。”

“小主子又是送药,又是让你来给我劝解的,小主子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周到又体恤人的。”

小丫有些得意:“我常跟格格出府,京里各个府里的贵妇人,没人不赞我们格格的,太后喜欢我们格格,皇上也喜欢,我们格格自是个好的。”

六丫点头:“只可怜,这样好的格格,却被她亲爹打了。”

六丫想着,只不知,王爷会不会有一天,把自己也伤了,以期唤醒福晋。

等六丫养好伤,又过了两个月,便听说王爷伤重垂死的消息。

六丫请人给格格身边的女儿递了消息,小丫便到了外院。

“小丫,王爷的伤重不?”

小丫咬咬嘴唇:“王爷替皇上挡箭,伤重得太医不让他动,可他犟着,愣是让人把他放在福晋身边,说死也要和福晋死在一起。”

六丫直念佛:“好人有好报,王爷和福晋一定没事。”

小丫扭着手绢子:“我跟在格格身边,看到了,伤在心口,太医说,再偏一寸,王爷就得当场毙命。”

六丫轻声道:“小丫,只怕王爷是故意的吧。”

小丫打了个哆嗦:“娘,不能,指定不能。”

六丫紧紧握着女儿的胳膊:“先前,王爷打了儿女,这会儿,他只怕是拿自己来赌福晋的心。只是,福晋病着,哪里知道…”

“娘,别人都不知道实情,你别把福晋的病说给别人知道。”

六丫点头:“你娘我不是那多嘴的人。”

六丫在外院日日念佛,一个月后,听说王爷能下床了,两个月后,听说王爷好了,不多久,又听说圣上把王爷骂了,骂他英雄气短,心志不坚,精神恍惚才会救驾不及,以至以身相挡;还说,若再不打起精神办差,便赏王爷十个八个女人,让他在王府不得安宁。

圣上走后,雍亲王又来了。

“雍亲王也未和王爷多说,只叫了大阿哥去,说让他做好早日接掌忠勇郡王位的准备,还说,等将来福晋醒了,若王爷不在了,就把福晋另嫁他人。”小丫捂着嘴笑:“娘,当时,王爷的脸都青了。”

六丫合什:“阿弥陀佛,若王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福晋不会愿意。”

小丫嗔道:“娘,雍亲王故意气王爷的呢。这不,现在王爷只下朝后守着福晋,白日精精神神办差,再不见往日的暴戾,府里下人挨打挨骂的也少了许多。”

六丫没说的是府里下人挨打挨骂的少了,京城的八旗子弟们挨打挨骂的却多了。

京中上至郡王,下至守门的小兵,但凡见着忠勇郡王,没一个不夹紧双腿的,只恐被他抓住错处往死里整治,整治了还不敢喊冤,因为人家占着理呢,于是京里八旗风气为之一清,这一清,便是许多年。有什么办法,别说宗室郡王,连皇子们落到忠勇郡王手里也落不着好,更不用说办差的朝廷官员了。于是,盼着调出京的官员们又多了一条理由:离那位找碴王爷远点儿。

三、

六丫日盼夜盼,盼了许多年,福晋终于醒了。

福晋醒了,六丫日子过得更舒服了,郡王府的空气仿佛都变得轻快了,下人们脸上都有了笑模样,现在,大家乐呵了只管笑,不像前些年,便是有喜事,也不敢大笑,唯恐触怒了一府的主子。

福晋醒了,出嫁的格格回府了,陪嫁的小丫也跟着回了王府,来看仍然做着打扫差事的六丫。

“娘,你累不累?”

六丫看着皮肤细腻白嫩的女儿,满意极了,女儿命好,不像她,年轻时成日家日晒风吹雨淋,那脸盘子又黑又粗,摸摸女儿的手,柔软纤细,“我的乖囡囡命好,一辈子没做过重活,这手上别说老茧,便连粗皮也没有。”

小丫脸红红地笑道:“娘,以后,女儿嫁个好人家,让你跟着享福。”

六丫摇头:“你便是嫁个管事的,娘该办差还是办差,还能啥也不做?”

小丫眼睛闪了闪:“女儿不嫁管事的。”

六丫问:“那嫁谁?莫不是格格给你指了个外放的奴才?”

小丫撇嘴:“不是奴才,娘,你女儿就这点出息呀。”

六丫皱了皱眉:“不是奴才?是朝廷官员?”

小丫抿着嘴笑:“是呢。”

“正妻?”

小丫低下头,不言语了。

六丫的手一紧:“小妾?通房?”

小丫嘶一声:“娘,痛。”

六丫咬着牙:“小丫,你说,是小妾通房不是?”进京十几年,此时的六丫早不是当年的六丫,那见识,长的不是一点两点。“格格不会安排自己的贴身丫头给人做小,你说,你是不是私通外人了?”

小丫不高兴了,努力掰开自己娘如铁箍一样的手:“娘,我痛。”

“你给我说清楚。”

小丫尖叫:“我没私通外人。”

六丫的手更紧了,心里不祥的感觉更盛,“王府里几位阿哥不可能纳你做小,你没私通外人,又成日家跟在格格身边,那你是看上额驸了,你个死丫头,你找死呀,你敢看上额驸,还敢这样说,你说,你是不是去勾搭额驸了?你说!”

六丫长年干力气活,那手劲儿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丫能顶住的,她一使劲儿,小丫直痛得泪水涟涟。

“娘,娘,我没勾搭额驸,是亲家太太找我去说,说把我给额驸,娘,我没勾搭额驸。”

六丫气急,啪一巴掌抽在女儿脸上:“你个猪油蒙了心的,你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格格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还敢动给额驸做小的心,你这是找死呀。”

六丫一把把小丫推倒在炕上,下了地,找了根绳子,在小丫还趴在炕上委屈得直哭时,三下五除二,把小丫捆成了一团。

小丫尖叫:“娘,你要干啥?你要干啥?”

小丫吓坏了,打小没动过自己一个手指头的娘,不但打了自己,还把自己捆起来,小丫吓得直哆嗦,娘的脸色铁青,眼里有着从未见过的狠辣,这不是她娘,她娘打小疼她爱她,她娘怎么可能这么对她…

六丫抓起一团布,堵住女儿的嘴,小丫吓得目眦欲裂,她娘到底要干啥?

六丫的屋外有人敲门:“六丫,你还好吧?”

六丫平缓平缓急促的呼吸:“老姐姐,我还好。”

“我怎么听着小丫在哭?”

六丫咬了咬牙:“老姐姐,你别管,我管教管教这死丫头。”

“六丫,你别吓着小丫。”

六丫隔着房门道:“老姐姐,你去忙吧,没啥大事儿。”

小丫一脸泪水,被塞住的嘴呜呜直叫,只盼着屋外的人听见能来救救自己,可是,屋外的人站了站后,便走了。

六丫坐回炕上,看看努力躲着自己,神情惊恐的女儿,六丫的泪一下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肯嫁人,我怕找的男人待你不好,我疼你,宠你,领了月钱,平日轻易不花用,就想着存起来,将来你嫁人时都给你做私房,让你日子能好过一些…”

小丫看着自己娘一会儿便把一块布巾哭得半湿,想起这么多年,府里总有人给娘说亲,可娘一直没答应,娘说,人心是偏的,嫁了人,若又生了孩子,必然不能全心疼小丫,疼小丫多一些,刚生的孩子必然心里不平,如此,不如等小丫嫁了人再考虑婚事。

看着已经年近四十的娘,小丫安静了下来,她知道,无论如何,娘不会害她。

六丫见小丫不吵了,把塞嘴的布巾子取了下来。

“我的儿呀,你猪油蒙了心了啊。”六丫捂着脸大哭,哭自己守了这么多年,却把女儿宠得不知世事,不懂人心。

“你个蠢丫头,你是格格的贴身人,你怎么能听亲家太太的话?”六丫一抹脸,狠狠一醒鼻涕,“人都说我六丫呆,你咋比我还呆?你跟在格格身边十几年,学了那么多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亲家太太为什么要找你?亲家太太自己身边没人?怎么就看上你?你长得好看?年轻?你再好看,能比得上格格一半不?你再年轻,你也快二十了,亲爱太太要把持额驸,自有她身边的人,人家为什么找上你?你怎么不想想,你猪脑子呀!”

小丫咬着牙,听着娘声声怒骂,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娘,娘,亲家太太说,正因为我是格格贴身的,格格才不会反对。”

六丫伸出手,在女儿身上狠狠一拧:“你个死丫头,我看你纯是被富贵迷了眼,猪油蒙了心。”

六丫下了炕,打开门,四处看了看,回身关了门,回到炕上,在女儿耳边轻声道:“你个死丫头,福晋是什么人?她当初救我们母女俩,便是看不得你爹宠妾灭妻,福晋素来是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的,你没见府里几位阿哥没一个纳妾的?你自己说,跟着福晋长大的格格,会是个什么性儿?傻闺女呀,你咋这么不知世情凶险,你知不知道,福晋一醒过来,王爷便把贴身的两个丫头卖出京了,你说,有这样的父母,格格会是什么样?她会原意让你跟着额驸?这么多年,格格的行事,你跟在她身边你不知道?你要敢背主,你信不信,你立马就是个死!”

六丫捏着女儿肩膀的手捏得死紧,“死丫头,于其等到你无声无息死了,不如,娘现在便把你这张让你心生妄念的脸毁了,毁脸总比丢命强。”

六丫咬着牙把小丫的嘴又堵上了,回身打炕头的针线篓子里拿出剪子,看着女儿眼中的惊恐,六丫的泪又流了出来:“连福晋那么心善的,当年一个陪嫁丫头背主勾搭王爷,后来都被卖了,何况打小便行事果决的格格,女儿呀,你别怪娘心狠,你是娘唯一的骨肉,娘便是再嫁,也再生不出来了,娘不想你死在娘前头呀。”

小丫惊惧地看着娘手上的剪子,拼命往后蹭,嘴上的布兴许是六丫塞得不紧,此时,被小丫顶了出来,小丫尖叫:“娘,女儿不敢了!不敢了!娘,你别划我的脸。”

小丫拼命地哭,“娘,女儿知道错了,女儿再不敢了。”

六丫本就只是吓小丫的,此时咬着牙道:“你说,你以后见着额驸就给我躲开。”

小丫拼命点头:“是,女儿以后但凡见着额驸就躲,便是躲不了,女儿也再不正眼看他。”

六丫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咬得嘴唇血都出来了:“你说,你的婚事全由着格格安排,她便是让你嫁个瞎的,傻的,你也得给我嫁,你说。”

小丫嚎哭道:“是,女儿听格格的,全都听格格的,便是瞎子聋子,傻子瘸子,只要格格让我嫁,我就嫁。”

六丫丢下剪子,抱着女儿痛哭道:“我的傻女儿呀,你跟着格格,过着千金小姐一样的日子,你咋越过越不明白了呢?当年,是福晋救了我们母女出火坑,这些年,别人都道娘呆,娘傻,福晋给我提管事我也不应,傻女儿呀,那是因为娘知道,娘就能做个打扫园子的,娘做这差事做得轻省呀,娘现在的日子,比起当年,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娘常跟你说当年的苦,你咋都记不住呢?娘现在拿的例银是不高,可是,年年的赏钱从来不低呀,那赏钱,都是府里主子们贴身的人才能拿那么多呀,这些你不都知道吗?做人,不能忘本呀,你个坏了良心的,你怎么能打额驸的主意呢。”

六丫边哭边说边狠捶着女儿的背。

小丫哭道:“娘,娘,我没坏良心,没有,我只是想着,我和格格一条心,就不怕亲家太太的人使坏了。”

六丫狠狠一捶女儿的背:“你少哄我,你便是有这样的心,但你也有攀富贵的心,你长年跟着格格,看着人家穿金戴银,心气儿便高了,我长年跟你说要你知道本分,你应着我,其实,总不往心里去,我是你娘,你是什么样的,

364、番外——六丫的一生 ...

我会不知道?我打死你个坏了良心的,你便是喜欢富贵,哪怕求格格给你指一个官儿都成的,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听外人窜掇,把主意打到额驸身上呀。”

小丫靠在自己娘肩上痛哭:“娘,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没应亲家太太的话,她都说了好几个月了,我都没应,真的。娘,女儿错了,女儿以后再不敢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哭了好一阵儿,方才止住了。

六丫解开女儿手脚上的绳索,看着女儿被绳子勒得青红交加的手腕脚腕,六丫的泪又落了下来:“小丫,娘捆得重了。”

小丫轻泣道:“娘,都是女儿的错,你别伤心。”

六丫抹干净脸上的泪,看着哭得双眼肿得跟桃子一样的女儿,六丫咬牙:“走,把这事儿告诉福晋格格。”

小丫往后一缩:“娘,咱不告诉行不行?”

六丫坚决地摇头:“不行,一定得说,傻闺女,你这是将功折罪。”女儿这脸这手这脚,想藏也藏不住,与其等着主子问,不如主动交待。

拖着有些不情愿的女儿,六丫跪在福晋与格格面前,把事前前后后一说,便与女儿趴在那儿等着主子裁决。

等了一小会儿,却听大格格轻笑道:“额娘,六丫果然像你说的一样,是个知道感恩又头脑清明的。”

六丫的汗都出来了,却听大格格又道:“六丫,你起来吧,其实,小丫这事儿,我都知道。”

趴在地上的小丫打了个哆嗦,心揪成了一团。

“三个月前,我婆婆借着我差小丫去送吃食,拉了小丫,说小丫是个知事明理又温善的,看中了她,想让她给额驸做小,小丫说是我的陪嫁丫头,是生是死是嫁是留全凭我。我婆婆便说这事她会安排。”

地上的小丫冷汗直冒,原来,格格全知道,可是,格格却从没说过,平日也看不出一点儿知道的模样…果然,听娘的没错。

“我婆婆倒真说过要给额驸纳小,不过,说的全是她身边的丫头。”

六丫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了,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女儿就万劫不复了。

“好在,小丫没昏了头,一直规规矩矩办着差,若不然,我却失了一个心腹了。”

小丫狠磕了一个头:“奴才错了,请格格责罚。”

“罚你做什么,你今儿被你娘打了,又因为她说要毁你的脸,早吓坏了。再则,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行事从无差错,便是此次,你是有些私心,可你行事却无差。我就不罚你了。”

一边的六丫又跪了下来:“小丫是格格身边的人,奴才原不该管,只是,奴才怕格格手软,便逾矩打了她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