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丫,起来吧,这事儿,你没错,虽说小丫是我身边的,别人轻易动不得,可你是她娘,管得,管得。”

地上的小丫一动不敢动,格格这会儿说得轻省,可是,早前格格身边有个丫头的娘,是出了名的泼妇,为着那丫头拿回去的钱少了,打了那丫头一巴掌,格格便寻着由子罚了那泼妇,说那丫头便是泼妇的女儿,可也是主子身边的人,别人轻易伤不得。之后,又让人严格管束那个泼妇,直管得那女人再不敢轻易撒泼才完事。

今儿,格格说这话,自是因为娘做得对,娘做得对,自是自己这个女儿做错了。想着听说的当年福晋身边那个陪嫁丫头被卖进下三滥地方的下场,小丫已经软成了一团。

“小丫,你伤了脸,又伤了手,这些日子先跟着你娘养着,就不用在我跟前儿侍候了。”

“格格!”小丫大骇,莫不是格格不要她了?

“放心,我没有不要你,你只管养着,我走了,自会带着你。”

小丫又磕了头,这退到一边。

听着福晋与自已娘说了几句,在福晋让她们退下后,小丫便跟着六丫退了下来。

坐在六丫的小屋里,小丫直打哆嗦,“娘,幸好有你。”

六丫抱着女儿安抚地拍了一阵儿:“你呀,打小儿养在格格身边,养得太好了,格格素日又是个大方的,待你又和善,你便有些得意忘形了。我的儿呀,以后记住了,别忘了本分。咱们做奴才的,跟了府里这样宽厚大度的主子,已是前世修的福了,不可再贪心。”

小丫哆嗦着:“是,女儿记住了。”

六丫紧紧抱着女儿:“乖囡囡,咱王府的王爷和几位阿哥,都是能耐人,而且,有福晋养着,必然也都是长寿之人,七八十年内,咱都可以安枕无忧,因此,你也别想着嫁什么官儿了,要嫁,就嫁府里管事的吧,将来若生了儿子,想外放,求了主子恩典也成的,你这性子,还是别出府的好,求格格给你指一个陪嫁过去的下人也成,嫁给额驸家的也成,只一条,你得记住了,你是格格的人,便是嫁了额驸家的,也别听男人的话做出背主的事来。咱家格格,手段心机智谋比福晋还厉害,若你背主,便是个死,你记住了吧。”

小丫哆嗦着应下了。

又惊又吓之下,当天晚上小丫便发起了高烧,好在,在六丫照顾下,几天后便好了,之后,便跟着探望过福晋的格格走了。

六丫想着这几天的教育,也放了心,女儿想来不会再乱了神智了。

后来,格格怀孕了,再后来,听小丫说亲家太太被亲家公压着当奴才似的使唤,“娘,那个勾引额驸的丫头,被卖到了勾栏院。”

六丫狠抱着女儿:“看吧,看吧。”

小丫轻声道:“娘,格格给女儿指了个人,性情忠厚,长得也不错。”

“娘知道,是福晋给的那个管事的是吧,叫长贵,福晋醒来后从王府里挑出来送过去的。”

“嗯,福晋让格格把一个贴身的丫头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娘,那个丫头,背着人勾搭额驸的弟弟,娘,这事儿,连格格也不知道。”

六丫道:“女儿呀,你别看福晋平日不太管事,可王府里但凡谁有坏心、外心,她就没有不知道的,她刚醒来不久,便卖了好几个奴才,有的是趁着福晋病了主子们乱了心智时贪污的,还有在外面仗势欺人的,还有坑蒙拐骗的,女儿呀,福晋若要知道什么阴私,从来没人藏得住的。”

“娘,我要嫁人了,你也找个伴儿吧,福晋不是说给你指一个吗?”

六丫的脸有些红,看着王爷与福晋那样情深,她被夫婿伤透了的心不免也升起几分热度,这世上的男人,也不全都是狼心狗肺的。

“娘,找个伴儿,以后老了也有人陪你说话呀。”

六丫难得扭捏道:“行了,娘的事儿,自有福晋安排,你就别管了。”

小丫嫁了长贵,六丫把多年存下的几百两银子都给了女儿,后来,又听从福晋的安排,嫁了个丧妻的管事,本以为再不能生育的六丫,在吃了福晋给的一粒丹丸后,又产下了一子,直让六丫对福晋更加敬畏。

后来,儿子成婚了,生了孙子,年老的六丫与丈夫被福晋赐下丸药,跟着福晋与王爷满世界转悠,一直活到了一百五十岁。

看着一直年轻的福晋,六丫想,原来,长生不老的仙人真的存在…

365、番外——四阿哥(一) ...

这个世界的人有三六九等之分,等级制度最严的,却是皇宫大内。

童年的四阿哥还是很幸福的。

是的,即使在知道了佟额娘不是自己的生母时,四阿哥也仍然是幸福的。

皇宫就是这样,品位不高的后妃,诞下儿女,都要交予高位的宫妃教养,这是祖制,平常事。养育别人儿子的宫妃只有高兴,没有嫌弃烦难之理。皇宫里,养母生母之别,远没有平常人家那么大,因为,六岁后,皇子们就移出了宫妃们的居所,单住到了阿哥所里,从此,再要成日守着他们的生母养母,却是机会很少了。他们是皇子,是男儿,要读书修身,要学习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事,这些,都是应该的。要知道,他们的姐妹,还没他们在生母养母身边呆的时间长呢。

六岁了,开始读书了,学习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策论书画…每日寅时起,洗漱吃东西,之后去书房读书;卯入申出,必要学够五个时辰。之后,吃罢晚饭,歇不多久,惯例的便是习练骑射。祖宗马上得了天下,骑射一事,后辈人等又岂可不精?皇子们很忙,忙得和他们额娘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了,即使没有幼时的日日相伴,承欢膝下,但晨昏定省时的殷殷关爱,不在身边时奴才们传达来的诸多牵挂,这些,是皇子们永远的眷恋。

养母薨逝后,四阿哥悲痛万分。那是打他什么都不懂得时,便护着他长大的佟额娘呀,佟额娘不是他的生母,可是,佟额娘给了他一个母亲能给的最大的关爱。

四阿哥是骄傲的,这骄傲是打小养出来的。四阿哥六岁前,可以说是蛮横的,因为,他有蛮横的资本,谁让佟佳氏是皇帝的妃子里位份最高的呢,惠泽之下,四阿哥打小自是极得众人关注的。不过,即使这样,四阿哥也并不曾做出什么欺侮兄弟的事儿来,因为,他不需要通过这些事儿来彰显身份,他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所有的人,自会让他三分。

不过,宫里的皇子,有谁不蛮横呢?金尊玉贵的龙子,谁敢怠慢?宫里,没点儿眼色的,拎不清的奴才,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同为养子,四阿哥却与八阿哥不同,佟贵妃身边仅有一子,惠妃身边除了八阿哥,还有她的亲子,因此,八阿哥打小便知道看人脸色,知道谦让,知道笼络人,而四阿哥却是独占。

是的,没人分宠的四阿哥独占了养母所有的宠爱,皇帝在佟佳皇贵妃宫里时,他则独占了皇帝的父爱。这,便是四阿哥与八阿哥长大后,有着不同待人接物方式的根本所在。

幼年的教育与环境影响,可以影响人的一生!

其时,四阿哥的心理,比八阿哥健康。因为,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捧高踩低,这是皇宫里常有的事儿,只是四阿哥没想到,佟额娘逝去不久,他便沦落得连奴才们也敢怠慢了。虽只是一些小事,却架不住日日在身边重演,且这怠慢一日更胜一日,着着实实给四阿哥上了一课,让他明白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也让四阿哥深切体会到了世情冷暖。以前,他仅是知道,现在,他亲身体会。

可是,四阿哥是皇子,他不能如同小女儿似的为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便找阿玛抱怨,那只会显得他没有肚量,没能耐,会更失了皇父的心,因此,他只自己使手段整治那些过火了的,看到有人吃了亏,知道四阿哥的手段后,那些冒出头的奴才们才又消停了些。当四阿哥听从皇父的安排,回到了生母身边,生母更多的却是关照弟弟。这对于失去养母一心盼着生母疼宠的四阿哥来说,可谓是又一次重击。十二岁的四阿哥生长在皇宫,可是,他仍然盼着人关爱,这是所有失恃孩子都有的心理。

在别的女人身边养了十几年已养得再难全心依恋自己的儿子,德妃亲近不起来。骄傲的四阿哥,则不屑于乞求,哪怕,十二岁的他极度渴望生母的爱。

德妃知道大儿子的渴望,只是,不是打小带在身边的,又眼看快到成婚年龄的大儿子,要想亲昵如同幼子,真的很难,而且,无论她做多少,都必然抵不过佟妃在大儿子心里的地位,再说,大儿子是她生的,又长大了,不是更应该好好孝顺她吗?德妃是个聪明人,她不做赔本儿的买卖,她更愿意把更多的宠爱给自己亲自教养的小儿子,小儿子年纪还小,小儿子的心里,只有她。

当然,平日里大儿子来请安时,德妃也并不吝于指点,毕竟是她生的,他好了,她自然也好。皇宫里,子以母贵,母凭子尊。儿子们小时候依靠母亲庇护,宫妃们上了年纪,没了帝宠,却须得靠儿子们才能得到帝皇的目光与关照,皇帝殡天后,他们还得依靠自己的儿子。德妃早已不年轻了,宫里,更得宠的,也已变成了宜妃,大儿子是除了太子外,皇帝唯一亲自启蒙的,大儿子与皇帝的感情,总会更深一些,德妃不傻,她怎么会把大儿子往外推呢。

只是,也就这样罢了。

不远,不近,这便是德妃与四阿哥的相处方式。

奴才们服侍主子,却无人敢强硬的要求主子,主子们想吃东西时,他们必须备好吃食,可若到了饭点,主子们不吃,亲近得宠的奴才兴许能大着胆子劝两句,可也就是劝罢了,再多的,却不敢多说,以免招致心情不好的主子迁怒。主子听劝,大家都好,主子使性子不听,做奴才的只能束手无策。

高无庸看着又没吃几口便拆下去的饭菜,真是急坏了。佟娘娘去了,主子伤心,本来守着孝吃食上就素淡,可现在,每日进食的量更是益发的少,却仍然照旧的读书习练骑射,从不懈怠,这身子眼看着一日一日的消瘦下来,作为贴身侍候的人,高无庸急得团团转,却偏一点法子没有。

于是,四阿哥到底病倒了。

以前主子病了,佟娘娘总会每日差人来看好几回,现在,佟娘娘没了,主子病了,德主子虽也差人来,却并不如佟主子的人跑得那样勤。这人呀,都怕比较,这一比,高无庸便忍不住替自己主子伤心。

好在,皇上来看过后,主子的病很快养好了,不久,皇上还带着主子与太子爷出宫了。

佟额娘逝后第一次出宫的事儿,多年后的四阿哥再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时,她还只是个娃娃。

是的,一个软呼呼,白嫩嫩,让人见了就想咬一口的小娃娃。

这个小娃娃很奇怪,她似乎不太喜欢太子,却喜欢他。

这一点,让即使明知自己应该事事让着太子的四阿哥仍然心喜不已。好在,太子似乎也不大在意,皇父也开了口,因此,四阿哥便把那个小娃娃抱在了怀里,只是,这一抱,他却再不想放下。

黑黑的眼珠子仿如浸在水里的稀世黑珍珠,当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看着他时,那模样,总让四阿哥想起自己养的小狗。说话软糯却吐字清楚,小声儿甜甜的,却并不让人腻烦。她香香的,小小的,绵乎乎的,抱在怀里,又轻又软,皮肤白嫩细腻,吹弹哥破,四阿哥总担心自己用力大了伤着她,当他因为抱得太久,胳膊有些累了时,她还知道搂着他的脖子减轻他的负担,小身子紧贴在他身上,让他的心一阵紧缩后又一阵说不清楚的温暖与悸动,六岁后,他便很少与人这样亲昵过。其实,四岁前的事,四阿哥全都不记得了,而四岁后学规矩,六岁又移到阿哥所,他与佟额娘也难有这样的亲昵,更不用说旁人了。

抱着小娃娃,四阿哥觉得很满足,不只怀里,便是心里,也觉得极其温暖熨贴,小娃娃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话,让四阿哥打心底里涌上许多的喜欢,这喜欢,胜于笔墨纸砚;胜于见到阿玛赏他的名驹;这喜欢,让四阿哥想把小娃娃抱回宫去,日日听她说话,教她认字,和她分享他的一切。

小娃娃很小,可是,却极聪明,她把大人的话记得牢牢了,转用了来叮嘱他,要他平日要荤素搭着吃,多吃,最后,还叮嘱他以后要天天喝牛奶。

牛奶!

四阿哥的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皇宫里的人,都喝人奶,谁喝牛奶?那个能喝吗?

能喝吗?

小娃娃恼了,说道:小牛犊长得壮,全凭牛奶,又絮絮叨叨教他怎么煮牛奶能去腥味儿。

市井里不是总给疼爱又不易得来的儿孙取个贱名儿,以期盼儿孙好养活?

也许,贱物也养人?

要不,回宫后试试!

临分别时,小娃娃送了他一只小兔子。四阿哥知道,这是她很喜欢的,也是因为这只小兔子,才有了今儿的相伴,四阿哥想了想,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玉马送给了小娃娃,那小玉马,是小时候佟额娘给他的,他打小便带在身边。

拜小娃娃所赐,回宫后,皇阿玛更关心他了,狠罚了一些因为佟额娘去世便看低他的奴才。四阿哥的日子便又回复了几分往日的旧模样。

那只小兔子,四阿哥藏在了枕边的一个箱子里,在守孝的三年里,总能带给他一些不明来由的温暖与慰藉。

只是,之后多年,四阿哥再不曾见过那个小娃娃,是了,小娃娃的闺名是玉儿。

如珠如宝,如玉似璧。

玉儿。

这名字,四阿哥含在嘴里,却再不曾出口。女子的闺名,除了家人,夫婿,亲近人,并不轻易告诉别人。四阿哥想,也许,以后,他便要如别人一样唤她伊拉哩氏…

手上这已陈旧黯淡了的小兔子,如同那曾有的温暖,淡出了他的世界,四阿哥难得地有了一丝伤感的怀念。

“爷,这天冷风凉,您披件儿衣裳。”

乌喇那拉氏温柔的叮嘱后,一件外裳落在肩上。四阿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把小兔子扔到一边的箱子里,“这都是我幼年的玩物,都封存起来吧。”

“是。”

吩咐罢了,四阿哥再不操心,这些,都是妻子该打理的,是她的责任,他的心神已经转到了这些日子官员任免的差事上——明儿,还须得再去请教请教太子爷。

四阿哥很忙,一直忙,打六岁开始,他就没不忙的时候,以前忙读书,后来进了朝堂后要帮着太子爷,跟一帮面上恭谨实则老奸巨滑的官员们斗心眼子。

刚开始,四阿哥没少吃亏,明亏也是亏,暗亏也是亏,吃亏,从来不是四阿哥愿意干的事儿,因此,四阿哥把精力全用到了朝事上。

妻妾?

妻子是用来管家的,妾是用来放松精神的,一句话,女人,是用来传宗接代的。

别的,还有什么用?

四阿哥很累,要把一帮脸厚心黑的朝堂官员踩在脚下,有时,你得比他们脸还厚,心还黑。

四阿哥看着朝中官员对着皇父歌功颂德,犯了错不改,下次还犯,气得不行,可是,皇父说,难得糊涂,有时候,上面儿人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可太较真儿,朝堂上的官员不是圣人,不能过于苛求。四阿哥知道皇父说的有理,可是,他却看不得这些,因此,只能花了更多心力在朝事上,让那些钻空子的无路可走。

最初办差时,四阿哥很暴躁,不过,四阿哥觉得,不论谁遇上一帮无耻之徒,都得暴躁,不过,四阿哥觉得皇父说的有理,有时候,你一急,喜怒形于色,你就被人猜出心思了,你心思被奴才们摸透了,你就输了。

输给奴才?

这样跌份儿的事儿,这样让人抓狂的事儿,怎么能有?

当然不能有!

于是,四阿哥喜欢上了佛经,每日手腕上都挂着一串儿佛珠,那珠子,是皇父赏的,日久天长,但凡他动气了,总习惯性地捋下来转转,以此平息怒火,平息心情,让人一日比一日更难看透他的心思,猜透他的喜恶。

被皇父夸了,得皇父赏了,出宫建府了,有嫡子了!

这些,都是让四阿哥高兴的事儿,不过,随着年纪越长,四阿哥越喜欢板着一张脸,不为别的,只想着不让人打自己脸上看出什么来,他更不愿意跟老八似的,成日家见了谁都笑。

皇子,当有皇子的尊贵气度。

便是尊重一帮功高的老臣,也不用恬着脸赔笑吧,那都是奴才才干的事儿。

当然,四阿哥也不会吝于在奴才们差事办得好的时候给个笑脸。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第一个女儿夭折时,四阿哥也伤心过,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不过,他是男人,岂可儿女情长,四阿哥在伤心过后很快收敛精神接着办差。

儿女?

儿女以后会有很多。

嫡子很聪明,被他额娘教得很好,四阿哥为此,不免对发妻更喜欢了。不过,妻子是用来尊重的,心烦了,累了,四阿哥更喜欢去李氏武氏那儿,小妾不管家不理事,自该想着法子逗他开心,把他侍候舒服了,若不然,要小妾干嘛。

当然,皇子们的妾还起着拉拢官员的作用,不过,再拉拢,那也是奴才,给他们几分面子也就罢了,不用太当回事。有眼色的,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那没眼色想借着皇子的名头乱来的,不用等人出手,四阿哥自己必会出手敲打。他是皇子,岂能被一帮奴才坏了名头!

当然,四阿哥自认不是悭吝之人,在他认可范围内的事,他还是愿意伸伸手,帮帮忙的。但有一点,必须是他自己乐意,而非被逼无奈的。

四阿哥最恨人逼他了。

他的皇子尊严不允许,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允许。

当四阿哥已经快要忘了那个昔日抱过的小娃娃时,他却又一次见着了她。

其时,他二十,她已十二岁了。

八年时间过去,昔日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已长大了,是个姑娘了,美丽、娇嫩、动人心神…

366、番外——四阿哥(二) ...

事隔八年再见到玉儿时,四阿哥脑子里曾学过的所有形容美人的诗句都跑了出来,那些诗、词在四阿哥的脑子里都跑了一遍后,最后剩下的却只有两个字:如玉!

美人如玉。

十二岁的女孩儿还未完全长开,可那精巧美丽细致的五官,却与八年前一般无二,只她露在衣外的肤质,让人必一见难忘再不会错认的——如玉,无暇,除了这个女子,别人,再难拥有。

当这个女子抬起眉眼,望着远处轻笑时,其人,似不在凡间。

“长大了啊。”明知她不可能记得他,可是四阿哥仍然这样感叹,目的,自是为了打破那种若有若无地真实存在的遥远。

可是,这个小女子,事隔八年,却一眼认出了他,这个小女子,见着他,极自在地说笑,仿佛这八成的成长时光是不存在的,仿佛这八年来,他们朝夕相处的那样熟谂,仿佛当年相见时她不是四岁,他也不是十二,仿佛他们当年相见,便是大人,而现如今,只是老友重逢。

不诲言,四阿哥心里因此升起隐晦的愉悦。

八年,于成人而言,不过是时光的自然流逝,可于孩童,却是一个成长与认识世界的最重要的阶段。一张白纸一样的孩童,在这个过程中被人为地染上各种颜色;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那张白纸被她所遇到的所有的人或有意或为意地描绘了许多,许多,于是,最初的最初,那曾经的记忆变得黯淡,甚或被更多艳丽的颜色所掩盖。

曾经的一面之缘,在一个普通四岁孩子成长八年后,可以鲜明如昨日吗?

不能!

四阿哥知道,他四岁时必然不能如她一般记住一个只见过一面、相处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人。

可是,她记得他。

她不仅记得同样从十二岁长到二十岁的他,她还一点不生疏。

惊奇吗?

骇异吗?

可是,因为这记得,四阿哥这样温暖,这样幸福,这样满足。

二十岁的四阿哥比起十二岁的四阿哥成长太多,几年朝堂沉浮、世事挣扎,让他懂得了太多,了解了太多,洞彻了太多。何谓真情,他知道。

这个他曾抱在怀里的的小娃娃,这个由小娃娃成长而来的少女,她待自己与待别人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这种区别对待,不仅四阿哥自己知道,老八老九老十知道,皇帝也知道。这个小女子,美丽,任性,一切行事却直指本心。

皇阿玛说她是赤子之心,天人感应,故而能引来神鹰。

事隔八年,他再一次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是因为那只神异得不似凡物的黑白雕,也因为这只黑白雕,行营几万人都或明或暗地关注着她。

可是,一波未平,她却又闹出了新的事端。

十万白银为赌,只为心头一口气。

坐在阿哥们中间的四阿哥扶额。

小十三不知打哪跑来,坐在四阿哥身边,兴奋道:“四哥,小丫头不乐意别人欺负她哥,拿钱砸人呢。”

十三边说边笑边摇头:“好不豪奢呢,四哥,你当初安家银才多少?哈哈,四哥,你敢像这丫头这样大手笔吗?”

四阿哥狠狠瞪了十三一眼:“热血一上头就不管不顾,你四哥我可不会这么莽撞,没脑子。”

十三阿哥兀自感叹:“一掷千金算啥,人家这才豪气呢。十万呀,四哥,比起来,你弟弟我就是个穷鬼。”

四阿哥怒极而笑:“你四哥我十二岁的时候,也是穷鬼。”

十三阿哥脖子一缩:“四哥,我可没说你。”

“哼!”

回头看看周围坐着的蒙古各部落的头领们,再看看场中扬着小下巴毫不心怯的小丫头,四阿哥叹气,这些日子见着她一直是个老实的,除了在仅有的几个人面前,见着别人也总低着头,怎么这会儿却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看着那娇嫩的小丫头因为斗志而变得璀璨夺目亮得惊人的双眼,看着因为抬头,展露在众人而前的美丽容颜,四阿哥头痛极了,她素日不是总摆出一幅恨不能谁都不注意到她的模样?怎么这会儿把平日的谨慎全扔了?

“四哥,小丫头这样子真好看。”

一边的十三阿哥火上浇油。

四阿哥瞪了小十三一眼,正低头想着哪幅面容才是那丫头的真面目时,豪奢的赌局开始了。

飞骑一骑接一骑快速回报着比赛的进程,听得场中好胜的王公们都有些坐不住了,打小便长在马上,听着这样别出心裁的赛程,谁不心痒。

两场比赛,四阿哥听着人报说,那个小丫头以金钗击落丹珠格格的飞箭了;那个小丫头联手兄长技压蒙古大汉;赢了比赛后,堂堂蒙古准噶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因为付不出足够的赌资被那个小丫头逼入窘境,大失颜面,甚至说出欠款过些日子偿还的示弱之语,而周围同坐的各部落王公们则或明或暗表达着自己的幸灾乐祸之意。

皇阿玛很高兴,是呀,便连四阿哥自己也心里暗爽,四阿哥想,小丫头赢了,大清的人必然没一个不觉得爽气的。这个策妄阿拉布坦,早就有些蠢蠢欲动了,此次,便打着借皇帝出巡来些打探的目的的,却不想被那个小丫头歪打正着,展示出的强大武力让策妄心生忌惮了。

试想,一个养在深闺的幼女都这般厉害,那么精锐的八旗又该怎样可怕,何况还有一个神勇的小丫头的哥哥在那儿摆着呢。

是呀,策妄看出了叔瑫先前较技时的藏拙,必然对于此前所有人的比赛都会存一份疑,是不是那些大清的勇士都如这个一样没尽力呢?策妄不怪罪女儿,必然想着因为女儿的刁钻让自己看出了大清隐藏着的真正实力,故而对于输掉八十万两白银的事儿也轻轻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