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瑾依旧不敢找她说话,只是装模作样的翻了翻书,偷眼瞄了瞄舒宜,她手里正拿着一本译文版的《小王子》,这本书他从前没看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从小他爸爸就爱给他看一些《孙子兵法》之类的书。

舒宜对于这个孙美惠母女的“贵宾”不熟悉,但她是敏感的,哪怕是承瑾那么小心翼翼的目光,她马上注意到了,于是她站起来,沉默的开门离去。

承瑾看着她的背影大为懊恼,想叫住她,告诉她,他只是想跟她说说话,只是想借机跟她做朋友,可是纵使急忙跟出来,终究不敢叫住她。

碧岚正到处找承瑾,忽然看见他的影子,欢欢喜喜跳上去拉着他的手说:“承瑾哥哥,你在这里噢,我带你去吃芒果。”

只有孙美惠看得清楚,承瑾失落的被碧岚拉回电视前后整个人变得那么心不在焉,当天晚上孙美惠找来一把大锁,把书房锁了。

隔日舒宜发现书房门前的大锁,她也只是平静的回了房。这一年来,她已经被孙美惠磨砺出来了,她越是喜欢什么,孙美惠便越是破坏什么,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喜欢的东西,也许并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但她不敢让自己去喜欢,就如同这间书房,她一旦喜欢上了下场就是失去,所以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让孙美惠知道她喜欢什么。

这天承瑾跟着妈妈回了外公家,可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敢叫住她,他在心里偷偷发誓,明天一定要跟她说话,跟她做朋友。

第二天舒宜碧岚两个人都不用上课,因为她们的老师好像都去参加了一个什么教研会议,只有承瑾初中还在上课。

中午午睡前,孙美惠忽然在卧室大声问韩肃明:“肃明,有没有看见碧岚的芭比娃娃,这孩子哭哭啼啼问我要了一中午,连觉都不肯睡,我哪儿知道她放哪里了?”

“昨天不还见碧岚抱着吗,怎么这就不见了,这孩子!”

正要回房间的舒宜听得清清楚楚,她忽然记起早晨碧岚笑嘻嘻的抱着布娃娃到她房间来说:“小宜,这个布娃娃旧了我不喜欢,送给你吧!”

那芭比娃娃是赵承瑾送给她的,她一直很喜欢,舒宜很诧异,她虽不喜欢布娃娃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又沉默惯了,什么都没说。碧岚把布娃娃放在她桌上就出去了,舒宜也只是随意的收放在格子里,她哪里能料到碧岚的歹毒心思。

孙美惠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中阴光一闪逼过来说:“是不是你把碧岚的布娃娃藏起来了?”

舒宜正想事,被孙美惠这一问,逼退了好几步。

孙美惠嘴角扬起笑容,对一旁的碧岚说:“大中午的鬼哭狼嚎,去,去舒宜房间看看在不在?”

韩肃明皱了眉头,他说:“美惠,小宜这孩子平时虽然倔了点,可是很受规矩的,你不要冤枉人!”

孙美惠讥讽的说:“你心疼了,碧岚,去,我看八成是她给藏起来的。”

碧岚兔子似的奔进舒宜房里,她当时是看舒宜收起来才掩上房门的,要找自然也是驾轻就熟,她没忘记昨天看见舒宜和承瑾一同从书房出来,小小的年纪没弄清楚什么是嫉妒,但是行动上却已经学会报复。

孙美惠看着碧岚抱着娃娃走出来,她转身朝韩肃明得意洋洋的一笑,恶毒的看着舒宜:“果然是你藏起来了。”

舒宜张口结舌:“这…这…不…不…”

孙美惠高声质问:“哼,还想抵赖,你敢说布娃娃不是你收起来放在格子里的?”

“是!”

第25章

正文 第25章

正文 第25章 舒宜性格向来清高如此,是她做的她不会抵赖,但是其他的,她却不会分辨,上次因为砸花瓶的事被韩肃明打了一顿也学不乖,这次她又上了孙美惠的当。

孙美惠问完后,再得意的看着韩肃明冷笑,韩肃明对孩子教育尤其严厉,舒宜自然跑不了一顿好打。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舒宜承认自己“错了”,既然她肯承认错误,韩肃明便也罢了手,可没有人知道舒宜到底承认自己哪里错了。

下午承瑾放学就找到韩家来,舒宜不在,露台上也没有,他眼珠一转便知道了。她果然在海边,他常常放学回来能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露台上,或者是孤立在海岸的礁石上,仿佛任何人都走不进她的世界,遗世而独立。很多时候承瑾甚至害怕,怕她一步小心掉下去,或者一不小心摔下去。他轻轻的走过去,舒宜并没有被她惊动,她一个人坐在岩石上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的看着海面。

走得近了,承瑾轻轻的叫了一声:“小宜…”

他听大人都这样叫她,于是他也这样叫,舒宜回过头来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她这样淡淡的一瞥赵承瑾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口,然而他极力忍住,微笑着走过去,走到她跟前才把背后的礼物掏出来递给她道:“这个送给你!”

那是赵承瑾给她买的一本童话书-《小王子》,舒宜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两只眼睛里深黑如古井,深邃得令人看不穿。

承瑾手心又开始冒汗,他递过去良久,不见她接,他尴尬的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本书?我那天看见你在看,以为…”

他话未说完,舒宜猛地伸手拂掉他的书,掉头便跑,她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几乎没有闻见身后人呼救的声音便已经跑出老远。

那是赵承瑾被她推下礁石,掉进海里。承瑾一向恐高,原本就不大敢站在这么高的礁石边缘上,但是他为了接近她还是大着胆子走过来,他当然也预料不到舒宜这拒绝的一拂,心一慌,人就掉下海去。从那么高的礁石上掉下去,头在海底浅处的岩石上磕了几下,额头上一片鲜血淋漓,他又不会游泳,在水里噗通了好一阵子才有钓鱼的人把他救上来。

被人送回家的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烧,伍丽珠心疼得不行,只得送了医院。韩肃明,孙美惠,韩碧岚一家人都到了医院去。

一直到很晚了的时候,韩肃明才回来,可孙美惠和韩碧岚依旧留在那边。舒宜期期艾艾的从门口跟着韩肃明进了房间,却又不说什么,韩肃明大为意外,一般来说舒宜都是躲着他居多,他问:“小宜,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我在胡奶奶家吃过了。”

“那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碧岚和阿姨怎么还不回来?”

舒宜一早就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下午孙美惠接到伍丽珠的电话就在那儿大惊小怪的叫唤:“那怎么得了,怎么会掉进水里去呢,承瑾不是不会游泳向来不到海里头去的吗,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孙美惠也是惯做场面的人,这几年眼看着赵平林的官做到省里去了,赵承瑾这孩子也聪明漂亮,她的心早就活动起来。

“承瑾掉进海里,额头上磕破了,她们留在那里照顾,我先回来了,怎么你找碧岚和你孙阿姨有什么事吗?”舒宜当时被韩肃明带回来坚决不肯改姓,韩肃明见她初丧母也不便勉强,就让她叫了孙美惠阿姨。

舒宜脸一阵青一阵白,站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韩肃明挥挥手说:“你先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但是后来舒宜还是知道了那天赵承瑾的情况。承瑾跟妈妈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舒宜这天的担心倒不是害怕承瑾说了实话她会挨骂,她对那些肉体上的折磨已经习以为常,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为一个莫名的人担心,她告诉自己,也许她只是好奇,明明是她推他下去的,他却要替她隐瞒。

因祸得福,这次以后承瑾倒不害怕跟舒宜说话了,他跟舒宜打招呼就跟碧岚一样,每天骑着自行车沿着滨海路去上学,碧岚理所当然的坐在承瑾车子后面。舒宜起得早,都是一个人先走了。

好几次承瑾故意来得早了,他拦在舒宜面前笑着邀请:“小宜,我载你去吧!”

舒宜抬起头,冷冷的看他一眼,硬邦邦的说:“不用。”

因为她知道,她身后的碧岚正追上来。

舒宜哪里能知道,承瑾病好后第一次来韩家为的就是接她,但是她已经先走了,倒是碧岚赶上来自作多情的说:“承瑾哥哥,你是来接我的么?”承瑾当然不好拒绝,他载着碧岚却总是若有若无的在打探舒宜的事。

果然,舒宜走开后马上听见碧岚的声音:“承瑾哥哥,等等我。”

谁也看不到性子开朗温润的承瑾因为舒宜的拒绝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赵承瑾被打击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总能在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用同样明亮的微笑对舒宜发出邀请,舒宜的拒绝他似乎一点都不往心里去,他的笑容明朗真诚,可舒宜掉头得比谁都快。

舒宜也曾经疑惑过赵承瑾,也许他是真的想送东西给她,但是她只要看见承瑾跟碧岚在一起,她马上就把自己缩回去,不接受承瑾的任何东西,也不让自己去想承瑾到底是什么心。她不敢让自己去想,她早已经习惯没有别人的关心,当然,她也骄傲得不奢望别人怜悯的那一点关心。

也许有人能够了解舒宜这样的性子,一个孤女受尽了后妈的折磨,喜欢什么便失去什么,她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可她又是这样的清高孤傲,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软弱,她的哭泣。很多东西,她要不起,就不会要,同样的,在不明承瑾的心思之前,如果他并不是给她的,那么她也不奢望去要。

童年的岁月仿佛很长,但是等你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了。

舒宜9岁了,碧岚也上了六年级,因为要升初中,功课开始紧张起来。承瑾便日日来韩家为碧岚辅导功课,孙美惠当然乐见其成。最开心的应该要算碧岚,在补习的间隙她偷偷瞥一眼赵承瑾那渐显英挺的眉目心便突突的跳,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眼里的爱慕怎么藏得住?连学校的人见承瑾每天送碧岚到校门口再返回自己初中都开始谣传一些事,小学六年级是不该懂却懂一点的年纪,暧昧因此更加美好。

伍丽珠是个厚道人,因为赵平林的辉煌腾达,这个海滨小镇里奉承她的人也多,人人见赵韩两家交好,都赞这一对小儿女两小无猜,但她只是微微笑,只要是承瑾喜欢就好。

也许少男少女也不似那么懵懂的,起码承瑾面对这样的暧昧气氛,常常会不自在,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去寻找那抹灰色的影子,可是那抹影子消失得太快太快,即算是他常常留下来吃饭,也见不到她,因为只要是承瑾在舒宜便会称病不出来。其实他也只是想告诉她,接近碧岚是唯一能接近她的机会,但是他哪里有机会说。

舒宜从不奢求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受的算计太多,平日里哪怕承瑾多看她一眼,到了暗处便要遭孙美惠的罪,新伤未好又添旧伤。到最后只要有承瑾在的地方,决计找不到舒宜的影子,趋利避害这只是一种本能。

承瑾仿佛也察觉到舒宜的刻意避开,他不敢再留下来吃饭,虽然他是那么的渴望能够见她一面,但他知道自己一旦留下来,那天晚上她便吃不成饭。可是她那样瘦,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影子,恐怕下次再坐在海边就会被风吹化了去。

某一天胡奶奶找舒宜,问起承瑾:“承瑾,你有没有看见舒宜?”

承瑾苦笑一声:“胡奶奶,你看见我在这里,她还会在吗?”他真的很奇怪,在班上,初中的男生女生正是互相瞧不顺眼,别扭的年纪,可他外形俊朗,彬彬有礼,在班上无论男女同学,他都是游刃有余,但是偏偏舒宜的刻意避开让他毫无头绪,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胡奶奶没听明白,奇怪的问:“啊——?”

承瑾只得说:“没什么。”

日子便是这样慢慢的滑过去,一转眼便又到了11月,11月是小镇上枫叶红遍,层林尽染的季节,舒宜就是这个季节出生的。

不过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连她自己都忘记,可还是有人记住了,一个是胡奶奶,当天早晨给她塞了好几个煮熟的鸡蛋,另外一个就是承瑾。这几个月的相处,承瑾刻意的接近韩家,从碧岚轻蔑的态度里,从孙美惠和妈妈谈话的内容,他知道舒宜是韩叔叔跟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同时也打探到了舒宜的生日。

他悄悄在舒宜桌上留下那本《小王子》,去年他掉进海里,被钓鱼的人救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书,书…”钓鱼的中年男人,回头一看那随着海水漂浮的书,用钓竿钓上来还给承瑾,承瑾这才乖乖的让男人抱着他回家。一年过后,他细心修整了,甚至一张一张烫平了纸张,扉页上那些字迹已经被水模糊得不成样子,隐隐只能看见他的署名,他又在书里另外夹了一张纸条,写了四个字,但是又怕她看不到,他把那纸条放在书的封面上,带上门便出来了。

可惜舒宜房间内的窗户从来不关,经不起海风的几下吹拂那张纸条便荡悠悠的飘到了床底下。

承瑾走后,碧岚自是百无聊赖,不知为何又转到舒宜房间去,她一打开门,赫然看着那本书摆在舒宜的桌上。这正是白天她见承瑾细心整理过的,她问了好几次,承瑾当宝贝似的连看都不肯给她看,倒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气冲冲的拿出来,正好碰上从海边回来的舒宜,她恶毒的质问:“好你个舒宜,竟然连承瑾哥哥的东西你都敢偷?”如果说之前诬赖舒宜的时候碧岚还有几分心虚,到这时,已经是火冒三丈,因为她并不敢确定是舒宜偷的,她知道舒宜从不偷东西,但是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她火气更大,承瑾连摸都不让她摸一下的东西,怎么可以送给舒宜。

第26章

正文 第26章

正文 第26章 舒宜淡淡的看一眼,不知道碧岚又要怎样无理取闹,她绕过去走回房。

碧岚人赃并获,正想大做一番文章,不料她却还是这样满脸的不屑,她不由被惹恼,碧岚伸手一把抓住舒宜的头发,强迫她转过来。舒宜的头自从去年被孙美惠狠狠撞过之后,每逢下雨天头一直都会隐隐发疼,这样被拽住,早疼得眼泪冒上来可她倔强的不回头,也不让眼泪流出来。

韩碧岚不解气,自动转到她面前,拍拍两声,便是两个耳光,舒宜的脸上渐渐浮起红色的指痕。舒宜也真是能忍,这样突如其来的横祸,她还是不理碧岚的胡搅蛮缠,等碧岚打完后,她转身想回房间。碧岚却仿似一个疯子,再扑上去对着她一番踢抓掐打,直到最后舒宜还是冷冷的表情,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发疯,这时才罢手。

第二天上学,碧岚献宝一样把书拿给承瑾邀功讨赏:“承瑾哥哥,舒宜偷了你的书!”

承瑾向来待碧岚亲厚,却不料听了她的话神色大变,抢过书大声问道:“怎么在你这里?”

碧岚撇撇嘴唇,一脸的委屈,承瑾怕吓着她才叹口气说:“这是我送给舒宜的,你怎么把它拿来了,是舒宜让你拿来的么?”转而想起这又好象不大可能,他这才着急了,拿着书转身离开,连一句再见都忘了说,碧岚就在他身后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紧紧的咬住唇。

这天他一放学,紧赶慢赶到韩家找人,最后还是在海边看见她。

舒宜坐在岩石上,微垂着头,脚边摆着一瓶“红花油”,她撩起袖子在慢慢的揉手臂。红花油是胡奶奶找来给她的,让她好好揉揉自己,手臂上的伤是韩碧岚昨日打的,一些陈年旧伤便是孙美惠掐的。揉了手臂,她又轻轻撩起裤管,那膝盖上一整块都是紫黑的淤青,她才倒了一点药涂上去,便疼得龇牙,虽然没有哭但是药物刺激伤口实在太痛,她长长的眼睫毛扑闪几下便有剔透的泪珠掉下来。

这是赵承瑾从未见过的舒宜,人前的舒宜,不是不肯示弱不肯服软的,哪怕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是这刻她却在这里静静的流泪,这世界上再没有这一幕让承瑾心疼的了。

他摒住呼吸,轻轻走近,仿佛生怕惊动了花朵上面一只怯弱的蝴蝶,走得进了,才发现她发丝下面那一张脸上同样也是高高的肿起,五个清晰的指印浮在她脸上,他心一痛,轻轻而问:“是谁打你了?”

她似乎总是受伤,总是被人打,舒宜一听他的声音,警觉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眼中满是惊恐,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本能的躲避人类的伤害。那目光刺的赵承瑾心里沉沉的痛,舒宜性子冷淡但也绝不至于对他如此戒备。他在她跟前蹲下来,拉过她的手,看着那些伤痕,那一整条细细的胳膊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青紫,淤青上面加淤青,惨不忍睹,承瑾心一痛,眼眶泛红颤着声音问道:“是谁打了你?”

孤傲的舒宜哪里习惯在别人面前这样表露她的伤痕,她倔强的要抽回手,又怎么敌得过承瑾的力气,急得要哭起来,又痛又难过,好半天才哽咽着半是命令半是哀求着说:“你放开我!”

赵承瑾一碰到舒宜这样的神情,心就软了,他忙不迭的放手。

舒宜已经习惯用冷漠和倔强来掩饰自己的伤痛,她不习惯别人闯进她的世界,突如其来的承瑾只会让她心里平添更多的慌张,承瑾一放开她,舒宜便忙碌着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远远的走到另一边的礁石上去。

赵承瑾在这边后悔又懊恼,但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仿佛那天在书房外一样,他打扰到她了,他不敢拉她不敢跟她说话,只是静静的目送她小小的身影走到更远的一块礁石上。

但这个下午承瑾也没有离开,虽然他有了上一次落水的经验,现在站在礁石上面只感觉自己摇摇欲坠,可他不走。一整个下午寂静的天地间只有浪花轻轻拍打着礁石发出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远处的天空暗下来,显然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远处的渔船忙着归港,只有几只海燕还在海面上盘旋着。

承瑾又走过去,叫了一句:“小宜!”

舒宜见他还在,眼中一丝诧异一闪而过,闪得太快太快,马上又恢复她那一贯的冰冷,漠然,也不回答,依旧扬起头去看远处的几只海燕。

“小宜,就快要下大雨,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没有看他,冷冷的声音响起:“我自己会回去,不用你管,你若是害怕淋雨你走就是。”

承瑾碰了一个钉子,也不难堪好脾气的解释着:“我只是怕等下你淋了雨又要犯咳嗽,快回去吧。”他每次听见她那生病感冒那老太婆似的咳嗽他的心仿佛都被揪起来了,一到冬天更不得了,她似乎都是在感冒的状态中。

“我说了我不用你管,你自己回去就是!”她不动。

承瑾从来没觉得和一个女孩子说话是这么费力的事,碧岚也好班上的女同学也好,都十分乐意听他的,只有面对舒宜的时候,他常常觉得很无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也只好呆呆的站在那儿陪着她。

也许他潜意识里在想,既然你不肯回去,那么就算有雨,我陪着你你起码不会寂寞。

这时天边已经是乌云滚乌云,眼看着真要下起雨来,舒宜在海边呆得多,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倾盆大雨,她也不想淋雨,但是她讨厌承瑾的劝说。他明明自己害怕淋雨偏偏还要跟她耗着,如果他不在这里,如果他不出声劝说她也许早就回去了,可是他一劝她偏偏起了逆反心理,她不愿意领他的情。

她总是记得那本书,又记得碧岚的芭比娃娃,承瑾若是讨好碧岚也就罢了,她一点都不会去在意,不会去关心计较,偏偏他跟碧岚亲厚又来向她示好,她才没那么容易上当。更重要的是她不屑人家的残羹冷炙,她不要人家的垂怜,她更不要那是碧岚的残羹冷炙,这会让她受不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骄傲而又缺乏安全感的舒宜,有不屑一顾的极度骄傲,又有害怕施舍的极度自卑。她要的东西想来就是没有百分之百,那么宁可不要。可她从来没有研究过,为什么一想到那是承瑾施舍给她的残羹冷炙她会受不了,连韩肃明对她的恶劣态度她都能视而不见,却无法对承瑾放低要求。

所以她一直耗着,眼看着远处的海面上已经下起雨来,想着上次承瑾因为她掉进海里病了好久,舒宜眉头就皱起来,她冷冷的对他说:“那边雨已经下起来了,你再不走就要淋雨了,你快走吧!”

承瑾眉头都不皱一下,他面对她总是毫无办法,那么只能采取最笨拙的一种:“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着你淋雨好了!”

“我淋雨也不关你的事,更不用你陪,你走吧!”舒宜的语气依旧冷冷淡淡。

承瑾真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想起她咳嗽的样子,他心里就焦急,他走过去一把拉住她说:“我们一起回去。”他仿佛猜到由着她自己那么她肯定是不会回去的,他也不管她在身后挣扎,拉住她就往回走。此时天上已经下起小雨滴来,渐渐的越下越大,一颗颗打在脸上,生疼生疼,承瑾拉住舒宜使劲往回跑。

这时候舒宜也不再犯别扭,脚步只来得及机械般的跟着他飞跑,眼睛紧紧的盯着承瑾拉住她的手。其实承瑾如果不拉住她他自己肯定可以跑更快,那么他就不会淋到雨,但是他拉住她的手是那么用力,动作是那么坚定,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放开,即使天上是大雨倾盆,即使天有不测风云。雨渐渐打湿了舒宜的衣服,她被淋得睁不开眼睛,身子是冰冷的,但是心却是火热的,因为她知道哪怕雨势再骇人,这个人不会放开她的手。

不可避免的,他们回到家碰上了碧岚,碧岚一看见承瑾满身的雨水忙嗔道:“承瑾哥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出来拉…”话说到一半,看见他身后的舒宜,紧接着那如利箭一般的目光落到了承瑾拉着舒宜的手上,碧岚变了脸色。

那是一道舒宜熟悉的怨毒目光,仿佛跟孙美惠每次骂她妈妈勾引韩肃明时候一样,这目光她也一直是害怕的,但是此刻她紧紧的握着赵承瑾,只要承瑾没放开,她也不放开,她平静的迎上碧岚的目光,不管她目光里有多少危险,她不惧不畏。

第27章

正文 第27章

正文 第27章 碧岚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头又笑着对赵承瑾说:“承瑾哥哥,我给你去拿毛巾擦擦吧。”

承瑾只是点点头,转身便对舒宜说:“你赶紧去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干衣服,这样就不会感冒。”

舒宜一反一直以来的冷漠态度,顺从点点头说声好,便朝房间走去。

碧岚拿着毛巾走出来,赵承瑾却说:“碧岚,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家,谢谢你的毛巾,再见!”说着他又一头奔进雨帘,碧岚在他身后紧张的大喊:“承瑾哥哥,你至少打把伞呀!”

雨帘中传出来承瑾模糊的声音:“不用了,我身上反正已经湿了,打了伞也无济于事,碧岚谢谢你!”

碧岚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帘深处,她拿着毛巾的手开始狠狠的绞起来,直绞得她手发麻,才听见浴室的门轻轻一响,舒宜从里面走出来。

碧岚一旦发现这些蛛丝马迹,她便开始注意起来。第二天舒宜一背着书包走出门,她便尾随其后,果然,她看见承瑾哥哥主动邀请舒宜坐车,这一次她没有冷冷的谢绝,只是对他轻轻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去,承瑾仿佛被这一个笑容点化了,他仿佛着了魔一样,一直呆呆的看着舒宜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还没有回过神来,更别说发现身后的碧岚。

碧岚终于知道承瑾为什么每日要那么早来接她上学,碧岚嘱咐过承瑾晚点来,因为她起的晚这样也省得承瑾挨露水,可承瑾只是神秘而满足的一笑,第二天依旧那么早。

到此时,碧岚脑海里终于有一样东西渐渐成型,呼之欲出,那是一个残酷的东西,原来如此!

她不动声色,装作刚走出来,叫了一声:“承瑾哥哥!”

赵承瑾转头对她笑了一笑,懊恼的说:“碧岚,你看,今天我可能载不成你了,我的车子气没打够!”

碧岚忽然感觉那个笑容是那么刺眼,可她也笑:“没关系。”

碧岚一到学校,开始思量起来,没多久心里已有了计策。

于是没多久学校就有传言舒宜偷人家的布娃娃,舒宜是私生女,小城民风淳朴,对这类道德问题甚是敏感,孩子们的心灵更是纯洁,这话一传到大人耳朵里,家长便教诲道:“在学校不要和那个偷东西的孩子玩,那是坏孩子。”因此人们纷纷疏远了她,舒宜开始不知道是为什么,到后来听到那个版本,她也不分辨,她的天性仿佛就是如此,好在她性子也比较内向冷淡,原本就不善于人亲近,倒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只是这一次,舒宜好不容易对承瑾有了不一样的亲近后,却听说赵承瑾要返回省城,仿佛是随父亲工作调动。听到这个消息的下午碧岚在家里表现得特别暴躁,不是摔东西就是骂人,连胡奶奶的那只波斯猫她见了都要无缘无故上去踢两脚,踢得那猫儿尖叫一声溜走,舒宜只是倍加小心唯恐惊动了她脚下的一粒尘土,每每避着她走。

然而她还是犯在了碧岚手里。

这天她正坐在露台上看着远方的云彩,碧岚忽然从门里走出来,舒宜见是她忙站起来走进门内,可是在楼梯口碧岚忽然拉住她:“你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躲,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舒宜说:“我没有,你放开我,我要下去!”

碧岚不依不饶:“你没有那你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躲得远远的,我会吃了你吗?”

舒宜不说话。

碧岚一腔怨气没地方发,忽然狠狠抡起手腕要给舒宜一个大耳刮子,从来不回避不反抗的舒宜忽然把头往旁边一闪身子一扭,险险的避开了这一巴掌,可她没料到的是碧岚用力过猛,这一掌落空收势不住,人骨碌碌的滚下楼梯,舒宜吓得脸色都白了。

她三步并作两部跌跌撞撞走下去,连脚被扭了一下都没发现,可她一走下去便被孙美惠喷火的目光钉在原处,孙美惠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这一幕,恨得眼睛能剜掉舒宜一层皮。

碧岚痛得要昏死过去,可仍旧没忘记诬陷舒宜,她泪水涟涟的叫这:“妈,妈,她,她把我推下来的,是她!”

舒宜明明是好心要下来看看她,反被她污蔑,她脸一阵青一阵红停在那儿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孙美惠没多少时间去理会舒宜,她抱住女儿着急的问:“宝宝,哪里痛,我送你上医院,你忍着点。”

送了医院,碧岚也没受多大的伤,只是手臂被撞到脱了臼倒没多大的问题,反而是舒宜的脚踝高高的肿起来,这当然只有舒宜一个人知道。孙美惠少不了又是在韩肃明面前添油加醋的中伤一顿,这一年多以来,韩肃明不断的被降职,孙美惠算命回来说那先生说韩家这一年迎来了一个大灾星,自然暗指的是舒宜。舒宜本身也是个内向性子,不讨好人,孙美惠每每中伤陷害她亦不出面否认解释,韩肃明心里倒真定了舒宜的罪,一听把姐姐从楼梯上推下来,这回真是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大踏步的踢开舒宜的房门。

“砰”的一声巨响,舒宜回过神来,一看韩肃明包公一样的脸,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这样的动作到了韩肃明眼里就变成了畏罪害怕,他大声训问道:“姐姐是你推下来的?”

舒宜本想说不是,但是她看着韩肃明这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不敢说话。

韩肃明更是火气大,他自把她带回来已经受了不少的风言风语,孙美惠又时常吹吹枕头风,好端端一个舒宜硬是变成了一个乖戾,狠毒,阴险的女孩,韩肃明再逼近一步喝问道:“你为什么要推姐姐下去?”

舒宜只是把身子往更深的角落里缩,她知道她的话向来不会有人信,索性紧紧的抿着唇,瞪着一双大眼睛。

韩肃明这才发现舒宜那双眼睛确实很令人憎恶,他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来:“我真想不到我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恶毒的东西来,你难道连一点姐妹之情都没有吗?”

舒宜这时候说话了,她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我出来!”

这一句话无疑是揭了韩肃明的疮疤,他想起自己当年的那些不负责任的事来心里又羞又恼,恼羞成怒,他走过去对着舒宜劈头盖脸就是一个耳光说:“那我今天就打死你!”

舒宜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当下右脸颊高高肿起嘴唇也破了,唇边流下一丝血迹,韩肃明看着她这样子也微微心中懊恼,可是又下不来台,愤愤的拂袖而去。

过了好久,舒宜舔舔嘴唇,一嘴的腥味,她知道必是一嘴的鲜血,但是她不但不吐出来反而把那一口恶腥的鲜血咽了下去,死死的盯着那被韩肃明带上的房门,自己站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那扇门又打开了。

舒宜瞪着那个恶魔:“你干么瞪着我,哼,不要脸的贱人,竟然敢跟我抢东西,连我爸爸都讨厌你,你偏偏还要赖在我们家,有本事你滚啊,这里是姓韩的人的家。”

碧岚仿佛是害怕舒宜那双眼睛,她说完就离开了舒宜的房门。

这天半夜时分,舒宜到柜子里翻出一年前来韩家时自己身上的衣服穿上,还有一些妈妈留给她的旧物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韩家。半夜三更,她沿着冰海路走了整整一夜,白天又走了一天才走到小城周边的一个小镇上,集市上她看见一个卖烤地瓜的老爷爷,她已经是又累又饿,到底是孩子心性,她直瞪瞪的看着那个老爷爷看了好久,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