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赵承瑾麻烦了,他主持这个公司短短几年就送掉这么多条人命,业界和舆论一定不会放过他。”

“可是他也挽救了这个公司啊,你见过一个公司发展如此神速没有,短短几年就成为同行业中数一数二的上市公司,利税大户。”

舒宜这才知道原来是在讨论赵承瑾,害怕大家发现她,她索性连咖啡都不泡了,转身离开。她一边走一边想,从前他们公司很艰难吗,舒宜只记得有时候在商业论坛的时候看见他,听到人们关于他的评价无非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不可限量,他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舒宜总是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注意他的事,不然到现在她也不可能对他是海天赵经理的事一无所知,她一脸的心事重重。

经过大堂的时候,液晶电视上正在播午间新闻,大堂里也是闹哄哄的,舒宜看见液晶电视前围拢了一圈年轻的女孩,都是公司里新招来的一些内勤,叽叽喳喳。她抬头望去,心却猛地一跳,屏幕上正是赵承瑾,正被一群保安簇拥着从公司大门走出来,饶是如此还有许多记者不停的追上去问,镁光灯闪个不停,问题咄咄逼人:“请问赵经理,海天员工频繁自杀您对于海天内部的用人机制有什么好解释的?”

舒宜的心都随着那记者的问题提起来了,想起他昨天那个样子,她心里几乎要为他担心起来了,他应付得来吗?

终于屏幕上那些保安呼着他顺利的上了门口的一辆奔驰,舒宜这才舒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弄了几份报表文件,可总觉得心烦意乱,她索性跟丁总请了假说要去医院。丁总看她那个苍白的样子,点了点头说快去吧,要不要我给你派个车?

舒宜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她走出公司却并没有回家,当然更加没有去医院,一个人悠悠荡荡的走了很远。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到哪里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游乐场,她也没心思去玩,只是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

时间尚早,游乐场里人很多,基本上都是一家三口,有些家庭甚至爷爷奶奶都来了,舒宜呆呆的盯着那些人看了好久。

她就这么枯坐着,也不晓得饿,忽然一个小朋友穿着滑冰鞋猛地冲到舒宜面前把舒宜吓了一跳。随后马上有家长焦急的来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孩子是初学,没有撞到你吧。”原来她坐的地方竟是广场里的滑冰区,每天这个时分这个城市里都有大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练习。

舒宜对他们轻轻一笑,说没有。

第21章

正文 第21章

正文 第21章 家长扶起孩子,给他细心的检查了一下心疼的问:“囡囡,有没有撞到哪里?”

小女孩带着全套的滑冰用具,根本没撞到,她眨巴着眼睛问妈妈:“妈妈,这里全是滑冰的,为什么这位姐姐不来滑冰?”

妈妈说:“不要管姐姐的事,囡囡,我们先去爷爷那里,你看爷爷在那边叫你呢,好不好?”妈妈怕孩子冲撞了舒宜,现在的年轻女孩大多不愿意别人来管自己的私事,忙引开孩子的注意力。

可惜的是,她显然很不成功,小女孩依旧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舒宜,仿佛用眼睛在问:大姐姐你为什么不来玩?

舒宜看她嘟嘟的嘴巴,笑了:“姐姐不知道滑冰。”

“姐姐的妈妈为什么不教姐姐滑冰,像我妈妈一样,妈妈说现在好好学,将来拿冠军。”

“姐姐没有妈妈教,嗯,你好好学,将来拿冠军。”

“为什么没有妈妈教?”那孩子还欲问,妈妈忙不迭的把她拽走了。

那边人们依旧在滑得不亦乐乎,再晚些的时候广场里还来了不少人放风筝,人们更加热闹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尽兴的小女孩牵着爷爷奶奶的手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指着远处的一张椅子回头对妈妈说:“妈妈,那个姐姐死了。”

童言无忌,语出惊人,其他四个人的目光全被小孩子吸引过去,顺着她的手看去,那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孩子,再仔细一看显然是晕倒了。

爸爸一马当先走过去,他正好是中心医院的医生,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孩满脸潮红,他一试她的额头,马上对妻子说:“快给我们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

医院里,加湿器冉冉的吐着白烟,一个女人躺在那里,巴掌大的脸在白色的枕头上显得无比的憔悴,嘴唇紧紧抿着,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阴影在脸上,她皮肤很白,可却是一种缺少血色的白,一种苍白,整张脸由于这种异样的白看起来让人异常的担心,看起来了无生气。

小女孩对妈妈说:“妈妈,这位大姐姐得了什么病,她会不会死?”

妈妈捂着小女孩的嘴说:“不要乱说,大姐姐只是累了,她很快就会好的。”

正在这时医院里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听上去来人的心情非常焦急,不一会病房的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医生回过头来,问:“你就是那位赵先生吗?”

来人担忧的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再回过头来对他礼貌的点点头说:“是的,医生,她怎么样?”

“赵先生你好,她只是高烧引起的昏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这样吧,你先看看她,我到办公室里等你,我们再谈。”

他对他点点头说:“好的,谢谢你医生!”

小女孩被爸爸妈妈牵出去,到了门口她忽然回头发现那个男人正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的伸手在那个姐姐的脸上摩挲着,小女孩眨巴着眼镜细声细气的问:“叔叔,你是这位姐姐的亲人吗?”

承瑾回头来,对那个小女孩微笑了一下:“是的。”

“那你为什么在大姐姐晕倒的时候不在她身边呢?”小女孩的声音带着稚气,带着天真,但是妈妈忙把她拉出去,那位医生尴尬的对承瑾说:“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先出去了。”

承瑾点点头。

医生的值班室里。

医生坐在承瑾的对面,他解释说:“是我爱人在××广场遇见她的,当时我们正带着孩子在滑冰,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我们走的时候就发现她晕倒了。她发着高烧,而且身体原就又不大好,再加上她有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劳累过度,这样造成血糖不足就晕倒了,从目前看来这位小姐身体上还有其他的毛病,我已经为她做了个全身检查,检查报告明天下午会出来。”

“噢,好的,那她什么时候会醒来?”承瑾焦急的问,眉宇间全是担忧。

医生叹口气对承瑾说:“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醒来了。”

“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

正在承瑾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医生叫住了他:“对了,赵先生,病人醒来后可能会感觉饿,但是请注意现在病人只能吃流质事物,最好是粥类。”停了一停他特别强调说:“她身体情况太差,以后身体还得慢慢调养才行。”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医生,再见!‘

“再见!”医生扶了扶眼镜回到。

承瑾再回到病房里去的时候舒宜依旧没有醒过来,她静静的躺在白色的被单下,这个时候她终于没有了平日冷漠的敌对和伪装的坚强,而是一脸的无助,苍白,虚弱,躺在那里,了无生气,承瑾心里一痛,慢慢的坐下来。他看着她的脸,过去的日子都显现在他面前,她被人冤枉,她挨打,她沉默,她坐在高高的礁石上听见他叫她的声音,突然身子往后缩,眼中满是惊恐,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然后他拉下她的胳膊,那里深深浅浅的全是淤青,伤痕累累,她就是这样,总是浑身是伤。

承瑾现在想起来,心里总是酸楚不堪,其实那些事他都可以阻止,他应该要阻止,他不应该让她受这么多伤害和委屈,然而他为什么就没有去做,为什么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儿呢?医生说她长期的营养不良,为什么会营养不良,因为她一个人,她一个人过了十年。其实现在想起来,当年他完全是明白她的,她喜欢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露台上,她喜欢一个人对着满天的星星,她喜欢一个人躲在礁洞里吹叶子,无非是没有人会陪着她,没有人会重视她,她自动把自己缩成一团黑影子也只是想这样可以避免阳光,避免了阳光也就避免了外界的瞩目,也就避免了伤害。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孤独,她总喜欢坐在一边是悬崖的地方,她是不是,是不是,一旦那些伤害再也躲避不了的时候她就会选择跳下去,跳下去,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

看着她苍白几近透明的脸,承瑾的心里就漫过一阵一阵的痛,那痛不明显,但是却一层一层涌上来,涌上来,钝重的,酸涩的,尖锐的。他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那么小小的一只手,那么苍白的一只手,眼泪终于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一些打在她的手上,然后迅速的流下来,渗进被子里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团微灰的印子。

第22章

正文 第22章

正文 第22章 赵承瑾第一次遇见舒宜,在韩家,那年他十岁,舒宜八岁。

承瑾是个中规中矩听话的孩子,来韩家之前父母就嘱咐过他,不要跟那个叫舒宜的小女孩太过接近。

舒宜,几乎是整个韩家亲族朋友之间的禁忌,哪有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离家出走的,哪有这么小的孩子就成天死字不离口的,更何况这孩子的来历原本就就韩家的禁忌。据说她是韩肃明年轻时候在乡下插队惹的风流债,舒宜被生下来就一直跟着那个农村姑娘,直到七岁那姑娘生病去世那姑娘无法才通知韩肃明把她接回去。为了这件事,韩肃明的老婆孙美惠没少跟他闹,这样大家就更加不愿意提及舒宜了。

赵承瑾第一次见到舒宜,她正被韩肃明打得皮开肉绽。

韩肃明专心的用藤条抽打舒宜的脊背,倒没注意到门口出现的赵承瑾,只有舒宜冷冷的抬起头来瞥一眼赵承瑾,漠然的偏过头去,紧紧的咬住牙齿,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和求饶,即使背上衣服渐渐被打出血印子来,她就是这样倔强。

韩肃明是军人出身,硬脾气,女儿越是不服管教他越是要打得她哇哇求饶,可打了这大半天,终究也是不忍,他凶声凶气的问:“舒宜,你说,你认不认错?”

“哼,我没错,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吧!”舒宜也硬气得很,这件事上要她认错还不如打死她。

韩肃明原本也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谁知道听了这话,火气反而冒得更大,他高高扬起手中的藤条再狠狠抽下去,呼呼有声,一边打一边说:“叫你不认错,认不认错,认不认错?”韩肃明并不是铁石心肠,这时候哪怕舒宜有一丝软弱悔意,韩肃明也不会下这么大的狠手,偏舒宜咬着牙硬生生的承受着,背上火辣辣的疼,但是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转了转,硬生生的又被她忍回去了。

舒宜就是这样,不管韩家人对她做了什么,她只是不发一言,但人人都知道这是她惯常表现反抗的方式,她不求饶不反抗但是眼睛里那一抹倔强之色却是任凭韩肃明怎么打都撤销不了的。韩肃明于是火气更大,毫不留情的抽下去,下手越来越狠。

一旁的韩碧岚到底是小孩心性,暗害了人心里还是会隐隐不安,她往母亲孙美惠身后缩了缩身子,悄悄的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妈妈,爸爸会打死她么?”

孙美惠警告的瞪女儿一眼,低声道:“不关你的事,少说话。”

舒宜闻言,轻轻一笑,被打成这样可是脸上的神态还是这样骄傲不屑。韩肃明这才醒悟过来,狠狠的把藤条往下一扔对孙美惠说:“你看着她!”

韩肃明走到门口,看见赵承瑾,他回头对着孙美惠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

赵承瑾也全不怕生,他稚声稚气的回答:“我叫赵承瑾。”

韩肃明一听那名字才恍然大悟道:“不错,我都差点忘了”他低头对着那孩子问道:“你就是赵承瑾,老赵的儿子?”

赵承瑾也是乖巧伶俐,来之前常听父亲谈起当年和韩叔叔的下乡插队的情意,也见过韩肃明的照片,当下忙甜甜的叫了一句:“韩叔叔好!”

韩肃明笑着摸摸他的头,脸色这才稍稍缓解,微微笑着回:“呵呵,好好,来我们去见你的爸爸。”说着牵了赵承瑾的手大踏步往客厅来。

赵承瑾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那个趴在凳子上的女孩始终死死咬着唇,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想,衣服都被血染红了,那该有多痛啊,缺不了舒宜敏感得很,一察觉到他略带怜悯之色的目光,扬起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傲气的偏过头去。

直走到大厅里,韩肃明才放开赵承瑾的手,大步上去抱住当年的老战友,眼眶泛红道:“老赵,我们这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赵平林拥住老哥们,拍拍他的脊背豪爽的说:“可不是,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说着两人开始叙起旧来。

赵承瑾这才回到父母身边,不一会孙美惠也笑嘻嘻的牵着韩碧岚的手都爱客厅来,陪笑道:“我就说今儿一早枝头上喜鹊喳喳叫,肯定有贵客要来。”

赵承瑾的母亲伍丽珠也敷衍着站起来,二人都在心下寻思对方的身份,开始你来我往起来。只有年幼的赵承瑾伸长了脖子企图朝门口看,那个挨打的小女孩却再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赵平林这些年一直住在N市,这一次也是岳父生病陪妻子回老家一趟,匆匆忙忙的来看了战友。方才也是赵承瑾小孩心性,到了一个新地方不免好奇,不由就走乱了,不意间竟还闯破了韩肃明教训舒宜的场面。当下几位大人聊事业的聊事业,聊家庭的聊家庭,还是孙美惠有心,他看赵承瑾乖乖站在母亲跟前,便对伍丽珠说:“孩子们看着我们说话也怪难受的,碧岚你带承瑾哥哥去玩吧。”

韩碧岚事先就被母亲教育过,赵承瑾是大城市来的孩子,她切不可在赵承瑾面前失礼。听同伴们说大城市里不管什么东西都比他们这个小镇要高明许多,也许是出于对大城市的一种尊敬和信仰,也许是面前这英俊漂亮的男孩比这个海滨小镇所有的男孩子要生得周正一些,行为举止又是大家气派,碧岚落落大方的领着他到屋外的海边去玩。

韩家在一个海滨小镇上,离海也不远,赵承瑾从前没见过海,来之前对这些海滩也是很向往的,可是此刻他却完全没有兴趣,他眼前一直萦绕不去的是舒宜那一双清亮的带着一点傲慢桀骜不驯的眸子。

承瑾蹲在沙滩上捡起一个二海螺,状似无意的问碧岚:“你们家里有几口人?”

“我,爸爸,妈妈,我们家三口人?”

“那今天被打的那个人是谁?”

“你说的是舒宜么?”

“你爸爸为什么要打她?”

问到这里韩碧岚讷讷起来,到底也是年纪小,做了亏心事还知道心虚,她支支吾吾的说:“爸爸打她,因为…因…为,因为她用花瓶砸我妈妈,爸爸要她认错,她不肯,就教训她。”

“噢,她不算你们家的人么?”

“不算,妈妈说她是贱人的女儿,她姓舒,不配做我们韩家的人。”

舒宜在韩家的地位极低,韩碧岚也是欺负得她惯了,她妈妈一向告诉她舒宜是贱人的女儿,贱人勾搭了她爸爸。这天韩碧岚在学校受了小朋友的嘲笑,一气之下回到家把火气全部撒在舒宜身上,可是任凭她怎么欺负,谩骂,踢打,舒宜只是不吭声,韩碧岚欺负得狠了,舒宜就用那种凉凉的目光瞥视着她,明明生气得狠了,可舒宜也能忍住不发火。这样一来,韩碧岚便觉得欺负没有成就,她就是想要激起她的怒火,这才口没遮拦的骂道:“你妈妈是个贱人,你是个贱种!”

小小年纪,韩碧岚在暗地里听母亲骂得多了,耳濡目染,骂起来亦是十分的不堪。虽然孙美惠日常里对舒宜恨得牙痒痒,但到底忌惮人言可畏,没有韩碧岚这样明目张胆,舒宜听到韩碧岚的话,猛地抬头,目光凌厉的顶着她,厉声问:“谁说的?”

不知怎的,舒宜这么小的年纪,目光竟然看得韩碧岚害怕得后退几步,但她很快又鼓起勇气,挺了挺腰杆说:“我妈妈说的。”

舒宜狠狠的瞪她一眼,本岛孙美惠的房门口,孙美惠正要去打牌,坐在化妆镜前梳头,舒宜来势汹汹:“你为什么骂我妈妈是贱人,我是贱种?”

孙美惠恼恨她已久,暗地里舒宜早被她整完了,倒料不到她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勇气,她一边戴耳环一边轻轻哂笑:“你妈勾搭别人的丈夫,无耻下贱,生下你这个贱种,还好意思送回来,哼!”孙美惠冷笑着,语气阴森可怖。

第23章

正文 第23章

正文 第23章 寻常时候不管韩碧岚怎么欺辱她,孙美惠怎么冷嘲热讽她都能忍住,但是说起母亲,她忽然抓起身边一个花瓶狠狠的朝孙美惠砸过去,大声道:“你才是贱人,你才无耻下贱,你才是贱种!”

8岁女童的臂力能有多大,花瓶在隔得孙美惠老远的地方便跌落下来,摔得粉碎。不过这倒是舒宜的头一次反抗,孙美惠火冒三丈的走过来,扬起手要打她,忍了忍还是放下,抓住她的头便往门上撞去,一边撞一边口里不住的骂,“贱人!”“贱种!”舒宜的头撞得门咚咚咚的响,她的脑袋里也是咚咚咚的响。

孙美惠怕打出血来,才住了手,又恐舒宜声张,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跑到韩肃明跟前说:“肃明,你这个女儿好大本事,她今天想拿花瓶砸死我呢…”说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都是你干的好事,生出这么一个东西来,领回家,我供他吃穿,她居然还想要杀我…”当下孙美惠一顿泼撒起来。

韩肃明被孙美惠纠缠得心烦意乱,偏偏舒宜是个倔脾气,不会说谎,她承认自己用花瓶掷了孙美惠,但是就是不肯承认错误,被韩肃明打了半天也不呼痛,也不分辨。今天韩肃明是真下了重手,所以舒宜下不来床到晚上才没有上桌吃饭,似乎整个韩家都忘记了她。

但是好在韩家旁边有一个邻居,60多岁的老人家,看惯了世情也早看透了孙美惠的嘴脸,她老人家新心慈人善,晚饭时分偷偷给舒宜送了饭过去。

胡奶奶把饭菜放一旁,掀开舒宜背上的衣服,看着她身上的伤,感触就来了,感叹的说:“真是造孽啊,小宜,你这孩子就是太倔了,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多苦怎么就是不肯服软呢?孙美惠也是个刀子嘴,你但凡顺着她一点,也不至于这样为难你,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啊!”

没想到,舒宜听了这话反而对胡奶奶一笑,说:“我早就不想活了,他打死我也好。”这一句话说得平静无波,没有怨恨也没有遗憾,仿佛她真的多么盼望着被打死似的,可是胡奶奶却听得心惊,是什么让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胡奶奶讹道:“胡说!”

这话若是让韩肃明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顿好打。

可是过了一会,胡奶奶还是望着她叹了口气道:“小宜,你什么时候能学乖一点呢?”

舒宜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已经是11月的天气,北风呼呼的刮,胡奶奶半夜醒来记起舒宜房间里那空荡荡的玻璃,便抱了一床棉絮去给舒宜盖。她悄悄舒宜的窗棂,透过月光往进去,不料床上却并没有人。胡奶奶焦急的找了好几遍,才看见她坐在韩家二楼的露台角上,她平日里便是这样,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大海,看着天空,小小的八岁的孩子却已经是心思深沉如海,胡奶奶看不透她平静的目光下到底藏了什么。她悄悄在楼下招手,轻轻问道:“小宜,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舒宜回神,向下看去,竟是胡奶奶,她莞尔一笑说:“我在看星星呢,你看今晚的星星可真多呀,我以前听妈妈说人死了会天化成天上的星星,可是漫天的星星我找不到哪个是我妈妈!”说着她语气渐渐低落下来。

胡奶奶心中一痛,怜惜她始终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在韩家又受尽糟蹋,她安抚道:“你找不到妈妈,可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背上伤还没好,这么大冷的晚上跑出来,若是受了冻,妈妈会心痛的,快回房间睡觉吧。”

韩家上至威严的韩肃明,下至阴险的孙美惠,舒宜谁的帐都不买,唯独胡奶奶的温言软语她听了,顺从的站起来对胡奶奶说再见。

胡奶奶从窗口把棉絮递给她说:“小宜啊,好好睡,别胡思乱想,等你长大了就好了,听话啊!我先走了。”

舒宜“嗯”了一声。

可第二天,舒宜发起烧来,韩肃明忙着跟战友叙旧,孙美惠带着一帮人在客厅陪伍丽珠打麻将,舒宜性子沉静,原本就是深居简出,人们不见她也早已习以为常。直到这天傍晚时分,胡奶奶来照看舒宜的伤势,才发现她满脸通红身上滚烫滚烫。她一惊,忙跑去告诉韩肃明。

舒宜这些年来随母亲流离失所,身子骨原先也不大好,这时身上带着伤,受了风寒又没有及时医治,昏昏沉沉病得可就厉害了。韩肃明过来的时候,舒宜已经烧得昏迷了,小小的身子佝偻在被窝里,异常的瘦小,偏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挂满了泪珠,隐约中呓语着哭喊:“妈妈,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一起死好不好,我讨厌这里,我讨厌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欺负我,我好痛!”

舒宜是烧得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唯一深刻在脑海里的就是这大半年在韩家所受的屈辱,以及此刻身上火辣辣的伤口在痛。

韩肃明见她这个样子,心就软了八分,小小年纪恐怕连生和死的意义都没弄明白却在梦中不断哭喊着“不想活的话来。”

他探下身体,摸摸她的脸说:“小宜,爸爸不是真的要打你,只是怕你不学好,走了歪路啊…”他的手刚一探上她的皮肤,才惊觉她的温度,忙叫道:“美惠,美惠,拿点冰块来给她降温,快点。”

孙美惠从牌桌上火急火燎被叫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黑着脸取来冰块,用毛巾包着给敷在舒宜头上。

诊所的医生是半个钟头后来的,经过诊断,对韩肃明说:“幸好及时降温,否则持续高温很可能转化为脑膜炎!”

这一个动静,不仅惊动了韩家所有的人,连赵平林一家也都担心的站在舒宜的房间里,承瑾默默的在一旁看着舒宜辗转难眠,呓语哭泣着“不想活了”。

韩肃明也是到此时才注意到舒宜的房间是如此的简陋,这样冷的天气,她的房间里别说是暖气,连被子都是老旧的一床棉絮,窗户的玻璃全打碎了,呼呼不断有风灌进来,他回头沉着脸问孙美惠:“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事都是孙美惠管,可孙美惠一旦存了心刻薄舒宜,又有什么办法呢,舒宜自己挨了冻,让她去求孙美惠那是万万不能的。那玻璃倒是请示过韩肃明,韩肃明让孙美惠去办,她就一直假托借口佯装不记得了。

她陪笑着说:“呀,肃明,你怎么不提醒我呢,小宜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来跟我说一声,我这事一多,就给冲忘了,我马上叫人来安。”

这些事胡奶奶心里都明镜似的,可她不好说,她眼看着舒宜被韩肃明带进韩家受尽欺凌。舒宜刚进韩家的头一个月也确实受了不少韩肃明的优待,大概是看在舒宜妈妈的份上,可渐渐被孙美惠痴缠也烦躁起来,偏生舒宜又是这样一个冷淡不性子不讨人喜欢,韩肃明也就由他去了。只有胡奶奶心里明白,舒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忽然被领到这里,面对孙美惠母女的处处刁难韩肃明的不闻不问,她怯怯的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孙美惠怨恨当年丈夫的出轨,逮着机会就在她身上掐即把,掐得她满身都是青紫,有次胡奶奶不小心撩起舒宜的袖子看见了,伤心了大半天,反倒是舒宜,逆来顺受,隐忍着,不喜不悲。

这天舒宜昏迷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晚上,身上发起高热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咳了一整夜。

舒宜的房间里倒是增加了不少东西,她睡在橘黄色的被子中间,巴掌大的脸,扇子一样的睫毛轻垂下来,湿漉漉的带着泪痕。赵承瑾只是借着幽幽的月光看着她的脸,这应该是下半夜了吧,月光仍是这样好,原来赵承瑾半夜睡不好,老是担心,便轻手轻脚从楼上客房走下来看她。

他轻轻握着舒宜露在被子外的手想要放进去,可他刚一握上去舒宜手就紧紧的抓住他轻轻道:“妈妈,我难受!”

12岁的少年,轻轻的拂过她的泪珠,用稚嫩的声音安慰说:“我知道你疼,不要哭,很快会好的。”

于是舒宜渐渐安定下来,她梦中有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为她拭去泪珠告诉她不哭,那双手是如此的温柔,象妈妈一样,她放下心来。

第24章

正文 第24章

正文 第24章 也不知道舒宜这样一场病到底是好是坏,她病得严重,恢复得也慢,那个咳嗽竟然渐渐借着这个病花城了她的沉疴,可到底孙美惠收敛了些,没敢象以前那样对付舒宜。

舒宜彻底好过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承瑾也回了省里。舒宜也依旧是那样,每天放学后不是坐在高高的露台上,便是坐到海边的礁石上去,神出鬼没的,胡奶奶也暗暗喜欢,想舒宜只要是少出现在孙美惠面前,大概就能少遭点罪。舒宜喜欢藏在礁洞里吹海螺,呜呜咽咽的声音传得很远,她常常艳羡的看着远处的海鸥,远处的渔船,日复一日她的性格变得越加的孤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承瑾又开始常出现在韩家。

原来赵承瑾上次随父母回到这个海滨小镇主要目的是接外公到省城去养病,但是老人年岁一大,身体的一些毛病便只能将养无法根治,所以这次伍丽珠带着儿子是打算回海滨小镇长住,好照顾老父亲。

有时候老人真奇怪,大半辈子过去了,到头来,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只愿意呆在这破旧闭塞的小镇里。如今赵平林事业正是关键时刻,只有伍丽珠一个人回了小镇,孙美惠也是惯于敷衍的人,伍丽珠厚道老实,这便被她笼络了来。

承瑾几个月不见舒宜,她倒是长高了一点,不过却已经是变本加厉,不管是什么场合,她都早早退场,宛若一个幽灵来去匆匆,天长日久,人们都已经渐渐忽略她,除了承瑾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

甚至到吃饭的时间,舒宜都只是小半碗米饭吃下去,就退了桌。韩肃明料想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下回特意吩咐孙美惠做几个舒宜爱吃的,孙美惠倒是办得很好,但韩肃明也没见舒宜因此而多吃一口饭。韩肃明是粗人性子,只道是舒宜耍性子挑食,他最恨那些刁蛮任性的孩子,因此对她不吃饭不但不体恤反而更加严厉,想着:“你不吃,我便叫你不吃,我倒是看你到底饿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舒宜正是发育的年纪,怎么会不想吃饭,只是前几个月不知道孙美惠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起:“看着她那死鱼眼睛我这恨意就不打一处来,倒好像是我欠了她似的,有本事不肯姓韩要姓舒,那就别吃我们韩家的饭啊!”就是从这以后,舒宜开始不怎么吃饭,但她也不敢不吃,每每孙美惠灼灼的盯着她,她就是囫囵吞下去半碗米饭就避开,但待若不吃又怕韩肃明追究。这样渐渐的都快满一年了,舒宜在韩家长高是长高了,但是身子反而比原先更瘦弱,人也更加沉默,性子孤僻阴沉,难以与人亲近。

一般伍丽珠带着承瑾在韩家吃过饭有时候还会在客厅看一会电视,碧岚拉着承瑾坐在小马扎上也看得津津有味,伍丽珠往往被琼瑶剧感动得泪水涟涟,倒是孙美惠的目光中总是略带嘲讽。有时候金庸的武侠剧舒宜也喜欢看的,她喜欢那个情深不悔的杨过,她曾经在胡奶奶家看过一次,但是在韩家她每次都是直接退回自己的房间,不看就不看吧,那毕竟是电视里才有的情节,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情深不悔,自己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就是这样为了避免来自外界的伤害把自己牢牢的藏进壳里,她不知道这样虽然避免了伤害,同时也摒弃了阳光,因而她的脸色,日复一日的越加苍白。

舒宜除了退回自己的房间,她还有一个去处,那就是书房,书房里大多数的书还是韩肃明父亲手上传下来的,韩肃明是军人对书房并不甚重视,他这一忽略,整个韩家都忽略了这间书房,倒是舒宜落得耳根清静,她每次一有空就到书房来。

于是承瑾便经常看见舒宜的背影,那瘦弱却倔强的背影一转身就进入了沉默里,其实很多时候承瑾早就想跟她说话。承瑾性子温润祥和,一般的小朋友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跟他合得来,他却除了舒宜高烧的那个晚上再没找到机会跟她说过话,承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从爱生忧,因为太过紧张她,所以他不敢轻易的跟她说话。

这天舒宜退出客厅后,承瑾趁着碧岚跟她母亲去厨房端水果,他悄悄尾随着舒宜进了书房。

舒宜刚拿起一本书,抬头看见赵承瑾,她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把身子一瑟,便把自己藏到更阴暗的角落去,对于陌生人她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不打扰别人也不让别人发现她。她就是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壳里消失在人面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