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番话只在承瑾的心里说着,舒宜当然没听见,喝醉了的她更加像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孩子,或者她也只有在醉了的时候才敢对自己如此诚实,承瑾抱着她,声音那样温柔,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拽着他的衣襟嘤嘤的哭泣着:“你现在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不是永远不在我面前出现了吗,那你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好了。”

承瑾其实知道有些人善于伪装,就像动物一样,因为动物都知道,如果不好好伪装起来就有可能被天敌吃掉,而他的舒宜也是这样的,因为她不敢把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出来,她已经伤痕累累,所以伪装坚强,伪装冷漠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他更加知道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伤了别人,但同时自己更痛,她或许不知道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每捅她一刀,那么对他来说就是捅了自己上千刀,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下来,渗进舒宜的头发里,一忽儿就消失不见,他紧紧的抱着舒宜认真的承诺:“不会的,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得了承诺,舒宜像一个嚣张的孩子,仍旧不满足的伏在他怀里啜泣:“承瑾,你不要走,你不要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吗,我好怕,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我到底有多难过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承瑾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拍着她的背脊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舒宜,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着她宛若在哄一个婴儿,语气温柔,态度坚定。“舒宜,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下,我不该轻易的离开,我不应该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不在你身边,舒宜,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下,我们结婚,以后…

有了这么温柔的抚慰,舒宜沉寂了这么多天的心事终于悉数爆发出来或者说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悉数爆发出来。她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妈妈,所以要哭出所有的委屈,哭掉所有的害怕,那种迷路的滋味永远不要再回来。但是她哭着,哭着,忽然仿佛意识又回复了一点,她马上推开他,离得他远远的。

承瑾的怀里忽然一空,他疑惑的看着舒宜。

舒宜双手环保着自己靠着车厢的那头,看着他不停的摇头,眼睛里满是心碎和绝望,她的声音也满是心碎绝望:“不,不行,承瑾,没有以后,没有以后,你知不知道没有以后,人生没有希望,舒宜的人生没有希望…”

过去的舒宜是怎么样子的,就算她明白她的生命里没有人会真正的关心她,但是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她是一个那么自尊骄傲的人,这一刻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承瑾的心都被她的话揉碎了,他满眼都是痛楚看着她摇着头喃喃自语:“人生没有希望,舒宜的人生没有希望…”

从小就无家可归,一出生承受了私生女的骂名,被父亲带回家偏还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这些痛,这些苦,没有比承瑾更了解的。但是偏偏他还丢下她一个人,这十多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承瑾自责又悔恨一手搂过她的肩膀,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他想用自己的力气,想用自己的怀抱告诉她:不会没有希望,不会没有希望,他一定不会轻易的离开。

然而他却早已经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唯有紧紧的抱着她,紧紧的拥着她。

在这样一个温暖的胸膛,如此有力的臂膀,舒宜的哭泣声终于渐渐缓下来,她乖乖的伏在他的怀里,静静的哭泣,然后静静的睡过去了。她睡着的样子还是那么可怜,小小的脸上泪痕纵横,眉毛微微的翘着,她的手紧紧的拽着承瑾的衣襟,那么小的手却那么用力,睡着了承瑾都能感觉出来她仿佛在害怕,她的指关节都微微发白,是不是拽得这么紧她还是怕会拽不住?

承瑾心里又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流,他紧了紧自己的手臂,仿佛想让自己确认他已经拥着她了,又仿佛想要告诉她,其实她不用这么用力,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已经是早上九点了,舒宜还没醒,承瑾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她的睡颜,他仿佛永远都只能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这么近距离的看她,小时候是,没想到长大了还是。现在想起来,其实她也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她醒着的时候永远缺乏安全感,想到这里承瑾的鼻子又是一阵酸。

小谭站在门外徘徊又徘徊,踌躇又踌躇,终于还是轻轻的推开了门。

承瑾马上回过头看着她,小谭站在那里有点无措,赵承瑾静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十分的的慌乱。

小谭讷讷的说:“赵经理,我们今天还要去谈判,我来…我来…我来叫舒宜姐起来。”

承瑾揉了揉眉心,转过头,视线胶着在舒宜的脸上,然后起身把小谭拉到门外,轻轻的说:“她昨天喝了很多酒,今天先让她休息一下,先叫她起来。”

小谭揉着衣角,咬着唇说:“可是…可是我们都已经约好了那个公司,昨天见过面了,今天签约,不能迟到的。”仿佛为了证明那个合约的重要性,小谭加了一句,“那个公司一直都是和我们合作的,很大一笔单,不然老总也不会拍舒宜姐来了。”

“你能一个人去吗?”承瑾忽然说,几乎带了点请求的意味。

小谭微微一惊,抬起头看着承瑾,看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我其实…这个项目一直都是舒宜姐在负责…”小谭也是心虚,因为是跟舒宜出差,她来之前半点准备都没做,她和舒宜合作惯了,公司里谁不想和舒宜一起出差,现在每回蹭舒宜的差基本上就等同于福利,舒宜反正也无所谓,她就习惯了,谁晓得连舒宜都会出岔子,唉!

承瑾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忽然低下头看着小谭的眼睛:“是哪个公司?”

“啊?”小谭被他看得心里又乱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承瑾重复了一遍:“是哪个公司?”

“噢!”小谭应了一声,然后报上一个公司的名字。

承瑾再揉揉眉心说:“好,我知道了,我跟他们公司打个招呼,你先守着她,让她先睡一会,我先走了。”

小谭懵懂的点头说:“哦,知道了。”

承瑾说完这句话人又走了,小谭在后面支吾着问了一句:“赵…你…”又没了下文,她不禁对着他的背影咬咬牙,恨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怎么总也自然不起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和舒宜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昨天晚上对于他能把舒宜准确无误的找回来她已经很好奇了,然后把舒宜送回房内又一言不发的守了一夜,现在说走就走,什么话都不说。什么嘛,害她昨天晚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这个赵承瑾!

小谭撇撇嘴还是进了舒宜的房间,看得出承瑾十分的细心,舒宜晚上醉成这样现在睡觉的时候居然看不出一丝凌乱和狼狈,她坐在舒宜的窗前守支着下巴,愣愣的看着舒宜,仿佛想看出一点名堂来,但她怎么看也看不出名堂来,舒宜仍旧同平常没两样,她再看了没几分钟人也趴在舒宜的床前睡着了。其实她昨天为了找舒宜也闹腾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把舒宜找回来,因为赵承瑾她又半个晚上没睡,这时候到底也是累了,一睡就睡过了头。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舒宜已经醒来了,她刚要起身抬起上身却觉得头沉重无比,于是又无力的靠在枕头上。

她看见手边就是小谭,睡得嘴边流下来一条亮晶晶的口水,舒宜心里忽然滑过一阵暖流。

她抬起手来想要帮她拭去那条口水,不经意却惊动了小谭,小谭悠悠的睁开眼睛来舒宜问:“小谭,昨天是你把我找回来的吗?”

小谭睡眼惺忪的看着舒宜,正要回答,忽然瞥见墙上的钟表,上面显示是下午三点四十,她跳起来说:“哎呀,坏了,都三点多了。”

第41章

正文 第41章

正文 第41章 舒宜也仿佛才反应过来,她叫了一句:“上午十点签约!”

正在这时,小谭的目光忽然被书桌上一份文件吸引过去,她好奇的走过去,大开才发现昨天送过去给那个公司的合约早已经签字盖章摆在那儿,她心里一阵疑惑,忽然想起赵承瑾临走时候的那句:“我去跟他们公司说一下。”她不禁在心里暗叹道,果然是牛人,这个公司和他们是老客户了向来是刁钻闻名,所以每次续约都让人精力交瘁这次才派了舒宜来的,没想到现在已经恭恭敬敬的摆好在这儿。

舒宜也已经起来,她也看见了小谭手里的合约,她轻轻一笑说:“小谭,原来你早已经把合约签好了!”

“我…我,我…”小谭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的杵在那儿。

舒宜不好意思,又是夸赞的说了一声:“真是辛苦你了。”

这下小谭更加不知道该不该把赵经理的事说出来,按照道理来说舒宜姐非常介意人家打探她的私生活,要是让她知道昨天晚上她醉成那样子还让赵经理抱回来,恐怕会懊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吧。小谭想着想着,干脆不说了,反正这些事她也不明白,舒宜姐又忌讳人家对她的私生活过分关注,那就当作她不知道好了,等她自己发现的那一天。

于是,小谭没有否认。

舒宜摸了摸头,还是觉得沉重,她在浴室里自嘲的笑,哗啦的水声中传来她的声音:“小谭,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我说了什么?”

“啊,你什么都没说,你喝醉了就睡觉!”小谭在外面心虚的说,她想要是告诉舒宜姐她昨天喝醉了,腻在赵经理怀里,眼泪鼻涕流了人家一身还死死的抓住人家说:“舒宜的人生没有希望…”舒宜姐现在可以去自杀了。

她什么都没说,接下来她也尽量避免谈及昨天晚上。

睡了一天,早餐和中餐都没吃,舒宜洗完澡就下楼去吃饭,小谭在她身后走得特别慢,脚步踢踢踏踏的。舒宜好奇的转过身问:“小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谭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

舒宜笑说:“你是不是在北京还有事要办,这样吧你先去办事,我自己去吃饭,你办完事直接到机场去找我,只要不要误了晚上八点半的飞机就可以了。”

“不是我,我没事要办,只是舒宜姐我们真的今天晚上就回N市么?”

“我们合约都签了不回去,还有什么问题吗?”舒宜回头来问,其实来之前包括舒宜都没有想到这个续约能这么快拿到,这个公司向来是要磨拉巴叽个好几天的。

“没…没什么事了…我们去吃饭吧,好饿!”小谭心虚的转移话题。赵经理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小谭这个谎一撒,现在都觉得自己找不到边了,只好在心里祈盼着赵承瑾快点来。

可是一直到饭吃完,赵承瑾连个影子都没有,反而是舒宜姐昨天晚上抱着人家赵承瑾哭得那么伤心,现在醒来了像没事儿人一样,居然连昨天晚上的重要人物都给忘记了,小谭还在拖延,她说:“舒宜姐,你昨天喝醉了,你还记不记得你见过什么人?”

舒宜脸上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她显然是什么都忘了,但是她是敏感的,她挑挑眉毛:“怎么,我昨天晚上喝醉了见过谁?”

“啊…没…没没谁!”小谭一迭声的推道。心里在喊,赵承瑾啊赵承瑾你快来吧,我又不知道你和舒宜姐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来让我怎么跟舒宜姐说啊。

再磨磨蹭蹭也不得不结账了,舒宜说:“小谭,你的东西快点收拾,我们八点半的飞机,北京堵车起码得提前两个小时走,现在没多少时间了,要不要我来帮你收拾?”

“啊,不用了。”虽然这么说着,可小谭明显的还是一脸的心不在焉。

舒宜干脆走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帮她收拾起来,直到下了计程车到了机场,小谭提着行李支支吾吾的问:“舒宜姐我们真的就走了吗?”

舒宜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北京有什么地方把你的魂勾走了吗?”小谭根本不明白,现在对舒宜来说,北京城或许她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她要赶着回N市,她要赶着离开这里,这一刻没有什么比她离开北京更重要,所以小谭根本就阻止不了她。

一个人受了伤害,她觉得疼,她觉得难过的时候她该怎么做好呢?

人在痛的时候,在受伤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家,想到妈妈,可是舒宜没有家,也没有妈妈.

小王子说:你知道…当你感觉到悲伤的时候,就会喜欢看落日。

可是舒宜看着漫天的星星还是觉得疼,痛不可抑,痛不可消撤,可是为什么呢?

静云说:“看,流星雨!”

舒宜略略抬起头,是的,今天晚上的流星雨,在这个渔村晴朗的夜空看得清清楚楚,那么小王子现在还在沙漠里吗,他是否也在仰望,小王子其实真的不应该离开他的星球的,他那么担心他的花。

小王子说,如果我知道一朵花——人世间唯一的一朵花,只长在我的星球上,别的地方都不存在,有一天早晨,被一只小羊糊里糊涂的毁掉了,难道这样的事不重要吗?

可是他当初为什么不知道那朵花的重要性呢,为什么要离开呢,他虽然把活火山打扫得干干净净,他虽然拔掉了最后一棵猴面包树,但是他早该料到火山在他走后还会爆发的,而他不在的时候就没有人会来管猴面包树,也没有人给花儿浇水,那花儿会怎样呢?虽然她说如果你要走,就走吧,但是他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她那个时候甚至要哭出来了呢?

忽然她感到身上一阵温暖,舒宜回过头来,原来是静云,她拿了一件衣裳给她披上说:“舒宜,夜里天凉,当心感冒!”

舒宜忽然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静云,她把头埋在她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哭起来,泪水浸湿了静云的衣襟,静云听着她苦苦压抑的哭声,她终于也流下泪来,她说:“舒宜,舒宜,要哭就大声哭出来,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然而舒宜还是小声的啜泣着,她不敢,她生怕自己真的大声之后会收不住,那个人已经走了,那个人要结婚了,和一个长得跟她那么像的女孩子。

小王子说: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

其实有时候,真正伤心了,是不敢大声的,像舒宜,躲在静云的怀里,悄悄的哭,静静的哭。

但静云却开始大声哭起来,她想起那个晚上,舒宜从北京回来的那个晚上她们也是这样抱头痛苦;她想起那个下午,她被陆镇的妈妈羞辱匆匆逃出来,也是这样抱着舒宜痛哭;她想起那天早上,她和舒宜两个被承瑾救出来…她想起太多太多,很多时候她们都是这样相拥着一起哭,哭命运的不公,哭自己的委屈。大多时候她们都分不清到底是为自己哭还是为对方哭。

就这样静静的哭了一会,静云忽然说:“舒宜,你也结婚吧。”

舒宜心里一凉,没有说话。

静云结婚,她到请假到静云家里喝喜酒,快一个星期了。

静云家住在一个靠海的小渔村,他们结婚特地回了老家的渔村,这里大多数农民都是靠打渔为生,依山傍海的,很漂亮幽静的一个村子。

四月份已经是山花盛开的时候,白天的空闲时间静云常带着舒宜在幽静的山林里穿梭,映山红在山腰红艳艳的开着,一摘一大把。静云说她们小的时候还经常吃这种花,有时候运气好的话她们还能看见兔子。雨过的午后,山坡的松树脚经常会有一窝一窝的蘑菇,只要扒开那些枯叶很容易看见,静云就快快乐乐的跑过去采。她告诉舒宜,哪种蘑菇是能吃的,哪种是有毒的,一般说来颜色越艳丽这种蘑菇的毒性越强,所以人不能太贪心,说到这里静云又黯然了一下。舒宜忙转过话题去,就这样认识了松树伞,牛肝菌,鸡腿菇…

静云说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舒宜和静云就这样一边游玩,一边慢慢的走远,但是舒宜发现不管她走多远,回头总能看见有个人站在山坡上,脚边是一个用来装蘑菇的竹篮。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那个身影,她的心里会猛地一跳,其实这个男人一直都没变,舒宜在高中的时候曾经见过他,沉默的眉眼,沉默的脸庞,静云拽拽她的手说:“不用管他,我们采我们的,他不会走开的。”

舒宜抬起头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静云却仿佛料想到她心里的话,她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脚边的草说:“他就是这样。很小的时候不管我在山里怎么乱跑,他总是会在那儿等我,有一次我被蛇咬了,我爸带着全村的人都没找到我,最后还是他把我救回去了,那年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我欠了他很多,原以为一辈子都还不清了,谁知道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回到他身边来了,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谁欠谁的?”

最后那句“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听得舒宜心里又是猛地一跳,但是她飞快的把头低了下去。

晚上静云的妈妈将她们采回来的野生菌炖汤喝,异常的鲜嫩可口。

有时候静云也带她到海边去,小渔村的海滩还没被开发,浅滩上的沙子踩上去软绵无比,有时候走着走着静云一把拉住她说:“等一下!”

她看见静云正盯着海滩边上的一个东西,定睛一看,那是一块黑黑的光滑的石头一样的东西,静云让舒宜去把那个东西抓出来,舒宜狐疑的去抓,却料不到那块石头是软的,她心里一惊看着静云笑吟吟的脸她放心的抓起那一把软绵绵的物事,居然是一只八爪鱼。

舒宜后来发现海滩上很多这样的八爪鱼,黑黑的像一块石头埋在沙子里,其实一把抓去是软的,那就是一只又一只的八爪鱼,她觉得惊奇,舒宜开心的大笑。

每当这个时候,舒宜回头望的时候都会发现那个沉默的男人站在一定距离的地方注视着静云,舒宜看见他那样的目光,心里不禁一沉,有时候静云也会发现,但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舒宜发现,静云回到渔村,脸色更红润了,笑声也更多了,其实仔细想一想,离开陆镇,这也没什么不好。

舒宜还看到了静云提到的小孩子,如果不是这样她真的想不出,原来现在的孩子是这么可爱,静云说得没错,每个小孩子都是一个天使。有时候她也会看到八九岁的孩子,看着她们玩耍嬉闹的时候,她心里总是禁不住一颤,像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刺了她的心一下,然后等到麻木消失,疼痛苏醒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那个时候她也就这么一点大,或许还要更瘦小更苍白一些。想到这里,她的心头上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心上被刺过的地方渐渐涌起一阵酸楚,热烘烘的由下而上,眼眶也热热的,原来…原来自己当年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大。

但从实际情况说来,这一个星期却是舒宜生活得最幸福的时间,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

静云的妈妈是典型的农村妇女,长期的劳作使她身体过早的老化,同样年龄的城市妇女进出美容院的时候她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因此静云妈妈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一头的白发,可是这却毫不妨碍静云腻歪在妈妈怀里撒娇,有时候看得舒宜都会不好意思,但那个妇女的眼神是那么真挚。静云的妈妈老喜欢拉着她的手,挨着她坐下,然后说乖孩子,乖孩子,仿佛不管她有多大,她此刻永远都是面前这位慈祥老妇女的乖孩子。其实乖孩子是每个小孩子都会听到的称呼,可这在舒宜却是前所未有,她从小跟着母亲生活窘迫,漂泊,遭人白眼,被父亲领回去后又遭受了那么多的屈辱,现在她的手被老人家握在手心里,她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她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哭。

公告

正文 公告

正文 公告

《请许我尘埃落定》因为修文,从整体上调整了文章的循序,请大家注意,内容不变,文章已于3月20号正式上架。

第四十章

正文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你等等,丁总正在18楼开会,我给他打个电话。”李  打电话请示,丁总正在那头跟谁谈判,出乎意料的丁总什么也没问就批了说:“好,让她休息吧。” 

舒宜站起来道了声谢到办公桌上拿了自己的东西往门口走,电梯还停在18楼,她原本不想坐电梯,她生病电梯的失重只会让她 是她又怎么走得下去。终于电梯在18楼停下来,她退在一旁 出来,原来竟是丁总一行,小谭也跟在后面朝舒宜笑了笑问了句:“舒宜姐你要请半个月的假?” 

舒宜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丁总也朝她点点头尔后走出电梯。 

舒宜脑袋疼,没有看清楚电梯里到底有多少人,因为全身无力只好靠在墙壁上,没想到最后走出来的一个人是承瑾。舒宜晕晕沉沉的时候感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承瑾。 

在一刹那,看见承瑾,好像时光倒流,好像第一次见面的瞬间那个对视,他站在几米开外注视着她,那个时候才第一次见面他眼中的怜惜就让她觉得害怕。回过神来,舒宜马上闭了闭眼,垂下了眼光,索性连头也低了下去,不看他,薄薄的肩膀挺立着。 

承瑾没有马上走开,他刻意等到大家都走光的时候才走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低下头说了一句:有其他的意思,你用不着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以后你都不用再面对我 了。这个项目海天已经交由别家公司来做,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舒宜地心里一紧,却没有再说话,想马上抬头看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下一秒却连这个打算都没有了,他低着头回答: “好!” 

那一刻,承瑾垂下地目光看得清清楚楚,舒宜回答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 

他不敢看她,大踏步走出去。他甚至连头都没敢回,他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她这个苍白的样子就再也无法强迫自己离开。 

其实,有时候离开也是容易的,只要对自己狠得下心。 

电梯停在面前舒宜的脚却踏不进去,电梯门在她面前开开合合,最后终于还是关上了。没有任何东西都会无原则的为你停留,直到电梯走后舒宜才发现。她马上去按那键,但是,显然,她已经晚了。 

忽然她听见身后的办公室有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丁总,舒宜她生病了。我看她病得严重就…”应该是李副总。这是大厅里传来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个烦躁的声音。 

“丁总,看来舒宜姐这次病得有点严重。你没瞧见她刚才那张脸,白得跟纸似地,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小谭在那里小声的帮舒宜说话,海天的项目谈崩了,丁总今天心情不好,她想丁总可千万不要迁怒到舒宜身上去才好。 

“好了,小谭,你不要说了,我先送赵经理下去,舒宜的事你们几个分担着干了吧,我没怪她的意思,她这一年到头身体就没好过,让她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你们有空也去看看她,好了,赵经理,我先送你下去…”说着大门咔嚓一声响,丁总引着承瑾走出来。 

承瑾料不到舒宜还站在那儿,然而他一言不发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回头看了看舒宜问:“舒小姐你下还是上?” 

舒宜说:“谢谢,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件东西落在公司里,赵经理,丁总你们先请。”说着她逃也似地离开了电梯口。 

人们都以为离开很容易,但是有时候一旦开了头,很多事情便没法轻易的离开。承瑾就这样突如其来,又这样消失在她地生活里,听说海天赵承瑾亲自策划安排的N市的项目都转交给其他人来做了,因为舒宜公司先前曾参与竞争,这些小道消息也传得飞快,他回了北京。 

N市的三月依旧 | .] : 却真正地大病了一场。静云担心的问怎么样了,她害怕耽误静云的婚期都没敢说自己病得厉害只说感冒了没去上班,静云就建议:去梅园看看吧。

这个三月和以前地任何一个三月一样,一样寒冷,也一样陌生。静云走了,陆镇也走了,夏桐陪着奶奶去德国治病还没回来。 

这些事让舒宜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一切的事都是因为承瑾,他来了突然所有的东西都变了,而实际上承瑾却什么都没有做。 

舒宜也终于不像过去一样拼命接活赚钱,她的生活真正恢复了平 静,可她却觉得有一种绝望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上来,占据她的心,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不知道舒宜是什么时候突然感觉到孤单的? 

也许就是那个下午,在梅园里,正是阳光灿烂好天气,梅花开得云蒸霞蔚,如火如荼,梅园里游人往来如织,熙熙攘攘。这样带着一点古意的梅园里,青石板的小路,画栋雕梁,让人疑心忽然从里面转出一个多情的书生,或者一个美貌的小姐,成就一对美好的因缘。大家都啧啧称奇,舒宜却忽然想起那次在北京的王府。 

太阳渐渐下山了,游人也陆续而去,仿佛只是一个转身,梅园里的人便统统消失了,梅花依旧如锦似霞,古意盎然的建筑物静静的矗立在夕阳金黄的余晖中。 

舒宜忽然觉得害怕,身边所有的人仿佛都在一刻之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她一个,那些梅花那些建筑物都像带着邪恶的眼睛朝她猛扑过来。排山倒海。她没有尖叫。只是急急地加快了脚步想要走出这梅园,可转来转去,这里仿若让人迷路地桃花岛,她怎么转也转不出去,又仿佛是梅园在跟她恶作剧,总让她找不到一个出口,这样想着心里就更怕了,有时候一旦受了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害怕的根源,仿佛脚下的路都在不停的变换着 

 跟她开着玩笑,仿佛那灿烂盛开的每一朵梅花都在发 声,舒宜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小时候她一个人离家出走,那么黑,那么远,她不怕;小时候。一个人坐的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到了半夜她也从来不怕,她以为她什么都不怕,然而到现在她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其实是怕的。 

她走不出这个梅园,只好一个人站在梅树中央。不停地转圈。最后还是梅园的管理员发现了她把她带了出去。 

有了管理员,仿佛这梅园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梅花还是梅花。建筑物还是建筑物,脚下的石子小路也没有动,所有的恐惧片刻间消失无踪。舒宜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地恐惧为了什么,直到那天她看了一个电影,《失乐园》。 

子说:“+  

她看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原来就是这样,很害怕! 

舒宜终于知道承瑾不见了,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 

 

其实承瑾不见了,承瑾终于走了,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多么好地事,她不用担心承瑾再缠着她,更加不用担心承瑾会在同事面前暴露他们的关系,可是现在承瑾不见了,她却觉得害怕,觉得孤单,就好像一个人在梅园里迷了路,日落了,心里很害怕,她是因为找不到出来的 路,还是因为知道承瑾已经离开了,从此以后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承瑾的靠近。舒宜从小性子冷淡极端,但是有了这些年地锻炼她已经能够正常地面对一切人,她能够做到知书达理温文有礼,但是为什么在承瑾面前会那么执拗,任性,蛮横,跋扈?她更加不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她心底深深的恐惧,她恐惧承瑾这样轻而易举的走近了她,然后又那样轻而易举地走了,然后带走她整个的天空。舒宜对于承瑾的到来手足无措,所以她笨拙的以为只要她竖起满身的刺不让他靠近,那么他对于她就永远没有离开的机会。 

因为,有些人一辈子不来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他来了,又走了,这就是翻天覆地。 

其实“动物世界”里常说,蛇往往是不咬人的,它咬人是因为它 怕,它怕受到人类的伤害,所以干脆先咬人,这样人就失去了伤害它的机会。这只是动物本能的生存反应,而舒宜也只是听从了那种保护自己的本能。 

因为害怕承瑾的离开,所以发动全副武装,竖起全身的刺不许他走近。因为害怕自己会习惯他的温柔,所以拒绝他一切的关心;因为害怕他的走近,所以她总是把自己缩成一团灰色的影子藏起来;因为害怕那个人的关心,所以她用冷漠和倔强来掩饰自己的伤痛;因为… 

因为什么呢,统统的因为也只是舒宜她太过缺乏安全感,所以她不能让自己去习惯,去接受,去感动,她怕自己习惯后那个人会消失,会不见,会只有她一个人。她说过,有些人一辈子不来都没关系,一辈子不来,没有关系,但是来了,就不能走。 

然而她很害怕他走,所以不准他来。 

可她悲哀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从一开始来过之后,舒宜就再也没有办法驱逐他离开。不然她为什么不对别的追求者使用她的蛮横无力,刁难,冷漠,不然她为什么不对夏桐这样深恶痛绝,原来只有那一个人。 

原来只有那一个人,她才会在那个人面前暴露自己所有的任性,蛮横,跋扈,刁难,以及脆弱。 

可是现在是明白得太晚,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幸福的机会? 

舒宜再次上班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了,公司里一切照常,小谭也去旅游了一趟带回来很多照片,其中一系列的都是梅园照的,舒宜拿着那张相片愣愣的说:“原来那天你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