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可啊!”众人皆惊,纷纷劝阻。
“我、意、已、决!”杨华坚定地看着林砚心,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
“你!”林砚心怒瞪他一眼。
杨华亦执拗地看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大厅内又是一片寂静。众人皆惴惴然看着二人,不知如何梳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林砚心扬起头,痛苦地闭上双眼。良久,她睁开美丽的眼睛,目光灼灼,似做了什么惊人的决定。
她轻轻走到花燕归面前,低低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花燕归挑起浓眉,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林砚心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希望花庄主不嫌弃小女子蒲柳之姿,共结秦晋!”
我没听错吧?林姐姐竟然向花老大求婚!
她居然坚决放下过去和杨华一切的爱恨纠缠,要和花老大“共结秦晋”!
再觑那花燕归,一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傻样,显然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而杨华和花燕容,脸色都是一阵白一阵青,不可置信地瞪着林砚心。
林砚心见花老大没有反应,两颊浮上红云:“若花庄主嫌弃,砚心也无话可说,就此别过!”她翩然转身,欲离开此地。
“不!”花燕归急急抓住她的胳膊,“我怎会嫌弃?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喜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一旁的杨华已脸如白纸,痛苦不堪。众随从看到林砚心让杨华如此难堪,亦愤愤不平。
林砚心对杨华盈盈一拜:“逝者已矣!祝杨公子早日觅得良缘!林砚心在此别过!恕不远送!”
杨华泪流满面,盯着她许久,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何必拿终身大事当儿戏?”
林砚心不理他,径自问花燕归:“花大哥,以后你会好好待砚心吗?”
花燕归连连点头,点了半天又喜不自禁地答:“会!会!当然会!”他又扬声吩咐:“老三,快快过江到庄上把连管家接回来!请他来操办我的婚礼!”
石老三领命飞奔而去。
花燕归笑逐颜开,对杨华一揖到地:“若杨公子不愿离开,正好留下来,待晚上喝杯花某的喜酒!”
杨华满脸通红,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的胸膛猛烈地起伏(我们都以为他要杀人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花燕容皱着眉,盯着林砚心看了许久,脸上阴晴不定,但也保持了缄默。
花家准备办喜事了。
下午,岛上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的人,他们带着一船船吃的用的来,瞬间就把一个冷清的小岛装点得红光灿灿、喜气洋洋。厨房也突然热闹起来,刷锅洗菜、杀猪宰羊,忙得不亦乐乎!院里假山旁摆了一坛坛的陈年佳酿,每坛上都贴了大红“喜“字。
我第一次发觉:宝澜庄的人,的确不少啊!花老大管着这么多人,又让这么多人对他忠心不二,还真需要些本事呢!看来,林姐姐这次挑了个好夫婿!
我决定喝完林砚心的喜酒再走。
花燕容脸色一直臭臭的,他无所事事,跟着花老大前前后后转悠,几次想开口对大哥说些什么,但看老大喜滋滋忙里忙外的样子,又忍住了
事已至此,怎可挽回?不管林姐姐是真心还是负气嫁给花老大,我都希望她能幸福地重新开始。
鼓乐声声,礼炮齐鸣,人人欢天喜地。
人对婚礼的看重自古皆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每一场婚姻的开始,都接受过“白头偕老”的祝愿。然而婚后的际遇,却是各对夫妇不同的福祉和命数。
拜完天地,岛上开始了婚宴狂欢。院子里到处都挂起了红灯笼,一副喜乐无极的景象。年近三十的花老大终于讨到了媳妇,众兄弟都为他感到高兴。
大家举杯欢庆。我端过罗袖丫头给我倒的酒,也随着众人的欢呼祝愿声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什么酒,喝完我就感觉到头晕晕的。平素确实甚少饮酒,但也没想到自己如此差劲,一杯就要醉倒了。
看着四处喜洋洋的景象,我回想起另一场婚礼,已经好遥远了。醉眼朦胧中,我看到一个胖胖的全福老太太便托着一只大盘子,对我唱:“洞房花烛喜腾腾,今宵才子配佳人,吃酒要吃交杯酒,撒帐要撒百花名。”然后,一个美丽的红衣男人,拉住我的手,低声道:“等我回来!”便转身离去。
我大喊:“不许走!不许走!你什么意思啊,太过分啦!”男人飘然而去。
走就走,谁稀罕你!头好晕哦。我抓住身旁一个人说:“明天…我就…可以去…找…明哥哥…我好开心哦!”
有人呵斥我:“你怎么醉成这样!快回去躺着!”
那人扶着我,把我拖啊拖啊拖到一张床上。我挣扎着睁开眼,哇!是明思诚耶!
我激动得哭了:“就是你的《子夜歌》,害我遇到这么多波折…”
他轻轻拍着我:“莫哭!莫哭!你的眼泪鼻涕把我衣裳都弄脏啦!”
“哇——”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哭得更伤心了。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全部浮上心头。
酒啊,真是个好东西,让人变得好放松,好轻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明哥哥一把揽住我:“好啦,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他的怀抱,那么暖和,那么舒服!我闭上眼睛,昏昏欲睡。朦胧中,有人在摸我的脸,
我偏了下头,浑身滚烫滚烫,软绵绵的好想睡…
有人在帮我脱衣服,是丫环吗?好体贴的丫环啊…太热了,脱了真舒服啊…
一双冰凉的手在给我上下按摩,很快,这双手变得火热,旋即,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揽住我,我落入一个同样火热的胸膛中。
我竭力睁开眼,看到明哥哥通红的眼睛,我愣愣地问:“我…睡了…你…还没走?”
“我怎么舍得走?”他说着,猛地堵住我的唇。我直觉地推开他,但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种很舒服的眩晕感,让我舍不得结束这个吻,我重新闭上眼,感觉自己在云朵中飘舞。
忽然,“砰”的一声响,一阵冷风破窗而入。
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把明哥哥从我身边带走。我奋力睁开眼,看到他被一个蒙面人轻轻松松地从窗户丢了出去——就像丢麻布口袋一样的轻松无比。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揉了揉眼睛,看到床前,一个身穿白袍、用白丝巾蒙着面的男子,冷然立在屋中,衣袂飘飘,如仙如梦。
呃?怎么回事?
他的一双眸子,令我感到似曾相识之际,更是冰冷得让我心惊胆寒。
白衣人脱下身上的袍子,把我一裹,便挟着我飞了出去。
?????
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呼呼”地在我耳边吹过。很快,他停了下来。
“吃下去!”他搭了下我的脉,随即不知掏出什么东西,撬开我的嘴,强行让我吞了下去。入口冰爽,沁人心脾,还有一种莲花般的清冽芳香。
刹那间,酒醒了很多。
江水滔滔,凉风习习。夜色下的小岛,显得神秘而深沉。晕黄的月亮高高挂在云天,无言地睨着狼狈的我。远处的喧嚣声还在继续,让我想起,这是花燕归和林砚心的新婚之夜。
我努力睁大眼,看着来人。一方精致的白丝巾蒙着他的脸,只露出一双冰冰的眼睛。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里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是他吗?
他凛然无声地立着,略带愤怒地紧紧盯着我的胸部。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天哪!我的衣服竟然全部没穿,仅仅靠他的袍子裹着,雪白的胸脯都露出泰半给他看了去!
我的脸“刷“地通红,恨不得跳到江里去,避开他冰得足以冻死人的目光。我飞快地拽紧衣领,戒备地看着他。
“哼!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和别人一丝不挂亲热的时候,怎么不怕人看到?”
亲热?
是哦,好像是有人在抱我。是谁在轻薄我?我头痛地抚额。
酒醒了,惊觉那人,绝无可能是明哥哥!莫非又是花燕容那个死性不改的登徒子吗?
此刻,我的脸肯定比新娘子的红盖头还红,脑子里一片乱糟糟,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现在可以晕倒就好了!老天爷啊,让我快点晕倒吧!
一江泪尽是情愁
江风乍起,吹起心头万点涟漪。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你是谁?”
那人瞪了我一眼,吓得我的心跳几乎静止了。
不敢看他,我转头凝视着江面。月儿圆圆,正落江心。江面笼上蒙蒙的月色,晃荡着细碎的银光。
“你真不知我是谁?”那人颇为郁闷,他轻哼一声,命令我:“看着我!”
他“倏”地扔掉面纱。
月光下,他的肌肤欺霜赛雪,长长的睫毛下美丽的眸子幽黑深沉,鼻子俊秀挺直, 有着高贵的线条,淡紫色的嘴唇精致秀美,微微扬起的嘴角有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倨傲。
所有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冰冷。
“不认识了?”他挑眉,眼中戾气一闪。
我强作镇定:“自然…是…认识的,别来无恙啊,天将军!”
“天将军?”他的眉打起结来,语气极为不满。那幽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恼怒的火焰,死死盯着我,一直盯得我心虚地低下头。
要不然,称呼您什么呀?我都把你休了,不是吗?
“你不认为,应该叫一声‘夫君’?”他语带调侃,却又带着莫名的愤怒。
我不得不抬起头来。有点话,即使难开口,也得说清楚的。
“我以为,将军您应该收到我写的…那封…休书。”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你说的是这个吧?”
不待我作答,他就把这张纸撕了又撕,撕得粉粉碎碎,边撕边咬牙切齿道:“你以为,写下这封莫名其妙的休书,就可以公然和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男人肆意厮混了?你以为,写下这封莫名其妙的休书,就可以把我天若颜像这碎纸片一样肆意丢弃了?”
碎纸片如天女散花般从我头顶徐徐飘下,他满脸阴鸷,眼里喷射着愤怒之火,仿佛要把我烧成灰烬。
我有点忐忑,我早知道可能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和面子,但看他现在的样子,莫非伤得很深?可是,他也不能扭曲我的初衷,践踏我的尊严啊。
不待我辩解,他继而愤愤地又道:“右骁骑将军天若颜妻白氏云悠,与将军虽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二人情意不投,特立休书,决断夫妻之名。男婚女嫁,再无瓜葛…哼哼,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这位兄台把我的休书背的挺熟呀。我昂起头,迎着他要杀人的目光,淡淡道:“不错,我们再无瓜葛!”
“为什么?”他冷冷地质问我,“为什么你早点不拒婚?反正你连圣上赐婚也有胆子回绝!为什么非要等行过三姑六礼、拜过祖宗天地再来消遣我?”
“绝对不是消遣你!你误会了!我——”一着急,真正是欲辩已忘言。
“你?你这个可恨的小女人!你心里究竟和谁情意相投?总不会是那轻薄你的花家老二吧?”他越说声音越大,声音都颤抖起来。一抬头,竟然看见他的眼里有泪光。
太不可思议了!
不是说他从小冷情冷性,从不大悲大喜么?
我的所作所为,真的伤他太深么?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他猛地一甩头,再看他时,已恢复冰冷漠然的神色。
是我眼花了么?他竟然流泪了?那一刹那的表情变化太快,我实在无法辨清。但,莫名的,心,有点痛。
“你,欠我一个解释。”他缓缓说道,不带一丝情绪,“我不认为,我在新婚夜的离开,就会令你把我休掉。”
为什么不这么认为?你很了解我么?我心说。
他仿佛听到我心里的反诘,倨傲地说道:“哼,我对自己要娶的女子,还是有点了解的。我不了解的,是过门后的你。”
他冰冷的斥责让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为什么要休掉你?因为,我不能错过一个给我写《子夜歌》的男人,我不能把我的一生虚耗在广陵那个不属于我的院子;不能让那个人背负着和我“暗度陈仓”的恶名;我不能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何况,那女人还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所以,我要趁着还没有夫妻之实,成全自己与明哥哥,也成全你和公主。我唯一算错的,是以为你对我的离去,不会太震惊和难过。
说来话长呵,我一阵心烦。
“你不想解释吗?”他不耐地挑眉,口出恶言,“抑或,你就是单纯地想恢复自由身,可以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男人肆意厮混?”
他的目光又射向我的领口。
我又羞又恼,紧紧裹住身上披着的衣服——那是他洁白如雪的袍子。
“不要乱讲!什么叫‘和乱七八糟的男人肆意厮混’?我也是喝喜酒喝醉了才…”我忿忿地辩解。
“你以为你酒量真这么差?你的酒里给人下了‘七步倒’!我来得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丫环在处理剩下的药粉。”他像看着白痴似的看着我。
“是花燕容?”我脱口而出。
“非也,你惹的事端可不止这一桩!”他讥诮地说。
还会有谁要陷害我?一时想不出来,头痛欲裂。
“几月不见,就变笨了?”他怜悯地看我一样,又恢复冰冷,“连我都知道你一路的遭遇,你自己都忘了?你可知自己猎获了一个小王爷的心,他身边的女人自然看你不顺眼了!”
是路采苹?
昨晚,假山旁闪过的人影,果然是她!
她为何如此对我?我和子攸,也没有什么私情啊!
心际灵光一闪:“难道,我中的软骨散,也和她有关?”
他点头:“有可能。但没有证据证明。”
我努力回想一路遭遇的一切,正思忖着,对岸的上空,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弧形火光。
天若颜眨了下眼睛,喃喃自语道:“这么快!”
他转而凝视着我,沉声道:“我不认为那封休书是有效的!明天,在我没来接你前,你乖乖待在这。记住,离那该死的花二远点!”
说着,他施展轻功,飞身而起,掠水而去。白色的身影闪了几闪,就消失无踪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江面。江面依旧笼着蒙蒙的月色,晃荡着细碎的银光。让我怀疑刚才是不是醉酒的幻觉。
耳畔,仍回荡着他临走时交代的话语:“我不认为那封休书是有效的!明天,在我没来接你前,你乖乖待在这…”
也就是说,他仍然以我的夫君自居?他,还要来这里接我?
昏昏沉沉地往疏影别苑的方向走去。晕黄的月儿嘲笑着我的狼狈,落叶在我的脚下发出“簌簌”的哀鸣,怎一个“烦”字了得啊?!
眼泪不知不觉落下来,烦恼、委屈、忧虑,还有莫名的心痛…
我无力地坐在一棵老树下,放声哭起来。
一只蝙蝠在我头顶“扑啦啦”地飞过。
我一惊,连忙擦干泪。环顾四周,树木错叠成一堆堆浓密的黑影,有点恐怖。我急急起身,一路小跑着穿过江边的树林,往花影轩走去。经过院子,人俱已散去。红灯高悬,红烛高烧,静谧的夜,留给了历经沧桑的一对新人。
回房换了衣服正准备休息,花燕容的近侍罗袖匆匆来找我。
“白姑娘,你可回来了!快来瞧瞧二公子吧!”
那个趁人之危的小淫魔!瞧他作甚?!
“我要睡了!罗袖!”我想起天若颜刚才说的“来得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丫环在处理剩下的药粉”,是谁呢?人心难测,令我毛骨悚然。
“白姑娘,二公子不知怎么被人点了穴道摔到假山顶上,伤得不轻呢!大家都喝得醉熏熏的,还是小厮春旗刚才收拾院子时才发现的!”罗袖说着说着抽噎起来,“他腰扭到了,胳膊也骨折了,腿上被石头刮伤,流了很多血呢!自己都动弹不得,还记着嘱我来看看姑娘有没有事!”
“罗袖,你别说了。这么晚了,不方便!”我关门送客。
自作孽,不可活也!恶有恶报,我才不理你呢,花燕容!
花自飘零水自流
早晨,鸟儿唧唧的叫声把我唤醒。起初,鸟鸣是怯生生地从树叶间传来;后来逐渐胆大起来,叽叽喳喳闹成一片,枝枝叶叶间都响彻颤动的、喜悦的欢唱。
窗外柔柔的阳光像流水似的漫布进来——又是明媚的一天。
起身出门,院子里已恢复整洁清爽,那些酒坛锅盏,一夕间无影无踪,只有到处挂的红灯笼、到处贴的红双喜,昭示着昨夜发生的喜事和祸事都是真实的。
一身红色吉服的花老大走出新房后,就听罗袖禀报了宝贝弟弟受伤的事情。苦命的人,结个婚也不得安宁。
花老大看到在院子里散步的我,连忙跑过来,期期艾艾地请我去花燕容房里。
这是个不情之请。但碍于面子,我只得随其来到花二房中。我的犹豫,不是因为天若颜的警告,而是确实认为和他走近是欠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