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唐虞的表情,好像并没有生气或者误会,子妤笑笑:“我有自知自明。比起其他的戏娘,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他身为小侯爷,应该也看不上我,当时应该只是已是玩笑罢了。”

面对子妤的自嘲,唐虞却不然,看着子妤不自信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不必妄自菲薄,比起其他人,你自有你的独特之处。”

子妤听得心中一动,半垂首,柔声喃喃道:“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罢了,能有什么特别。”

“当局者迷,你自己没有看清楚自己罢了。”

唐虞说着,表情认真起来:“一旦让你站在戏台之上,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唱词,都会让所有人在那一刻望向你。就好像,你天生就是属于那方舞台的。你有对于唱戏的执着,也有坚信自己能成功的毅力。比起天生的嗓音和唱功,这才是最重要的。”

被唐虞说得心中一震,从来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看自己,子妤忍不住眸中浮起一抹雾气:“你,真这么认为?”

见她有些激动,唐虞微笑着点点头:“其实,不单是戏台之上唱念做打的你,生活中你,也有着让人难以忽略的特殊气质。恬静沉稳的性格,坚毅不拔的对待着相当艰难的戏伶之路。若说五年前我丝毫看不到你身上有‘大青衣’的影子,现在,却对你有了几分信心。再过五年,又到了朝廷钦点‘大青衣’的时候,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吧。”

“唐师父......”胸中溢满了感动,化作层层水雾迷住了双眼,子妤咬着唇,竭力压制着想要扑入他怀中的冲动,好半晌才开启粉唇:“有您这句话,子妤一定不负您!”

反倒是唐虞上前了一步,轻轻抬手拍着子妤的薄肩,柔声道:“你也不要太将那‘大青衣’放在心上。毕竟已经连续两年朝廷未曾有过动静,下一个十年之期,也不知道将会如何。你身上若包袱太多,将来恐戏途不顺,放平心态最好。”

依言点点头,子妤缓缓抬眼,不经意地和唐虞又目光相碰,逐渐交融起来。

今夜,有了唐虞的这番鼓励言语,子妤突然觉得前途不再茫茫,也觉得那个原本高不可攀的“大青衣”封号没那么遥远。

戏伶之路异常艰辛,顶尖戏伶之路,更是坎坷异常。若是路上有人能一直陪在身边,给自己鼓励,给自己信心,这一切,将会完全不一样。

章一百三十 心思各异

不用唐虞主动去拜访。那薄觞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了润玉园里。身边跟了个清秀模样的小厮,手里捧着个托盘,用红绒布盖着,也不知带来了什么东西。

薄觞自不会孤身前来,一旁还端立着诸葛家的大小姐,诸葛暮云。

虽然诸葛暮云颇为忌讳花子妤的存在,但薄觞已经知道这个小戏娘住在润玉园里,倒也不好再掩饰什么,免得越描越黑。亲自陪着薄觞,两人来到小液湖心的凉亭内,一边吃着茶,一边随意说着话,就等诸葛不逊和唐虞出来。

今日,诸葛暮云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挽着宫样的盘龙髻,斜簪了两支玉鸾钗。身上是一袭湘色长裙,肩头处一团彩凤坠翅而下直到胸口,显得高贵华美,艳若芙蕖。

只是她说话间时不时地往唐虞和子妤所居的方向望去,透出心底的一抹焦急。

只因昨夜被唐虞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诸葛暮云不但没有气恼。反而心中有着莫名的喜欢和难掩的激动。不然,她也不至于一大早就陪着薄觞前来润玉园中,只期待着能再见那个清润如玉,高洁如竹的绝妙男子!

反观薄觞,只悠闲地望着小液湖周围的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诸葛暮云说着话。心中想法竟和诸葛暮云有几分相似。

原本对这次相府之行毫无期待,却偶然发现那极有意思的小戏娘也在。顿时也让薄觞不觉那么无趣了,一大早就过来润玉园,想借着和诸葛不逊见面的机会,看能不能再和那花子妤碰上。

想着,他瞄了一眼身边的小厮,也不知托盘里的东西今日送不送的出去。

......

这厢,诸葛不逊也是一早就起了,扶着宿醉后沉重的脑袋,带着巧思端了些精巧的早点吃食,专程去往唐虞处,为昨夜醉后麻烦他帮忙照顾而致谢。也顺便探望一下子妤,希望她不要介意薄觞的突然出现。

其实一开始定下赌约,他就想到了这一步。让唐虞教自己竹萧之艺只是借口,召来子妤,想办法借此让薄侯退婚,这才是本意。

只是子妤身份特殊,要在不毁及她名声的前提下达到目的,诸葛不逊还得深思熟虑一番,不能轻易让薄觞坏了事儿。但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想好,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子妤还在休息。唐虞提议两人先去凉亭处坐一会儿,一边练习,一边等子妤。

诸葛不逊想了想,也没有去打扰她,只吩咐巧思守在院外,备好早膳,等会儿伺候子妤起身,带她过来相见。

巧思怯怯地应了,连看都不敢看唐虞一眼,只红着脸往两人离开的背影瞧去,一双水眸中浮起浓浓的情思惆怅来。

如此神似仙骏的男子,自己远远望望也就满足了,可没有流素和芳姐儿她们那么厚脸皮,以为她回到润玉园暂时当差就能接近唐师父,占得几分先机。

......

女儿家的情思在一方小院儿内淡淡流淌,此时的小液湖也颇有些暖玉生烟的味道。

清晨的雾气在湖面丝丝缕缕飘着,被露头的太阳一照,便形成了阵阵白雾,蒸腾然然,好似仙境。

远远的,诸葛不逊与唐虞从小径回廊处处缓缓而来。两旁盛开的各色鲜花免不了沾染在衣角之上,踏露而行,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发现自己等候多时的人来了,诸葛暮云假借饮茶的空当,没有再和薄殇说话,只侧着眉眼往那方瞧去。

并肩而行,在濛濛雾气中渡步而来,只一眼,就能绝对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只因这两个均是当世少见的绝妙男子。

白衫如雪,发髻高束的是诸葛不逊,不过十五岁年纪,就已经身量颇高,容貌俊秀,面容白皙。而身旁那个青衫如竹,长发微系的高挺男子,自然就是诸葛暮云念想了许久的唐虞了,沉稳冷静的表情,淡漠远逸的眼神,即使隔得远,也能被他那种尘然于世的气度所吸引。

缓缓而行,两人正说着什么,表情轻松。可等看到了凉亭中所坐的诸葛暮云和薄觞,两人的脸色均是一变,目光对视。

先前,唐虞询问了诸葛不逊上次去候府别院做客之事。诸葛不逊言谈之间对那薄觞很是不以为意,也建议不要让他接近子妤。可没想,一大早他竟巴巴来了,脸皮还真有些厚。

待得两人步上水上行道。诸葛暮云这才主动起身相迎,娇娇然腰肢轻摆:“逊儿,昨夜宿醉,今儿个可舒服了些?”说着将弟弟和唐虞都带到了石桌前,请两人坐下。

诸葛不逊也和薄殇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答道:“多谢大姐关心,我没事儿了,就是头有些沉沉的,坐一会儿应该就没事儿了。”

唐虞也颔首朝诸葛暮云还有薄觞点点头,这才一挥衣袍坐下了。

“哈哈,诸葛少爷年纪不大,喝酒却极是豪爽。昨夜一杯接着一杯,家父和我都觉得异常惊讶,佩服,佩服!”薄殇笑着恭维了诸葛不逊两句,转而看向了唐虞:“唐师父,怎么就您一个人?子妤姑娘呢?”

唐虞脸色不变的微微一笑,语气却显得很淡漠:“她一介女子,自然不便抛头露面。薄公子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诉唐某便是。”

略一愣,薄殇竟仰头又是一阵轻笑,那模样极为娟狂。

虽然薄殇身份尊贵,但唐虞却也丝毫没有过于谦卑。反而出言问道:“怎么,在下的话有这么好笑么,竟惹得薄公子如此开怀?”

“当然好笑。”薄殇突然收起了笑意,眉梢一扬:“子妤姑娘可是个小戏娘,难道平日里不是抛头露面惯了的吗?再说,她既然是女子,又为何住进诸葛少爷的园子里?难道这样也不算忌讳么?”

诸葛暮云一听薄殇所言,有些紧张地抢在了唐虞前面,起唇道:“小侯爷,先前我不是解释了吗,子妤姑娘是跟着唐师父过来而已。切莫误会什么!”

“不过......”诸葛不逊倒是开了口,神色似笑非笑,仍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就算我请了子妤姑娘过府做客又如何?就像我父亲请您和薄侯过来做客一般无二。来着都是客,可怎么到了薄少爷口中,就变得那样轻浮龌龊呢?”

不想因为子妤或者自己而得罪这薄殇,唐虞见诸葛不逊语气不善,主动插话道:“子妤是唐某的弟子,加之一个月后就要去前院登台唱戏,为了不耽误她练功,所以不得已才让她跟来相府。如此解释,相信薄公子已经听过数次,至于您信是不信,其他人也左右不得。但子妤是个女子,名声要紧,还请薄公子说话的时候尊重一二。”

“尊重,尊重,当然尊重!”薄殇见气氛不对,这三人竟都在为那花子妤说话。小小戏娘,却有如此魅力,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探究和兴趣,隧道:“我只是对子妤姑娘颇为想念,上次在侯府别院一聚,也没能多听听她唱戏,这次有机会,自然想见见,。却是我急了,还请唐师父见谅则个。”

话虽如此,薄殇的表情和眼神却还是有着淡淡的不屑,特别是对着唐虞,从不曾看在眼里。左右不过是个戏班的师父罢了,竟在自己面前摆谱,若不是诸葛姐弟在场,他是连半个字都懒得解释的。

......

任那四人在湖心小亭各自存了不同的心思虚以应对,子妤终于迟迟地醒来了。

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晚,赶紧翻身下床,推开窗户看唐虞离开没有,却一眼瞧见那巧思正倚在门廊的立柱上。俏脸绯红,一副娇思羞赧的样子。

“咳咳”

子妤咳了两声,这才引得巧思回神过来:“姑娘起了啊,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更衣。”说着已经赶快走了过来。

将门闩取下,让那巧思进屋,子妤问道:“唐师父呢?”

“孙少爷和唐师父去了湖心小亭那儿,说等姑娘用过早膳就过去。”巧思一边利落铺床叠被,又进出一趟端来热水替子妤梳洗:“姑娘换好衣裳就先用饭吧,也不用着急,反正孙少爷一夜宿醉,今儿个早上起来还头昏脑沉的,应该暂时不会去应酬薄侯和薄少爷了。”

子妤想起昨夜诸葛不逊醉的那样儿,说不担心却是假的,但又不好表露,免得这巧思误会,随口淡淡地问了句:“你们孙少爷没事儿吧?”

“孙少爷也真是的!”巧思甩甩头:“他平日可没那样牛饮过,也不知昨夜什么事儿触了他。奴婢听前头伺候宴席的姐妹说,好像那薄侯对孙少爷颇为满意,兴许是因为乐的吧!”

子妤才不信,诸葛不逊多半是因为郁闷才借酒消愁吧。虽然几人从小就相熟,但对于薄鸢的病弱和骄纵,他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从来都冷淡相对。这次薄侯过来考察他,他怕是巴不得被对方看不起才是。

“姑娘穿这套衣裳可好?”巧思说着,已经替她从衣橱里取了一条淡青色的裙衫出来,领口和衣摆绣着团花,看起来即清爽又不失得体,而且是极轻盈飘逸的葛纱料子,倒也适合在盛夏穿着。

点头,对于自己穿什么,子妤并不怎么在意,走过去在巧思的伺候下换了这身衣裳。

“姑娘腰肢好细呢,奴婢真羡慕!”

巧思嘴甜是真,可子妤穿上这身衣裳好看是不假。等用过早膳,收拾妥当,子妤便带着巧思去往了小液湖。(!)

章一百三十一 旧词新曲

润玉园里有一方颇大的小液湖。所以显得并没有那样燥热。反而处处均是绿树掩映,空气湿润,吸入腹中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惬意之感。

因为昨夜被薄觞撞见,唐虞又帮自己和诸葛暮云理论了一番,心中坦然,子妤也不用再遵从先前的诺言只呆在房中不出,终于可以自由行动。

难得憋了两日没有来到湖边耍乐,这时远远看着那一池碧色,心中也浮起了淡淡的欢喜。

看来这次相府之行确有收获,至少让自己和唐虞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缓和了起来,若是再多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两人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想到此,心情愈发的轻松起来,子妤忍不住张口唱出了昨日新作的小曲儿。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池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身边的巧思侧耳仔细听着,脸上从意外到惊喜,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微微泛着红晕。直到等子妤停下来。才赶忙上到跟前问:“姑娘,您刚才哼唱的这歌儿,曲调很是熟悉呢?”

默默含笑,子妤点点头:“这是唐师父时常吹的曲子,我们戏班一个月之后有小比,得按曲作唱,所以听见了就随口合着唱两句。”

巧思一听果然是唐虞曾吹的曲儿,羞怯之下,红着脸要求道:“能再唱给奴婢听听么?”

“没问题!”

唱唱曲儿罢了,对于子妤来说并没有什么,乐得美景在前,哼着歌儿去见唐虞和逊儿也不错,便清了清嗓子,又轻声哼唱起来。

这首《一曲新词酒一杯》的词儿,本是子妤从前世的宋词书里偷来用的,只因内容和唐虞吹奏竹萧的曲调很有几分契合,所以唱过一次便记在了脑中。

用新词,新酒来对比去年的景致和情怀,最后点以“夕阳西下”的没落伤感,整首曲子包蕴着一种物是人非的怀旧感,在这种怀旧中又糅合着深婉的伤今之情。

这样的曲调和歌词,纵然歌者心情畅快,但闻者却总能感到一抹怅然,浮起一丝微微的伤感。

......

人未到,歌已远。

子妤清亮婉转,却又略含着两分缥缈怅然的歌声从小径处徐徐传出,惹得小液湖上的四人均面面相觑。侧耳仔细倾听,将目光往那歌声传来的地方投望了过去。

腔依柔调,音出天然。当子妤一袭淡青色裙衫,唱着曲儿从湖对岸徐徐挪步而来时,就连诸葛暮云也恍然间觉得,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一抹轻盈怡然的身影。平日里看起来极为普通的花子妤,且歌且唱时竟显出了别样的姿容气质,让人一见,便挪不开眼了。

身为女子,又素来自恃颇高,连诸葛暮云都如此惊艳,更别说看看只见过一次子妤在贵妃寿宴上开唱的薄觞了。

那种细腻婉转的强调,清远飘逸和唱词,配上子妤高挑纤薄的身姿和素颜如玉的容貌,这一切都仿佛浑然天成,闻之,见之,不禁怦然心动。

而唐虞看在眼里,平淡如常的表情中含着些许惊喜,更多的却是欣慰和赞扬。她的这首《一曲新词酒一杯》,不但契合了自己萧音的意境。且有着淡淡伤怀的感慨在里面,若是小比的时候能发挥如此,不但是青歌儿,就是金盏儿也绝没有如此的水准能超过她。

倒是诸葛不逊神色如常,手指轻叩在白瓷茶盅上,只半眯着眼极为享受地侧耳倾听着。只是眼神偶尔扫过身旁的唐虞和薄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又是一曲唱罢,等走得近了,子妤偶然抬眼,遥遥望去才发现湖心小亭上不止唐虞和诸葛不逊,竟还有两个自己不太想见的人,于是脚步一滞,有些犹豫该不该过去。

哪知薄殇看出了子妤的抗拒,不等她反应已来到亭边扶栏处,高声喊道:“子妤姑娘既来了,何不过来一叙。”

薄殇既然已经开口,子妤自然不好装作没听见就这样离开。心里倒是想,但始终不礼貌,只好含着浅笑,一路渡步而去。

在四双眼睛的注目下,子妤半颔首,从水上小栈徐徐而来,衣摆轻扬间姿态怜人,恍然间让人有种脂粉不施犹自美,风流宛似yu女神的感觉。

还未走进,薄殇已经主动迎了上去:“姑娘小心些,昨夜更深露重,木栈湿滑。”说着,竟伸手去挽住了子妤的手肘处。

诸葛暮云见薄殇态度如此暧昧。心里寻思着他到底和这花子妤有什么关系,震惊不小。原以为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娘罢了,如今这小侯爷如此以礼相待,倒不好随意看低了她,保不准有一天也摇身一变换个身份。

唐虞也眉头微蹙,看着薄觞逐渐靠近子妤,抑制住了自己上前分开两人的一股冲动。

子妤并未注意其他人的微妙表情变化,眼看薄殇欺近,巧妙的一个侧身,将巧思让道两人的中间挡住,掩口一笑,福礼道:“小侯爷不必客气,子妤不是那等柔弱纤细的女子,还能自行走路的。”

说完,朝着诸葛暮云略微颔首福礼,恭敬地道:“见过诸葛小姐,见过诸葛少爷。”

“过来坐!”诸葛不逊见薄觞吃了个小瘪,脸上一笑,让出了自己和唐虞之间的位置,上前邀了子妤过来坐下。

巧思见势,也主动奉上一盏新茶,随后便端立在子妤的身边,一副伺候她的丫鬟模样。让诸葛暮云和薄殇心里都起了不同的疑惑。

诸葛暮云只当这花子妤表面谦卑恭顺,暗地里仗着和逊儿有几分关系,便使唤自己府里的丫头,轻薄样儿愈发地让人厌恶了!

薄殇则玩味地看向了诸葛不逊,心中猜测更加坐实。暗道,若非这诸葛少爷爱慕此女,又岂会以主母身份相待,还给安排个丫鬟随身伺候。且看这丫鬟,一身衣裳和装扮也是不俗,定不是粗使的,应是有几分体面的大丫头。可看她对待子妤的态度。只一个戏伶罢了,竟恭敬如此,不能不叫人怀疑!

不过越是这样,薄觞就越觉得有趣。一招手,身边的小厮哈腰点头,转而竟主动走到了花子妤的身侧,屈身恭敬地将手中托盘呈上:“子妤姑娘,这是我家少爷赠与姑娘的礼物,请笑纳。”

说完,小厮右手一拉,猩红绒布下的东西顿时露了出来。

五色纱丝绢花一对儿,羊脂白玉簪子两支,祖母绿挂佩一件。这几样东西虽不是顶贵重,可琳琅满目的摆在托盘中,映着初升的太阳,倒也耀目刺眼。

子妤看着捧在面前的托盘,疑惑地问:“小侯爷这是何意?”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希望姑娘喜欢。”薄殇见子妤看着那托盘,却不让身后的丫鬟接过去,悠悠然地解释道:“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折价够不够请子妤姑娘出一场堂会的,若是不够,只算打赏,之后便补上例银。”

“小侯爷的意思,要请我过府唱戏?”子妤总算明白了,又低头扫了一眼那托盘中的各色珠宝首饰,并未一口拒绝。

“姑娘只猜对了一半”,薄觞见子妤没有抗拒,笑道:“如此碧湖美景,若能闻得姑娘开口一唱,定能给这无边水色更增光彩!”

薄殇此举,倒叫子妤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对方许与重金,只是为了请她唱戏,作为戏伶,就算对他本人不太喜欢,也要谨守德操,不能没有理由就随意就拒绝。但薄觞竟要自己在这儿就开唱。确实有些别扭。自己若答应,这儿是相府,还是人家诸葛不逊的园子,岂不有些无礼。

想着,子妤抬眼看向了身边端坐的唐虞,想从他那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唐虞也侧头看了一眼子妤,对她微微一笑,转而起身,朝着薄觞拱手道:“多谢薄公子厚爱,但子妤并非瘦马,而是官家记名的戏伶,岂能随意摆开阵势唱戏。若公子说笑,那倒无妨。但若是您认真想请子妤过府唱堂会,还请稍等一两月的时间,因为戏班里送来的帖子已经排到九月去了。还望薄公子见谅!”

又是这样不卑不吭,毫不服软的态度,唐虞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挑不出半点错处。

“本公子亲自相请,难道贵戏班也不给个面子么?”

薄觞说话间虽然唇角仍旧含着笑意,眼神却透出一股冰冷的意味,一挥手让小厮退下,却也不理唐虞,朝着子妤望去:“姑娘身为戏伶,怎好拒绝看客,若是传出去,岂不名声大坏?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你耍排场呢!”

不想看着大家翻脸,子妤忙朝那薄觞展颜一笑,主动起身来,福了福礼:“小侯爷看得起子妤请出堂会,这本是荣幸之至的事儿,岂有拒绝的道理。但您刚才也听唐师父说了,送帖子请《木兰从军》去唱的就有不下十位看官。若是小女子做主答应了您的请求,岂不是对这些客人的不公?还请莫让子妤难做才是。”

就知道这丫头嘴上伶俐,薄觞得了她亲自解释,倒也挽回了几分面子,干脆道:“无妨,反正我也会暂时一直呆在候府别院,回头便送上帖子去戏班。”说着,薄觞突然转向了唐虞,略抬高了下巴,一副傲色:“这下,唐师父没话说了吧?”

面对薄觞如此态度,唐虞也没有介意,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点点头:“多谢薄公子通达晓理,在下代花家班谢过了。”

“对了!”薄觞又朝小厮使了眼色,朝子妤笑道:“还请姑娘先收下订金,也让我在诸葛小姐和诸葛少爷面前不失了这分薄面。”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便却之不恭了。”子妤乐得如此,让巧思代自己收下了。反正戏伶唱戏,除了必要的例银,打赏则是看主客的心情而定。不论高低,都是收得的,倒也不在意这区区几样珠宝首饰。(!)

章一百三十二 不情之请

改来的始终要来。该躲的,也躲不开。

薄侯一行在相府作客三天,最后一夜的欢送宴会就在今日。

清早,诸葛暮云陪着诸葛夫人亲自来到了润玉园。先是找到唐虞细说了一会儿诸葛不逊学习竹萧技艺的事儿,后来才提出,说想请子妤在晚宴上帮忙唱一出堂会。

具体细节,唐虞自不好多问,但既然诸葛夫人亲自前来相邀,若拒绝,是定然不行的。只好点头答应,但也解释说事出突然,有恐准备不周,再加上子妤之前并无更多登台经验,若是没能如意,还请诸葛夫人多多包涵。

对于唐虞的顾虑,诸葛夫人却笑着摆摆手,说她也曾在诸葛贵妃的寿辰上看过子妤演那一出《木兰从军》,是个极有灵气的孩子。而且今夜的宴席不过是家宴,与其大张旗鼓去戏班请了戏伶过来演出,不如让过来做客的子妤姑娘帮忙助兴一二,总之例银和打赏是不会少的。

一旁陪着母亲的诸葛不逊也帮着子妤说了几句好话。既然如此,唐虞点头,说去和子妤商量一下到底唱什么段子合适,稍后报上曲目给相府管家,这就主动恭送了诸葛夫人离开。

小院儿里,子妤正倚在门口,手里提了本词集随意翻看。旁边巧思也倚着门廊坐在哪儿,埋头做活计儿,只是她时不时抬眼看看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对巧思那点儿心思,子妤也猜出了几分,不过唐虞断然不会接受她这份儿情思,不过一相情愿罢了,想来也可惜。

倒是知道今天那薄觞就要离开相府,子妤暗道了声“阿弥陀佛”。虽不至于“送瘟神”,但子妤对此人的存在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他走了,正好清净。所以乐得一早起来,沐浴之后换上一身细纱薄裙,也等唐虞见了诸葛夫人之后,回来帮自己练习**作词。

“姑娘,有个事儿,不知该不该开口。”

原本安静的小院响起了巧思怯生生的话语,将停在墙头的一只小雀惊地一飞,振翅中带落了两根绒羽。

放下手中的书册,子妤侧头看了看巧思,见她腮边浮着一抹红晕。已经猜到她要说的事儿肯定和唐虞有关,也不拿乔,笑道:“你有话便直说就好,没关系的。”

“不知…”巧思几欲开口,都有些犹豫,好半晌才下定决心道:“不知唐师父喜欢何种花样的绣品,奴婢正给孙少爷打络子呢,想顺带做个荷包给唐师父。”

“原来如此。”子妤暗中窃笑,这丫鬟的心思真是一点儿也不隐藏着,说是给诸葛不逊打络子,其实想送个亲手做的荷包罢了,以寄情思。

不过子妤也懒得说破,免得巧思面皮太薄,便道:“唐师父素来喜欢素雅清淡的纹样,或青竹疏影,或碧莲生波,总之不要浓烈的色彩和俗气的大花就好。”

说着,子妤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里送给唐虞的那支香囊。上面被阿满画蛇添足,绣上了一对并蒂莲花,不知,他还带在身上没有…

巧思歪着头想了想。顿道:“那奴婢绣个‘夏荷滚露’,姑娘觉得如何?”

莞尔一笑,子妤附和道:“用些深深浅浅的绿色丝线,大热天里看起来又清爽又养眼睛,唐师父应该会喜欢。”

“真的会喜欢么?”巧思忍不住垂下眼帘,似羞还羞的模样,倒增添了一抹难得的风情。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轻缓缓,不疾不徐。

巧思立马不说话了,有些紧张地往院门外瞟过去,巴不得是唐虞回来。至少自己能守在子妤的身边,借光听一听他的箫声。那种感觉,真是给再多的银钱也买不来的,简直叫不能进来润玉园的姐妹们羡慕死。

子妤则微微一笑,听出这脚步声必是唐虞回来了,看着巧思紧张的样儿,不禁摇了摇头,总觉有些无奈和可笑。

今日,唐虞并未传寻常那件竹青色的长袍,只一身点染了墨竹叶的雪色衫子,愈发显得其气质清高,泠泠独幽。

进了院门,见子妤倚在门廊边看书,一旁的巧思也在,便迎上前去:“子妤,我有话说与你听,跟我进屋来一趟吧。”说着,不等子妤答应。已经迈步推门回屋了。

放下书册,子妤起身来理了理后背的衣裳,掠过巧思痴痴的眼神,径直随着唐虞进了屋。

“关上门吧。”唐虞自顾斟了一杯不冷不热的茶入口,这才示意子妤过来坐下,并为她递上一个杯盏,同样斟满。

“可是诸葛夫人有什么吩咐?”子妤过去替唐虞把窗户推开,迎了些风进来,又在门口点燃一只熏香,免得飞虫蚊蝇进来扰了。

没想到子妤一猜就中了一半,唐虞无奈地点点头。

见唐虞点头,子妤乐得移步过去端坐在唐虞对面,替他又斟了一杯茶:“诸葛夫人既然亲自前来,肯定不会单单只询问逊儿的丝竹功课。说吧,她有什么要求,或者什么误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