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石为玉,这是姑娘能日日接触才能晓得的,咱们就算想多了解一下唐师父,还苦于没这个机会呢。”

巧思倩然一笑,只当子妤开了个玩笑而已,并未当真,又自顾说起话来:“当时孙少爷把咱们几个放出润玉园,姐妹们还觉着能悠闲一个月,不用伺候孙少爷。可谁知到,竟有一位神仙般的英俊男子住进园子,还吹得一手好萧,简直就是梦中才会出现的人物。不能随侍在侧,就没有机会接近唐师父,咱们姐们还懊恼了好一阵子呢。亏得今儿个我起的早。冷婆婆说润玉园需要个婢女先帮忙伺候姑娘几日,孙少爷也一口就答应了,否则,哪里有机会这么接近唐师父呢!”

听得这丫鬟所言,子妤蹙了蹙眉:“难道,只凭着一眼,你们就认定唐师父是个好人?”

“听说姑娘从小就跟在唐师父身边,自然不觉得了。”羡慕的语气又出现了,巧思一叹,细如柳叶的眉尾一沉:“相府里来来往往也不乏那些英俊倜傥的豪门贵公子,可没一个有人家唐师父那种飘然出尘的气质。让人看着就喜欢呢。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去了解他。”

子妤没说话,只觉得心里有种慌慌的感觉。

以前在戏班不觉得,因为唐虞身边除了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女子靠近。当然,金盏儿和塞雁儿不算,她们虽然与唐虞之间有些瓜葛,但唐虞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特别是金盏儿,谁都看得出她对唐虞不止是歉意那么简单,但唐虞每次都谨守礼数,淡然应对,丝毫不给对方机会,所以子妤也从未放在心上。

现在这右相府里,美貌丫鬟不少,竟都对唐虞垂涎三尺,子妤当然不认为唐虞会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和她们之间任何一个勾搭上,但自己喜欢的人被其他女人盯上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在她和唐虞都需要借这一个月好生思考一下两人之间关系的重要时候。

“今儿个跟薄侯一并前来的那位小侯爷,姑娘知道吧。”

见子妤没什么反应,巧思又自顾地说了下去:“容貌倒是相当不俗,但人家的身份地位自然看不起咱们这些小丫鬟。正眼都不瞧一下,真是不如唐师父那般温文儒雅,看着就平易近人呢。”

薄觞也来了?

这人竟也来了右相府做客,看来上次他主动警告自己管束子纾,早就知道侯府和相府之间的联姻绝不会就此作罢。

如此,子妤便多问了两句:“请问,你可知侯爷一行要在相府待多久?”

巧思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不过听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留贵客多呆几日的。毕竟是未来的亲家,借此熟悉熟悉也好。”

“几日啊!”子妤暗自腹诽了一下,虽然答应了诸葛慕云要避开误会,但几日不出这方小院还真有些憋闷。

不过和薄觞还是避免与之相见的好,毕竟对方曾经说过那“金屋藏娇”的话,又误会过自己与诸葛不逊之间的关系。若是被他看到自己竟住在诸葛不逊的润玉园里,恐怕这误会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罢了,权当休息几日,少些麻烦也好。

子妤如此自我安慰,却全然不知。这次赌约其实完全就是因那薄侯来访一事而起。诸葛不逊拖了她“下水”,目的可并不单纯,至少,是存了心要拒绝掉这门亲事的。

章一百二十七 倚之幽思

用过晚膳,子妤好不容易把这个问东问西的花痴婢女给打发走。看着外面天色还算早,于是手里提了一本词集,准备到院门口坐着看会儿书,打发打发时间。

遥望天际,那绯色的红霞在云深处勾勒出一弯异常旖旎的景致,加上微风徐徐,含着几分小液湖的湿润气息,吹在面颊之上显得不燥不热,极为舒服。

将头靠在小院门墙的边缘,只默默欣赏着无边的夕阳美景,手中的书也懒得翻看了。乐得清闲了一整日,估计这后面几天,唐虞应该都不会来找她监督练功,但为了一个月之后的小比,却也真的不能松懈下来。

毕竟听曲谱词之事并不简单,不但要揣摩准确曲音之意,还得妙笔生花地写出与之相配的诗词唱曲来。虽然比起戏班弟子们,自己多了前世阅读不少诗词歌赋的优势,但也不能毫无凭借地拿来就用,只参考一二还差不多。

而且还要一举赢过那青歌儿,也不知她在谱词的造诣上是什么水平。得寻了机会问问唐虞才是。

想起唐虞,他清晨时奏出的一曲箫声也不断回响在脑中,甚为清晰。

回味着那箫声中的种种情绪,子妤不禁莞尔,脑中冒出一首极为合适的诗词,忍不住哼唱了起来:“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池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你这首词倒是清新别俱,可也是山野隐士所作?”

刚刚唱罢,耳畔突然传来唐虞略显欣喜的称赞,子妤侧眼望去,正是他从院门外迈步而进,一身月白轻衫在晚风吹拂下徐徐轻扬。

“唐师父,先前巧思说您被诸葛不逊请去前头见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子妤放下手中词集,看到他的时候心底有股莫名的欢喜。

“我素来不喜那些应酬,不过为了戏班,该见的人还是要多见见的,见完,自然就回来了。”唐虞迎着走了过来,正好挡住身后一抹夕阳,留出了一个拖长的人影覆在子妤的身上。其实这句话他没有说完,这么早早回来,因为心里对她有些担心。

看着被他挡在身后的薄薄夕阳,子妤嫣然浅笑。侧着头仔细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啧啧道:“唐师父,没想到您还是个香馍馍。”

“什么香馍馍?”唐虞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倚在圆形的院门对面,侧眼往不远处的小液湖望去。

子妤见他面露怯意,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显得极为轻松,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难道今儿个你去陪薄侯饮宴,没发现周围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您看么?”

唐虞一听,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诸葛暮云一直在找我说话,却没注意其他。怎么?什么意思?”

“诸葛暮云?”子妤柳眉微蹙,想起那一日诸葛暮云在唐虞面前毫不掩饰地夸赞,心里有些不爽:“听逊儿说,他姐姐明年要参加选秀,怎么还像那些丫鬟一般发花痴呢?”

“什么丫鬟,什么花痴?”唐虞听见子妤嘴里蹦出的那些词儿,虽然有些不太懂,可下意识地觉得并非好话,脸色也略显尴尬。

子妤闷哼一声,脱口道:“巧思告诉我。你现在可是右相府里丫鬟们心目中的大红人。都巴不得能接近一二,讨得唐师父欢心呢!”

“这.......”听得原来如此,唐虞脸上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我还奇怪,先前陪宴的时候,面前老是出现些水果,不停的有丫鬟过来帮忙斟酒布菜,殷情的不行!竟是这样一回事儿!”

说着,唐虞抬眼望向了子妤,见她脸上浮着的笑意渐渐凝住,耳畔映着的红霞也掩不住一抹失落的样子,下意识地又道:“你得空告诉巧思,让那些个丫鬟们别费心思了。”

含着半分幽怨的眼神看着唐虞,子妤抿了抿唇:“要说你自己去说,我若说了,别人还以为我把你藏着掖着呢。”

不知怎么的,唐虞看着子妤嘟嘴儿的样子,娇俏中带着一丝醋意,却反而有种淡淡的高兴感觉,轻声道:“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这些话可别在外人面前提及。女子为淑,轻言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为轻浮。”

“轻浮?”子妤几乎想翻白眼了,脸上一乐:“那些个丫鬟一说起您这位唐师父,就差直接扑过去了,难道不叫轻浮?那位诸葛暮云大小姐,明明就是未来的秀女人选,还主动与外姓男子纠缠不清,难道不叫轻浮?我不过提醒您两句罢了,反倒被说成是轻浮。真是不公平!”

唐虞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唇角微扬,笑意在眉宇间展开:“其他人怎么样我可管不着,也懒得管,但你不行。”

子妤瞪了他一眼,起身来拍拍裙下的灰尘,理也不理扭头就走,好像一个赌气的女儿家,闷声道:“是!唐师父!弟子遵命!”

回了屋,关上门,子妤脸上却挂着柔柔的笑意。

刚才唐虞的话听起来是在管教自己,可话里的关心之意表露无遗。两人适才一番对话,不但轻松自然,而且颇有些男女之间的淡淡情意在里面。总觉得,自从昨夜之事以后,他看待自己真不再是像个小姑娘那样了。

这算是两人之间关系的一个进步吧。至少,他端正了态度,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想到此,子妤脸上免不了浮起一抹嫣红的羞色,对这一个月在相府中即将渡过的日子,也愈发的期待起来。

而还在院门外的唐虞,此时脸上的表情也异常轻松,黑眸投向远处的小液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满满一池水波都像是翩翩蝴蝶在起舞似的,被那红霞勾勒的异常鲜活灵动,颇像......颇像刚刚子妤那欲娇欲嗔,欲羞欲忿的样子,和平日里的冷静完全不一样,透出一抹自然而然的女儿姿态,让人难以忽视。

一个倚门娇思,螓首低垂;一个望湖神往,心泛涟漪......如此情形,也让这渐渐沉下来的夜色中多了一抹别样的旖旎之色。带着点点星光微尘,将这方充满了别样情绪的润玉园给笼罩了起来。

......

拨燃了铜鹤形的烛灯,子妤觉着屋内有些闷闷的,遂推开了窗户,却一眼看到一个人影偏偏倒到地从院门走进来,看样子步子有些虚浮,正是诸葛不逊!

他不是在前头陪着薄侯饮宴么?不好生伺候着将来的老丈人,这个时候溜回来干嘛?子妤想着,将窗户一推:“逊儿,你怎么回来了?”

“子妤姐!”片刻之后,门上就传来了敲门声,诸葛不逊直接贴在了门上。

如此动静,在这润玉园里显得很是响亮,隔壁的唐虞也听见了,推门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儿。

上前开门,一股熏人的酒气随着夜风直接灌了进来,子妤赶紧扶着诸葛不逊进屋坐好。

“你等等,让唐师父来帮你看看,熬一碗解酒汤给你喝。”安顿了他,子妤还没走出两步就觉得衣袖一沉,竟是诸葛不逊那家伙伸手死死拽住了自己。

唐虞在门口将屋里的动静听得分明,不等子妤来找自己,已准备主动进去了。毕竟子妤已经及竿,若收了诸葛不逊这个男子在屋中,始终不妥。

等唐虞一步跨入屋中的时候,却一眼看到了诸葛不逊正死死拖住子妤的手臂,心下一沉,过去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我带他去隔壁,你去找巧思要一盅醒酒汤来。”说完,不顾他的手还拽着子妤,横着一抗,就这样扯开了两人的距离。

呼!

子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从来对醉酒之人都有些没办法。看着被诸葛不逊拽的皱巴巴的衣袖,庆幸唐虞来的快。不然,这诸葛不逊虽然比自己还小一岁,但个头不小,若是一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挣脱开呢。

不过想起刚刚唐虞冲进来的那副紧张样子,子妤又含了一抹甜甜的笑意在唇边,理了理服色就直接出了小院,准备丫鬟所居的杂院找巧思弄醒酒汤。

夜色之下的小液湖波光闪闪,丝毫不比晚霞笼罩的时候逊色多少。加上夜风徐徐,微凉清透,子妤步子显得很是轻快,踏着月色一路行去,却忘了她答应诸葛暮云要一直呆在屋中,不能出去。

“咦,那位是?”

不远处,从凉亭中走来两人,一个是诸葛暮云,另一个自然就是这次随父亲来做客的小侯爷薄觞了!

先前诸葛不逊说有些酒意上头,中途离开了宴席。可过去许久都未曾回来,薄觞说什么都要前来关心一二。诸葛暮云本来有些怕他发现子妤的存在,但转念一想,那小戏娘一口答应了呆在屋中不出来,想来也碰不上,于是也没推脱,就亲自带着他来了润玉园。

哪知刚陪着他在湖心小亭上欣赏了片刻的夜色,正要去往诸葛不逊的寝屋,却看见那小戏娘从一条回廊小径走出来,看样子,心情也不错,脸上的微笑都那么明显而清晰。(!)

章一百二十八 芳心尽散

月色之下,湖边小径上那一抹轻盈的身影根本无法掩饰。叫不远处的诸葛暮云和薄觞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位是......”

薄觞看的仔细,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本来就一直以为诸葛不逊与这花子妤有私,但却没想诸葛不逊竟胆大到接了她住进右相府。况且这两天正是自己父亲过来做客的时候,商讨两家的亲事,关系未来薄家和诸葛家的命运,半点都不容有失。

“哦,她是逊儿的婢女。”诸葛暮云凤目微眯,被花子妤如此大大方方地出现在面前气得薄唇紧抿,真想上去抽她一个耳光才消气。

“婢女?”薄觞眉头一挑,魅惑的眼神在夜色的映照下愈发显得邪气生生。他当然知道诸葛暮云不会承认那小戏娘是诸葛不逊的拼头,故意大声道:“花子妤,是你吗?”

一心想着去找巧思熬汤,花子妤倒没注意不远处的两个人影,此时一听有人叫自己,停住身形往湖边一望,当即就脸色凝住,暗道“不妙”!

刚才一时没注意,就这样直接走出了院子,本想入夜了那薄侯等客人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可世上就是有那么巧的事儿,不止是被诸葛暮云撞见。那身边一身紫袍,孤傲中含着一抹邪魅表情的男子,分明就是那个难缠的小侯爷薄觞!

完了,被诸葛暮云撞见,自己还能解释是去帮诸葛不逊拿醒酒汤。但现在薄觞也在一旁站着,他上次就直言自己和诸葛不逊的关系不同寻常,这下被他看到自己竟住在润玉园里,这误会跳到黄河恐怕也洗不清了。

正当子妤在那儿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诸葛暮云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本想随口说是婢女就岔过那花子妤不提,却没想这个小侯爷竟然一下就喊出了那小戏娘的名字,竟是之前就认识的。现在多说恐怕也无意,只好勉强一笑,随着薄觞一起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说这话的时候,薄觞眼中那一抹玩味之意溢于言表,上下打量着子妤,好像在看一个什么稀奇一样。

“我......”子妤正要回答,却被打断了。

“子妤是随着他们唐师父过来的,暂居在润玉园为客。”诸葛暮云抢在了子妤之前,寥寥几句话解释之后便岔开了话题:“对了,看到逊儿回来没有?”

“他......他在唐师父的屋里,我正好去端醒酒汤呢。”子妤心下一定,还好刚才唐虞把诸葛不逊拖到了他的屋子,不然,若是让这两人看到诸葛不逊竟在自己的屋中,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如此,就劳烦姑娘多帮忙了。”诸葛暮云点点头,并未多问。转而对这薄觞恭敬地开口道:“薄公子这边请吧,我们先过去看看。”

“好!”薄殇含笑点点头,并未多问,随着诸葛暮云离开了湖边,

看着两人的背影,子妤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用手顺了顺胸口。

正要收回眼神,这时候薄殇竟突然扭过头来看向了子妤。月色撒在他异常俊美的侧脸之上,半张脸都被阴影所覆盖,只剩下一抹幽邪的笑容挂在唇边,眸中更是透出意味深长神采,就好像再说:“我逮到你了吧!”

背后感到一寒,子妤总觉得这薄殇突然出现在润玉园里定是别有用心,甩了甩头,想想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儿,反正有诸葛暮云在一旁解释,应该不会让他误会什么。子妤也懒得多去考虑,提了裙角,急急往巧思所居的杂院而去。

......

约莫用了两柱香的时间,子妤才领着巧思,带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回到了她和唐虞暂居的小院儿。

可刚到门口。就看见诸葛暮云站在门外,神色有些不善。

见子妤终于来了,她淡淡地吩咐道:“巧思,你带着醒酒汤去孙少爷房里喂他喝下,另外好生帮忙擦拭一下再替他更衣休息,明白么?”

“奴婢明白。”巧思似是有些怕这位大小姐,喏喏地答应着,赶忙福礼就退下了。

这诸葛暮云支开巧思,自己又没有离开的意思,恐怕是要单独和自己说说话,子妤也没离开,只端立在一旁,不说话,等她先开口。

“姑娘是个聪明人,今儿个怎么这么糊涂呢?”诸葛暮云往小院里多走了两步,似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她这个举动看在子妤眼里却觉得有些可笑。

这诸葛不逊的院子足足隔了半个湖那么远,想来唐虞和那薄殇也一并送他过去了,此处根本连个鬼也没有,子妤不知道她到底怕谁听见两人的说话,但也跟了进去,答道:“大小姐的意思,子妤不明白。不过如是您对于我刚刚为何违背诺言走出了小院儿,实则因为诸葛少爷醉酒,除了唐虞又没人能搬动他,只好我出去找巧思拿醒酒汤了。”

诸葛暮云听了子妤的解释,脸上的愠色消了几分,话锋一转,问道:“若我猜得没错,姑娘和那小侯爷应该颇为熟稔吧?”

摇头。子妤否认道:“只是一面之缘罢了,并无深交。”

诸葛暮云显然不信,冷冷地笑了一声,挑眉道:“一面之缘就能一眼看出姑娘是谁,还叫得出您的闺名?”

子妤不愿多说,更是不能泄露薄鸢郡主长期在花家班讨药吃的事儿,不然这门亲事可就真的坏在自己手上了。但又不想这诸葛暮云再继续追问,只好道:“我和弟弟曾经去侯府别院出过一次堂会,点戏的册子上都有戏伶的名字,小侯爷记得名字也没什么。”

“就这么简单?”

诸葛暮云半信半疑地蹙着眉,仔细看着花子妤。只见她半垂着螓首,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语气也不急不缓,沉稳平静,看来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来者是客,逊儿带你和唐师父极为看重,也请子妤姑娘自重些才好,千万不要让薄侯或者薄少爷误会什么,不然,两家的亲事若告吹。恐怕这个后果姑娘也担当不起。”

这番半劝诫半威胁的话,子妤听在耳里颇有些别扭,好像是自己有意要破坏似的,正想压下这口气乖乖地答应了,却听得小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竟是唐虞踏着月色回来了,脸上表情有些冰冷薄怒。

“唐师父!”

诸葛暮云看到唐虞,表情一缓,当即便莲步轻移地迎了过去,看神色,分明含着几分欢喜。

“诸葛小姐刚才的话。唐某都听到了。”

唐虞却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冷漠:“我和子妤是诸葛少爷邀请而来的客人,并非寄人篱下的奴仆,可以仍由大小姐呼来喝去,随意指责。”

没想到唐虞竟说出这样一句话,笑容在诸葛暮云脸上渐渐凝固,檀口微张,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

只稍微顿了顿,唐虞走到子妤的身前,将她护在了后面:“大小姐昨日提出那样的要求,顾虑到相府和侯府之间的联姻,也想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子妤这才答应不在薄侯一行人前出现,唐某也没有异议。可今夜因为诸葛少爷醉得不醒人事,我要扶他回房,只有子妤去找来丫鬟帮忙服下醒酒汤和更衣,凑巧碰上了您和那位小侯爷罢了,并非子妤有意为之。您刚才句句话都在针对子妤,颇为刻薄,当真就以为戏伶好欺负么?”

诸葛暮云听得脸上愈发泛红,却是憋出来的,下意识地想要解释:“我......”

“若大小姐,或者相府觉得我们师徒碍眼,或者妨碍了你们和侯府商谈联姻的事儿,明日我带着子妤一早就离开,绝不迟疑。”唐虞说着,转身轻轻揽住了子妤的腰际,背着诸葛暮云又说了一句:“天色已晚,不方便留客,大小姐还是请回吧。”

说完,拉着子妤,唐虞头也不回地就往屋里而去。

诸葛暮云看着两人一并进入了房中,仍旧没有回神过来,还呆呆愣在当场,脸上的神色又是羞愤,又是迷惑的。似乎还在回味刚才唐虞的一番话,和他说话时的那表情和气度。不但没有因为对方的冲撞而气恼,反而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回味和欣赏的表情。

不卑不吭,刚刚唐虞说话的时候,气质丝毫不输那个侯府的小侯爷,甚至在风度凌厉上还胜了那孤傲邪魅的薄殇一筹。特别是他护住花子妤的样子,身上的男子气息更为显露,不惜为了一个小戏娘而与自己这个相府的大小姐对质,这份难得的气概,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吐气如兰,诸葛暮云摇头一叹:如此翩翩公子,只可惜是个戏班的教习师父,不然,堪为良人啊。

只是诸葛暮云自己却不知,就是这短短的两日相处,她一颗沉静许久的芳心已尽数散在了唐虞身上,一如覆水难收,想要再抽离那种深刻的迷恋,却已经迟了。

章一百二十九 一语留心

任由唐虞将自己的手腕拉住带进屋中。子妤并未挣脱,反倒有种**甜蜜的感觉。

刚才他一席话,说得那个高傲无比的诸葛大小姐哑口无言,为了自己受委屈,他竟敢于得罪这样一位尊客,实在有些让子妤难以消化和惊喜。

虽然他句句只说是师父对徒弟的爱护,但子妤心底的欢喜却一点儿没少,不但对先前之事没有半分不喜,反而有些暗暗庆幸,借此又看出了唐虞对自己的关心。

感到手心所触的肌肤有些微微的温热,唐虞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握着子妤的手腕。侧眼看着她螓首低埋,睫羽微颤的娇俏模样,心里有些不太愿意放开,但也不得不松开了手:“你没事儿吧?”

缓缓抬眼,子妤看了他一下,略微侧首,轻声道:“能有什么事儿,被那大小姐数落一顿又不会少块肉的。”说着,回头又含着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唐虞:“我还没见过您发脾气呢,真有些吓人。不......应该说是义正言辞,有理有据。搞得那位诸葛大小姐根本没法还嘴,连解释也找不到词儿了。”

说着子妤走到桌边,这才将原本有些昏暗的灯烛又拨亮了些,再取了两个茶盏,替自己和唐虞斟了被温茶。

饮下一杯,想起先前的情形子妤就忍不住心中暗爽,心情颇为愉快:“不过,唐师父对待诸葛小姐的态度,就不怕得罪她吗?”

接过杯盏,唐虞正色道:“就算她是诸葛家的大小姐,也没有资格那样指责你。戏伶身份虽不是顶尊贵,但咱们也是半个官人,我们靠自己本事赢得大家的尊重,不比她相府小姐要低多少。她若生气了,那不自重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我们,更不是你。”

“其实也没什么,不放在心里就是了。”子妤摆摆额首,心中反倒并不介意什么。毕竟像诸葛暮云这样身份的千金小姐,颐指气使都不算什么,被她说两句,自己也不会少块肉,根本懒得动气。

“不说她了。”唐虞见子妤并未动气,也释然一笑,转而问道:“那个薄觞,薄公子,你们是不是曾见过面?”

点头。子妤并未隐瞒,将上次去候府作客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又道:“好像这位小侯爷以后会一直住在京城,这次跟着薄侯一并来做客吧。”

“他......”唐虞踌躇了一下,突然道:“刚才我和他一并送诸葛少爷回寝屋,路上他曾说了几句话,听他的意思,好像认为你和诸葛不逊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还问我戏班是否知道这回事儿.....”

“那都是他瞎猜的!”子妤赶紧否认,摇头道:“唐师父您别误会。逊儿打小就和我们姐弟相熟,所以平时相处也随意了些。上次他陪着我和子纾一起去探望薄鸢郡主。结果那薄殇见了我们便言及我和逊儿有私,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

唐虞见子妤有些紧张的连连解释,不知怎么的,心中也松了口气,“你别急,我只是想问问清楚,毕竟若这样的流言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和戏班的声誉都不太好。”

“你真不会误会?”子妤怯怯地抬眼看着唐虞,眸子被昏黄的灯烛映出点点朦胧的光晕,看起来极为小心翼翼,又无辜可怜。

释然一笑。唐虞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得了唐虞肯定的答案,子妤没了先前小白兔似的惊惶若失,这才宛然一笑:“亏得诸葛大小姐怕他误会,当即就说明了情况,不然,他准会以为他的猜测是对的。到时候传到薄侯耳朵里,或者右相府家人知道了,万一误及两家的亲事,那可不妙。”

说着,子妤脸色又变得有些郁闷。

说实话,她还真么想到会在润玉园遇见那邪魅轻狂的薄觞。若他将这事儿渲染一番,后果一定是诸葛暮云所说的那样,不堪设想,自己和戏班也没法承担这个责任。

“别担心。”

见子妤面露愁色,唐虞其实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就算是诸葛暮云解释过,她本人其实就对子妤有些偏见,不一定能让那薄觞真的相信。

想了想,唐虞开口道:“明日我去见一见薄公子吧,将事情给他解释清楚。就说你是我的弟子,只是跟我过来教诸葛少爷的竹萧之艺。想来他就算不信,也没法指责你什么。”

“那人.......”

子妤迟疑了一下,若唐虞明儿个去和那小侯爷解释,依那薄殇反复无常的性子,不知道会不会提及曾经要将自己“金屋藏娇”的那档子事儿。犹豫了半晌,想想还是先告诉唐虞为好,于是使劲儿一咬牙,这才开口道:“唐师父,虽然我只和那薄公子见过一面罢了,但那人行为举止都有些孟浪。到时候他若是说一些难听的话,你不用理会就是了。”

“孟浪?这什么意思?”唐虞蹙蹙眉,轻啜了一口温茶,疑惑地望向子妤,瞧着她欲语还休的样子,又问:“难道,他曾对你说了什么不该的话?”

尴尬地笑笑,子妤拂了拂耳旁的发丝,想想这又不是自己的错,吐了吐香舌,埋怨道:“上次我们姐弟去候府别院探望郡主,他当时就私下找我说话。告诫子纾不要和郡主走的太近,以免产生误会,同时也告诫我不要和逊儿关系太密切,否则......总之,他的误会我们姐弟一个去接近郡主,一个去讨好诸葛不逊。我本来懒得理会他自个儿的臆想,但关系到戏班和侯府的关系,只好耐心给他解释了我们姐弟没有那个心思,也答应他不让子纾和薄鸢郡主常见面就是。”

唐虞听得子妤所言,逐渐意识到花家姐弟在侯府与相府的联姻中的确有着让人容易误会的尴尬处境,也有些顾虑起来:“看来,明日我得好生向他说明情况才是。本来宫制戏班的戏伶也必须唱满了岁数才能退下来嫁人。这等事情,原来就没有任何可能。”

“好不容易让他暂时没有怀疑,可后来,他又说......”子妤话只说了一半,见唐虞神色严肃,又有些犹豫了。若让他知道薄殇竟对自己提了纳妾的要求,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呢?

这时想要隐瞒也已经晚了,唐虞追问道:“怎么,他还说了其他的?”

咬咬牙,子妤知道自己若是不说,明儿个要是被那薄觞主动问及。也瞒不了,只好深呼吸了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他开玩笑罢了。”

唐虞见她脸色不善,可不信这“玩笑”之说,当即便问:“什么玩笑?”

豁出去了,子妤憋着脸上的羞色,低声道:“他说要‘金屋藏娇’纳我为妾,安置在京城的另一处宅子里......”

眉头深锁,唐虞愣了半晌,最后竟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真这么说?”

子妤无奈的点点头,苦笑着叹道:“他应该是开个玩笑罢了,我也没当真,当即就拒绝了。”

“也罢”唐虞也随着一叹:“你是宫制戏班的戏伶,就算他有那个心思,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什么。毕竟你才十六岁,离得二十五岁的年限还早,暂时不用理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