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不逊今天心情果然十足愉快,平日可是鲜少沾这样豪饮的,举杯道:“来,先干为敬!”

子妤和唐虞对视一眼,只好齐齐举杯。

火辣辣的感觉有些难受,子妤摆摆手,推却道:“你们倆喝吧,我虽穿了男子服饰,酒量却不及你们。”

“也好。”诸葛不逊扫了扫唐虞一脸关切的样子,闷声笑了笑:“唐师父不用担心,子妤虽不喜欢饮酒,但酒量却是极好的,轻易不会醉。”

“是么?”唐虞眉头微微一蹙:“我却是不知的。”

侧头笑笑,子妤想起从前,眼神中有些朦胧:“那会儿咱们常常一起吃窑鸡,就有逊儿从相府捎来的一些青梅酒,都是极淡的,自然喝不醉。”

两杯酒下肚,诸葛不逊也话多了起来:“就是,子纾那家伙手艺极好。火候掌握甚是精准,拨出来的窑鸡皮黄肉嫩,汁水也足。当时你们姐弟还戏言,以后从戏班退下就去开个馆子,专卖窑鸡,肯定比做戏伶挣得多!”

“就是,就是!”子妤掩口一笑,甩甩头:“那时候以为我不能登台了,子纾唱武生又不比旦角那样封赏颇多,所以早早就想好了退路。我还为此存了小一年的银子呢,不过到最后也才十来两,根本就不够!”

打断了子妤,诸葛不逊摆摆手:“都说到时候我入股,你们姐弟出手艺便是,哪里需要存银子!”

“不过现在倒是不需要想那些了。”子妤话音一转,颇有些感慨,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唐虞:“多谢唐师父替我出面,这才能正式登台。以后的路还长,这一杯,我敬您!”

先前唐虞听着两人的对话,丝毫插不上嘴,心下不禁有些唏嘘:原来子妤的想法自己以前从未过问,也从不曾主动关心,更不如诸葛不逊这个外人了解那么清楚,更是多了几分惭愧之意。

眼看着子妤竟举杯主动相敬,唐虞看着她,微笑道:“这一切都是你努力得来的。唤作旁人,若是做了塞雁儿的婢女,能坚持练功学戏一年两年或许有可能。但一直坚持五六年,也只有你的。”

“若非唐师父从旁鼓励,我又岂能坚持到如今,这杯酒您是堪当的。”说完,竟一饮而尽,不顾喉头火辣辣的难受,勉强地冲着唐虞笑着。

唐虞见状也赶忙饮了这杯,夹起一块鸡汁酿豆腐到子妤碗里,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满脸通红又吐着舌头的样子:“快吃点儿菜吧。”

“多谢唐师父。”子妤吃下这块豆腐,感觉顺气许多,又饮了半盏温茶漱口,这才不好意思地含笑道:“对不起,我就是喝不来这些烈酒,还是果子酒好些,又不醉人。”

“那你多吃菜,陪着我们饮茶便是。”诸葛不逊也不劝酒,极随意地主动拿了茶壶给子妤斟满:“你们师徒两个并非是正式拜过的吧,这里咱们三儿吃酒说话,何必那样客气。又是感谢,又是感激的,大家随意些,只当朋友相交,如何?”

“也好!”子妤爽快的笑笑。

倒是唐虞看了看诸葛不逊。只微微含着一分薄薄的笑意,并未多说什么,只充着子妤又道:“还有十来天就要回戏班,到时候你在前院儿上戏,许多事情都会不一样。那只是一个开始,要吃的苦,受的委屈比在沁园做婢女更甚十倍百倍,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我大概是知道一些些的。”子妤其实对前院儿上戏的事情知道不多,只从止卿和子纾口中了解到了一点儿。但两人都是自己至亲的人,不会说那些不好的事儿。但子妤毕竟是两世为人,有竞争的地方就会有是非。哪里都逃不开这些,所以心里还是明白的。

“到时候若受了委屈,你直接告诉......”唐虞本想说“直接告诉我”,可想想觉得自己并非子妤亲师,或许有些不好出面,便改口道:“可以找塞雁儿说说,她是戏班的四师姐,有些事情比我们做师父的出面还要管用。”

子妤自然懂得唐虞是关心自己,感激地朝他笑笑:“嗯,弟子知道了。”

“说了不谈公务,你们却偏偏绕着戏班的事儿说个不停!”诸葛不逊脸色微红,佯装不悦地喝下一杯酒,又替唐虞斟了满杯:“要罚唐师父喝一杯才是!”

“好,是我扰了诸葛少爷的兴致,该罚。”

随着几杯酒下肚,唐虞的表情也逐渐柔和了些,不再和诸葛不逊过分的客套,捏着杯盏,极为爽利地一饮而尽。

“你们喝着,我让门口的小二去加两个下酒菜。”说着,子妤起身来推门出去,却左右见不着那说好在门口候着的小二。回头瞧了一眼诸葛不逊和唐虞,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大好,并未注意到自己,便笑了笑,轻轻合上门,自顾寻着楼梯准备去叫人。

此时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人来人往,几个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子妤也不怪先前那人留下话却溜走了。

这三楼的包厢倒是安静些,瞧着左右都坐满了客人的样子,子妤只好拾级而下,准备到堂下瞧瞧能不能叫到人。

刚提了步子往下走,子妤眼前一晃,一个绛紫色身影的人突然从楼梯的转角处露出了身形。那邪魅的眼神,玩味的笑意,分明就是子妤最不想见到的那人。薄殇!

“咦......你是......”薄殇脸上有些微红,身上也飘出淡淡的酒气,他上下仔细一打量子妤,眼中露出一抹迷惘的神色来:“这位公子很眼熟,在下薄殇,咱们是否曾见过?”

子妤见他并未认出自己,心下一安,赶紧埋头,压低声音道:“在下并不认识公子,应该是您认错了。对不起,请让一让!”

薄殇侧身,眼看着子妤半遮着脸往下走去,那明显的纤腰一抹,翘臀微凸,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却没有开口叫住她,只甩了甩头,往上走去。

等过了楼梯转角,子妤稍微停了下来,仔细听着身后有没有动静,倒是有一两个客人上下了几次,但并不是薄殇。

看来他是真的没发现注意到自己,还好,还好!

子妤松了口气,心想在这儿碰到他可不好,自己又是女扮男装,他指不定又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一边想,一边步下楼梯,看到前头那个迎面走来的小二有些面熟,正是先前领路的那个,子妤压低声音,开口叫住了他,简单吩咐再弄几个下酒菜来,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哪知刚来到三楼包厢的门廊口,子妤就看到了一身紫衣斜倚在梁柱边的薄殇,此时的他眼中含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正睨着自己,那表情仿佛再说“我逮着你了吧!”,害得子妤一个激灵,不由得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

章一百四十三 不曾醉去

“又不是见了鬼。用得着那样的表情么?”

薄觞斜斜上挑的眉梢勾勒出一抹邪魅至极的表情,原本就极为俊美的容颜也带了三分邪气,让子妤忍不住心底暗暗嘀咕:不止是见鬼,真是比鬼还难缠的家伙!

不过心里虽这样想,子妤却勉强冲他笑笑:“这位公子,您认错了。”说着,又埋头下去,只希望薄觞在大庭广众之下莫要太过放肆才好。

“慌什么?”伸手轻轻一拦,薄觞微微用力将子妤的衣袖往回扯了扯,压低声音道:“此处人多,你也不想别人知道这身男子服饰下藏得是个女子真身吧?子妤......姑.......”

不等薄觞将“娘”字说出口,子妤伸手赶紧捂住他的嘴,眼看四下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心生一计,故意将音调放粗,惊喜地大声喊了出来:“这不是小侯爷么?怎么今日得闲来了此处消磨时间啊。”

说着,子妤故意侧身挡住了下方厅堂客人的视线,用肩头轻轻横档住薄觞的手臂。从背后看,只觉得两个男子正靠得极拢在说悄悄话,颇为暧昧异样。

“你小声些!”这下轮到薄觞紧张了,左右看看。亏得三楼包厢并没有多少人进出,偶尔一两个小二出来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赶紧埋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就走开了。

伸手将子妤的手臂给扯住,薄觞又是气又是笑的,很有些无奈的样子:“罢了,你嘴巴厉害,我原是领教过的,却没想你连名声都不顾了,宁愿拉着我垫背也不愿被我打趣几句。”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子妤见他不再纠缠,赶紧拉开一步,奈何却没法挣脱臂上的钳制,只好道:“小侯爷可是京中新贵,这镶月楼没见过你的客人也听过您的名号。我不一样,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戏伶罢了,就算被人知道是易钗而弁的女子,也无人关心。您说说,要是闹大了,谁比较惨?”

说完,子妤瞥了一眼他拽着自己的手,又扫了扫下头看几个看热闹的客人:“若是传出去您堂堂候爷之子,竟和一个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子妤,你怎么了?”

亏得子妤“善意”提醒,薄觞见两人如此拉扯的确有些不太好看,正准备收回手,下一刻却听见一声暴吼,竟是诸葛不逊从不远处的包厢里出来了。

只见他面色微红,夹杂着明显的愠怒,不顾周围已经有人从包厢中走出来看热闹。一把冲到子妤的身前将她护住,手一扬,直接扯开了还呆愣在原地的薄觞:“大庭广众之下,小侯爷请自重!”

诸葛不逊这一声喊,直接把周围伸着脑袋看热闹的人给震住了,回头就开始了议论纷纷。

“那个不是诸葛家的孙少爷么?”

“另外那个听叫法,竟是近日回京领职的薄侯之子吧!”

“两个大男人,怎么为着那个年轻后生争执起来?”

“别说,另外那个不知姓名的公子还真有几分美色,细皮嫩肉的样子,不输真正的女子啊!”

“罢了罢了,看来贵公子们都是好男风的,瞧瞧那两位就知道了。”

“可不是吗!”

“哈哈哈——”

......

这镶月楼虽是京中极富盛名的酒楼,但厅堂之下的各色客人都有,保不住一些市井小民也参杂在里面,说话极为难听龌龊。

倒是三楼包厢几个探头出来的客人均用极其鄙夷的目光看向诸葛不逊和薄觞,个中意味也是不言而喻的。

不想事情闹大,子妤只得扯住诸葛不逊的手,强行将他拉了回去,转头对着薄觞道:“你还不快回去,薄侯仍在京城。若听到今晚这些传言,岂不麻烦。”

薄觞虽然心中有气,但也不得不罢休,只狠狠地瞪了子妤一眼,总觉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实在是憋气的很:“今日的晦气,本少爷总有一天会找回来!”说完,一拂袖,也直接回了先前他出来的那个包厢。

“唐师父呢,怎么也不阻止你!”子妤有些埋怨地低声念了两句,不等诸葛不逊回答,才发现屋中的食桌上,唐虞已经趴在了对面,看样子似乎是直接醉过去了。

主动关上门,诸葛不逊稍微回了些神:“就是看你老不回来,唐师父又禁不住两杯酒竟醉倒了,这才出去寻你。接过看到薄觞那厮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我自然是气不过的。”

见他也是脚步虚浮,子妤赶忙扶了坐下,埋怨道:“平时看着你是个稳重的,怎么喝点儿就就沉不住气了,还撒性子。今日之事若是传到薄侯耳朵里,岂不麻烦了!”

眼神一亮,诸葛不逊不怒反喜,猛一拍桌子:“对呀,刚刚该闹大些才好的。”

“你又想拉了我垫背去气未来岳父!”子妤恼了,伸手狠狠戳了一下诸葛不逊的额头:“要是被薄觞捅出来,你倒好,大不了不做候府的女婿。我怎么办?”

“这不是没闹大么。”诸葛不逊不满地揉揉额头。

见他一副可怜兮兮巴不得甩掉这门亲事的样子。子妤也有些同情这些无法自己做主的古人,便放软了语气,劝道:“薄觞是你未来的小舅子,就算没闹大,这下心里也有个疙瘩了。外人这是不晓得你们两家在联姻,若是消息放出去,传言肯定会愈发难听。你若真的不想结亲,不如和你爷爷或者父亲好好细说。”

摇摇头,诸葛不逊脸色有些晦暗:“两家联姻后面牵扯的东西太多,若是我们主动拒绝,以后太子登基也会受到影响。除非薄侯发话,否则,诸葛家是绝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的。”

就算平日里表现的再若无其事,沉稳淡定,此刻的诸葛不逊还是露出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软弱无助来。

看在眼里,子妤也是有些唏嘘。这些贵公子,生来有许多如意之处,但偏偏婚嫁一事却只能任人摆布,成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诸葛贵妃单靠右相,很难支撑太子将来登基之后的天下。若是有西北薄侯的兵权震慑,的确能够多一分保障。不过是让下一代联姻,就能得到如此好的助力,也难怪诸葛不逊根本不该说个“不”字。只好以孩子气的方式来发泄罢了。

说了一通,诸葛不逊总算得到些许的发泄。不过见子妤目中有着明显的可怜意味,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便坐正了身子,有意岔开话题:“罢了,不说那些个烦人的事情。咱们先扶了唐师父去里间的矮榻上睡一会儿,我再去叫辆车来,顺便醒醒酒。若是就这样,咱们是走不回去了,走回去被看到也是要挨说的。”

子妤往里看了看,似乎侧门的屏风后确实有间专供客人休息的卧房。点点头,便和诸葛不逊一左一右将唐虞架着往里间走去。

小心的将唐虞安顿在席塌上斜斜睡着,诸葛不逊顺了口气:“你喂唐师父喝点儿热茶吧,我先去叫车。”

和诸葛不逊一起出来,子妤拿了一壶茶和一个杯子,叮嘱道“那你快去快回,小心些,可别再遇上那薄觞了,他的包厢好像在靠里的倒数第二个,避开些走。”

“知道。”诸葛不逊点点头,来到一面铜镜前整理了衣衫,见脸色虽然有些微红,却不至于明显的醉酒样儿,这才开门出去了。

“唐师父,起来喝点儿茶解救吧。”等诸葛不逊出去,子妤将茶斟好放在床头的矮几上,这才轻声叫了叫。

感到肩上有人在拍打自己,耳边又是阵阵轻呼,唐虞总算睁开了眼,看到是子妤在旁边,抱歉一笑:“对不起,我酒量…实在不知道竟如此差,让你们看笑话了。“

“逊儿叫车去了,您先歇息一会儿,喝杯茶暖暖胃。”子妤摇摇头,示意不要紧,顺手拿了茶盏就在唐虞的口边,喂着他喝下半盅。

“咳咳!”唐虞酒意还在头上,此时一口热茶入喉,总觉得气喘不上来,突然就咳出声来,正好将剩下半盏茶系数洒在了胸口的衣领上。

“对不起,对不起!”子妤赶紧将空杯子放到一旁,生怕烫到了唐虞,掏出袖中的手绢就替他擦拭起来。

看到子妤如此慌乱,唐虞脑中一热,身上突然将她的柔荑握住。醉眼往上,只含了三分柔情七分蜜意地将子妤给凝住不放。

感觉唐虞眼神中异样,加之手腕又被他给握住,子妤一愣之下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妥,生怕诸葛不逊回来看到什么,便下意识地往回抽手。

在浓浓的酒意刺激下,唐虞也不知为何,见子妤想要离开,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空荡荡的感觉,不顾她想要躲开,反而手一收,将猝不及防的子妤一把带入了矮塌之上,直接扑入了自己的怀中…

一阵眩晕过后,子妤只感到耳畔不是传来阵阵温热的呼吸,夹杂这一丝酒香,又有着极为熟悉的那种味道,脑子也愈发不听使唤,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浑身上下好像都使不上劲儿,仍有唐虞将自己环腰抱在怀中,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章一百四十四 缠绵如丝

被唐虞紧紧搂在怀中。子妤恍然间只感到周围原本喧嚣的夜晚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和慌乱的呼吸声交替响起,不知不觉间,竟归于了统一的节奏。

潮热的气息拂在耳畔,就像有人在和自己说着什么悄悄话,细细若若,似有千万根丝线缠绕而上,酥酥麻麻,仿佛把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都给挑拨了出来,让子妤忍不住“嘤咛”一声,想要推开他。

嗅着子妤发上淡淡的馨香,极浅,却钻入鼻端萦绕不断,勾起一抹浓烈的悸动感,使得唐虞环抱的手臂愈发的紧了。只因怀中的娇软让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本想好生呵护,可又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只有将她拥着,仿佛这样才能填满心中缺失已久的那片空白之处。

这一刻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不过几个呼吸间罢了。子妤不像唐虞,并未有半点酒意。短暂的失神之后,直到他只是因为意识模糊罢了,才做出如此越矩冲动之事,心下不免喜忧参半,用手撑着床沿,想要挣脱他的环保,起身来。

“子妤,别动好么......”

唐虞轻软细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妤一愣,直觉告诉自己他或许是清醒的,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深邃沉沉的眸子。

有眷恋、有不舍、有心动、有决绝,也有一丝犹豫......唐虞双眸中暗含的情愫,就好像一张无形的网,直接将子妤给罩住,原本清醒了片刻的神思,又忍不住陷入其中,愈发地深沉无法自拔了......

“子妤,唐师父好些了么?”

正当两人眼神胶着无法抽离时,诸葛不逊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外厅门边响起,就似一盆凉水浇息了缠绵而生的点点欲望之火。

一惊之下,两人同时收回目光,子妤更是赶紧挣脱着从唐虞怀中起身来,捋了捋颇显凌乱的衣裳和发束,大声答道:“稍等,我这就扶他出来。”

说着,子妤忍住脸上的火烫。犹豫了一下,咬牙又靠近了已经自己起身的唐虞,扶住他的手臂,两人均没有多说什么,出了里屋。

见两人出来,诸葛不逊赶忙上去帮着扶唐虞,只是瞧着子妤脸色有异,不由道:“咦,子妤,你没有饮多少酒吧,怎么歇了这一会儿反倒脸更红了?”

“我酒量极差,你又不是不知道。”子妤笑笑,随意解释道:“先前还不觉得,可过一会儿那酒意就上头了,正觉得头疼呢。别说这么多,咱们赶紧回去吧,唐师父也需要休息了。”

唐虞含着半分极淡的微笑,醉眸扫了诸葛不逊一眼,也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喝那么多,让你和子妤都费心了。”

“唐师父千万别这么说。”诸葛不逊也是随之一笑:“今儿个大家都高兴,唐师父肯赏脸陪我。

已是难得。倒是我不该频频劝酒,让您喝醉了。走吧,撵车在镶月楼门口候着呢,小心脚下。”

有诸葛不逊扶着唐虞,子妤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离得一步远,跟着下楼去。一边走,还在一边调整着呼吸的节奏,用手捂捂脸,才发现烫的厉害,而且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好像满身都站着唐虞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酒味儿,莫名的让人心头乱跳,无法平静。

“怎么了,帮我扶着一下唐师父啊!”诸葛不逊回头见子妤一个人在后面步履迟疑,脸色羞红,那表情根本就是告诉别人“我其实是个女人”,赶紧提醒她一句:“大哥喝醉了,你做小弟也不跑快些帮帮忙!”

回神过来的子妤抬眼,发现周围已经有好几个人往自己这边瞧了过来,看神色,似乎已经有了怀疑,便赶忙压低嗓音,喊了句“就来”,故作摆手拂袖的男子样,大步跟了过去。

三人上了撵车,帘子一放。里面幽幽的只看得清轮廓。

唐虞斜倚着,知道子妤就在自己右手边,唇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也毫不避忌地投在了她的侧脸上,虽然有些看不清,脑中却很清晰地勾勒出了她含羞浅笑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里很安定,很舒服,完全没有当初的那种心慌和担忧,好像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而发生的,并无不妥之处。

但子妤在车撵里却有些坐卧不安。

这撵子是诸葛不逊随意雇来的,并不大,容了三个人之后几乎是肩并肩的挨着。子妤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唐虞的呼吸声,还有那股早已熟悉的属于他的味道。

倒是诸葛不逊一副累极了的样子,到头倚在车厢上就开始闭目养神,脑子里不断盘算着和侯府的亲事,眉头不自觉地就蹙了起来。

就这样,三人坐着摇晃个不停的车撵回到了右相府的后街。

诸葛不逊先扶了唐虞下车,只留了子妤在车上换装,免得一身男子装束回去,被人看到了铁定要议论。

为了方便,当初出门时就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极轻薄的男子外袍,子妤只取了腰带将其脱下。然后放下束发重新绾了个松松的斜髻,这便恢复了女儿家的样子,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撵。

“走吧。”诸葛不逊看到子妤换装完毕,又问过唐虞是否能独自行走,免得被人看出是醉酒而归。

唐虞点点头,说自己没事儿,诸葛不逊便放心地过去敲开后门。见来人是个机灵的小厮,又板着脸警告前来开门的守夜下人不要多问,这才招手让唐虞和子妤跟着进来了。

这时唐虞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借着月光,看到子妤的时候也免不了露出一抹尴尬的表情。但眼神里还是存留这先前的那抹温柔,淡淡的,让人一眼便能读懂。

似乎意识到了唐虞和子妤之间的关系有些改变,诸葛不逊停下脚步,深深地望了子妤一眼,莫名的笑了笑:“咱们走快些,从此处回润玉园要绕过畅玉园,最好不要被大姐给发现了,虽然我和上夜的人打过招呼让他不要声张,但夜里溜出去吃酒的事儿若被她知晓,定少不了一通教训。”

“什么发现啊?”

说曹操曹操到,诸葛不逊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幽暗中便徐徐而来一抹高挑的身影,一句颇含几分严厉的质疑,更是惊得三人一愣,俱往这边望了过来。

薄衫轻扬,步履细慢,不是诸葛暮云又是谁呢?身边还跟着一个神色紧张,欲哭无泪的小丫鬟,正是被逼问了诸葛不逊三人下落的巧思。

诸葛不逊一眼看到了躲在诸葛暮云身后的巧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巧思,我前脚走,你竟后脚就卖主?”

“奴婢不是......”

巧思还没来得及声辩,已经被诸葛暮云开口呵斥住:“没你的事儿了,回去给孙少爷备好热水。”

“是!”能够先逃开,巧思哪有不遵命的,埋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赶紧扭头就走。

诸葛不逊知道姐姐要发飙,上前垮了一步挡在前头:“大姐,不关唐师父和子妤的事儿,是我想出去散散心,这才拉了他们陪同。”

诸葛暮云没有理会他,只仔细嗅了嗅,脸色愈发的严肃起来:“酒味儿......逊儿,难道你们溜出去吃酒了?”

暗道应该带个味道浓烈的香囊出来才好,也免得一下子就被闻出来自己是出去喝酒,诸葛不逊讪讪而笑:“不过几杯助兴罢了。不妨事儿,不妨事儿的。”

柳眉蹙起,诸葛暮云将眼光直接掠过诸葛不逊,投向了他身后的两人。面对唐虞淡然处之的态度,她有了一丝迟疑,但看向那同样默然不语的花子妤时,心头那股子无名之火“腾”地就冒出来了,语气犀利地质疑道:“逊儿,薄侯前脚一走,你后脚就带着个戏娘出去吃酒作乐。若是传出去,相府的名声还要是不要?”

表面是在训斥自己的弟弟,可诸葛暮云话里却直接地在讽刺和埋怨花子妤。

本人听了,子妤不过蹙蹙眉,但一旁的唐虞却露出了一抹不悦的表情,上前一步向着态度嚣张的诸葛暮云拱拱手:“诸葛小姐此话有些偏颇了。你教训自己的弟弟,无可厚非。但唐某和子妤不过是府上的客人,难道出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就算喝了酒,同样也轮不着你来过问教训。”

说完,唐虞又对着诸葛不逊拱拱手:“对不起,夜深了,我先带子妤回润玉园,就不在此陪贵姐弟叙话了。”随即,唐虞转头看了看子妤:“走吧。”

子妤福了福,留下一句“告辞”,就提步跟了上去,想着诸葛暮云刚才的神色,心中有些担忧,不知道唐虞这样不给她面子,以后会不会将关系闹僵。

气呼呼地看着唐虞带着子妤拂袖而去,诸葛暮云偏偏发作不得,只跺了跺脚,回头恨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花子妤那丫头有什么好?唐虞如此护着她,你也处处讨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相府的孙少爷,将来要娶的可是侯府郡主!”

说完,诸葛暮云也是一扭头,重重地挥了挥衣袖,怒气冲冲地直接回了畅玉园。(!)

章一百四十五 娇花无力

盛夏的夜晚,月色很是清亮。加上相府道路两旁都挂了行灯,将四下都照得敞亮。

一路小心地跟在唐虞身后,子妤埋头不语,脑子里还想着先前在玉逢春的包厢里那一幕,不禁耳热心跳,脸又渐渐红了起来。

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了看他的背影,子妤发现,唐虞步履很是沉稳,并不太快,也不是太慢,衣袖和长袍的下摆会随着他迈步而轻轻扬起,显得异常闲适自在。

难道,他先前只是因为酒意上头,醉过了便什么都忘记了?

子妤摇摇唇,又埋下头去,耳根的热度已然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失落无比的情绪氤氲而生。

许是意识到子妤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前头带路的唐虞也实在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身想让她不用担心得罪诸葛暮云的事儿。

哪知子妤根本没注意前头的人影,竟呆呆地自顾往前走。自然而然地,便一头撞进了刚刚转身回看的唐虞怀中。

“对不起!”子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惊惶地抬眼来,却发现唐虞只是一抹极为平淡的眼神在注视着自己。明明那眼神只是和寻常一样,但里面却散发出了一股宠溺的味道,让自己一时间愣住了,只想地从那片深邃的眼眸中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唐虞原本是拿双手轻轻扶住了子妤的肩头,怕她不看路地摔了。可面对着她小鹿般清澈缠绵的眼神,总觉得两人这样靠得太近实在有些暧昧,只好放开手,清了清嗓,低声问:“怎么了,如此心不在焉的,走夜路也不知道多看看前面。”

他放开自己的一霎,子妤觉得有些失望,但那话音里浓浓的关心却怎么也掩藏不住,便也抬眼同他怯怯一笑:“没什么,在想事儿,所以......”

“想什么事儿?”唐虞脱口就问,才意识到或许她是在先前两人拥抱的那一刻,不禁也脸红心跳起来,不等她回答,赶紧扯开话题:“你若是怕我得罪诸葛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来相府做客罢了,又不是她的下人,有些话她自己也明白不该说的。”

子妤听他提起先前的事儿。想到那时他对自己的爱护,心里又泛起一股甜蜜,用着有些呢喃的声音道:“可是,她想让你留下做诸葛不逊的老师呢。”

唐虞没有忍住唇边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子妤的头:“傻丫头,我都说了没兴趣。”

这样发乎自然的动作,让两人同时都是一呆,随即,那浓的化不开的暧昧气氛骤然升起,让唐虞尴尬地不知该怎么收回手,更是让子妤水眸中浮起了一股薄薄的雾气。

他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了吗?他终于愿意主动靠近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