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口胡诌都能如此精髓毕现,那要是姑娘认真起来,岂不是天下文人都要自惭形愧?”司徒大人一边笑着,一边以邀请的姿势向子妤略微颔首:“姑娘不用妄自菲薄,但凡进入自得居之人,都要有悠然自得的心境才行,不然,岂不矛盾!”

“大人说的精妙,是子妤固执了......”子妤看着这位名震朝野的三公之一,心底也暗暗感慨其为人豁达爽快,的确有上位者之风韵。

两人来到草庐中端坐,司徒大人屏退左右,亲自为子妤斟酒:“吾儿所言不差,子妤姑娘好一颗玲珑剔透心啊,怪不得连皇上都要亲自为您指婚。”

“司徒少爷过奖了。”子妤接过杯盏,一嗅,只觉一股浓烈酒香铺面而来,不敢豪饮,只浅尝辄止:“子妤不过是喜欢胡乱抒发心情罢了,时常为此冒犯他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

眼见花子妤明知此酒粗野却不嫌弃,王司徒暗暗点头,又道:“不知姑娘怎么看老夫这一方‘自得居’?”

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自己的真本事,子妤也不想藏拙,便启唇朗朗道:“不知司徒大人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自不参其神契,略不与交通,是以浮华之士咸轻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怀。”

“哦,老夫未曾听闻,原听姑娘详解。”王司徒极为感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子,一口将麦酒饮尽,丝毫没有把这粗糙猛烈的味道放在心上。

“古有一名士,名曰王猛。”子妤唇角微翘,眉间含笑,神态自若地解释了起来:“王猛其人,能沟通天地,与神仙同席吃酒。然,他自己并不以为与神仙打过交道有什么了不起,并且一惯自视清高,不与常人交往。因此,周围的浮华子弟都看不起他并经常对他冷嘲热讽。王猛却不以此为意,依然我行我素。”

“姑娘难道将老夫比喻成那清高的王猛不成?”王司徒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子妤,只想听她怎么圆了这个故事到自己身上。

“司徒大人位高权重,却偏偏在府宅之中建了这自得居。结草庐,席地而坐。植麦田,麻衣做裳。”子妤说着,略微一顿,见这司徒大人点头,便继续又道:“王猛不以自己和神仙打交道而傲,大人同样不以朝中重臣自居,反而脚踏实地,以这样的方式来体味人间疾苦。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还有......”子妤说着,忍不住俏皮地眨了眨眼。

“哦?”原本听见花子妤这样形容自己,已经眉开眼笑乐得咧开嘴的王司徒一听,浓浓的好奇之色又爬上了脸,忙问:“难道还有巧妙?”

“刚刚大人不是自己说了吗!”子妤也不卖关子,“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风流名士都不解您为何要建这自得居,而王猛对于他人的评说也只是‘悠然自得不以屑坏’,岂不是正好应了一阙诗词......”

站起身来,子妤用着晴朗如润的嗓音徐徐念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好!”

王司徒一拍桌子,猛的站起身来,脸上有着激动的红晕光彩闪现:“姑娘所言,句句深中老夫之心之神之髓。这么多年了,老夫都为找到一知己能够在自得居席地吃酒畅谈人生,却没想到,今日竟能与姑娘皆为忘年之交,简直是痛快,痛快啊!”

将慢慢的酒盏一饮而尽,王司徒一副痛快无比的样子,看得子妤只觉得这个朝中一品重臣倒是个性情中人,难怪能得了皇帝的信任和喜欢,就连自己,也有些忍不住想要多与其交往了解。

“姑娘能与在下赏红梅极尽文雅风骚之事,也能与父亲饮烈酒唱和人生百味辛苦,少卿想与姑娘结为异性兄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说话间,一袭火红裘服的司徒少卿款款而来,与他父亲不同的是,他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中都透着无以伦比的优雅之风韵。

章二百九十七 司徒止卿

完全没有想到司徒少卿竟会如此提议,花子妤只愣愣地看着他步入草庐,却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却是王司徒眼睛一亮,以手击桌:“少卿,知我者吾儿也!”又转而用着期待的目光看向花子妤:“却不知,子妤姑娘意下如何?”

“我......”子妤总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的确,司徒少卿给人的兄长的感觉,王司徒也是一位德高望重值得尊敬和信赖的长辈,但自己和他们一家人不过才刚刚见面而已,就要成为义兄妹,干父女,这也未免太过出乎意料之外。

可看着两人毫不做作的殷切表情,不知为何,子妤就那样点了点头:“承蒙两位看得起子妤,结为异姓兄妹并非难事,又为何不可呢!”

没想到子妤只有犹豫了一下就爽快的答应了,司徒少卿和他父亲原本还准备再劝,如今都开怀一笑,双双击掌,极为高兴。司徒少卿甚至也不顾酒盏里乘装的乃是粗劣麦酒,也红着脸和父亲各自干下一杯。

在花子妤的眼里,这对父子还真不像一家人。一个粗布麻衣豪迈不羁,一个锦衣裘服优雅高贵,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他们眼中那如出一辙的骄傲神采。无论是王司徒和他的儿子,眼底都有着发乎自然所流露出的傲气。

这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子妤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曾见到过,这个人和她非常亲近,甚至像一家人......

“我有个可笑的问题,不知能不能求得二位解答。”子妤是个坐立起行的人,想到,便开了口。

“姑娘但说无妨。”王司徒对花子妤有的不仅仅是欣赏,还有对优秀晚辈出乎自然的爱护,自然不会阻拦。

司徒少卿也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子妤,期待她会有什么精彩言论来分享。

“不知两位可认识止卿?”

子妤知道自己或许想太多了,但司徒少卿的名字里有个“卿”字,而且他们容颜虽然不似,可那种浑然而出的高贵气质,却太像太像了,让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止卿?”司徒少卿一愣,随即才点点头,表情有些尴尬:“你说的是我的堂弟。”

“司徒止卿乃是老夫家乡一位同族兄弟的儿子,算起来,的确是少卿的堂弟。”

王司徒却脸色一变,有些语气严肃:“当年止卿的父亲,也就是司徒胜,犯了沟通外族之罪。虽然未定谋逆,但仍旧惹得皇帝大怒。老夫曾经为其说项,皇上也好不容易答应只想追究他一人的责任,放过他一家妻儿老小......可是,待老夫去探监之时,司徒胜被一群蒙面人劫走了。不用看蒙面人的模样,老夫也知道那就是他所勾结的外族之人。”

“然后呢?”子妤心口有些发紧:“司徒胜后来被抓回来没有?”

“漠北本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沙漠,里面的绿洲总是被隐藏的极为巧妙。而生活在绿洲之中的外族更是狡兔三窟,游走不定。皇上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司徒胜派兵前往捉拿,所以在三年抓捕未遂之后,便置之不理。只要司徒胜永不回朝,那皇上就不会再追究了。因为老夫将他用过私贩金银换取的财富系数都捐给了国库,足有两百万两之多。”

王司徒一口气说完,目色已有些哀叹:“不过,老夫听说他在漠北生活的极好,和当地一位部落的公主结为了夫妻,好像还生了两个女儿。知道他活的很好,老夫便没有再派人去打听他的消息了。”

“那止卿呢?为什么他会去戏班?”子妤关心的并非司徒胜,而是止卿,那个总是一脸轻柔笑意看着自己的男子,从来不会吐露半句心里的哀伤,只淡淡的用着冷静无比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

脸上有些愧疚的神色,王司徒语气低沉:“老夫曾经找过他们姐弟,可等老夫的人回到老家,才发现因为他的父亲犯事,族中已将他姐弟二人逐出宗族。而她姐姐没多久也离世了,只留下他一人,不知前往何处。”

“可大人不止一次去过花家班,难道就没有发现止卿一直就在你身边?”子妤有些气急,所以语气也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质问。

王司徒却不在意,直言道:“你也知道,戏伶献艺时都带了装,而且若是止卿有意避开老夫,老夫的确没法和他相认的。”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子妤想到了止卿如今只身一人在沙漠戈壁中寻亲,心底一阵的苦涩:“怪不得他要去漠北,怪不得他只字不提家中之事,怪不得,他笑容背后总有一抹难以解开的愁绪......”

司徒少卿看着花子妤,见她表情有些过于悲伤,好奇的问:“姑娘,你和止卿要好么?”

点头,子妤勉强一笑:“在戏班七年的时间里,他就像我的家人,照顾我和我弟弟。不......他就是我的家人,比亲哥哥待我还要好几分。所以,我才会......”

“子妤”王司徒伸手轻轻拍了拍子妤的肩膀:“你可允许老夫这样直呼你的闺名?”

微笑一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子妤看着王司徒,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相信的长辈。

“止卿能隐于京中足足八年的时间,就证明他是个心性足够坚韧的孩子。”王司徒劝慰道:“他没有来找我,没有任何求助的消息传来,更加证明他是个足够能照顾自己的男人!这次他去漠北,肯定就是为了寻找他的父亲。以他父亲在漠北的地位,应该能保他安全,所以,你并不需要担心。”

“可是,茫茫戈壁沙漠,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万一找不到绿洲,找不到部落......”子妤捂住唇,有些不敢想下去。

“既然今日老夫从你这里听到了他的消息,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说着,王司徒已经站起身来:“老夫这就派人去漠北,务必将他找到,放心吧!”说完,直接大踏步地走出了草庐而去。

“子妤,既然父亲许下了诺言,你就放心吧。”看到花子妤如此担心止卿,司徒少卿心底甚至有些淡淡的嫉妒,嫉妒那个儿时印象中文弱的堂弟竟能与花子妤如此亲近。

默默地点了点头,子妤此时的心情已经没了先前那样爽朗抒怀的感觉,只起身来,向着司徒少卿告辞,便独自回到了居所。

......

推窗,看着外面盈盈如春的绿意,子妤只觉得心情像是跌落谷底,仿佛置身于无边的严寒之中。

一开始,子妤以为他只是去欣赏异国风光而已,所以虽然有些许的担心,却并不害怕他会遇到什么危险。止卿或许是机敏聪慧的,可在那茫茫的戈壁沙漠中去寻找绿洲,寻找亲人,犹如大海捞针,甚至更加艰难。毕竟,他只是一个有些书生气的文弱男子罢了,什么野外生存技巧都没有,万一,他找到不到他的父亲,岂不是要迷失在那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

越是胡思乱想,心里就越乱,子妤双手握在了一起,紧紧的,脑中也飞快地转着,只想找到办法来帮止卿。

可是他远在千里之外,又有王司徒亲自派人去寻找,自己什么忙也没法帮上,只有在这儿干着急罢了。

这个时候,子妤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若自己身在皇宫,若自己能以女儿的身份给皇帝央求,他会不会答应帮忙派兵进入漠北呢?

想到这儿,子妤猛的眼前一亮!

拉开衣襟,子妤从脖子上将一直挂在那儿的紫玉牌取了下来,感觉上头自己的体温,一抹坚毅从眼底划过。

或许,自己和唐虞离开京城之前,应该再和“父亲”见一面吧。至少,用这块紫玉佩替一个要求,尽人事,之后再听天命好了!

既然心中依然有了底,子妤的担心也消散了大半。琢磨着第二天应该献演什么戏目,便拿出了唐虞专程为自己整理的新戏本子出来。

这时,晓娟却敲响了屋门:“姑娘,少奶奶来了,在正屋候着,请问姑娘可有功夫接见?”

合上戏本,子妤拿过一件厚棉披风罩上,这便出了屋门:“少奶奶召见,自然有功夫的。”

两人一起来到正屋,塞雁儿正端坐着品茶,形容依然那么优雅,有着司徒府少奶奶应有的矜持。

可子妤太了解塞雁儿了,她那眼里闪烁不定的神色,却泄露了她心底已然无法掩盖的纷乱思绪。

“四师姐,匆匆召唤,可有事吩咐师妹。”子妤径直入内,见塞雁儿起身相迎,赶忙主动先伸手扶了她坐下。

子妤直言:“师姐可是技痒了,想要在明日司徒少爷的寿辰上也登台献演?”

一抬首,塞雁儿有些惊喜地看着花子妤:“你怎么知道我心底所想?”

轻轻挽着塞雁儿,子妤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四师姐如今和司徒少爷郎情妾意,幸福甜蜜,自然不会因为此事而思绪纷乱,拿不定主意。想想,明日便是寿宴,您又是个利索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安排寿宴的繁琐之事而愁眉苦脸。所以......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理由能让咱们素来爽利无比的四师姐拿不定主意咯!”

“好你个小鬼头!”

塞雁儿伸手点了点子妤的额头,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爱护:“那你替我出出主意,咱们合一出什么戏才能震住全场?”

章二百九十八 贵妃醉酒

身为是当朝重臣,关于王司徒的传闻也在市井民巷中广为流传。

王司徒本姓司徒,名王,因其深居三公之一的司徒之位,和其姓不谋而合,遂朝中上下均尊称一声王司徒。

王司徒官品高洁,为人谨慎,从政三十年来虽不至于人人共敬,却也赢得了上至天子,下至文武百官的尊重。

所以今日他唯一的二子年满二十四岁,寿辰大宴,宾客和礼品自然也如流水般往司徒府中而来。

司徒府也广开大门,接纳四方宾客。

深谙为官之道的王司徒并不藏拙,府中前院设宴之处也装饰地锦绣重重,光华灿烂,极尽热闹之势,却并不奢华,让前来贺寿的宾客们都暗叹这司徒府将“度”拿捏地恰到好处!

而身为司徒府新纳的少奶奶,塞雁儿今日则是盛装出席。

上穿凤舞团花丝袄,腰系碧绿白绫裙。头上绾了繁复的宫髻,斜簪着两股玉鸾钗,衬得一张俏脸愈发地黛眉横翠,粉面生香,真真是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

作为王司徒刚收的干女儿,花子妤今日也一并与主人家亮了相。

原本子妤并不想出这个风头,但司徒少卿恳请,说明年今日,或许这寿宴便是“白席”了。好不容易结拜一个志同道合心意相通的义妹,只想让她能陪着过一年,算一年。

虽然花子妤看不出司徒少卿的病到底有多重,但他的话却起了作用。再说,花子妤本不是在意表象之人,只要她愿意,就算被人议论甚至被人误会,都不会困扰自身一点半点。若她的出席能够让司徒少卿过一个圆满的生辰,让人指指点点罢了,那又何妨!

不过与女主人姿态的塞雁儿不同,子妤只是一身淡雅装束,却玉质如梨花映月,芳姿若杏蕊生春,一路行来,在宝髻彩服的各色女眷中,却显得凌波点点不生尘,仿若卸却了人间脂粉......

四周宾客都在议论身在司徒少卿和塞雁儿旁边的清丽女子到底是谁。这些宾客中不乏一二品的大元和夫人们,其中眼尖的自然多看几次便认出了花子妤的身份。

王司徒也不掩饰,更不隐藏,直言花子妤是他昨日收的干女儿,今日正好合着独子的寿宴让各位都认识认识。

司徒大人也好,司徒少卿和塞雁儿也好,都将花子妤保护的极好,不让其他人有靠近她的机会,只远远地让前来祝贺之人敬了酒便罢。如此,也合了子妤的心意,免得多惹麻烦。

这些人中,却有一双带着锐利神色的眼睛却一直跟随着花子妤,不曾离开过。

眼看着花子妤竟能如此快地攀上王司徒,甚至让历来清高无比目中无人的司徒少卿也另眼相看,王修只觉得恨意愈发地浓郁起来。

凭什么他自贱身价都无法博王司徒青眼,而花子妤只露一面就能一跃成为这司徒府的半个女主人?还有那唐虞,一直默默无闻地隐于戏班,却没想运气好到被皇帝看中委任为皇子师,甚至会成为将来的帝师!

同样是人,为何他们就能如此顺风顺水地扶摇直上,而自己却只能卑微地屈膝在那些虚伪权贵的脚下,像一只卑微的狗,只能伸出舌头去舔他们的臭脚!

一抹阴狠的笑意在眼底闪过,王修自问并非卑鄙之人,但唐虞也好,这花子妤也好,竟视自己为无物,视自己的请求如弊帚,他倒要看看,若世人知晓她和唐虞曾有师徒之名,会不会还像这样仰视他们。而他们还敢和先前一般,看不起自己吗?

可毕竟是皇帝赐婚,王修虽然想要直接将他们的关系公布出来,但心里也并非没有顾虑。悄然地退出了席间,他准备去一趟花家班,若能找到一个半个对花子妤心存嫉妒或怨恨的戏伶来指证她和唐虞之间的关系,自己岂不是就能脱身,还能事半功倍让他俩名声受损!

身在筵席之中的花子妤并不知道这一切,只含笑居于首席,觥筹交错间心情极为愉悦。

......

因为晚宴之后还要献演,所以子妤不能饮酒,也不能过食,只用了几样清淡的素食并几样小点便放了筷子。

塞雁儿却只得憋着,因为像给夫君一个惊喜,便不能提前让他察觉什么,觥筹交错间,竟有些微微地醉了。

一伸手,塞雁儿一不小心打翻了酒盏,顿时身前湿了一片。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该上台献演了,不如我陪着师姐回去更衣吧。”子妤赶忙上前扶起了塞雁儿。

塞雁儿眼梢含情,粉颊带俏,和花子妤相互搀扶着,笑意盎然:“妾身失礼了,竟这么不小心。夫君您继续陪着老爷吃酒,妾身先回去更衣,马上就回来。”说完,又朝着王司徒恭敬地福了一礼,这才任由花子妤扶着离开了席间。

让身后跟随的丫鬟退后十步,塞雁儿有些焦急:“子妤,怎么办,我又不能让夫君看出端疑,所以喝了不少酒。如今舌头都有些麻了,步子也虚浮无力,等会儿的献演,若是搞砸了岂不弄巧成拙!”

看着塞雁儿粉颊绯红,醉意流露,花子妤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好主意,便凑到塞雁儿的耳边细细说来。

塞雁儿越听,眉宇间原本的愁色竟然逐渐舒展开,甚至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小妮子,就你主意多。若真能让夫君喜欢,我就唱这一出‘贵妃醉酒’又如何!”

这个朝代并无杨贵妃,自然也没有子妤记忆里前世那经典的段子《贵妃醉酒》了。可这并难不倒花子妤,以她对塞雁儿的了解,只要两遍,不是太长的唱词她就一定能记得清清楚楚。反正离得正式献演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再加上她自然流露的旖旎醉态,子妤相信,塞雁儿若是登台演一出“贵妃醉酒”,一定能博得满堂喝彩!

有了主意,子妤看着塞雁儿娇憨可爱的醉态,便抓住机会就打趣儿起来:“只要师姐不是真的醉到开不了口,动不了步子,师妹保证,您一上台定能让少卿哥哥看直了眼!”

“好你个花子妤,满嘴的不正经,我如今可是你嫂子呢,敢这样打趣儿于我,真是欠抽打!”趁着几分醉意,塞雁儿也大胆起来,不顾自己少奶奶的尊贵身份,就这样和花子妤耍打起来。

后面的丫鬟婆子见了,虽然心有几分不屑,但想到这少奶奶平日里豁达爽利,也不是个吝啬人,倒越发机灵起来,四处张望着放风,免得让外人见了自家女主人的疯样儿,会有闲话传出来。

......

待得暮色降临,司徒府中火烛通天,耀如白昼,宴席间欢声笑语够筹交错,勾勒出一派无比兴兴向荣的姿态来。

酒盏轻放,宾客们知道今日要登台献演的乃是新晋名伶花子妤,一一都不敢太过入醉,想以清醒之神智来好生欣赏一下,这位被皇帝也连连称赞并亲自赐婚的红伶。

鼓乐之声响起,戏台上猩红的绒毯在灯烛的照耀下愈发显得光华流转。

可再美的光华,却也遮不住戏台中央那一抹流光溢彩的身姿。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歌喉轻俏似流莺鸣花,舞姿轻盈如掌上清莲,当两腮绯红,醉意流淌的塞雁儿斜斜转身,红唇启唱时,整个司徒府都被她所深深地吸引住了。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如花态翩跹、柳腰婉转,塞雁儿那堪比西施醉娇的姿态,真有流风回雪之妙。大家听来赏来,更觉音韵绝妙,舞姿堪绝,直绕的梁尘暗消。

而一旁的花子妤看在眼中,只觉得塞雁儿似乎演出了几分杨贵妃的真髓来。这贵妃醉酒,醉的便是“君王无常情”,而塞雁儿从第一次以扇杯缓缓轻啜,到第二次不用扇遮而快饮,再到第三次一仰而尽......

三杯醉酒的姿态将塞雁儿自身从戏班嫁入豪门,因而故作矜持的内心刻画地淋漓尽致。而三次难度极高的以口衔杯的动作,更是将她初醉到醺醺醉意细致入微地表现了出来。

歌毕,舞收,当塞雁儿盘膝侧要斜斜而坐在戏台当中时,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混合着喝彩声不断地如潮涌般袭来。

两行温热的泪滴从眼中流下,将原本精致的妆容冲淡了不少。首席之上的司徒少卿这才发现,那戏台上让自己痴迷到无法挪眼的身影,竟是自己的枕边人,是自己的妻子。

王司徒似乎也发现了几分端疑,仔细看着那戏台上神思塞雁儿身姿的戏伶步入后台,唇边也延伸出一丝欣赏的笑意。

不过除了司徒父子,其他宾客并未发现任何端疑,只当名震京师的红伶花子妤又一次献演,也再一次让他们惊艳无比罢了!

章二百九十九 唐玉翡翠

谢绝了王司徒的再三挽留让她在府中过年节,子妤带着几分期待的心情回到了戏班。

今日开始,唐虞将整整沐休三个月时间。这段时间,足以让他们回到江南老家成亲,再好好休整一下,也能有空闲筹划筹划两人的未来。

带着司徒府丰厚的打赏,子妤先去见了花夷。

对于花子妤和唐虞婉拒在戏班成亲的提议,花夷虽然有些不快,但他俱是个识大体知进退之人。只要两人从江南回来还能继续在戏班呆着,他也不愁将来戏班的前途。

而且唐筝此女他极为看好,最近收了为亲徒好生调教,只要戏班捧她,至少段时间内还是能弥补一下花子妤和金盏儿双双缺失的漏儿。

眼看着如今成为王司徒义女的花子妤,花夷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子妤啊,辛苦你了。”

“弟子应该做的,不辛苦。”子妤垂目,一如既往的态度恭敬。

“来,这一千两银子的打赏你自己收好了。”花夷说着,将靛蓝锦绣荷囊中装的一千两银票一并递给了花子妤:“正好你和唐虞要远行,用得着银子的地方也多,这次的打赏你就全收了吧,戏班不提一分钱。”

“这怎么行!”子妤虽然爱财,却知道这是规矩。戏班一百多年来规矩如此,可不能在自己身上坏了。更何况她懂得什么叫拿人家的手软,万一花夷后面提了什么要求,自己还怎么拒绝!

“放心吧,本来戏班应该为你置办些嫁妆的。可惜......你并不在戏班出嫁。”花夷叹了口气,硬将银票塞到了子妤的手中:“所以,干脆折成现银你戴在身上,以备不时只需。”

听到这是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子妤有些心动了。毕竟这些年自己虽然也存了些私房,可林林总总却不到一千两,就算有些宫中上次的衣料首饰,却并不能拿御赐之物去换钱,所以说起来她还真需要些银两傍身。

等去了江南,她肯定要置办一个庄子的。这些日子她让茗月帮忙去打听了,江南那边好些的带良田的庄子作价都要上千两,若是带了桑树林和织布作坊的,更是要两三千两。

虽然是指婚,可皇帝并不会给自己一分钱的嫁妆,诸葛贵妃有心无力,也不可能明面上帮自己什么忙。如今若全靠自己,恐怕还得再唱上几场大场面的堂会才有可能凑足款项。可明日就是二十八了,在戏班过了年就要启程南下,并没有什么时间让自己再去存钱。

所以,当这一千两银子被花夷以嫁妆之名送给自己的时候,子妤就很难拒绝了。

“对了,唐虞已经回来了,你去南院看看。”花夷见子妤虽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收了银票,心里头终于舒坦了些。

对于这些戏伶,花夷看得多了,最怕的便是柴米油盐什么都不进的。花子妤是块宝,可也要拽在自己手里才能有好处。她既然收了戏班的嫁妆,那等她回京城,至少就不会轻易被其他戏班诱惑去。

若是花子妤知道花夷的要求仅仅是如此简单,或许她就不会带着戒备之心了,毕竟花家班是她半个家一样的地方,若是她要回京,除了此处,并无他想。

......

让茗月帮忙收拾箱笼,子妤将装有一千两银票的靛蓝锦绣荷囊妥善贴身放好,便直直去了南院。

已经有三五日未曾相见了,却思念越来越浓烈,这让子妤觉得有些好笑。

曾经天天见面,也曾经一两个月不曾说过一句话,她和唐虞之间总是存着极好的默契。两人的感情也不会因为任何旁事而发生变化。

可自从皇帝赐婚,两人关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那种互相需要的感觉却愈发强烈起来。也终于让两人体味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