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还是老样子,只是因为明儿个便是年关,所以师傅们大多都辞了回家过年。此处除了几只找不到粮食可吃的麻雀在叽叽喳喳之外,并无其他人。

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还有一丝甜蜜的期待,子妤加快了步子,可刚一进入院门就看到一抹柔软的身影从唐虞所居的屋门前闪身而出。

容貌清媚,身段细软,唐筝有着江南水乡女子所特有的气质。

四目相对,唐筝只是一笑,朝花子妤颔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侧身离开了,并没有解释一句话。

子妤只看着她消失在院门外,也没有开口问什么。毕竟她和唐虞之间有着些深厚的渊源,就算私下见面,也并不代表什么。

“子妤!”

倒是唐虞上前关门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立在院中那熟悉的身影,心下一紧,混合着几天来累积的思念,赶忙渡步出屋,迎了上前。

“刚刚唐筝......”子妤指了指院门的位置,“她看起来......”脑中闪过刚刚唐筝脸上不明所以的微笑,好奇心驱使着自己向唐虞问了出来。

“进屋来,我有上好的雪茶,咱们一边品,一边细说。”唐虞的眼里却闪着明显的笑意,和几分抒怀的神采,似乎有什么好事儿刚刚发生了似得。

不疑有他,子妤渡步而进,顺手关上门,见屋中生了火炉,一股清冽甘甜的茶香飘在空气里,一嗅,便什么都不想再去计较去探究了。

一边为子妤斟茶,唐虞一边唇角含笑地柔声道:“两件事儿。第一件要重要些,先给你说了。”

捧着略微有些烫手的杯盏,子妤眨眨眼看着唐虞,见他转身去书案那边,走回来时手上多了个云纹雕花核桃木的盒子。

将手中木盒抽开盖子,唐虞取出一支翡翠玉镯,轻轻走到子妤身边蹲下来,将她左手托住,把玉镯套上了她柔腻白皙的皓腕。

“这是母亲在唐筝临走前交代给她的。说若是我愿意娶她,这支祖传的玉镯就戴在她的手上回来。若是我不愿意娶她,就交换给我,让我戴在未来的唐家媳妇儿手上。”

低首看着这只微凉触感的翡翠玉镯,子妤发现,这镯子绝非凡品。且不说其天然所成的红碧二色乃是翡翠中罕见的,单是其通身由镂空雕刻了的“唐”字所连接,这样繁复精妙的手工,就足够让这支镯子身价不菲了。

“只要是未来唐家的女主人,都会有这支翡翠‘唐玉镯’为凭证。”唐虞看着玉镯将子妤的柔腕衬得更加细弱,有些心疼地捧在了手心:“以后我会好好把你养胖些,免得戴不住这镯子。”

“唐玉镯......”子妤越看越喜欢,不仅仅是因为这镯子寓意非凡,更是因为这镯子代表了自己已经被唐家所认可。

在司徒府的两天里,司徒少卿曾侧面地告诉了她一些江南唐家的隐秘。这个前朝流传下来的大族,有着极为苛刻的宅门规矩。就算皇帝赐婚,这些隐于江南深处的世家大族也不一定会给自己几分特殊的待遇。不过按照唐虞所言,未来的婆婆应该是一位极好相处的人才对。至少她肯相信自己儿子的选择,并非像其他高门大户那般,讲求的是门当户对的联姻。

“怎么,不喜欢吗?”唐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子妤的表情,见她沉默不语,有些担心:“没关系,你若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或者觉得太过沉重,见了母亲之后褪下来放好便是,不用天天戴在手上的。”

抬眼,眼底有着晶莹的泪光在闪烁,子妤狠狠地点点头:“我喜欢,可喜欢了!你知道我爱财,这样好的翡翠镯子,戴在手上让我觉得心里特别踏实。”说着,以手按在胸口,像是宝贝一样,不让唐虞再拿回去。

看到子妤小孩子气的模样,唐虞知道她确实是并未把未来太过沉重的“枷锁”放在心上:“没关系,接下这个镯子,只能代表你即将成为唐家的媳妇儿。至于家族之中的琐碎之事,和咱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困在那方小小的天地的。”

“这可是你说的。”子妤心底一暖,没想到唐虞只一个眼神便看出自己所想和所顾及之事,真恨不得上去亲他一口:“将来可别拘了我在那深宅大院里头,不然,我可不嫁。”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唐虞脸色才又变得几分严肃起来:“还有第二件,我还未说与你知道。”

沉浸在“小别胜新婚”的甜蜜氛围之中,子妤倒是忘了这一茬儿,脸上带着如常的笑意:“那你说便是。”可看着唐虞脸上久久未曾出现的冷冽表情,心头一沉:“怎么了,可是皇子所的事儿?”

“你这次去司徒府献演,可是遇见了王修此人?”唐虞以问代答,提到“王修”眼底的寒意更浓了几分。

“哦,对,忘了和你说此事。”子妤便将王修如何找到自己,说了那些话,提了什么要求,而自己又是如何应对如何置之不理......一股脑的都细细讲给了唐虞听。

眉头愈发皱在了一起,唐虞越听脸色越寒如冰雪:“他所作的并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更加恶劣之事!”

章三百 白费力气

就在司徒少卿生辰宴席之日,王修换下了司徒府管事的常服,并悄悄溜到了花家班。

雨过天青色的锦服虽然单薄了些,但穿在王修身上,将他衬得玉树临风,颇有几分贵公子之气,所以他并不在乎已然冰冷的手脚。为了保持这种优越的感觉,他甚至连呼吸都极为平稳均匀,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颤抖和怕冷。

徘徊在花家班的门口,其实王修只是一时意气才从司徒府中溜了出来。面对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宾客们,他总感到双眼被刺的生疼,也就愈发觉得老天爷待自己如此的不公平。

换上唯一一件还能让自己提起底气的长袍,王修一路步行来到了花家班,看着门口张贴歇业半个月的告示,心底一种死灰般的绝望蔓延而来。

本想来找到一两个或许知道内情,又嫉妒花子妤好运气的戏伶,借她的口或许可以在寿宴献演中当场羞辱那个自以为是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番!可是临近过年,连戏班都已经歇业,自己又怎么可能进去,找到想找的人呢。

于是脸色颓然地转身,王修想要就此罢手的时候,却一眼瞥见了一抹青绿色的身影。

柔软的腰肢,妩媚却带着几分清丽的容颜,那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股子让人难以挪眼的魅力。

可这些并非是那个女子吸引王修的地方。眉眼舒展,一丝意外的笑容毫无意外地挂在了王修的脸上。

“瞧瞧,这不是唐小姐吗?”

刚刚从车撵下来,正准备从侧门回戏班的唐筝听得有人唤自己,还是许久未曾听过的“小姐”称谓,这让她很是惊讶地转过了头来。

略有些单薄的锦衣被阵阵寒风吹地衣摆飘扬,更加让王修清瘦的身材显露无疑。唐筝远远地看着他步步而来,礼貌地停在原地,颔首福了福礼:“原来是王公子,没想到会在京城相见,真是难得。”

“在下更没想到唐小姐竟入了京。”王修表现的谦恭有礼,文质彬彬:“想来江南之地已经无法让小姐满足,所以特地来京城证明自己吧。”

“在常春班这些年,的确再难有寸进。”唐筝虽然不知道这个王修为何徘徊在戏班门口,却也耐着性子和他应酬了两句。

王修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含笑道:“不知唐小姐怎么看子沐兄和花子妤姑娘被指婚之事?”

“这是皇命,小女子可没有任何资格发表看法。”

唐筝早料到他会提及自己和唐虞之事,想着曾答应唐虞不要泄露任何有关她是唐家人的事儿,上下打量了这王修一番,知道他乃是当年唐虞在江南老家的同窗,并无过厚的交情,转而道:“若是王公子没有其他事儿,我要回戏班了。您若要找唐管事,还是去皇子所递帖子吧。或者等明日他回来,通过门房送上拜帖也是一样的。小女子就少陪了。”

“等一等!”王修看得出唐筝有些不愿意在花家班其他人面前提及唐虞,虽然不知原因几何,可却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赶忙上前一挡“唐小姐,既然这么巧能够在此相遇,不如由在下做东,请小姐赏脸共饮一杯?”

“这恐怕不妥吧。”唐筝的耐性有些被这王修的“厚脸皮”给磨得差不多了,“王公子是男子,虽然小女子身在戏班,可除了接帖子出堂会,其他时候并不能与男子同席。公子还是请回吧,等戏班歇业期过了,您大可前来点了小女子唱一段的。”

看准唐筝想要拂袖而去,王修转念一想,她虽然名义上是唐虞的妹妹,可他明明就听说此女在唐家的真实身份乃是个卑微的童养媳罢了,还轮不到她在自己面前摆“小姐谱”。况且,此女身在花家班,显然是唐虞牵线搭桥的。自己要找对花子妤不满的人,眼前这个岂不正好合适!

想到此,王修哪里会放她离开,赶忙上前一步拦在了前头:“唐小姐,您既然不愿意叙旧,不如就赏个脸,为王某唱上一场如何?”

左右看了看守在旁边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婆子,唐筝蹙了蹙眉,向着王修道:“虽然戏班已经歇业,但身为花家班的戏伶,应该还是可以在前院包厢里头献演的。只是既然破例,恐怕例银会要得多些,王公子可愿意?”

从袖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这可是王修在京中仅剩的身家了:“不知这一百两可够?”

“我们家姑娘可是二等戏伶,献唱一场的例银就要二百两,公子这还是在歇业的时候,起码要翻倍。”一个婆子上前,上下冷冷打量了一下王修,凭她多年在戏班前院做事儿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这位并非真正的贵公子,不过打肿脸充胖子罢了,便恭敬地一福礼,语气冷硬地道:“若是公子非要相请,就麻烦准备五百两的例银,小的这才好去向班主禀报。”

“五百两!”王修脸一青,不知是被冷着的还是吓到的,随即便又恢复了如常的表情:“匆匆出门,本公子身上可没带那么多银子。不过......”

“那就等公子带够了例银再来请唐筝姑娘献演吧,这就不送了。”这婆子一看就是个老手,话说得既顺溜又不带半分余地,这让王修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可心中藏了大事儿要做,王修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转念一琢磨,他看出戏班这些人好像并不知道唐筝和唐虞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能利用一下这个情况,便转而向着唐筝笑道:“既然姑娘不方便,那在下就不好勉强了。不过想当年,在下和姑娘的兄长曾是同窗,还念着应该有几分情面才对。而且在下只想和姑娘叙叙旧,说说话,谈谈当年的闲逸之事儿罢了,真是可惜,可惜啊!”

唐筝并非呆笨之人,眼看着王修三番几次想提及唐虞,心中虽然有些不快,但也只好就范:“陈嬷嬷,这位王公子的确是我在江南的旧识,既然他殷勤相邀,我也不好再三拒绝。对面便是茶社,我这就和他进去吃吃茶叙叙话,劳烦嬷嬷回去给班主说一声,想来应该无碍吧。”

“既然姑娘这么说,自然是无碍的。”

婆子堆笑着鞠身答了话,这才留下一个小丫鬟让她随侍在侧,目送唐筝跟着王修进了对面的茶社,自顾转身进了戏班,碎碎念叨着:“不过是班主新收的徒弟,还以为自己和子妤姑娘一般身价不菲。一个破落公子都看得上,真是给脸不要脸!”

......

王修咬了咬牙,点了这茶社里最贵的“红佛手”,待小二上了茶,这才笑道:“唐小姐肯赏脸,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啊。来,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小雯,我先前在珍宝斋订的首饰里还少了一样玉佩,这样吧,趁我和王公子叙话,你跑一趟把这图样给他们,免得到时候再麻烦。”

唐筝支开了贴身随侍的婢女,这才脸色一冷,淡淡道:“王公子有话便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唐小姐果然是个聪明的。”王修也不再装模作样了,自顾喝了一口热茶,这才觉得手脚暖和些了:“看得出,戏班的人并不知道唐小姐的真实身份吧?”

“这又如何?”唐筝并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因为大哥身份特殊,所以我才和他约定将我们的关系保密。免得戏班里其他弟子觉得我是凭借了和他的兄妹关系这才能坐上二等戏伶的位置。”

“恐怕,唐小姐和唐虞的关系不仅于此吧......”王修一笑,眼底一抹狡诈的神色显露无疑。

蹙着眉,唐筝有些嫌恶地开口道:“王修,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王修嘿嘿一笑:“我想姑娘千里迢迢追到京城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学戏吧。以前在下就听闻,您是唐家的童养媳......哦,应该是唐虞的童养媳才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筝自然不会傻得去承认,只拿起杯盏轻啜了一口。

“唐小姐不用害怕,在下不会拿这个来说事儿的。”王修还是有些怕她翻脸,赶忙用着哄人的语气道:“在下只想,或许唐小姐心有不甘才对。毕竟唐虞可是你的未婚夫婿,如今却便宜了别人。换了任何一个知情的人,都会为小姐打抱不平的!”

“先前我已经说了,这是皇上赐婚,小女子又有什么权利去质疑!”唐筝不耐烦地将杯盏一放,“若没有其他事儿,小女子就告辞了。”

“难道你就甘心?”王修脱口便道:“那花子妤明明曾经是唐虞的亲徒,两人之间关系晦暗不明,若真成婚,那边是人伦天理所共不容!皇上是不知此事才下旨赐婚的。而且姑娘可是唐家记了名的儿媳妇,若是由您去向官府说明,那他们两人肯定就无法结成夫妻了。说不定,皇上还会转而为你和唐虞赐婚也说不定呢!”

听着这番表面堂皇诱人,实则心思凶险的言论,唐筝冷冷一笑,立起身来:“王修,我不管你打的什么注意,你也太小看我唐筝了。虽然我是有些不甘心,可那又怎样?唐大哥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我若强求那份感情,将来也不会幸福。况且......花子妤是个不错的人,有她照顾唐大哥,我也放心。再说了......谁说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嫁给他?能看着他幸福,我也一样会觉得幸福。”

说完,唐筝也不顾王修还想再劝自己,转身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了懊恼不已的王修独自一人在那儿站立着,傻了一般不知所措。

章三百零一 君且代劳

“所以,唐筝并未理会那王修的龌龊提议,反而来找你吐露了一切实情?”

子妤听完唐虞的叙述,不知该作何感想。

王修的确卑鄙,唐筝也的确在此事上显得很豁达和明智,这让花子妤有着几分意外的感觉:“你应该听说了吧。”子妤看着唐虞眉头蹙得紧紧的,又道:“我拜了司徒大人为义父,而王修是司徒府的一个小管事......”

“你是想?”唐虞摇摇头,否定了子妤并未说出口的想法:“有些人是很卑鄙无耻,可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我不想逼得王修到那一步,那样会对我们一样造成不小的伤害。既然唐筝并未与他合作,想来他也很难找到其他人站出来说些什么。反正过了年我们就要回江南,不如置之不理。”

子妤有些意外地看着唐虞,“我看你很气愤的样子,以为你一定不会放过王修呢!却没想,你竟能如此想得开。”

“他并没能真正伤害到你我,所以就姑且放他一马吧。”唐虞笑笑,似乎释然了一般:“而且你我即将成婚,若是让他那颗老鼠屎给坏了心情,那也太不合算了。”

“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不理会吧。等咱们成了亲,一切盖棺定论,他就算是想要‘兴风’,也没法子‘作浪’了。”子妤更是并未将王修此人放在心上,毕竟和皇帝之间的关系特殊,他就算使尽了浑身力气,恐怕也休想伤害到自己半分。

“对了,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拜王司徒为义父?”子妤见唐虞伸手轻轻替自己撩了撩耳旁的发丝,只觉得心底异常安稳和踏实,便斜了斜头颈:“以你的性子,应该会不喜欢才对吧。”

带着几分宠溺的目光深深看着子妤,好半晌唐虞才开口道:“你那样做,自由你的理由,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我信你”,这让子妤有些微微的感动。

信任,是任何一对情侣或者夫妻最为需要的。有时候,相互的信任甚至比“爱”还重要。因为只有以信任为基础,两人之间的爱才会牢不可破。

“是因为止卿。”虽然唐虞不问,可子妤却不能不说清楚缘由。

“这和止卿有什么关系?”唐虞对止卿的关心并不比子妤少:“止卿如今人在漠北,应该不会和王司徒有任何关联才对!”

“他们之间的确有关联,而且关联还很大。”子妤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这让唐虞也感到了几分弥漫在屋中的紧张气氛。

接下来,子妤仔细地将她从司徒父子口中听到的关于止卿的身世说了出来,唐虞一边听,神色也逐渐变得凛冽而沉默。

止卿生于富贵之家,这是唐虞早就看出来的。

他从小就极爱干净,一举一动也透着几分寻常人家子弟所没有优雅和高贵。他对戏曲的见识,也显示出他幼年曾经启蒙的深厚底蕴......而唐虞之所以愿意收止卿为亲徒,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在他身上,唐虞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虽然唐虞未曾过问半句关于身世的话题,但止卿的来历在唐虞看来并非是个迷。毕竟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不想拘于一地而出来闯荡的,又不仅仅始于自己,更不会终于止卿。

沉默了好半晌,唐虞才又开口:“所以,你答应王司徒认你为义女,是想借他的势力去寻找止卿,帮助他一家团圆?”

“也不完全是如此。”子妤还是觉得一切据实相告比较好:“司徒父子,俱是性情中人,很合我的脾性,所以,当他们提议的时候,我便欣然接受了。”

“能找到和你脾性相投的人很难得,有个长辈能照顾你也算不错。”唐虞并不作他想,脑子里还想着止卿的事儿。

“依你义父所言,止卿的来头应该不小。这些日子我在皇子所,虽然只教皇子和太子音律和诗词,但文史政治一类却也涉及了一些。漠北之地虽然有部落无数,能独占一片绿洲的却极少。看来,止卿的父亲应该是亚拉罕部落的酋长才对。”

“你知道?”子妤有些激动地起身来,拉了唐虞:“那个什么亚拉罕部落,若酋长真的是止卿的父亲,那就好办了。我本想找皇帝帮忙的,可有了这条信息,王司徒就能按图索骥地去寻找了!”

“漠北部落的酋长从没有过中原人担当,即便是止卿的父亲娶了老酋长的女儿,以漠北的规矩,也应该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部落公主继承王位。”唐虞摇摇头,有些不确定:“所以,除非止卿的父亲隐藏了身份,否则,这绝不可能。”

“那止卿和他父亲岂不是危险了!”子妤心头“突突”直跳:“若止卿找到了他的父亲,两人的身份一旦败露,那些部落会怎么惩罚他们?会要他们的命吗?还是只是驱逐他们出境?”

“这我也不知道......”一抹凝重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唐虞稳住子妤的双肩:“但我知道的是,若涉及两个国家的利益,要想止卿能安全归来,就只有求助于皇上了!”

“我这就入宫!”

子妤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王司徒父子不告诉我这些,肯定是不想我担心。既然你都能了解得如此清楚,他们又岂会不知!”

一把将子妤抱住,唐虞想让她冷静些,只低声在她耳畔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你告诉我,除了找皇帝帮忙,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子妤抬眼,眼底有着一丝慌乱和无尽的担忧:“止卿就像的我亲哥哥,我不会允许自己看着他去送死的。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他像你的亲哥哥,却实实在在是我的亲徒弟!”唐虞沉声道:“我不是不让你去求皇上,只是换一个人,让我亲自去求。”

“你......”子妤有些不明所以:“你以何立场?”

“我不想你欠他太多。”唐虞眼里闪着动人的微光:“我知道你不到逼不得已不会轻易再见皇帝。”

“子沐......”子妤真的很感动,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这样,让自己有甘愿放弃一切和他在一起的强烈想法。

轻抚着子妤的脸庞,唐虞柔声道:“身为皇子师,同时也是止卿的老师,我有立场去见皇上。求他从两国之间安危的角度去解决这件事。”

“他真的会?”子妤有些犹豫。唐虞所言的确是个可行的途径,但说服力够不够,这让她很不确定。

“他不是昏君,一定程度上,他还算是个明君。”唐虞示意子妤放宽心:“若是他不愿意采纳我的进言,你再去求他相助也是一样。”

“我希望,他能听进去你的话,那样或许我会对他有几分改观也说不定。”子妤眼底掠过一抹怅然若失的神色,对于皇帝,她也始终没法把他当做“父亲”来尊重,来爱戴。能够少些和他之间的牵连,子妤自然愿意。

“事不宜迟,我这就准备一下进宫。你好好在海棠园休息,最后再整理一下行礼,毕竟今晚之后咱们就要启程,劲量不要耽误了......婚期”

说道“婚期”二字时,唐虞脸上流露出了少见的羞涩神情,这让子妤原本凝重的心情变得一松:“放心,耽误不了。难道误了婚期,你就不娶我了吗?”

“皇命难违,小生岂敢!”唐虞斜斜一鞠身,做了个标准的戏曲动作,看起来潇洒倜傥至极。

“那我去小厨房包饺子,等你今夜回来一起吃年夜饭。再点了爆竹,咱们一起守岁!”

子妤被她逗得展颜一笑,犹如寒冬里盛放的海棠花儿,红彤彤的脸庞几乎暖烫了唐虞的心。

......

唐虞走了之后,茗月和子纾双双而来。

手里提着剁碎的猪肉牛肉,还有香葱、白面一应俱全,子纾咧着嘴笑得极为开怀。而一旁的茗月却含着几分羞涩的笑意,时不时抬眼看一下身边高大英挺的子纾,眼底浓烈的情怀显露无疑。

看着这一对小情人在面前一起擀面、包饺子,子妤乐得自顾泡了一壶茶坐在美人榻上,悠闲地一边看他们两人打情骂俏你侬我侬,一边思考着关于止卿的事儿。

“咦,姐夫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他人影呢?”子纾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和子妤闲扯。

“去!唐师父就是唐师父,还没成你姐夫呢!”子妤笑着呵斥了子纾一下:“乖乖包饺子,记得把唐师父那份儿也一起准备了,他要回来和咱们一起用年夜饭呢。”

“真的!那就好!”子纾脸上露出了极高兴的表情:“止卿哥走了,至少还有个未来姐夫可以陪我吃酒,真好真好!”

子妤顺手丢了个枕囊过去砸了子纾一下:“可不许你和唐师父没大没小的。茗月,今晚你可得看好了他,免得丢人。”

“今晚我要帮着照看阿满姐,钟师傅回了老家去接小福,阿满姐肚子太大,我可没闲工夫管这个缺心眼儿的!”

茗月掩口直笑,趁机也打趣儿了子纾两句。

“对了,阿满姐也该来了吧。”子妤听见茗月提及阿满,这才想起,赶忙翻身下床:“我去接接她,昨儿个落了夜雪,地上滑。”

说着,子妤已经批了厚厚的棉披风往外走去。

章三百零二 冰释前嫌

年节到了,戏班里头虽然大多是签了死契的,可只要有家人,花夷都会放他们回去吃个团圆饭再回来。反正官府那里都有文书,而且卖身契是和内务府签的,身份地位和那些卖身为奴的不一样,上了五等还能领些微薄的俸禄,就算有人想走,也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冷冷清清的戏班大院儿妤还有些不适应,走在湿润的青石地上,感觉身后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回头一看,却很快被一阵寒风给吹干了,什么也不剩。

这让子妤想起了身边的这些人,王修也好,唐筝也好,还有已经香消玉殒的青歌儿也好......他们虽然都曾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脚印,但始终什么也算不上,脆弱地经不起一阵风过。

可止卿不一样,他这些年来对子纾的照顾,对自己全心全意的爱护,比亲兄弟还要亲。

子妤已经下定决心,若唐虞的请求达不到让皇帝点头帮忙寻人的目的,自己势必要亲自上门,哪怕用生命来换取,也在所不惜。

只是这种想法,子妤对唐虞有所保留罢了。男人,总是会有一丝占有欲的。止卿虽然是唐虞的亲徒,但自己更是他的未婚妻子。如果在其他男子的事情上自己显得太过冲动和不顾一切,在子妤看来,这是对唐虞的不公平和不尊重。

所以当子妤听到唐虞要帮忙解决时,心里真是有些说不出的感动和一抹想要完全依靠他的感觉。这些年来自己独自面对一切,或许有人能挡在前面替自己操心,替自己分忧,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想着想着,子妤已经来到了南院的门口,一眼就瞧到阿满正从房间出来,摸出钥匙将门锁扣上。

“阿满姐,小心!”子妤见她肚子高高隆起,厚厚的棉衣几乎都罩不住了,动作也显得笨拙迟缓,赶忙小跑着上前扶了她。

“我不过是孕妇而已,又不是什么病人,你们一个个的都这样,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的很。”阿满嘴上这样说,却笑眯眯地任由子妤牵了自己的手,小心地下了台阶来。

将阿满挽得紧紧的,子妤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嘟囔道:“我可不是担心你,是担心我的小侄儿被你摔倒了提前蹦出来。”

“这家伙,知道它父亲走了,不安分的很呢,天天折腾我,连觉都睡不好。”阿满低首,面含幸福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就连抱怨,那语气听起来也像是在和肚子里的宝宝轻柔细语。

“对了”阿满拽紧了子妤的手臂:“你还没告诉我,四师姐在司徒府过得怎样呢?她是瘦了还是胖了?虽然我看得出她气色极好,但还是想晓得她的夫君待她好不好。”

“四师姐很好。”子妤笑着,细细给阿满讲起在司徒府和塞雁儿见面的事情:“她不但气色极好,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呢。浑身上下满满地都是少奶奶派头,府里的下人也很尊敬她,司徒大人也待她一如己出,只是......”

“只是什么?”阿满侧头看着子妤,见她面露难色,心下一紧:“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别瞒着我!”

“阿满姐,你可知四师姐嫁的是什么人家?”子妤不像太过直接,万一让阿满担心就不好了,毕竟她可是怀了足足九个月的孕妇,要是动了胎气,这大过年的连个稳婆都不好找。

点点头,阿满眼底浮起一股子涩意:“是王司徒的独子......他......听说身子有些不好,可到底不好到什么程度,四师姐不肯说。外头的人也不清楚这些高官豪门家中的隐秘之事儿。”说着,阿满重重捏了捏子妤的手:“你去这一趟,见了司徒少爷没有?他到底有什么隐疾?四师姐不会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吧!”

“呸呸!”阿满刚一说出口,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瞧我这张嘴,不算不算,老天爷,您可千万别听进去了。”说完,还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犹豫着要不要将司徒少卿的真实情况告诉阿满,子妤蹙了蹙眉,可想着塞雁儿那么心甘情愿,司徒少卿待她也是爱护有加,一时间却有些不愿打破这些存在自己心底的美好景象,便道:“只是带了些出娘胎就有的先天之症罢了。不过四师姐知根知底,司徒府也没有给她隐瞒。她既然嫁了过去,如今也过得很开心,咱们就不用太过杞人忧天了。”

“四师姐这一辈子都要强,在戏班一直被大师姐压着不能出头,如今寻了门表面光鲜的好亲事,我真希望她能幸福才好。”阿满说起来,语气有些唏嘘,眼角也带着几分微微的湿润。

知道阿满和塞雁儿的感情亲如姐妹,子妤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向她吐露实情。其实在自己看来,塞雁儿嫁给司徒少卿,恐怕早就想开了。

身为司徒府的少奶奶,虽然夫君命不久矣,但她的身份地位却并不会因此而减弱半分。若能在这一两年里怀上孩子,她将来就是司徒府正儿八经的女主人。若是怀不上,相信王司徒也会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在她的名下,将来承继香火,侍奉她终老,她一样能稳坐司徒府女主人的位置。

像塞雁儿那样的女子,需要的恐怕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婚姻。婚姻背后能够带给她的巨大利益,这才是吸引大的最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