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脸色显得有些不大自然,吱吱唔唔地说:“哥哥提那些做什么?家里虽有几亩地,但如今天时不好,一年也出不了几斤粮食,卖得那点钱够什么用?你离家多年,老家的人虽听说你在衙门里当差,却又不见你回来,都只当我吹牛,背地里看不起我,我不知受了多少气呢!”

青云在门外听着,心想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西北是闹了旱灾没错,可清河本地尚且风调雨顺,更何况是刘谢的老家还要再往南走?听刘谢提过,他家的田地虽不是上好,但也不差了,算是中等,几十亩中等的田地,出产的粮食怎会少呢?这刘明定是隐瞒了什么要紧事!

这时,刘明已经扯开了话题,向刘谢提起了另一个要求:“哥哥虽然不是县太爷,但大小也是个官了。不如我就留在这里帮你吧?给你打打下手,跑腿办事什么的,或者你直接在衙门里给我寻个差事,让我也能挣几两花销?”他听人说,衙门里的差事可是肥差呢,靠着做主簿的哥哥,还不收钱收到手软么?

刘谢怎肯答应:“县衙里的差事哪有这么容易当?你还是安心读你的书吧,怎么也得中个秀才,才好去见父亲。当年父亲临终时,一直念叨着你的功名呢。进了县衙做小吏,别的不说,科举这条路就要断了,将来子子孙孙都出不了头,何苦来哉?”

刘明不以为然:“便是考上了秀才又如何?咱们村东头那个穷秀才,虽有功名,却只能做个穷教书先生,教几个蒙童,连顿肉都吃不起。我宁可做个小吏,不但吃穿不愁,出门在外,也比秀才威风得多。”

刘谢叹了口气:“你这么想,就辜负了父亲临终前的期望了。也罢,你且在这里住些日子,等过了年,我再给你寻个差事,你试试看做不做得来,但要进县衙却是免谈!衙门里的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一个位置都没有,你要进去,就得有人出来,还要给顶首银。眼下我哪里拿得出这笔银子来?还是别做那等犯众怒的勾当为妙。”

刘明忙道:“哥哥如今是堂堂主簿了,给自家亲兄弟寻个差事,还要给什么银子?”

“规矩如此,县太爷要家人做门子,还掏了钱呢。我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

刘明眼珠子一转:“即便要给银子,也没多少,哥哥何必哭穷?光看这大宅子,就知道你如今发达了。我还听说你在西城门外有好几家铺子呢!方才进城时,我特地叫车夫拐过去看了,好生热闹!那几家铺子的生意都极好,哥哥一年少说也能挣上几百上千两的,给兄弟分点好处又算什么?难不成你在这里享富贵,却叫弟弟在老家受穷不成?你也有脸面去见爹娘!”

青云听得冷笑,刘谢一听就慌了:“谁跟你胡吣的这些话?!这宅子是我干女儿表兄的宅子,我不过是租了一进院子住罢了,怎会是我的宅子?西城门外的铺子也是我干女儿的,况且她也不过是房东而已,铺子都是别人的,与我更不相干。你休要胡说!”

刘明哪里肯信?他道:“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那干女儿是流民出身,你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她哪里有银子买铺子?”又露出了那副猥琐的嘴脸:“依我说,哥哥也太好心了,真要收留,让她做个丫头也就罢了,还做什么干女儿?我方才仔细瞧过了,虽然年岁小了些,但也是个美人胚子,养几年,正好收房,哥哥也好再添几个亲生的儿女,岂不比认个干女儿强?若是哥哥不愿意,索性就便宜了弟弟,若生了儿子,就过继给哥哥,给你养老送终。”

刘谢的脸顿时涨红了,青云也等不及他发作,就直接闯门进去,冷笑道:“刘二叔真是个读书人吗?居然连人伦都忘了!我认了干爹,就视他如亲父,也叫你一声叔叔。你做叔叔的还想纳侄女做妾?怪不得你不去考科举呢,原是知道自己考不中,即使侥幸考中了,也要因为失德而被革了功名,还不如早些死了心,也省得丢自家的脸面!”

刘明顿时嚷起来了:“你这丫头好生无礼,我哥哥是你恩人,收留了你不说,还让你过好日子,你倒拿大起来了,还对我呼呼喝喝的。你要是不肯听话,就给我滚出去,我哥哥才不养白眼狼呢!”

青云一仰头:“要滚出去的是你!这是我表哥的房子,你当你自己是谁?!”又转向刘谢:“干爹,他说话太过分了,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要是轻易饶了他,日后也没脸面见人了!”

刘谢忙安抚她:“好孩子,他是个浑人,不懂事乱说话,你别与他一般见识,待我教训他。”便骂刘明:“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青姐儿虽说是随流民们一道从西北来的,却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里十分富贵,她与我认亲时,本就过得不错,衣食不愁,不过是与我投缘,方才认了父女。如今她亲人寻了来,置下这处房产,也是她念及与我的情份,想着我在县衙没有地方住,便让我也搬了进来,一个子儿的房钱也不用我出。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相处得也好,你一来就胡说八道,要是传出去了,叫我如何见人?!”

刘明嚷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么?你堂堂一个主簿,居然还没地方住,要干女儿施舍?!”

刘谢着急得不行,青云在后面冷笑:“干爹也别急着跟他争辩,反正清者自清,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知道是谁在胡说八道。我要是您,就问清楚您兄弟,老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您老家不是一向风调雨顺吗?怎么就天时不好,田地没有出产了呢?一年少说也得有上百两银子的入息。您兄弟却是来投奔您的,连几钱银子车费都付不起呢!”

刘谢一顿,转向刘明,刘明脸色僵硬地道:“这是我们刘家家务事,与你何干?!”

“确实与我不相干!”青云扭头就走,“你就慢慢跟干爹交待吧!”

刘明看着刘谢,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衙役来敲门了:“刘大人!府里钦差有令下来了,县令大人叫你去呢!”

第四十七章宿怨

上司的召唤要紧,刘谢没有再继续追问刘明,先去了衙门,只留下青云与刘明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儿,刘明先冷笑道:“死丫头,别以为有个什么表哥,就能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你如今认了我哥哥做干女儿,我就是你叔叔。若你是个丫头,我要卖你还得问哥哥找身契,你既是我侄女儿,我卖了你,哥哥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青云也冷笑回去:“你哥哥不在这里,我说话也用不着客气。他是我干爹,却不是亲爹,我好好的良民,他要卖我尚且要吃官司,更何况是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二流子?!你再对我说不三不四的话,我也不用惊动干爹,直接出门叫人将你扭送见官,就说你意图拐卖良家妇女,也送你到大狱里玩一圈,再请狱吏好好招呼招呼你,等干爹发现,黄花菜都凉了,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你敢?!”刘明狠瞪她一眼,“等我哥哥回来,定不会饶你!他可是个官,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砍了你的头!”

青云嗤笑出声:“我就知道你是个法盲,真是的,没有知识好歹要有常识,没有常识得要懂得掩饰。你以为县衙里随便一个官就能审案子判人死刑了吗?更别说干爹不会做这种蠢事,你只管去找他,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刘明气得直接往外走:“我这就去找他!我是他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兄弟,我就不信他会偏着你!要真是那样,我就不认他这个哥了!”

青云凉凉地在后面挥手:“慢走不送了,这一出门,可就别回来了啊,都要跟我翻脸了,还住我家的房子干嘛?!”

刘明一听,顿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瞪青云:“我等哥哥回来再说!”然后又回到屋里,四处转了转,找到刘谢的卧房,往床上一躺,开始呼呼大睡。

青云啐了他一口:“看在干爹的面上,我就暂时收容你,你要是赶闯到别的院子去,我就连干爹也不告诉,直接拿扫把赶人!”扭头就走。

她说不理就不理,还为了预防万一,拿大锁头将刘谢院子里的两间厢房,以及书房、卧房里放了值钱物件的柜子、箱子全都锁了,当着刘明的面把钥匙放进自个儿的荷包里,出门就将院子也挂上了锁。等到刘明察觉到她锁上的是什么地方,追出来讨钥匙时,已经连院门都出不去了,急得猛敲门板大喊:死丫头!你锁我在这里做什么?!”

青云在门外道:“你不是个好人,我怕你趁干爹不在,胡乱动他的东西,等他回来我不好交待。反正你也累了,就好生歇着吧,干爹回来了,自会放你出来。”说罢就走了。

曹玦明当初买下这个宅子时,因为早就说定了他住前院,刘谢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青云和高大娘住第三进的后院,为了隔绝男女,也为了刘谢出入方便,这第二进的院子与前后两进院子的通道是封上的,只在东边另开一个小门,连接东边夹道,除去前院是每个人进来时必定经过的以为,三个院子可以说是彼此相对独立,又可由夹道相通。青云锁的就是这个东小门,刘明现在除非翻墙,否则插翅难飞了。

刘明不停地在院里大嚷大叫,谁也没搭理他,连高大娘在夹道走过时,也只是冲着门撇了撇嘴。刘明喊了半日,又饿又冷又渴,忙在院子里四处搜寻,可惜这院里没有独立的厨房,只有正房桌面上还有一小盒刘谢吃剩的点心,以及青云不久前才送来的热茶水。他就着茶水吃了点心,仍觉得不足,认为自己的哥哥做了官,自己就该享大福的,如今会受苦,完全是青云所害,心下便开始盘算,等哥哥回来后,要如何告状,如何报复青云。

盘算了半日,已过了饭时,竟没有给他送饭来,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后院里青云在跟高大娘笑着说今日的炖鸭子做得好,馋得口水直流,肚子咕咕叫,实在忍不得了,便又到处去翻箱倒柜,想着哪怕找不到吃的,找些值钱东西,等哥哥一回来,放了自己出去,就拿着出去换了钱,到酒楼里大鱼大肉也好。偏偏他能打开的箱柜,里头都没什么值钱东西,可能有值钱东西的地方,又被青云上了锁。

他最后只能从哥哥衣柜里翻了几件半旧的绸缎衣裳和两件棉袄,先挑好的一身给自己换上了,其他的就找了块大包袱皮包起,又穿上了刘谢的官靴,戴上了刘谢的皮帽,还找到刘谢夏天时用的一把折扇,见上头的扇坠似乎是玉做的,值点儿钱,忙一把揪下了塞进袖子里,然后将折扇往腰间一插,对着铜镜照上半日,觉得自己很有富贵风度,出去了定然能威风一把,便觉得腹中也不象先前那么饥饿了。

却说青云这边,原是恨刘明说话不干不净的,对自己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也会生出不良想法,决定要好好出口气,也顾不上刘谢会怎么说,就依着自己的想法教训了刘明一顿。她本来以为,刘谢总会回来吃晚饭的,刘明顶多饿一顿,只能算是小惩大戒,刘谢知道了也不会怪她。谁知道刘谢一去不回,直到天色擦黑,仍然不见踪影,她向左邻右舍打听,才知道所有的衙役都不曾回家,显然还在衙门里忙着什么。于是她就纠结了,刘明那边,她到底要不要送饭去?

大冷的天,院子里只有一个火盆,饿一顿就够难受了,饿两顿会不会出事?

高大娘见她纠结,便对她说:“你要是担心,我给那人送些吃食就是了。他虽可恶,好歹是刘大人的兄弟,总不能真饿着他。”

青云扁扁嘴,犹豫了一下,几乎就要点头,这时前院传来声音,却是曹玦明带着半夏与麦冬两个回来了。

青云欢欢喜喜地和高大娘一起迎了出去,忙前忙后地给他们端热茶、烧炭盆。青云还说:“饿了吗?厨房已经做好饭了,我这就给你们拿过来!”曹玦明忙吩咐半夏随她一起去。

他们离开后,高大娘便小声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曹玦明,末了道:“青姐儿是小孩子家脾气,也不管那人是谁,心里恼了,便将人饿了半日,想来刘大人回来了,知道他兄弟都做了些什么,便是心里不高兴,也不会太过责怪青姐儿。只是那人与他到底一母同胞,只怕青姐儿最终还是要忍下这口气,与他在一个宅子里住着,日日相处。那人是个浑人,不懂规矩,又记恨青姐儿,小曹大夫不如想法子震慑他一下,总不能让他觉得自己真能卖了青姐儿。”

曹玦明的脸色早已是铁青了,缓缓点了点头:“大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青云带着半夏拿饭菜过来了,众人一起吃了饭,又喝了口热茶。青云见刘谢还没回来,便叹了口气:“算了,我给那个人送点吃的去,省得饿坏了他,干爹心里埋怨我。”

曹玦明抬手拦着没让她起身,微微一笑:“让我去吧,既是刘大人的兄弟,我身为主人家,怎能不去见一见?”便让麦冬拿了食盒,装了一砵饭、两碗菜,另有一壶热茶,随他去了。

青云看着他消失在夹道里,凑近了高大娘小小声说:“我怎么觉得曹大哥好象是去寻仇的?”

高大娘嗔她一眼:“你这哥哥疼你疼得紧,知道你受了别人的肮脏气,怎会不为你出气?你别管了,等刘大人回来了,你也只管让小曹大夫出面说话!”

青云眨眨眼,捂嘴笑了。曹玦明的护短行为还是让她很窝心的,她心里是既温暖,又快活。

也不知曹玦明与刘明都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后者就灰溜溜地出来了。虽然看着青云的眼神仍旧说不上善意,却敷衍地向她作了个揖:“今日我不懂事,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勿怪。”

青云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曹玦明在旁淡淡地对刘明道:“你既然知道错了,日后就别再犯,在刘主簿面前,也别胡乱说话才好。我们家虽顾念刘主簿对小妹的照应,帮他谋得升迁,但要是他被你这兄弟蒙蔽,不知好歹地胡闹,我们既能叫他升上去,也照样能把他拉下来。你可记清楚了?”

刘明缩了缩脖子,不甘不愿地说:“知道了。”

他问了刘谢的去处,得知后者还在衙门里办公,很快就回了二进院子,不一会儿,便背着个大包袱出门去了。

青云看着他离开,忙回头问高大娘:“他背的那个包袱好象是干爹的吧?这么一大包,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记得他来时只带了个小包裹而已。”

高大娘则啐了刘明的背影一口:“还能是什么?肯定是从刘大人屋里搜刮出的。”

青云吃了一惊:“他能拿什么东西?我明明把放了贵重东西的箱柜都锁了,连干爹放好一点儿的笔墨纸砚和书本的柜子也不例外。”

“刘大人的衣裳都是好的,或是茶壶茶杯烛台之类的物件,也值不少银子呢。”高大娘叹息着摇头,“刘大人这么老实的好人,怎么会有个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兄弟?!”

青云忙去了刘谢的屋里一瞧,果然看见今日上茶时用的茶具都不见了,柜子里也少了几件衣裳,刘谢平日常用的一个杯子也不见了踪影,便忍不住跺脚:真该死!他拿别的就算了,怎么还拿走了我给干爹新做的棉袄?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冷了,只有一件旧棉袄,不是存心叫干爹冷死吗?!”

刘谢对自家兄弟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此刻正坐在周康办公的屋子里,与对方对坐着发愁。

钦差已经到了淮城,下令传周康前去问话,而且还指定了淮城府治下另一个县的县丞过来暂代县令之职,同时,他还命钟县丞与主簿刘谢陪同县令周康一同过去。

这种事是不常有的,周康并非在公务上犯了什么错,只是个人被疑与淮王藏宝失踪一事有关联,可是所谓的财宝失踪,也不过是推测而已,要提审也是提审周康一人,为何连县丞与主簿也叫了去?更别说主簿刘谢在事发时根本就不在县城里!

很显然,钦差还未开审案子,就对案情有了自己的看法,对于周康的下属,也都持不信任的态度。

屋里沉默了许久,终于,周康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你和老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这位钦差乔大人,应该是我的熟人,一向与我有些宿怨的。”

是什么样的宿怨?说来也是一盆狗血。周康的妻子周王氏,是虞山侯府的庶女,自幼养在嫡母跟前,由于没有嫡姐,因此在外人面前也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千金。那位钦差乔大人也不是别人,却是定国公府的一个庶子,生母很是得宠,前程似乎很是看好。周王氏当时还未定亲,看中了定国公府富贵,哪怕是个庶子,也乐意嫁,便与这乔家的庶子眉来眼去的,生了情意。那庶子的生母已经有失宠的迹象了,他便想着与虞山侯府联姻,给自己找个好岳家,也能给自己添点底气。这门婚事,可说是两厢情愿。

可偏偏在这时,周康中了进士,又在殿试时投了皇帝的缘法,一时很是风光。虞山侯想起他父祖皆是个人物,虽然一度家道中落,但也是正经世家出身,兴许能给自家添个助力,便在不知道庶女心思的前提下,手快脚快地将她许给了周康。

周王氏嫁给周康后,生活一下从富贵落入小康,怎么想怎么委屈,跟周康的感情始终说不上好。而周康听说过些风言风语,也对妻子的态度有些硌应,但随着儿女先后出生,他也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他夫妻俩可说是抛开了往事平静度日,但乔家那个庶子的处境却不大妙,由于丢了虞山侯这门可能的姻亲,他被嫡母很快地结了一门不大如意的亲事,没多久,生母也被气死了。因此他如今作为钦差奉皇命前来审理周康的案子,便有些不一样的意味了。

刘谢听完了这番内幕,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那乔钦差眼下对周太太抱什么态度,只说他与周康之间这点宿怨,是否能公平公正地审案呢?如果周康因此而倒了大霉,是不是太冤枉了点?

第四十八章隐患

刘谢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大人在京城亲友不少,不知可有消息传来?虽说从前有些宿怨,但大人本不知情,那位钦差大人其实也怪不到大人头上。”

周康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冤枉,若我早知道他二人彼此有意,一定会劝说家慈推掉这门亲事的。本来,我们这样的人家,就不该娶庶女,只是家慈盼着我能在朝中得些助力,才为我结下一门勋贵姻亲。”

原来是父母之命。刘谢更加觉得周康无辜了。说起来周太太跟那乔大人是私订终身,本不合规矩,不禀告父母正式订亲就算了,怎的还怨上了不知情的人?其实王家与乔家,一个是侯府,一个是国公府,双方又都是庶出,明明是门当户对,若早跟长辈说了,订下亲事,哪会有后来的变故?刘谢想起那位总是端庄凛然、高傲冷淡的上司太太,心里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鄙夷。

周康不知道下属在腹诽自家老婆,又再叹息几声:“我听说虞山侯府与定国公府平日素有往来,也不知旁人是如何跟那位乔大人说的,总之,过去十多年,我在京城每每遇上他,总是不欢而散。我心里其实也有过怨言,但念及一双儿女,也就罢了。”说到这里,他坐直了些,“这都是十多年的旧事了,想来那乔大人不过是要拿我出一口气,对你与老钟更是迁怒而已,你们陪我走一趟,等他问过话,自然就放你们回来了,你不必太过担忧。”

真能这般顺利么?刘谢心中有些没底,但还是笑着应下。

时间已晚,周康想到刘谢可能是头一回见钦差这种人,心里难免敬畏,便与他说了些乔大人为人处事的传闻,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刘谢又倒回来给他介绍了府里几个官儿的性情喜好,给他做个参考,然后就告辞了。不过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顺路去了钟县丞那里,把周康告诉自己的话照样给对方说了一遍。当然,关于周太太未婚时的那点子春闺秩事,就不必提了,他只是含糊地说钦差乔大人与周康有些宿怨而已。

钟县丞这两日越发显得憔悴了,据说他太太的病情已经到了危急时刻,他日日守在病床前,半刻都不敢离,大夫也搬进了县丞宅里长驻,以防万一。谁知这时候钦差还要召他去府里问话,他急得唉声叹气,只拿一双眼睛看刘谢,眼神里透着满满的愁苦:“刘老弟,钦差相召,按说我是一定得去的,可你也知道我家里如今是什么情形。若我走了,家里除了一个孩子,就只剩下大夫,实在不方便得很,万一外头有闲话,岂不是要逼着我太太去死么?”

刘谢也很为他发愁,不过不是担心钟太太的名声。虽然大夫是外男,但钟太太都病得快死了,又有一堆男女仆妇围着,谁会闲得没事干胡编乱造些闲话出来?但是钟县丞一走,家里的事就要落到他小女儿头上,确实叫人担心。印象中,钟家的小姑娘远不如自家干女儿稳重能干呢。

刘谢只能安慰钟县丞:“周大人说了,钦差叫我们去,只是问个话。钟大人只管把家中实情告知钦差,想来乔大人不会不体谅的。淮城离这儿不过几十里路,若是顺利,两天就能回来了。”

钟县丞看着刘谢,表情似乎更加愁苦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沉默半晌,发现刘谢一直陪着自己叹气,他只好说:“但愿一切如刘老弟所言吧。”便端茶送客。

刘谢回到家中时,已是月上中天。高大娘早已睡下,青云窝在前院的诊断室里,陪着曹玦明整理药材,偶尔问些药理之类的知识,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干爹你可算回来了!吃饭了没有?厨房里有面条,我给您煮一碗来?”

刘谢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了,笑道:“我还没吃饭呢,不拘什么,只要是热的,能吃饱肚子,随便做了来就是。”又问刘明:“我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