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说:“赵老哥,我爹和我跟你一家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从前你有难处,我们家可从来没推托过,出钱又出力,你如今发达了,难道就丢下我们不管了么?”

还有人说:“赵管事,几年前你在修房子的款项上头做的手脚,小弟看见了也没出声,就是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份上。就冲小弟帮过你这忙,你怎么也得带揳小弟一把!”

最后连赵泰昌在镇上住的堂兄弟也闻讯赶来了:“昌弟,我们都是自家人。万没有你发达了,带外人上任却把自家人撇一边的道理,若你真这么做了。祖宗也不能答应!”

赵泰昌被烦得头昏脑涨,私下冲妻儿发火:“我不是说了别声张么?你们怎的这么快就把事情传出去了?如今闹得这样,若是最后我没得差事,岂不是要叫人笑话死?!”

他老婆闻言不高兴了:“谁传出去了?自打你回来说了这事儿,我跟孩子们就一直在收拾行李。连门都没出过,即便有人将事情传出去了,也不是我们干的,你冲我们娘儿仨发什么火?!”

赵泰昌想想也是,便怀疑到家中仆人身上,恼火地喊了仆人们来训话。但还没训完,又有人来了,他只得让人散了。专心招呼客人。

其实他很想把这些上赶着攀关系的人都丢出去,若他需要帮手,等差事到手,他自会回来寻人,可现在他还没拿到差事呢!若因为这些人总是来打扰。误了他的行程,害得他那上好的差事叫人捷足先登。那可怎么办?可他又不敢真翻脸,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若得罪了这些从前帮他做过事的人,万一他们把他贪银子的事捅出来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竹篮了打水一场空了?为防万一,他暂时还不能跟这些人闹翻了。

就这样,赵泰昌住的院子再也没断过客人,有的人来了一次见没成事,回头又再来,或是拉上亲戚长辈,或是与其他有同样心思的人结伴,也有人拿了过去藏起来的赵泰昌罪证找上门威胁,总之,赵泰昌一家烦不胜烦,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到青云等人的眼中。

老罗资历最老,曾经多次护卫皇帝一家到这庄园上小住,庄园护卫司的人,可以说与他最熟,对皇帝的忠诚度也很高。经他一番劝说,护卫司中的二十余人已经明白了圣意,坚决地站在了青云这一边。他们本就在庄园上住着,出门行走是不会惹人注目的,自然很容易就弄清楚了都有谁去找过赵泰昌,谁又与赵泰昌关系密切,谁被赵泰昌婉拒后愤愤不平地表示过自己手里有他的把柄…最后这些情报通通都被报到青云面前。她稍稍做了归纳整理,就将曾经参与贪腐行为的人以及有可能出卖庄园主人的人都列出了名单,交到老罗手中。

老罗又从名单里挑中两个耳根子最软的,派了相熟的护卫去私下劝说,让他们到青云面前求恩典——原因是赵泰昌回绝众人的理由,就是不方便求主人家放人随他离开,但如果众人自己离开了庄园,赵泰昌就没有理由拒绝带上大家了不是?等那两人求上了门,青云傲娇一番,表达了自己的不悦,就干脆利落地放人了,连身价银子都赏了他们。待那两人兴高采烈地回头找赵泰昌,后者再也没理由拒绝,又急着进京,只能拿话虚应着,表示愿意带他们走,庄园里其他人都后悔不已,有心走的都纷纷跑去找青云求恩典了。

青云又趁热发了一番娇客脾气:“我知道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了,只是你们可别后悔!一旦出了我这门,想再回来就是做梦!”

众人心里都觉得皇家盐场比庄园更有奔头,至少银子会更多,哪里会想到什么叫“后悔”?一得了身契就忙不迭收拾行李去了。赵泰昌见势不妙,也生怕去京城迟了会叫人占先,便急急带着老婆孩子,满满当当驾着几辆车离开了庄园。至于被他抛下的众人,有急着追上去的,也有气得原地跳脚骂人的,还有打算把家小都安排好了,再跟着进京的,但青云发了话,他们不再是庄园的人了。不许再住庄子上,这些人只好拖家带口,带着家当,跑附近镇子上找地方落脚去了。

对于他们带走的钱财,青云倒是不怎么在意,等皇帝将来空出手来收拾他们时,带走的东西迟早会收回来,当日皇帝老爹就说过了,这些蛀虫家里查抄得的财物,统统要归入庄园账上的。哪怕是收不回来了。青云也不在乎,眼下还是先保证自己身边的安全要紧。

庄园里的人一下就去了三四十个,仿佛空荡了许多。但也清净多了。青云重新要了奴仆名册,对比自己做的人事资料,一个人一个人叫了来问话,又请老罗等人坐在一旁帮忙考察,最终把其中看上去最可靠老实的人都重新安排到重要的位子上。那些看上去心思不定正有意观望、又或是有心离开却又没有底气说服赵泰昌的人,则领了不甚重要的闲差。如此,庄园虽然少了许多人手,却依旧能运行如常,甚至比之前更有效率了。

青云特别将自己居住的正院布置得如铁桶一般,除了尺璧等五个大丫头外。就只有孙、李两位嬷嬷可以住在院内,其余人等全都要迁往仆人居住区去。正院外围,又有一圈护卫。可说最安全不过了。外头的大厨房只负责庄园内仆人的饮食,青云另在正院后头收拾出几间屋子来,辟作小厨房,专作她这正院里的人以及护卫们的饭菜,每日菜蔬都是从大厨房另拨过来的。

至于赵、钱两位嬷嬷。青云安排她们去管针线房与香药司。当然,这只是听着好听的而已。这两位仔细说起来。一位是赵泰昌的堂姑母,一位也是他的关系户,虽然没有跟着赵泰昌离开,但青云委实信不过,索性把她们都迁出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这一步,青云可说已经把庄园上下都整治得差不多了,虽然说不上十二分的稳妥,但也轻易不会叫人钻了空子。为了扫除后患,老罗让石明朗带了一半护卫,趁夜赶去京城,在城门外截住了因为城门关闭而被堵住前路的赵泰昌,将这势单力薄的一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绑去了别处——至于是哪里,青云没问出来,不过老罗说他们只是把人关起来,等候皇帝发落,不会全杀掉的。

而那些追赶赵泰昌而来的人忽然失了追踪的目标,又被石明朗故意留下的线索误导,以为赵泰昌是存心要甩掉他们独个儿享富贵,都十分气愤,纷纷想尽办法要如何进城,如何打听赵泰昌的消息,如何说服他——甚至是如何坏了他的差事;也有人打了退堂鼓,想要回庄园去,可想到青云有话在先,不会再接收他们,又埋怨起同伴先前说话太过绝情,以至如今不好回转——如此不一而足,就不细表了。

完成了这件大事后,距离皇宫发生大火,已经过去了三天,老罗留下了周仕元保护青云,自己和石明朗骑快马离开了庄园。青云问他们要去做什么,他们只说是皇帝有旨意,没有说实情。青云也懒得细问,便由得他们去了。

但他们的离开使得青云再次担忧起京中的局势。她这几日仗着有老罗等人作保,皇帝老爹又确实发了话,曾两次出庄园到附近镇上去,找一家热闹的茶馆,要了个大堂里的隔间雅座吃了半日的茶点,也听了茶客们半日的闲话。但茶客们说的大都是镇上的鸡毛蒜皮,偶尔有涉及京中大事的,也只是皇宫起了大火——怎么起的?湘王世子放的——为什么放的?因为湘王世子调戏逼淫宫女被人发现了,慌乱间打翻了烛台。于是湘王世子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湘王在宫门前嚷嚷的行径也为人所不耻,但后续的事就再没人知道了。

青云之前听过周仕元的版本,自然知道这种传闻有多不尽不实,但效果倒是差不多。湘王世子德行有亏,自然无望做储君了,事情不涉及皇位之争,也没把卢妃有孕之事传扬得天下皆知,为她腹中胎儿做了免费的宣传。青云心想,如果能把京里那些有心谋反的人安抚下去——或是镇压下去,风波大概很快就会过去吧?

但事情似乎没那么容易。老罗走后的第三天,附近的镇上忽然出现了许多官兵,他们是过路的,要往京西大营去,说是要接替京西大营的统领之位。镇上的茶客私下议论纷纷,他们这镇子离京西不算远,自然听过那里的统领为人如何,从不曾听说他犯了什么事,怎的忽然要换人?

青云沉着脸结了账,带着周仕元及几名护卫火速离开茶馆,返回了庄园。周仕元见状,以为她在担忧帝后安危,便道:“姑娘别担心,京西大营的统领乃是要职,又是皇上的心腹,怎会忽然换人?定是有人搞鬼!但那位统领乃是智勇双全之人,绝不会轻易为宵小所趁!”

青云看了他一眼,勉强点点头,就回房去了。

虽然周仕元的话也有道理,但从传闻看来,不是京西大营的统领出现了问题,皇帝另派了心腹去接任,就是有人意图夺兵权,先拿京西大营的统领下手。无论是哪一种,京西一带都有可能会出乱子。她这庄园就在附近,难保不会遭受池鱼之灾。

青云觉得很有必要做两手准备。

于是她一边命护卫们加紧巡查庄园周边,避免身份不明之人接近,一边让人屯积了足够的粮食肉菜,又让佃户们守好门户,出外时注意安全。

另一方面,她悄悄收拾了两套又暖和又不起眼的衣裳,用包袱包好,再将零碎银子装满了两个荷包压进去,再包上几包常备药。

接着,她借口想吃面饼,让厨房做了几个能存放好几日的饼子来,假装吃了,其实是藏了起来。

再为防万一,她借口父亲答应元宵节带她去京城看灯,为了行动方便需要穿男装,让擅长针线的榴儿照自己的身材尽快做一整套低调的男子衣裳。做好了以后,她又将这套衣裳包进了包袱里头。

虽然不知道这些准备工夫是否能派上用场,但青云心中踏实许多了。忽又想起真要逃命的话,仅靠两条腿可不行,忙又跑去庄园的马厩,挑选温顺、脚力好、速度也达标的好马,然后每天都要骑上一个时辰,练习练习。

周仕元不知道她心里存了危险来临就逃走的想法,当她只是为帝后担忧,便常常跟在她身后好言安抚,但除了空话外,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以让青云安心的。

青云听得有些烦,只觉得事事不顺心,不但身边的人烦,连天气也不如人意,明明昨儿还是大晴天的,今日却一直乌云密布,象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却干得人嗓子痒痒。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才发觉天上有许多黑色的细屑飘浮下来。她皱着眉头摊手托住一片,只觉得象是什么东西烧毁了以后留下来的灰。

她忽地脸色一变,立刻朝京城方向望去,只见远方京城的上空碧蓝如洗,丝毫不见有火灾的踪迹,倒是另一个方向的天空中,有大量灰黑色的云层积聚,这些黑色的飞灰,就是从那边飘过来的。

“那边是什么地方?”她问。

周仕元转头望去,脸色顿时就变了:“那是…行宫的方向!”

第七十九章上门

行宫的方向?太子不正是在行宫里住着吗?!

青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猛然伸手抓住周仕元:“你确定吗?真是行宫起火?!”

周仕元也不敢相信这个推测,忙道:“只是那个方向而已,未必就是行宫,兴许是附近的山林也未可知。”

“山林?”青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中落下的乌烬飞灰,发现其中有一部分似乎是树叶、松枝一类的东西,她便问:“行宫建在何处?是在山林里?”

“是建在山上的。”周仕元也看到那些树叶碎片了,回答的语气就有些战战兢兢,“周围都是山林,原是预备着皇上夏日避暑,以及秋季游猎时小住的。”

青云的心直往下沉:“你想办法到外面去打听打听消息。这场火的动静这么大,不可能没有人察觉的!”

周仕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但临走前劝青云:“姑娘还是早些回宅子里头吧,外面这个模样,也不适宜出门了。”

他走后,青云便将马还回了马厩,然后返回正院去了。她勒令庄中人等,加紧人手巡视庄园,守好门户,并且尽量少出门,若有人打听庄园里的事,不可随意泄露主家讯息,而且过后还要回来禀报。

若真是行宫大火,那么意图谋反的人已经明火执杖地对太子下手了,京城里的局势还不知道会严峻到什么地步,皇帝虽然有意保密,但知道这座庄子的人并不少,万一找上门来可就麻烦了。

真是的,她真不该到京城来,虽然认了亲爹妈,他们对她也还不错。但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转变,这转变还不是让人高兴的那种。如果身处太平盛世,她也乐得跟新认的爹妈多亲近亲近,做一做孝女。可她才认了爹妈几天,就闹出这等事来,随时都要受到牵连,她可没打算葬送掉自己的小命。万不得已时,也只能逃走了!

这么做好象有些对不住皇帝老爹,至于皇后老妈,青云反而没那么在意。她暗暗在心中忏悔:老爹。不是我不孝顺,明知道你可能遇上危险也要逃走,实在是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你的忙。那倒不如逃走了,给你减些负担,也减少了你被人威胁的机会。

青云独自在房间里默默念叨着,尺璧走进来见了,不由得觉得奇怪:“姑娘怎么了?”青云忙坐直了身体:“没什么,有事吗?”尺璧便道:“厨房的人来问,姑娘前儿说每三日要做一回面饼子。让把面粉作料都送到小厨房里来,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是不是还要做?仍旧是十个么?”青云忙道:“是十个,让小厨房做好了送过来吧。”

她藏起来预备做干粮用的面饼子,每三天就做一批新的,然后把之前那一批旧的换下来吃掉,不然这古代没有冰箱,那面饼子就算能存放好几日,也迟早会变质的。但这事儿只有她自己知道,丫头们还以为她每隔三天吃的都是新鲜做的饼,因此都当是一件怪事。青云有苦自己知,只能硬着头皮充作众人眼中的大胃王了,顶多就是每三天把美味的饭菜多赏几样给丫头们罢了。

尺璧出去了,桃儿走了进来:“姑娘,庄上的人来问,前儿您说要招新佃户,愿意让他们家中清闲的子弟来试试,还要给他们盖新房,这事儿还作不作准了?”

青云怔了怔:“自然是作准的,他们怎的这样问?”

“几位老人家都说,要是真打算盖新房,最好趁如今农闲的时候,找人来帮忙也方便些。若是盖得快一点,过年前就能盖好了,到时候年轻人们就可以搬进新房子过年,年后正好赶上开春播种。”

青云想想也对,只不过最近庄园以安全为重,她不是很想在这时候招外来的工匠,就怕有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不过,如果在年下有事让庄里的青壮劳力们去做,也省得他们跑出去惹事了。她考虑了一下,便对桃儿道:“你让人去跟他们说,我也想尽快把新房子建起来,但眼下外头乱糟糟的,天气又不好,不是动土的好时机。如果他们着实心急,现在就动工也行,但不能从庄外招工匠,看他们能不能凑足人手盖房,如果行的话,我这就拨银子下去买材料。”

桃儿想想庄里也有工造司,虽然人走了几个,但剩下的匠人都是有本事的,大宅华屋都盖得了,几间农舍又算什么?有他们指导着,佃户们有人有力气,倒还真能靠自己把房子盖成了,用不着到外头寻人去。于是她笑着应了,转身出去,过了两刻钟,拿着一个小本本回转,笑着对青云道:“佃户们都说没问题,还为姑娘算好了账呢,需要些什么材料,都列在这单子上头了。”

青云接过来一看,心算了下,觉得这些佃户的为人还算实诚,没有从中贪银子的打算,银子数目虽然比她估计的要多一些,但估计只是因为京城物价贵的缘故,而且留有余地,将来行事也方便。她便应了下来,将单子交给桃儿,然后亲自到里间箱柜里取了对牌来:“你去账房,照这个数要银子吧,拿到手后就直接交给工造司的人,让他们带着佃户们动工。给我事先说清楚了,庄园如今换了新主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饶他们资历再深,在我这里都不管用。如果有人手脚不干净,趁早儿收拾包裹离了这里是正经,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桃儿吓了一跳,怯怯地接过牌子走了。

幸好庄园里剩下的人,大多没那胆子学赵泰昌,又见青云这账算得明白,想做手脚也不可能,而且她一直住在庄园里,如果在银钱上做了手脚,叫佃户们发现了,闹将起来,可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就连差事都要丢了。于是大家都老实了。照着佃户们开出的数目,买了些质量不错的砖石木料回来,十来间新农舍的框架很快就建起来了。

青云见状,在饮食上就给他们添了份量。好肉好菜从来不缺,在工地上也有热茶水和姜汤喝,还能轮班上差,休息时间也能保证。没两日正好是该发月钱的日子,人人都按时领到了钱;至于佃户们,一日三餐里倒有两餐是主家提供的,自家只要负责一顿晚饭就行了。而且主家拿钱又爽利又大方,比先前那位又和气,还保证不加租子。庄园上下人等顿时都觉得换了这位新主人。虽然管事严格些。但日子倒比从前赵泰昌管事时好过,至少不会因为他贪了公中的银子,就害得大家没能拿到该拿的福利,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庄里的人们欢欢喜喜地盖新房,但青云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那日过境说要去京西大营接管统领位的官兵再没有后续消息传来,因为担心会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外人对这座庄园主人的注意。青云也没敢让人去大营附近打探消息,顶多就是在镇上探一探世人的口风。

行宫大火,灰烬都飘到京城去了,怎么可能瞒得过世人?起初镇上的百姓还议论过几句,说那行宫怎么说起火就起火了,如今这季节也不是容易起火的时候,更别说行宫周围还有许多官兵把守。但过得两日,就有衙门的官差在街上到处警告人们不许乱说话,于是也没人敢再提起。那些官差还曾经找到庄园门上,问及庄园是不是换了新主人,为何将前头主人的仆役都赶了出去,云云。青云便让前院里一个小管事告诉他,庄园确实换了新主人,但没有赶前头仆役出去,是那些人不愿侍候新主,才求了恩典,投旧主人去了。

官差很快就走了,并没多说什么,但青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盯上了自己?其实应该有不少人知道这座庄园是皇帝还在潜邸时的私产,如今忽然换了主,这新主人的来历免不了要引人好奇的。青云很庆幸此时已经将有异心的仆人都赶走了,不然此时就不会仅仅是几个没了着落的旧仆在官差面前嚼舌,而是有人迅速向有心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青云的心开始紧张,她觉得,也许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

密布在天空中的乌云一日比一日浓重,到了第六日,终于打起雷,闪起电,下起了倾盘大雨。庄上的工程不得不停了下来,随着雨势增大,众人连家门都不敢出了,连镇上也都是冷冷清清的,但通往京城的大路上却时不时有人冒雨骑马来往,大都是行色匆匆。

青云正听桃儿禀报最近有人送了一批十分便宜的砖石材料过来,看那帖子的署名是李进宝,似乎是庄园从前用过的二管事,因为被赵泰昌发现贪了银子,合家被赶出去了。青云心想这赵泰昌本身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他告发别人贪污,还真可疑,便打算等这阵子事情过去了,就让人去打听这李进宝的为人,若是靠得住,就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回来当管事。这庄上事务多,只靠她一个管着,她哪里还有空闲干别的?

这时石明朗与老罗忽然回来了,他们还带了一大批人马,足有二十来人,其中为首的那人个子矮小瘦弱,全身披着厚厚的雨披,还把帽兜拉得极低,完全看不出长得什么样。而跟随他的人,又都是干练打扮,腰间佩有刀剑,队伍后头的一匹马上头,甚至驼着个神智不清的人,衣裳上隐有血迹透出。

守门的人见到这个架势,不由得吓了一跳。若不是他曾在护卫司当差,深信老罗不会做出带人打劫庄园的事,几乎就要把他们当成是强人了。老罗低声交待他:“快让我们进门,想法子把我们曾来过的印迹除了,再叫个可靠的人去请姑娘来。”那守门的人看了看他们身后,便迅速让开位置,让他们进了宅子。

青云闻讯赶到时,他们已经在前厅歇下脚了。老罗正十分恭谨地请那矮小瘦弱的人脱下湿透了的雨披,那人却似乎有些犹疑,问他:“孤认得这地方,但你怎会带孤来这儿?”青云闻言脚下一顿,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有些不敢置信。

石明朗抬头看见她,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姑娘,好久不见了!”

那矮小瘦弱的人愣了愣,转头望来,露出一张少年的脸,下巴尖尖的,眉宇间有几分象皇帝,倒是长了一双大眼,但眼下有厚厚的黑眼圈,看起来面色还透着青白,十分不健康。

少年意外于青云的存在,更意外她此刻的打扮——虽然是家裳衣裙,首饰也戴得不多,但绝对不是丫环一类该有的妆扮,更别说她头上插的那单朵的玉花,还是大内的出品。他皱眉问:“你是谁?我从前没见过你!”心下又有些吃惊:这女子长得与母后好生相象!难不成是姜家人?可姜家人怎会在这里?!

青云盯着他额上那个美人尖,还有他方才脱口而出的“孤”这个自称,已经猜到了他是谁。她扭头看向石明朗:“你跟老罗是往行宫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行宫怎会起火呢?!”

石明朗的笑容消失了,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老罗便道:“有人意图攻入行宫,对太子殿下不利,行宫中也有内鬼,因此属下等人就把太子殿下偷偷带出来了。如今行宫已经焚毁了大半,那些人找不到太子,还在四处搜索。属下等人护着太子东躲西藏,在山里绕了两天路,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已经筋疲力尽了。实在无法,才想到姑娘这儿歇歇脚,还要想法子给宫里递信呢!”

青云吃了一惊,忙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叫人给你们准备吃食衣服和房间。”

老罗露出欣然之色,谁知太子忽然问:“罗侍卫,此女是什么身份?可以信任么?为何你会说这庄园是她的?这里明明是父皇的产业!”

老罗僵了僵,看看太子,又看看青云,忽然间不知该如何介绍后者了。

第八十章失踪

太子见无人回答自己的问题,面上疑忌之色更浓了:“罗侍卫,你为何不回答孤的问题?!此女在庄园之中,以主人自称,父皇可知情?!”

老罗心道皇上自然是知情的,其实青云的身份也不是见不得人,这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俩,哪里有隔阂?问题是皇帝与皇后都还没把事情告诉太子,他们这些臣下先多嘴,这叫什么事儿?!更何况,真要说出来,就要涉及皇后当年干过的糊涂事。在场的御卫虽然都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安排在太子身边的,但那种事能少一个人知道,总比多一个人知道好。

青云也有些犹豫,她不知道父母是否已经对太子提过自己的身世了,不过从时间上来看,多半还没有,而自己的身世对皇后的名声也有很大影响,万一太子觉得自己的存在威胁到他们母子了,看自己不顺眼,岂不是很冤?

她想了想,就有所保留地对太子道:“这庄子是皇上赐给我的,自然就是我的了。至于我的身份嘛,我只能说,我也是宗室,当得你一声‘姐姐’,至于我的父母是谁,等见了皇上和皇后,他们自会告诉太子殿下的。罗侍卫他们是臣属,不好提这种事,你就别为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