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如此不在乎?这可是你要娶妻!”青云瞪眼了。

清江王呵呵笑道:“我又不知道哪家千金好,就算在乎又能怎样?更何况,真正家里有底气的人家,绝不会看中我,即便真被太后看中了,也会想方设法脱身的,到得最后,能被太后定下来的,自然是那些不上不下、说不上十分好、却也不坏的姑娘了。这样的就挺好,若真娶个有好家世、有脾气的天仙回来,我还无福消受呢。”

青云被他这几句话打击得无言以对,细想想,似乎还真有些道理。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长兄能娶个合心意的妻子,便道:“你对将来的妻子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才学出众,又或是在书画方面有专长的?家世什么的,那不是咱们关注的重点,差点好点都一样,只要娘家人不惹事就行了,但这大嫂子本人,你总会有些要求吧?我去跟太后说,让她挑人时侧重这方面,等定好了人选,再找个机会让你偷偷看一眼,要是不喜欢,那就再挑!总要你觉得喜欢了,对方也心甘情愿,这门婚事才做得。”

清江王眼圈红了一红,面上仍旧是笑得满脸褶子:“好妹妹,还是你想得周到,若是太后不嫌我多事,就请妹妹替我跟太后说一声,我也不求将来的妻室出身高贵,或是相貌出众,连诗词书画都可以不必精通,只有一点,就是性情温顺,为人和善,与世无争的,最好连她家里人也是这般。从前父皇在时,从不给我选媳妇,就是怕我的妻族不安份,利用我的身份祸乱朝政。如今虽然大局已定,但从前罗家覆灭时,就只诛除了罗家本族,姻亲故旧有不少还在,我怕他们还不死心,因此我的妻族,就要小心择选。若能不与罗家有牵扯。最好连做媒的也与罗家人无关,那就再好不过了。”

青云听得肃然:“大哥的话,我听明白了。这是要紧大事,我会跟太后说清楚的。连皇上那儿,我也会打招呼。”

清江王一听,就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用意,欢喜地呵呵笑道:“果然。我的心事,只有妹妹最明白!”

吃过早饭,青云便收拾东西,带人进城了。她昨日抱来了两瓶菊花。到今日还很精神,从清凉门一路抱进西城区,经过温郡王府门前。她就对杏儿说:“你抱一瓶花先进郡王府去。就说这花是我孝敬老太妃的,等我进宫给太后请过安,再回来陪太妃说话。”杏儿轻声应了,自行下车进了郡王府。

先帝在临终前给青云安排了一个身份,让她成了已故的温郡王与王妃之女。一来,温郡王是近支宗室,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并没有留下子女;二来,年轻的温郡王妃是姜家长房之女,有着典型的姜家女长相,以青云的相貌,说是她的女儿,轻易不会引起人的疑心;三来,温郡王早逝,王妃在不到一年后也在乡下过世了,只留下老太妃一人孤独于世,带着几个老仆在丈夫和儿子、媳妇的陵墓附近生活,十几年来极少与京城中人来往。再加上寻常宗室中有女儿未及笈前不上报宗人府的习惯,青云的身世倒也安排得合情合理。

温郡王太妃接连丧夫、丧子、丧媳,又没有孙子孙女,心早已死了,但先帝给她的一封密信却让她对生活生出几分希望来。她年纪已老迈,若是死了,将来她的丈夫儿子媳妇就再无人供奉香火,只能由得宗人府每年统一安排,哪里比得上自家人经心?一想到儿子日后在九泉之下,清苦孤寂,她就伤心不已,遂对先帝的建议动心了,想要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认养在儿子名下,将来儿子就算是有了后。作为交换,她愿意认下青云这个孙女,而皇家则要一直庇护她的嗣孙,若是这嗣孙不好,可以另换别人,但绝不能让温郡王府断了香火。

为此,老太妃从乡下的旧居里搬回了京城的郡王府,时不时去拜访几家熟悉的宗室人家,想挑个合适的孩子。有的宗室艳羡她家那郡王头衔,据说皇帝已经答应让嗣子原品阶继承,仍旧做郡王,比一般的宗室爵位要贵重多了,便有不少人家带了自家孩子毛遂自荐。老太妃看了一圈,没一个能看得上,又嫌吵闹,索性把人都哄走了,心想这些人送了孩子过来,不过是看在她郡王府的富贵份上,并非真心,将来孩子养大了,万一将郡王府的财物便宜了他亲爹娘,她要上哪里哭去?这样养不熟的孩子,也不会真心孝顺她儿子,饶她在皇帝与太后那里为他讨来再多的好处,也只是平白便宜了别人。

老太妃便从此闭门谢客,再不提过继这事儿,平日里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甚少与人来往了。

青云这个名义上的孙女平时一般不住在郡王府里,一来是老太妃待她不过面子情儿,她很难对人家上演祖孙情深的戏码,二来也是怕老太妃误会她会沾手郡王府的财物,因此只在年节时,才会跑来陪她说说话,更多的是在宫里住,或是回城郊的庄园去。但青云还记得自己是认了她这位祖母的,平时有了什么好东西要送进宫,也不忘要送一份到温郡王府来。郡王府里的人对她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县主,倒也还算客气。

派了杏儿去温郡王府,青云便继续坐着马车进了宫。她常年出入宫闱,守宫门的人都熟悉她了,见了马车上的标记便放行,没多久,她就一路直入慈宁宫。

太后姜氏身边侍候的大宫女菡萏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县主来了?太后娘娘一早就在念叨呢,再过两日就是县主的芳辰了,怎么还不见县主进宫?可巧今日就到了,果真是母女连心!”看到青云怀里抱的菊花,又是眼中一亮:“好鲜亮的菊花,今年宫里的菊花都开得不怎么好,县主送来的这一瓶倒是格外精神。”

青云笑着将花瓶递给了她:“这是我庄里金秋苑种的菊花,多亏七舅舅给我推荐的花儿匠,把菊花照料得十分好。我见着好看,就折了几枝插瓶,送进宫来给母后赏玩。本来昨日就送来的,偏我坐着马车,走得慢了,没能赶在城门关前进城,只得到清江园过了一夜。那里的人照料这花还算精心,只是比不得昨日刚折下来时精神。”

菡萏连忙抱过花瓶:“这就难得了,奴婢瞧着这花还精神得紧。”然后亲自将瓶子安放到太后卧室窗台前的一处条几上,仔细用绸帕擦了花瓶的瓶身,又重新灌了水,再把菊花折枝上的败叶掐了去。

完了事,她又回来笑着对青云道:“县主且略坐一坐,今日有几位宗室内眷进宫请安,太后正在前头正殿里呢。昨儿皇上送了些上好的云雾茶来,奴婢这就泡来给县主尝尝?还有小厨房今日才做的点心,是县主喜欢的那几样。”

青云笑着道了谢:“那就麻烦你了。”

菡萏忙命小宫女去取点心,自己亲自开了柜门,取了茶叶,亲自泡茶。青云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想到她是太后身边服侍的人,大概会知道些内幕消息,便悄悄儿问她:“母后近来是不是在给大皇兄挑媳妇?”

菡萏忙道:“县主也听说了?确有此事,太后娘娘近来正为此烦心呢!”

青云挑了挑眉:“怎么个烦心法?”

“京城里的世家大户,凡是太后娘娘看得上眼的,一听说是给清江王寻王妃,都不大乐意,若是败落了的人家,太后娘娘又舍不得委屈清江王。再者,清江王年纪都大了,若是王妃太年轻,又不大合适,太后就想专找十七岁以上的名门闺秀。偏这样年纪的闺秀,若不是有毛病,都早早订了亲。好不容易有两三个,是为着守孝才误了花期的,太后又嫌人家不够好!”

青云哑然:“这么听来,确实不大容易找。不过母后也不必着急,总有找到的时候。”

菡萏笑道:“可不是么?比如今儿来的齐王妃,就提了几位不错的人选,太后娘娘听着也欢喜,只是不知道那几位姑娘如何,正打算过些日子召了进宫来瞧呢。”

青云有些好奇:“齐王妃?你是指齐王侧妃卢氏吗?我记得她是卢太嫔的妹妹,平日一向很少到慈宁宫来的呀?”

“县主听错了。”菡萏道,“今儿来的是齐王正妃,姓蒋的。她长年幽居念佛,从不出门,还是这两年才渐渐开始见外人来着。说来她与清江王还有渊缘呢,她母亲姓罗,是当年废后罗氏的亲姑母,罗家出事时,她娘家受了连累,她也因此迁居王府佛堂。直到清江王封了爵,齐王府才放她出来的。太后娘娘觉得,她是清江王的长辈,她提的人选应该很合适。”

青云却是立刻起了警惕之心,她想起大皇兄曾经说过,他的婚事要避免与罗家有关的人沾手。

第三章心思

太后接见过几个宗室里的妯娌与小辈,便回到寝殿里来了,一瞧见青云坐在那里,立刻欢喜得笑眯了双眼:“可算回来了!你这孩子,原只说出城小住几日,怎的一去就去了十天?可把母后想坏了!”

青云笑吟吟地上前见礼:“母后安好?这些天庄园里忙秋收的事,各处的租子也该交上来了,我放心不下,才特地守在那里,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我既然答应了您会回宫,就不会食言。”说罢了,还撒娇般眨了眨眼,“更何况,天天在您眼前待着,您说不定就看腻了我,嫌我烦了。如今我去了十日才回,您就又是牵肠,又是挂肚的,见了我又觉得新鲜起来,不是大好事儿吗?”

几句话说得谢姑姑、菡萏芙蕖她们都笑起来了,太后索性伸出食指往青云脑门上戳了一记:“瞧你这张嘴,连母后也打趣起来了,我几时嫌你烦过?!”戳完了,见女儿脑门上现出个红印子,她又心疼起来:“可戳疼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躲一躲?母后戳你,你就由得我戳了?!”

青云知道这个娘一向护短,满不在乎地笑笑,便拉着她的手坐下,亲自倒了茶送上,才委婉地问:“听说母后近来在给大皇兄看媳妇?”

太后嗔了她一眼:“是哪个多嘴多舌的把事情告诉了你?这不是你们女孩儿该打听的事。”

青云不以为意:“哪里来这么多避讳?您又不是外人,我想知道什么,在您面前还不能问吗?”

太后忙道:“这是当然,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但凡是母后知道的,绝不瞒你!”

青云又笑了:“这不是…昨儿我瞧着金秋苑的菊花开得好,特地折了几枝,插了两瓶。打算送到城里来,一瓶孝敬温郡王太妃,一瓶送给母后赏玩——我特地给您留了最好看的一瓶呢!”

太后一听说女儿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心里就美滋滋的,对她同时送了花给郡王太妃之事十分赞许:“你做得对,别说老太妃如今是你名义上的祖母。即便不是,也是宗室里的长辈了,从前还曾对先帝有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怪可怜的,你时时送些东西过去孝敬。也能让老人家开心一点。”

青云又笑着继续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准备了两瓶花,但进城时晚了。城门已经关闭,我想着又没什么大事,何必舀金牌敲门,惊动了城防军?所以就索性到大皇兄那儿住了一夜。母后给大皇兄看嫂子的事,是我在那里听说的。大皇兄这把年纪了才头一回娶媳妇,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我是个好妹子,这不就来向母后打听啦?”

太后一听就乐了:“上回我跟清江王提这事儿的时候,他一脸的镇定。说什么一切都听我的吩咐,原来心里头也知道着急呀?你回去叫他放心,包管给他挑个好的。绝不会让他吃了亏!”

青云忙道:“可是有人选了?母后说来听听?我想法子叫人打听去,看合不合大皇兄的心意。他昨儿可跟我说了不少话呢,直盼着能娶个温柔和气的嫂子回去。但又怕他如今的情形,那些体面的人家看他不上。”

太后眉梢一挑:“凭她是谁?天下还有比咱们皇家更体面的人家么?谁敢看不上他?!你只管叫他放心,我挑中的人,一定万无一失。”又问:“他可有说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就只是温柔和气这两样儿?”

“温柔和气是首要的,人品也要好。”青云道,“大皇兄还说了,家世、相貌、才学都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家里人懂事。他的身份注定了世上总有些人会不肯死心,想利用他来为自家谋利,可他一心要过安稳日子,怕真的沾上了这种人,又给皇上、母后添麻烦。但他要是真娶了妻子,这妻子就是自家人了,若对方娘家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他难道还能让妻子断了亲缘?这日子还怎么过?所以,最好是从一开始就避免这种情况。他还说呢,只要是跟罗家沾边的人家,都不要理会。”

太后听得叹息不已:“你大皇兄是个好孩子,只是命苦,没摊上个好母亲、好外家,若不是被罗家连累了,他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三十多岁了,才头一回娶妻,还被人嫌弃!”她握了握女儿的手:“青儿,你大皇兄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叫他放心,婚姻是大事,我不会叫他受委屈的。”

青云笑着应了,又装作不知情地问:“对了,方才听菡萏说,有宗室女眷来给母后请安,也提到了大皇兄的婚事,我方才见母后回来时,面上犹带笑意,可是有好人选?”

太后正要高兴地回答她的话,忽然打住:“方才来提人选的,并不是别人,却是齐王妃。你没见过她,大概也很少听说她的事,她原是你大皇兄的表姨母来着!”

齐王在先帝的兄弟们当中,是个奇葩般的存在。他生母位份不高,却很长笀,先帝时期,就受封太嫔,如今已经升到太皇太嫔了,是宫中辈份最高的长辈,但平日行事非常低调,几乎算是个隐形人。而她的儿子齐王,也是个不爱引人注目的,运气还很好。

先帝与兄弟们争夺皇位时,他年纪尚轻,没有参与进去,平平安安地得了亲王衔。但与其他就藩的兄弟不同,他虽然也有一块藩地,却长年住在京城里头,还很喜欢跑宫里向先帝献殷勤。只不过是因为没什么真本事,所以始终是个富贵闲人。

先帝登基后,有罗太后与罗皇后保驾护航,罗家势力大盛,齐王又非常好运地娶到了罗家的外孙女蒋氏为正妃,日子过得安安稳稳,连他在深宫中的母亲古太嫔,也没遭到罗太后的排挤和折磨。

等到罗家倒台了,他二话不说就把正室送进了王府中的佛堂幽禁,然后亲自押着罗家派来通风报信求助的两个仆人进了宫,向先帝请罪,并且主动交出了藩地的控制权。愿意长留京中。先帝哪里会处罚如此有眼色的小弟?于是他又太太平平地渡过了一个难关,不久之后还纳了先帝宠妃卢妃的亲妹妹为侧妃。有卢妃为后盾,没人敢舀他与罗家姻亲的关系来说嘴。

等到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卢妃早已降为卢嫔,生下的四皇子压根儿就没有一争之力。再加上几家藩王府都接连坏了事,人人都说新皇一定会把齐王府也撤掉的。没想到废后罗氏所出的大皇子震云正式受封清江郡王,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且显然与皇帝关系和睦,齐王第一个上门送礼恭贺清江王开府。还把正室王妃蒋氏也带了去,夫妻俩在人前关系十分和谐。皇帝见了,只觉得他给长兄脸面。就一直没提撤藩之事。横竖齐王的藩地早已在皇帝控制下,名义上还不还都不要紧了。

齐王以滑不溜手著称于世,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最会看风使舵的,只要能保住荣华富贵,权势一概不放在心上,但也没人敢真的小瞧了他。就连在宗室中,哪怕不少人都在背地里瞧不起他的行径,当面都要敬他三分。

太后如今已经是太后了。亲生儿子又做了皇帝,按理说已经没什么可忌惮的了,不过看在太皇太嫔的份上。对齐王府还算客气。虽然齐王妃的背景有点问题,她还是大度地接受了这个妯娌,而且聊着聊着。她发现齐王妃还算是个不错的谈话对象,也就乐意给对方几分面子了。

清江王并非她亲生的,他的婚事若没办好,太后会觉得脸上过不去,也不好向儿子交待,但要找个合适的女子又不容易,既然清江王的长辈愿意牵线搭桥,自然再好不过。将来即便清江王夫妻不睦,世人说起,也怪不到她头上了。

但青云的话却提醒了她。齐王妃提的对象再好,也要小心拣选,确保万无一失才行!可别选了个让人无可挑剔的闺秀,对方的家族却是有谋逆之心的,那就大大不妙了。

太后想到这里,便叫了谢姑姑来,当着青云的面问她:“方才齐王妃说的那几户人家,你可都记下来了?可到前头打听过了?是些什么来历?”

谢姑姑忙道:“齐王妃提的几位姑娘,都不是罗家出来的。奴婢也曾担心过,因此特地让人问过了,其中有两家确实曾与罗家联过姻,但那都是上两代的事了,而且是嫁女入罗家,两家的姑太太都已死了。当年罗家覆灭时,这几家都受过牵连,但没出什么大岔子,不过是去官贬职罢了,这些年也出过几位进士、举人,还有人到地方上做官的,最高做到四品。虽说比不上从前显赫,但也都是有底蕴的世家望族,教养的姑娘都是有贤名的。”

齐王妃还提了两家,一家是老牌勋贵,就住在京城,家势已经有些落败了,接连几十年没出过官居高位的人物,但有个伯府的名头,还能唬人;另外一家则是新提拔上来的一名官员的女儿,他家原是世家,在士林里也有些威望,这姑娘还是个能书擅画的。

太后听完后,想了一想,便说:“这四家都还过得去,但又说不上十分好,那两家曾与罗家联姻的就罢了,另两家却该传了姑娘进宫来瞧过,才能下决定。依我说,你大皇兄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如今好姑娘不容易找,咱们且细细看过这几人再说吧?”

青云皱眉道:“母后就不怕有隐患?其实我觉得,表姨母又算不上什么亲近的长辈,有您这位嫡母在,大皇兄的婚事还用得着别人来做主?您不听她的,她又能怎样?”

太后忙笑道:“不是这么说的。你不知道,当年罗家真真是家大业大,光是废后罗氏这一辈儿,就有七八个兄弟,三四个姐妹,姻亲几乎遍布满朝文武、勋贵皇亲,地方上的望族也有好几家。若清江王的王妃,真要避开所有这些人,那就没剩下几家了!那还挑什么人?”

青云不以为意:“若真的没人可挑了,那母后先前又在挑什么?难道齐王妃不推荐人选,大皇兄就得打光棍了?我不信。我觉得,您挑的人要比齐王妃靠谱些,至少您会避开与罗家有瓜葛的人家。而齐王

妃…不是说她这十几年都在王府佛堂幽居吗?她能知道谁家姑娘好?”

太后想想也是,自己好歹还时不时召了官员勋贵们的女儿进宫说话呢,齐王妃才被放出来不足三年。平日又极少出门与人来往,能知道外面什么事?她怎么就被齐王妃说服了呢?她刚刚是真觉得,在清江王的婚事上头,齐王妃比自己这个嫡母更有发言权的。真是邪门了!

青云一瞧,就知道她的耳根子又软了,叫人三言两语便牵着鼻子走。这也让青云警惕起来——那齐王妃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太后发现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就改了主意:“我要见那几家闺秀,也不必非得让齐王妃带人来——叫她们自家长辈带了人进宫请安就是。好不好的,我眼睛能看得见,别人说多少好话都无用!”

于是她就派了小太监到那几户人家传旨。召几位夫人与姑娘明日进宫说话,端得是雷厉风行,让青云大为惊讶。

谁知那四户人家里。倒有三家请传旨的小太监转告太后,说他们的女儿病了,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不敢承召。太后得知后气得直拍桌:“哪里有这么巧的?三家的女儿都病了?只怕我不召人进宫,她们也不会得这个病!”

太后近日在给清江王相看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了,再加上早上齐王府又有风声传出,说齐王妃在太后面前举荐了那几家的姑娘。那几家心里无论如何埋怨齐王妃,也不敢真让孩子进宫去——他们的女儿如此出色,万一真被太后看中。封为清江王妃,那可怎么办?

别说清江王年纪已大,外形又肥胖不堪。光是他的出身,就够叫人防备的了,别看小皇帝如今好象跟长兄很要好,谁知将来会如何?

这三家人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只是方法用错了,没有打听清楚其他人家的反应,就不约而同地用了装病的借口。太后一听就知道是说谎,只觉得他们瞧不起皇家,心里早已生了厌恶。

倒是剩下的那一家知机,非常老实地接了旨。他家曾有一位老姑太太嫁到罗家,跟着丈夫儿女一起被处死了。他家虽不曾受到牵连,但十几年担惊受怕的,也吃够了苦头,听说这件事,就觉得是个东山再起的好机会。

第二日,他家太太特地将两个女儿打扮好了,带进宫给太后请安,举手抬足、言行举止,都叫人挑不出错来。太后一瞧,就觉得世家出身果然不凡,再看两个女孩子,大的那个有十七了,穿着一身紫红色的衣裙——真糟糕,这是太后最讨厌的颜色——又戴着一头的金钗步摇,脸上涂脂抹粉的,倒也显得挺美貌,还十分雍容华贵,但年轻的姑娘这般打扮,未免太俗气了些。太后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不喜,认为这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倒是他家小女儿,清秀伶俐,灵气逼人,不但说话很讨人喜欢,才十二岁就已经熟读诗书了。太后瞧了欢喜,一问,才知道这小姑娘是庶出的,一直养在嫡母跟前。她心里不由觉得可惜,年纪太小了,又是庶出,配不上清江王,倒是…可以考虑两年后纳入皇帝的后宫,做个低阶的妃嫔。

青云躲在碧纱橱后头偷看,自然将这姐妹俩的行止看了个分明。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等那家母女三人离开了,青云又透过窗子看着她们走出慈宁宫大门,方才转身去找太后。

太后笑吟吟地道:“这做姐姐的虽然长得不错,人也老成,就是俗了些,不大配得上你大皇兄这样的才子,倒是那小妹妹不错。青儿,你说过两年让皇上收了她入宫如何?出身是低了点,做个才人、婕妤的也够了。”

青云忽然明白了,笑道:“怪不得我瞧那母女三人透着古怪,原来她们是打着这个主意!”于是向太后解释:“这家人既然是世家出身,教养女儿总该有个标准,而且他家从前得罪了皇家,好不容易进趟宫,怎会不事先打听清楚母后的喜好?凡是进宫来请安的,谁不知道母后讨厌紫红色的衣裳?也就只有楚王太妃会穿罢了。他家大女儿却敢穿,这分明是故意讨母后的嫌!”

太后恍然,旋即恼了:“他家原来也跟那三家一般可恶!亏我还觉得他家小女儿不错!”

青云淡淡地道:“他家看不上大皇兄,却很愿意跟母后做亲家。谁家庶女敢在嫡母嫡姐面前如此张扬?她上赶着讨母后欢心,她嫡母嫡姐毫无所动,可出了殿门,她们脸色就变了,那小姑娘也立刻老实了许多,在嫡母嫡姐身后恭恭敬敬的,她姐姐是眼尾都不瞄她一眼,跟在殿中姐妹情深的模样差太远了。可见她母女三人平日里相处远远没有在母后跟前表现的这般亲密。我觉得,他家大概是有意让庶女在母后面前露脸,打的也多半是您想的那个主意了。”

太后更加气恼:“可恶!皇帝才多大年纪,他家就打起后宫的主意来了!我断不能叫他家得逞!”

青云忙劝道:“母后熄怒。他家虽有些小心思,也没犯什么罪,您生那么大的气干嘛?以后不再召见他们家的人就是了。”

“你哪里知道母后的心!”太后心里一酸,眼圈就红了,“不光是你大皇兄,还有你和皇帝的亲事,我心里日夜都在牵挂,睡都睡不好。皇帝也就罢了,他不愁娶不到媳妇,只怕找不到个好的而已。可是你呢?我的儿,你都十八了,我每次跟你说起好人选,你都看不上,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