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太太对此颇为志得意满:“若是太后再给臣妇一些时间,臣妇必能将她们的品行为人也打听清楚。”

太后笑道:“那当然最好,一切就拜托嫂嫂了。等明年元宵的时候,二十七个月的孝已满了,宫里要办个花灯会,正好请几家官眷来陪着说话,哀家也可以顺道见一见这些姑娘们。”

青云抿嘴笑着插了一句:“还可以安排让大皇兄偷偷看一眼,若是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好了。”

太后笑嗔她一眼,姜大太太掩口道:“这也罢了,只是别让人知道,否则未能入选的姑娘家里一定会骂我的!”

姜大太太十分乖觉,这件事若是实现了,负责任的自然是太后与清江王,但她却主动揽在了身上。虽然大家明知道太后不可能真让自家嫂子背这个黑锅,也知道那三家人不可能真的因此骂太后,也还是为她的态度而感动。

姜大太太离开的时候,青云作为晚辈,主动提出送她。才出了殿门,姜大太太左右看看旁人都离得远,便小声道:“前儿平郡王府摆宴,我犯了头疼,没去成,只让你二表哥去了。我还特地嘱咐他,你是单身赴宴的,回家时只怕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叫人如何放心得下?叫他送你一程。谁知等他出得门去,已经不见了你的踪影,他担心得不得了呢!”

第二十八章悬案

青云起初没有多想,没心没肺地笑道:“大舅母不必担心,我虽说是独自赴宴,其实身边还带着丫头婆子呢,护卫也有四个。再说,母后还派了菡萏随我去,生怕我会吃别人的亏,我还觉得她太夸张了呢。有这么多人在,别说是天黑后在内城坐马车回家,哪怕是走路都不怕了。我还不曾见过二表哥呢,哪里好意思劳烦他?”

姜大太太一听就知道青云没开窍,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心想还是找个机会让孩子们见了面再说,想来她儿子个个一表人才,只要二儿子费点心思,还怕吸引不了青云一个不曾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儿么?青云从小生在乡野,回京后又一直深居简出,能见过几个好男子?一定会被她的儿子迷住的!

这么想着,她又满面堆笑:“自家兄妹,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自小流落在外,这些表兄弟姐妹们都没机会见,从前老爷还误会了你的身份,如今想来,心里怪臊的,总想有机会定要弥补一番才好。我就劝老爷,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弥补?要是提了金银俗物,反而生份了,倒不如多关怀关怀外甥女,让孩子们也多亲近亲近,表一表长辈的真心实意,这才是他做舅舅的本份。他这才转过弯来,常嘱咐你兄弟姐妹们,只当是从小儿相熟的一般来往,不要生份了才好。你二表哥素来是个最疼姐姐妹妹们的,得了我的嘱咐,当是金科玉律一般呢!”

青云只觉得她这番话有些不伦不类的,猜想她本意是让自己与她的儿女们交好,便笑说:“我与婉君、柔君姐妹挺合得来的,常听她们说起家里的兄弟们,都是极和气好相处的人。我有时候也羡慕她们呢。兄弟姐妹多,一家人多热闹呀,我们家出了孝后,也要这样热闹一番才好。”

姜大太太忙道:“宫里规矩大,又有太后在,哪里有我们家里轻松?再说,皇上威严,只怕你们这些亲手足也不能放开了闹。若县主想要热闹,不如到我们家来。你大表哥要备考,若是明年会试不中。就要在京里待到开恩科,若是侥幸中了,想来也要备考庶吉士。争取入翰林的。我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京中待上一两年,等到年下,你七舅也要带着一家子上京述职了,到时候更热闹呢!你到我们家。都是自己人,也不必拘束,哪怕是想出去玩了,只叫你二表哥陪着就是。”

青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出门还要表哥陪着,但心里感激她的好意,便笑眯眯地应下了。一路送她出了宫,回转慈宁宫的路上,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姜大太太难道在向她推销自己的二儿子?只怕上回婉君也有这意思,也就只有柔君天真烂漫,只说自家三哥的好处…

慢着,难道说…柔君也在推销,只不过推销的是姜家老三吗?

青云简直无语了。虽然姜大太太的儿子是姜家长房子孙。但姜家长房与二房是一个祖父,算来姜家兄弟与她是四代以内的旁系血亲。这血缘不算太近,却也远不了,再说,她连人都没见过呢,她们也推销得太早了!

青云无语了一阵,也就把这件事抛开了,她没打算跟太后提,免得太后心血来潮,也觉得“亲上加亲”是个好主意,把她给许到姜家去了。

齐王府打杀仆役,已经受了罚,齐王——如今是齐郡王了,也没再冒头提追索逃奴的事,但也没有发话让官府不再索拿,因此京兆尹仍旧派出官差四处搜索那些逃走的仆役。因齐郡王原本提出的理由是那几名逃奴合伙偷走了齐王妃一款价值连城的首饰,京兆尹同时也在京中各大银楼当铺中严加调查,并向齐郡王府索要首饰图样,可惜齐郡王妃蒋氏推说忙于抄书,一直没给,只让他们尽快拿人,似乎人比首饰更重要。

官差们自然想拿人,但如今没有人的下落,只能拿首饰做线索。他们向郡王府侍女询问首饰的外型,却迟迟没人能给出一个描述来,好不容易有个齐郡王妃养在身边的关姑娘出面,简单说了一下首饰的模样,可齐郡王妃的侍女那边好不容易开口了,说出的首饰外形却又与关姑娘所说的有些对不上。

京兆尹深觉不对头,怀疑王府失窃是假,哪里有这么重要的首饰,接连杖杀十八人也要找回来?除非是朝廷赐予的亲王冠服或是王妃凤冠!若真是如此,那齐郡王夫妻就得负上疏失之罪了。他去问齐郡王,得到的自然是否认,又听说内务府已收回了齐郡王夫妇的亲王冠服,并没有遗漏,那到底是什么首饰呢?齐郡王夫妻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若不是这首饰的来历有问题,就是首饰失窃不过是借口,王府要的是那几个逃走的仆役,多半是他们发现了王府的某些机密。

京兆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深觉这件事不是自己该追究下去的,就立刻上报了朝廷。几位被先帝任命为顾命大臣的老臣,听说消息后都严肃起来了。

当今皇帝登基时,虽是正统皇储,却年纪尚小,只在先帝的指导与朝臣辅助下,代理了大半年的朝政,疏失是没有的,但也说不上十分稳当,为了以防万一,先帝临终前指定了四名顾命大臣,都是在朝中德高望重又十分可信之人,而且没有一人的家族势力可以到达权倾朝野的地步,彼此又可相互制衡。这几年里,朝廷政事基本是由这四名顾命大臣处置的,但处置完后,却需要呈递给皇帝过目,并详细为皇帝进行解说,若是皇帝有不同意见,他们就要重新议定。这么一来,顾命大臣的权力始终受到限制,而皇帝也经过多年历练,越发成熟,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亲政了。

这四位顾命大臣都曾经历过淮王、湘王的叛乱风波,也曾处理过楚王疑似叛乱的事件,一听说齐王府出了诡异的事件。马上就生出了防范之心,一面赶去向皇帝禀报,一面勒令刑部会同大理寺,连上五城兵马司,务必要尽快搜出那几名失踪的逃奴,找到人后,不能送去齐王府,先押送大理寺审问。

朝廷的人马一旦认真起来,效率还是很给力的,不到一天时间。除去那名内侍外的其他三名逃奴就都被找回来了,齐齐押往大理寺,等候审问。谁知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这三名逃奴原是分别羁押在三个监房内的,又与其他犯人不在一处,还有专人把守,只一个晚上,居然三人齐齐死在监房内。死因各有不同。

一个是自己拿裤腰带上吊的,而狱卒竟未发觉;一个似乎是忽发急病,狱卒刚请了大夫来把脉,他就死了;剩下那一个,本来无事,听说同伴都死了。就害怕得浑身发抖,等狱卒们处理完另外两人的事,回头来看他时。他居然不见了!全大理寺的官差都被惊动了,连夜搜索,最后在一个外墙角落下发现他摔死的尸体,看现场的痕迹,多半是他欲爬墙逃走。却半道上体力不支,摔了下来。摔破了脑袋。

大理寺颜面尽失,大理寺卿白着脸在上朝时向皇帝请罪,顾命大臣们纷纷指责他御下不力,甚至怀疑他手下人可疑,与某些外人勾结起来,将那三人灭了口。虽然他们没有明说是谁,但齐郡王无疑是头号嫌疑犯。齐郡王当场痛哭流啼,直说自己冤枉,又说自己甚至连那几个逃奴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又怎会灭口?再说,他根本没有什么事是需要瞒人的,压根儿就不需要灭口,云云。吵到最后,皇帝也嫌烦了,直接宣布退朝了事。

大理寺失职是肯定的,涉案的狱卒与官差,甚至是被请去诊病的大夫,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只等着审问,只是怕什么都问不出来。若要说齐郡王灭口,又一点证据都没有,这件案子就成了悬案。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名仍然在逃的内侍。可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青云和清江王为了这桩案子,已经在宫里停留了好几天,看到这样的结果,心里都有些焦急。后者已经从太后那里得知翠雯有孕之事,心下欢喜之余,也开始为日后进门的正室王妃能不能容得下庶子侍妾而烦恼。他想要回清江园去看望翠雯。

而青云这里,则刚刚收到了李进宝呈送过来的信件。温郡王府后街上的宅子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整理,新宅设计图附在信中一并送了进宫,要等青云过目后,认为没问题了,那边才能动工。青云扫了几眼,见图样与自己当初吩咐的并没什么差别,打算就这么吩咐下去,谁知李进宝的信末尾处,却又提了另一件事。

曹玦明紧急求见清河县主,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告知,让青云尽速出宫相见。

青云心里闹起了别扭:你算哪根葱?你说要见我,我就要去见你了吗?

她将信甩到一边去,烦心地对杏儿道:“传令出去吧,就让李进宝照那图样动工,我只是要个在城内落脚的去处,用不着建得太过精致,但速度要快,最好年前建好。”

杏儿应了一声,迟疑地看了那信一眼:“县主,送信的妈妈说…李管事千嘱咐万嘱咐,说信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等您答复呢。”

青云柳眉倒竖,心想曹玦明求见,算什么要紧的事?李进宝还要格外嘱咐一句?

她本想要驳回去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曹玦明那人,是绝不会做死缠烂打的事的,他比较象是被死缠烂打的那个——呸,她怎么埋汰起自己来了?!

总之,曹玦明若有急事要求见,那就必定真的是有急事。会是什么呢?

青云心下不安,便告诉自己:有风度一点,好歹也是救过自己、又帮了自己很多忙的人,老是这么扭扭捏捏的,落得别人眼里,反而觉得自己放不开呢!为何不把他当成是纯粹的故交呢?

她深吸一口气,对杏儿道:“你去跟送信的人说,我今日就出宫,让他把人带到温郡王府后街的小宅去等着。”

杏儿去了,青云坐在原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保持这样的态度很好,总之,要平常心,平常心…

她叫上了清江王同行:“我那新宅子要预备动工了,图样送了进来,我瞧着觉得还不错,但总要到实地走一走才能拿定主意,因此打算出宫住两日。大皇兄不是要回去吗?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清江王笑道:“太后还有事嘱咐我呢,她备了一大堆要给翠雯补身的东西,妹妹先去吧,等我改日闲了就去看你。”

青云只得辞了太后出宫来,到了温郡王府,她先打发杏儿等人收拾屋子,便独自穿过王府花园,往那小宅去了。

小宅中空荡荡的,想必早有人清过场,李进宝正在前院庭中相候,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前去:“县主,曹公子正在花厅里呢。”青云瞥了花厅一眼,“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你随我来。”

李进宝愣了愣,还是应了,跟着青云进了花厅。

花厅中,只摆了一桌四椅,几样简单的旧家具,原是前头住客留下来的,李进宝先前差人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又送来了茶具茶水,好方便青云待客。此时曹玦明就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眼盯着桌面,神情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青云只觉得他人似乎比上回见面时又瘦了许多,心中有些难过,只是面上不露,淡淡地往正位上坐了:“曹大哥许久不见了。”

曹玦明这才发觉她进来了,忙站起身来行礼。青云见了有些生气,抿着嘴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皱眉问:“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曹玦明看了李进宝一眼,后者便要退出去,但青云却硬着脖子道:“李管事是自己人,曹大哥有话只管说就是。”

曹玦明顿了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齐王府有个逃走的内侍,他…如今在我那里。”

青云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他在你那里?!”

第二十九章送人

青云万万没想到曹玦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立刻转头吩咐李进宝:“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靠近!”李进宝向来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这是大事,连忙应声出门去了。

青云这才转向曹玦明:“怎么回事?他人怎会在你那里?”

曹玦明见状不知为何,心底下暗暗松了口气,微笑道:“说来也是赶巧,前儿在街上,齐郡王府的管事带人到一家医馆闹事,非要医馆的人交出那内侍来。当时县主和清江王都在场吧?”

青云点点头,又若有所思:“那医馆离你家的医馆不远,莫非…你们是认识的?”

曹家医馆与那家医馆坐堂的老大夫不但认识,还有颇深的渊源。那老大夫原是曹家的供奉,从前曹玦明年纪尚幼时,与寡母同在京城度日,家里也有个医馆,因他年纪小,未能坐堂,就是由这位老大夫出面的。直到后来曹玦明医术有了大长进,声名渐显,这位老大夫才渐渐退居二线。后来曹玦明为了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要出京寻找知情者,便与母亲一同离开了京城。而这位老大夫却已经京中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舍不得走,曹玦明之母就赠了他一笔银子,让他独立门户了。

三年前曹玦明回归京城,虽有重开医馆的意愿,但老大夫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医馆也小有名声,因此曹玦明就没再请他回来,不过两边的情谊尚在,平日是常来常往的,偶尔遇上了疑难杂症,或是药材空缺,两家也会互通有无,甚至曹玦明新医馆的选择。也是老大夫帮的忙,两家医馆虽离得近,却从来没有因为争客源而闹过不和。

老大夫是个老实又知恩图报之人,齐郡王府的那名内侍,从前曾对他的儿子有过小恩小惠,老大夫却一直紧记在心。那名内侍在挨打之后,之所以会在这么一家小医馆里求医,一来是仗着自己对人家有恩,不怕人家胆小怕事不肯医治,二来是因为老大夫执意报恩。连医药费都免了他的。那内侍平生最爱贪小便宜,自然乐得承他家的情。这治伤治得久了,彼此间也有了很深的信任。

那内侍一发现齐郡王妃有灭口的倾向。就开始为自己担心,虽然受她杖刑的都是偏向卢侧妃那边的仆役,但他最近很不得王妃欢心,焉知王妃会不会顺手把他也干掉了?再者,王妃的谋划。他这个身边人多少是知道些的。一时害怕之下,他就跟其他几个同在王妃手下办事的人一起逃走了。后来他落了单,本想在医馆里躲上几日,再寻机会出城的,但老大夫听说齐郡王府报了官要抓逃奴后,便立刻提出了建议:这内侍与医馆的来往向来不避人。有心想打听的,很容易就能打听到,随时都能找上门来。还不如另寻一个更妥当的地方,最好是从未有过交集的。

老大夫推荐的是曹家医馆,那内侍心里也是害怕得要死,就勉强答应了,连夜坐了马车。在老大夫的护送下到了曹家医馆。曹玦明本不想惹事,但老大夫与他家有多年的情谊了。见对方恳求,他也只好答应下来。开始时,那内侍扮作新来的长工,还有些不大安份,嫌过得不够舒服,直到听说老大夫的医馆那边被齐郡王府盯上了,才收敛了许多。

昨日外头传来消息,说其他几名逃奴都被抓回去了,结果今天一早就有风声说他们全都死得不明不白,就死在大理寺狱中。那内侍顿时吓破了胆,前所未有地主动找上曹玦明,一定要他想办法联系几个王公贵族,最好是太后什么的——身为王府内侍,他倒是听说过曹玦明的名声的——因为他知道齐郡王府的秘密,天大的秘密,一旦说出来,必定要天崩地裂的!曹玦明问他为何要寻王公贵族或太后皇帝,却不直接找上官府?现在官府正寻他呢。

那内侍当时便道:“齐王妃厉害得很,早几年就在朝廷各部院安插人手了,连宫里也有她的人!我便找上官府,还不得跟那几个被抓回去的人一般,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么?”

曹玦明听了他的话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青云。齐郡王府连日来宣扬的流言,他早有耳闻,前日在街上,又亲眼看见清江王与齐郡王府的人起冲突,想来清江王多半是齐郡王府算计的对象,是苦主,而青云与清江王似乎关系不错,把人交给她,无论是交给皇上太后处置,还是让清江王这个苦主出面,都是好选择。

青云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总算明白了,忍不住道:“你来找我是对的,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还在抓瞎呢!”她叫了李进宝进来,吩咐说:“赶紧派人送封急信给清江王,请他尽快过来一趟,最好找个别的借口,别让人生疑。同时,护送我进京的几个护卫现在还在前头温郡王府的外院里歇息,你叫他们过来,我有事要交待他们去做。”

等李进宝走了,她才向曹玦明解释:“大皇兄与那内侍本就相识,请他过来,问话要容易些。那内侍继续待在你那里不行,你跟那家医馆的关系也不是秘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查到你头上?我派我的亲信护卫随你回去,把人秘密送过来,这样你家里也能松口气了。”

曹玦明叹息:“县主如今行事比从前更为果决了。如此甚好,就照县主的吩咐做吧。”

青云顿了顿,悄悄看了他一眼,忽然醒悟到屋里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了,李进宝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而这小宅子里又没有其他侍候的人在。她有些不大自在地变了个坐的姿势:“你…你近来过得好吗?我看你精神不大好。”

曹玦明仍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我很好,县主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呀?!”青云飞快地驳了回去,接着又发觉自己驳得太快,反而显得心虚,忙胡闹掰扯着:“怎么说也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我看你瘦得这样,自然忍不住多问一句。”

曹玦明笑得更深了些:“我真的无事。近日…兴许是每日用功,不比从前安逸,因此才消瘦了些,但我精神很好。”

青云小声嘀咕:“你还真是热爱医学,都已经混到名医级别了,别人提起你,也都说是杏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还没日没夜地看医书。”顿了顿,又忍不住多嘴:“我知道你是想多学点东西,但凡事都要节制。要是因为用功学医术,把身体给熬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能医者。也要能自医才好,你们家就没祖传几个养生术吗?”

曹玦明心里一时间是又酸又甜,还带点儿苦涩,他不是蠢人,怎会领会不到青云话里隐含的关心?他真恨不得马上告诉她。他用功习读的并非医书,而是经史子集,但一想到自己的课业只是刚刚有了起色,功名路未卜,哪里有脸告诉人去?万一将来他什么都考不上,岂不是叫她白欢喜一场?想到这里。他又低下头去,小声“嗯”了一句。

“嗯”是什么意思?青云心中烦躁起来。从前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跟他毫无顾忌地胡混时。还觉得他性子温和容易相处,从来不会生气。可如今两人身份差别拉大,他这温和性子就成了温吞,拿针去扎半日都听不见个响。先不提感情不感情的事,她和他多年的交情总不是假的吧?身份之别就真的那么重要?她还没自重身份看不起从前的贫贱之交呢。贫贱之交就先远着她了,这叫什么事儿?!

屋里一时寂静下来。她不开口,他也低头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曹玦明才下定决心打破僵局,主动挑起了话头:“县主…与清江王交好?”

青云瞥了他一眼:“是啊,他是我大皇兄嘛,其实他人挺好的。”

曹玦明早在先帝还在时,就主动疏远了她,因此对她后来生活得如何,也只是在断断续续的来往过程中道听途说而已,了解得并不算详细,加上清江王一向低调,他也就不清楚青云和这位长兄情谊颇深了。犹豫了一下,他才又开了口:“事关王族秘事,我也不敢跟那内侍多打听,但听他口风,齐王府似乎在许多地方都安插了人手,所谋颇大,县主你也要多加小心。”

青云的神色缓和了些:“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两人从前说话,几时有这般客气生分过?一时间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曹玦明又想起自己年前就要出发回老家,二度预备明春的县试,略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提起了:“年前我可能要回老家一趟,兴许要等到明年才回来,归期未定,县主…若需要什么药丸,只管派人到医馆去吧。半夏要留守医馆,我会吩咐他的。”

“你要回老家?”青云吃了一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你娘不是来京城了吗?她在这里住不惯?你这是要送她回去?那打算几时回来?”

曹玦明心里又是一阵苦涩,事情未定,他怎敢实话实说?只能回答:“家母仍旧留京,是我有事情要回家乡去办。”

到底是什么事?她不能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