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风至想了想,也想不通,只道:“来人居然比火麟营的四品统领还要高阶?严统领也跪了吗?”

下属探头出去:“可不是么?跪在最前头的路边儿上……”

温风至喃喃道:“莫非来人是丞相……”

温风至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想不通来者究竟是何人,才会叫足以在龙都横着走的火麟营统领也下跪相迎。

“不管怎么样,咱们也下去迎接吧。”

温风至皱眉说道,他是个谨慎之人,也知道这龙都非同别的地方……可谓是步步惊险,半分不能掉以轻心。

两个下属自然唯他马首是瞻,当下三个人也慢慢下车,跟着火麟营的部众跪在地上。

温风至跪地之时,看了前头一眼,见小庄的马车静静地……显然小庄并没动作,而就在前头不远,来了几十匹马,马上骑士都穿着不起眼儿的简单布衣,只不过人人身形矫健,如狼似虎,虽然是几十个人,但却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气势,一眼就能看出跟普通人不同。

温风至扫了一眼,便见端倪……他是个行军打仗的将军,自然熟悉这种阵势……见这几十个马上骑士,虽然看似随意而行,可是行动间,不管怎么变动,却总是把中间的一人牢牢围得无懈可击,就算温风至也只能看到那人的零星衣角,跟慢慢飘拂过的黑纱……

但温风至这样抬头乱看之时,同时却也发现,周遭这些火麟营的部属,却都单膝跪地,头也始终低着,从不曾抬头过。

温风至心头一凛,不知为何竟有点心慌,急忙也低下头去,不敢再偷看。

眨眼间,那诸多人马已经飞奔到小庄马车之前十余步,那头前的马便逐渐停了,分列两畔,中间有四五匹马仍旧往前而行,一直到了马车边儿上才止步,却有一匹马直奔到前,马上之人通身黑衣,头罩圆形毡帽,边沿有黑纱垂落,遮了真容。

小庄静坐车内,马车走的缓慢,微微摇摆,半开的车窗外,可见青色的庄稼风中舞动长叶。

思绪悠悠然翩飞,小庄心中莫名地想:“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接下来的,便是那两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却不知从何而起,到底何意。

察觉马车停下,小庄愣了愣,睁开双眼。

外头一片静默,小庄皱了皱眉,不知发生何事。

一直到马蹄声逐渐逼近,小庄听着那有规律的马蹄声响,忽然猛地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不敢置信。

车门被打开,有个人低头进来,黑衣黑纱,看不见容貌……却令小庄几乎窒息。

那人进来之后,把纱帽一揭,沉声唤道:“锦懿!”

黑纱揭开,露出底下明俊英伟的堂堂面容,龙睛虎目,隐隐露出激动之色……这低调远来之人,竟正是皇帝刘泰堂。

小庄愣住,看着刘泰堂熟悉的眉眼,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

四目相对,刘泰堂往前伏身,张开双臂,猛地就将小庄拥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其中,小庄怔了片刻,终于迟疑着唤了声:“皇帝哥哥……”刹那间,泪也随之涌出,从鬓边滑落。

刘泰堂紧紧地拥着小庄,感觉她比之前越发瘦弱,以至于让他不敢用力,刘泰堂放松双臂,低头仔细看小庄:“锦懿……锦懿你、你瘦了……瘦了好些……”

小庄望着刘泰堂,却又慌忙垂眸,遮去眼底的泪。

刘泰堂抬手轻轻一抬她的下颌,声音竟也有几分哽咽:“让朕、好好看看……必然是在外头吃了好些苦……”

皇帝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怜惜跟疼爱,也有些抖。

小庄匆忙看了刘泰堂一眼,按捺怦怦乱跳的心,问道:“皇帝哥哥,你怎么竟然出城来了?这不合规矩……”

皇帝一眼不眨地望着她,摇摇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自你出事,朕恨不得亲自找寻……幸亏神佛庇佑,让你好端端地回来了……”

刘泰堂说到这里,便复又将小庄拥入怀中,轻声叹息,面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此刻马车重又往前,车轮滚滚,车辆摇摇,小庄于刘泰堂怀中,试着动了动,到底有几分不太自在。

刘泰堂低头看她,却又略用了几分力:“别动……让阿泰哥哥好好地抱抱你。”

小庄听了一声“阿泰哥哥”,果真便没再动,刘泰堂抚过她的长发,忽地看她身着男装,便道:“你这身打扮是……听说路上发生了些意外?”

小庄看着自己那黑色粗布衣裳……缓缓道:“是为了路上方便所以才改装的……路上的确遇到些贼人拦路,幸好有乐水的温副将一路护送,又加上严统领及时来救……不然的话,我就再难见到皇帝哥哥。”

刘泰堂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安之意,便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没事了,别怕……回来了就好,以后朕再也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小庄道:“多谢皇帝哥哥。”

刘泰堂低头,目光中亦是满满地爱怜:“瞧你越发弱不胜衣,就先不要做声了,你歇息会儿……稍后咱们就回到宫中了……”

小庄微微意外,问道:“我要进宫么?”

刘泰堂诧异看她,却道:“当然……你不是想先回解府吧?哼……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朕却不放心就把你扔到解家去!”

小庄听他有些愤懑似的,便抿嘴浅浅一笑:“怎么这么说呢……”

刘泰堂看着她微笑之态,因为瘦弱苍白,那笑就更显得楚楚可怜。

刘泰堂心念一转,把那些即将出口的话先压回去,只温声道:“锦懿,总归你先不用担心其他……毕竟你是宫中长大的,朕要让你先回宫,谁敢说不是?何况太后……”

小庄问道:“是了,太后怎么样了?”

刘泰堂微微一笑:“太后自然是想你想的寝食不安……这次你回来,朕都还没敢跟太后说……待会儿你回去了,太后亲眼瞧见,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小庄叹息道:“是我不好,叫皇帝哥哥跟太后都跟着担惊受怕……”

刘泰堂轻声斥道:“胡说什么?不许你这般说。何况就算是论起来……也是朕维护不周,你不知太后为此何等自责……罢了!幸好如今你没事儿了,好了……先不说了,先好好地养养精神吧……”

刘泰堂在小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是安抚之意。

小庄“嗯”了声,道:“阿泰哥哥,若是给太后知道你为了我竟出了宫……出了城,不知会不会生气……”

刘泰堂笑了两声:“若我告诉太后你在路上……恐怕太后自个儿也坐不住想出来呢……行了,乖乖地歇息会儿吧,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担忧……”

刘泰堂的语气十分温柔,小庄缓缓地舒了口气:“知道了……阿泰哥哥。”

刘泰堂听她轻声一唤,眼神也都柔和了几分,下颌在小庄发丝上轻轻一蹭:“好了锦懿,哥哥看着你呢……睡吧。”

小庄听着他暖暖的声调儿,不由地便想起了在乐水县那小屋子中……那个人曾也用如此和暖的声音同她说话,让她身心都觉得放松……

昨是今非,或者似是而非……小庄模模糊糊中“嗯”了声,身心放松下来,理智便消散了,竟不知身在何处。……手摸索着在刘泰堂腰间一探,连日来的疲倦忧虑仿佛都在这一刻退去,小庄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就在小庄车行翼都之时,乐水县外,成祥骑在一匹老马上,同样晃晃悠悠。

“啊……啊啊……”看着路边长起来的庄稼,成祥忍不住吼了一嗓子,然后便叹:“没想到居然要离开,还真的有点舍不得……”

成祥身后,大猛骑着一匹劣马,亦步亦趋地:“捕头,等咱们找到了嫂子,一样得回来的。”

成祥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又歪头看天边蓝天白云:“也不知道二丫头会不会把我的大黄它们还有几只鸡照顾好……”

大猛笑道:“捕头,你就别担心了,方才你又不是没看见,别说是一只鸡,就算是你那院子里的一条虫,大家伙儿也都给你看得牢牢地!”

原来之前,乐水县的乡亲们听说了成祥要离开,竟自发地来相送成祥,一路出了城门,还一直都看着他们身影不见才缓缓散去的。

成祥家中的三条犬跟那群鸡,就给二姑娘带了回家养去,至于后院里的菜,便是左邻右舍看管着,种瓜吃瓜,种豆吃豆,打了包票要照顾的好好的。

除了这些,大家伙儿都还有些不舍,有人还带了好些鸡蛋吃食等物,非要成祥路上带着……甚至有些乡亲、包括二姑娘,落了泪。

其实季玉兰心里是舍不得成祥的,可也知道他的心不在自个儿身上,于是便狠心撇手而已。

成祥又叮嘱了那一班的捕快,叫他们好好地在县内巡逻……不得有误……才告别大伙儿上路。

至于大猛,因他家中只有一个出了嫁多年的姐姐,所以他死活都要跟着成祥……其他的捕快便也帮他说情,说什么“多个人多一方照应”,成祥无法,只好答应了。

风吹过,路边的叶子唰啦啦作响,成祥骑在马上,思前想后,忽然道:“猛子,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我师父?”

大猛道:“我觉着……是得去看看他老人家,起码就知会声儿,不然显得生分。”

成祥想了想,道:“但我这心里总有点悬悬的……生怕老和尚不答应,把我留在寺内当和尚怎么办?”

大猛笑道:“捕头,头前你不是还想回来当和尚吗?怎么这会儿反迟疑起来了?本真大师父把你留下来正好儿……我啊,也可以每天给你送点肉食上来解解馋。”

成祥啐了口,终于说道:“那罢了,我还是不去了……老和尚那脾气也是倔的,万一真不由分说把我关起来……耽误我找小庄呢!”

大猛啧啧:“如今全天底下的人都比不上小庄娘子啦。”

成祥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夹了夹马肚子:“啊啊……驾驾!”那匹老马本在偷懒,忽然间被催了催,便撒动马蹄往前飞跑了一阵儿。

风吹过脸颊,成祥觉得十分欢快,复连吼了两声,便唱起来:“……黄芦岸白蘋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候,不识字烟波钓叟!”

这一阕却正是小庄在家那日,成祥胡乱哼唱着的,如今路上无人,周遭只有青山重重,成祥这般大声嘶吼唱了出来,青山绿水中仿佛也有回声隐隐,倒是更有一番意境。

大猛在后跟着,听了成祥吼叫,便笑道:“捕头等等我!哎呀你可别吼了,我耳朵给震聋了没事儿……留神别把狼招来……”话虽如此,却笑哈哈地很是快活,也跟着轻轻打了马屁股一下,得得儿地追了上去。

第53章

这几日将立秋了,夜间微冷,滕太后受了点寒气,精神略微不佳。

此日正在殿内养神,就见雪海神神秘秘进来,拉着熊嬷嬷出去了。

滕太后眯着眼睛瞅着两人有些鬼鬼祟祟,还以为他们不知商量什么事儿,却也没有在意。

隐约雪海似说了什么,熊嬷嬷惊叫:“什么?”可见是真受惊,竟破了嗓儿。

滕太后有些不耐烦,便皱起了眉头:“你们在吵嚷什么呢?”

雪海便向熊嬷嬷使眼色,熊嬷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竟没看见雪海的眼色,迷迷瞪瞪地看着滕太后:“太后……奴婢……”

雪海咳嗽了声,熊嬷嬷才停下来。

滕太后索性坐起来:“你们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还想搞鬼不成?”

雪海不做声,面上却露出一丝笑,上前来伺候汤水,一边道:“太后,咱们怎么敢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呢……”

滕太后冷哼了声,熊嬷嬷也走过来,脸色青青白白,竟仍是个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样子……

滕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有些好奇:熊嬷嬷是个老嬷嬷,什么稀奇古怪没见识过,按理说不至于会被吓得色变,如今却……

可雪海分明是使坏不许熊嬷嬷说,滕太后斜睨两人,倒要看她们卖什么关子。

如此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外头有人道:“皇上驾到……”

滕太后听了,倒也罢了,慢条斯理喝了口汤,横竖刘泰堂每日都要来请安的……也是寻常,于是便没有动。

只是雪海却一反常态,竟然往殿门口急急走出了几步,伸长脖子往外看……而熊嬷嬷也跟着呆呆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回头看看滕太后。

滕太后一眼看见,更是纳罕。

雪海仔细看了一眼,忽地叫道:“来了来了,真的是!”

熊嬷嬷闻言,呼啦一下就奔到雪海身边儿去,瞪圆了眼往外看:“啊……啊!”

滕太后见两人大为反常,皱眉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都站在门口……成何体统?”

熊嬷嬷这才奔回来,看她身躯浑/圆,行动起来却十分敏捷,双眼更是瞪得跟铜铃一般,又惊又喜似的叫道:“太后!……您快自个儿看看吧!”

滕太后一惊,心竟怦然跳乱,手在榻上一按:“出什么事儿了?一个个失惊打怪的?是皇上有事儿不成?”

滕太后略有点惊慌地问了这句……殿门口,皇帝正走了进来,稀奇的是,身边儿还有一人。

而刘泰堂走的极慢,手也紧紧地握着那人的手……

滕太后定睛,一眼看到皇帝身旁的人影,整个人一个恍惚,疑心自己生了幻觉。

滕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那人……

熊嬷嬷忙过来搀扶住她,道:“太后、太后您快看啊!”声音里也是止不住的颤抖,隐隐带了几分哭腔。

此刻雪海已经在那边拜了下去:“奴婢雪海恭迎懿公主回宫!”

滕太后听了这话,身形一晃,失声叫嚷道:“锦懿……锦懿!真的是锦懿回来了吗?”

熊嬷嬷一手扶着太后,一手擦泪:“太后,是啊,您瞧瞧,真的是懿公主回来了……老天开眼啦!”

滕太后颤巍巍地往前一步,那边雪海忙回来,跟熊嬷嬷一块儿扶住她,太后却不理两人,只望着前头那人。

刘泰堂见状,便看向身旁的小庄……而小庄见太后如此,那脚步便也不由自主加快了,竟挣脱皇帝的手,往前跑了几步,唤道:“太后……”

小庄扑在太后怀中,半跪半倒,太后则一把将她抱住:“是我的锦懿回来了吗?”瞬间老泪纵横,看不清面前之人。

刘泰堂从后追了上来,想扶住小庄,见状……眼睛却也湿润了。

小庄听着太后哽咽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竟失声哭了出来:“太后……是我回来了……是锦懿回来了,太后,锦懿很想念您……”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有一份类似骨血亲情的牵连,无法割舍。

滕太后亦是紧紧地把小庄抱入怀中,两人抱头痛哭,什么宫廷规矩,什么体统……不顾一切,全都忘记。

这一场相见,恍如隔世,冷静自持如小庄,城府内敛如太后,均都失态……

良久,熊嬷嬷跟雪海搀起太后,刘泰堂半扶半抱起小庄,太后兀自不肯松开,仍紧紧握着小庄的手,似乎唯恐一撒手就会失去。

小庄双足着地,忽地一个趔趄,太后早看出她比之前瘦削好些,脸色也是苍白着,见状便道:“怎么了?”

小庄苦苦一笑,不愿说出自己的腿上有伤,生怕太后激动之余又加伤心,便道:“太后不必担心,只有些头晕……”

刘泰堂在旁看着,脸色有些不妙,他早在进宫之时就知道小庄腿上受伤……他本是一路抱着小庄进来的,只是在太后寝殿门口才放下……还是小庄一再要求的。

但虽然把她放下,却仍握着她的手时刻照应,之前才被迫松开……此刻见小庄不肯透露伤情,刘泰堂也明白她的心意,便也替她遮掩,道:“太后别急,锦懿这连日颠簸……又在路上受了些惊吓,需要好生地将养几日才行。”

滕太后坐回榻上,闻言点头,就把小庄又抱了过去,打量着她的眉眼儿,缓缓地抚过她的脸颊:“可怜见儿的……怎么竟瘦了这么多?这下巴都尖起来了……必然遭了罪……”眼泪顿时便又涌了出来。

小庄依偎太后怀中,道:“太后别为我伤心,劳您跟皇帝哥哥为我担忧,已经是不孝了……如今又害您落泪……更是锦懿的不是……”

滕太后道:“你这孩子,总是一心地为着别人着想,什么时候你肯为你自己多想想,我也就放心了!”熊嬷嬷递了帕子,太后便拭泪。

刘泰堂在旁看着,想到小庄方才硬挣脱他的手奔向前,也不知道那伤如何……当下便道:“母后,锦懿舟车劳顿,不如让她先歇息会儿……再叫太医来给她看看,我特意叫她回宫来,就是想先让她好好养养,也让您放心。”

太后抱着小庄,不容分说地道:“自然是得先叫她回宫,难道就送回解家?人之前可是在他们家丢的……哼!”脸色有些冷然。

太后说了两句,低头看小庄,却又换了神情,见她脸白如纸,越发显得两只眼睛更大。

太后心中丝丝地痛,皱着眉,喃喃道:“可怜我金玉一般的孩子,在外头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苦楚……”太后说了这句,依稀恍惚中……耳畔,竟又响起那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太后抖了抖,用力抱着锦懿:“不怕,现在好了……都好了,不用怕……”

太后十分担心小庄的身体,于是便依了刘泰堂所言,把小庄安置自己宫中,又传御医。

刘泰堂见太后仍守在小庄榻前,便向着雪海使了个眼色,雪海走出几步,行礼道:“皇上有何吩咐?”

刘泰堂道:“想个法儿,叫太后暂离片刻。”

雪海有些疑惑:“皇上……这是……太后这会子哪里能离开懿公主半步呢?”

雪海乃是滕太后素来的心腹,向来心细体贴,之前锦懿可能回宫的消息,她便是太后宫中第一个知道的,却严守秘密,不曾提前泄露。

刘泰堂便不瞒她,低声道:“锦懿在外头的确吃了苦,腿上受了伤……还伤的不轻,方才又那样动作,我怕她的伤不妙,可这事不能给太后看到,一来太后受不得那些……二来也叫她老人家又伤心。”

雪海忙点头:“皇上说的是,奴婢知道了……”

当下雪海入内,只说太后的风寒未痊愈,要喝药……好歹将太后暂时支开。

此刻御医也到,正在诊脉,刘泰堂亲自上前,动手挽起小庄衣角,往那腿上看了一眼,——虽然用了本真送的回春散,伤口愈合了有五六分,但仍能看出当初受创时的那伤口……刘泰堂眉头一皱,牙关不由自主地竟紧咬。

留御医跟宫女在内照料,刘泰堂大步出了偏殿,站在门口,忽然握拳,用力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柱子上,发出极大声响。

素来跟随皇帝左右的首领太监宝峰亦被吓了一跳,看看左右无人,才唤道:“皇上……”又忙去看皇帝的手是否受伤。

刘泰堂将手抽回……牙关紧咬,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眼中是烧灼的怒意。

皇帝咬牙道:“……朕一定要诛那元凶九族!”

宝峰回头看一眼殿内忙碌的御医们,道:“皇上别急,横竖有的是时间慢慢查明,但凡是有的……一个个儿都跑不了,皇上现在千万要忍住……别叫人看出端倪来,也别让懿公主看出来,她是个多心的人……身子又娇弱……”

“朕知道,”刘泰堂深吸了数口气,怒意跟杀气退下,神色有些伤感,道:“太后说的很是,锦懿总是习惯为别人着想,但凡她多为她自己想想……唉……之前在回来的路上,朕说要接她进宫,她居然问为何不送她回解家……她自然是怕朕会因她跟大臣相恶。”

宝峰叹息:“懿公主真是……唉……但也就是因这份至善的性情,也不枉太后跟皇上都疼她疼到了心尖儿上。”

刘泰堂道:“这又有什么用?本欲爱之,反遭其害……”

刘泰堂叹了声,手在柱子上轻轻一捶,额头靠上去,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拼了违抗太后之命……也要将她留在……”

皇帝还没说完,宝峰猛道:“皇上……这话不能说……这话……太后可以说,皇上万万不能说。”

刘泰堂看他,过了会儿,便点点头,道:“朕只是,看锦懿的伤……一时之间有些心神慌乱了,罢了……你说的是,不说了……何况,就算是再后悔也是枉然。”

皇帝说到这里,苦苦一笑,心中想道:“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知君用心如明月又如何,不过只是个还君明珠双泪垂罢了……”

自刘泰堂亲迎了小庄回宫,小庄便歇在宫内,一过便是三日。

而懿公主平安归来的消息,也飞快地从宫内传到宫外,一时之间传的沸沸扬扬,引以为奇谈。

龙都百姓都知道懿公主夜晚坠水,发动皇朝精锐却遍寻不着,人人都道是“天妒红颜”,谁知时隔多日,竟又好端端地回来了,因此街头巷尾,流传着好些奇异故事,譬如有人说,懿公主受菩萨保佑,有神光护体,坠水不沉,才大难不死……云云。

在宫中,探望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只是滕太后担心小庄身子,不喜她受太多打扰,因此这三日来,得以探望的,只有两位:皇后跟宜妃。

皇后是带着小太子来的,此刻小太子已经能够蹒跚行步,张开双手,摇摇摆摆,时而顾盼,口中咿咿呀呀地叫,一举一动,都甚是惹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