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廷毓垂着头,并不做声,如同木石人。

解义道:“昨儿你娘还在人前炫耀呢……说你多聪明,以后多有出息,明里暗里贬我们哥俩儿,弄得我娘很是下不来台,我们哥俩回去后,挨了好一顿骂……啧啧,如今你那些威风呢?”

解强哼道:“你跟他费什么话?甭理他了,咱们走。”

解义却笑嘻嘻地,伸手在解廷毓脸上拧了一把:“不过你娘有句话是没说错,你这长的可真好,跟个女娃儿似的……不如让哥哥们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带把的,别是个花木兰吧?那可就好玩儿了!”

解廷毓像是被毒蛇咬中了一般,抖了抖,双足双手却动也不能动,正在这时侯,却听到有个声音叫道:“少爷!”

解强解义一惊,当着别人的面儿,他们却是不敢这么放肆的,只是因解廷毓素来冷僻,从不多口,他们才肆无忌惮,如今听着人来了,解义当下缩手,便回过头去看。

这来人,正是秋燕,手中捧着一把伞,远远地看到三人站在一起,只以为是兄弟们和乐,走近了后才发觉气氛不对,又细看解廷毓,脸上一块红痕。

秋燕想到方才解义的手在解廷毓脸上,顿时变了脸色:“大爷二爷,你们干什么呢?”

解义见是个丫鬟,倒放松下来:“没干什么啊……你不是廷毓房中的秋燕姐姐吗?这怎么跑来这里了?”

这书塾素来都是小厮伺/候着主子进出,极少有丫鬟出现,解义把秋燕一打量,见少女面容姣好,明艳照人,不由心头一动。

秋燕道:“我怕下雨,给少爷送把伞……很快就走了。”

其实秋燕很疼解廷毓,几乎无微不至,今日见天色不好,便特意叫小厮驱车来回,又亲自送了进来,也是想多看看他。

他们说话之时,解廷毓便沉默站在旁边,秋燕看一眼他脸上的痕迹,便蹲下来,抚过他的脸:“少爷,你怎么不说话?脸怎么样?疼吗?”就小心地给他脸上吹吹气。

解义见秋燕温声细语,动作也十分的……便冲解强使了个眼色,解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解义已经俯身,在秋燕肩头一搭:“秋燕姐姐,关于廷毓,我的确是有点儿事,只不过不好当面儿在这里说……你借一步说话?”

秋燕半信半疑:“二爷,什么事?”

解义道:“你来就知道了……”半拉着秋燕,往旁边的假山后去。

秋燕起初还懵懵懂懂走了几步,忽然之间仿佛觉得有些不对,便道:“二爷,我还要赶紧回去……车在门口等着呢。”

解义道:“真的是极要紧的事儿,你一定得听。”

解强见状,就看解廷毓,解廷毓呆呆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拉扯,最后解义仿佛不耐烦了,一把勒住秋燕的脖子,往后退去。

秋燕猝不及防,睁圆双眼,张手乱挣。

解廷毓听了动静不对,蓦地抬头,见状竟往前走了一步。

解强在旁冷哼了声,解廷毓便停了步子,只是眼睁睁看着,解义如狼擒着兔一样,把秋燕拉到假山后。

解廷毓眼中所见,是秋燕瞪大了双眼,张开双手,手指向着他竭力挣出,仿佛是在向他求救。

但他却从头到尾都动不了。

耳畔,从假山后面,传来秋燕模糊不清的哭叫,以及解义压低了的声音,断断续续吼道:“哥你快来,帮把手儿……”

解强看一眼解廷毓,扭头“呸”了声,就也往假山那边儿去。

解廷毓站在阴云底下,感觉冷风一阵阵儿地绕过来,可是他偏偏出了汗,汗从鬓边流下,滑过脸颊,进入衣领,黏黏地贴在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解强跟解义先后从假山后出来,两人说说笑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解强目不斜视地路过,解义却笑嘻嘻地,还在解廷毓肩膀上按了一把:“廷毓,你的丫头不错。”

两人走后,解廷毓还是一动也不能动,过了会儿,秋燕慢慢地自假山后走了出来,头发有些凌乱,她拉了拉裙摆,走到解廷毓跟前。

解廷毓木木地,秋燕按住他肩头,看着他,勉强地笑了笑道:“小少爷,你拿着伞,别淋了雨,我……我先回去了。”

解廷毓的眼前有些模糊,但却看清了秋燕脸颊上有块儿擦伤。

等她走了后,解廷毓才回过身,看到秋燕走起来有些腿脚不灵便,隐隐一瘸一拐的,衣裳的后领口有些皱,裙子上不知沾了什么花草汁。

自此,秋燕绝口不提此事,就仿佛……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解廷毓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有的东西变了。

那天之后,解廷毓病了半个多月,无法入学塾。

而等他病愈了再回学塾之后,却好像换了个人,有个学生欺负他,刚推了一把,解廷毓便扑上去,死死地咬住那人的手,任凭被如何捶打都不松口……最后竟生生咬下对方一块儿肉来。

有围观的学生说,解廷毓当时的眼神,仿佛真的要吃人。

那件事闹得极大,是解丞相亲自出面才摆平的。

自此之后,无人敢再招惹解廷毓,就算解强解义,都不敢再造次。

寝殿之中,黯然无声。

小庄说不出话来,心里有点惶惶然,仿佛堵着什么。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谎言重复一千次,未免叫人也分不清真假,她一直也猜解廷毓对秋燕的感情非同一般……何况他的确也是这么表现的,却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竟是发生过这样一段。

小庄虽然知道有些话不能多说,却还是忍不住问:“你那时候……怎么没有去阻止他们?”

解廷毓道:“我不知道,我像是中了邪,又或许,是天性懦弱……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想,或许又都不是那些,只是我……天性就是恶的。”

小庄皱眉:“何意?”

解廷毓道:“人之初,性本善,可我却觉得,我从小开始,就是性本恶的,那时候,我其实知道假山后发生了什么,必然是极不好的……但我不想去阻止,对我来说,那跟我根本不相干,就算是当时秋燕死了,我也会认为是平常的。”

小庄的手握紧了些:“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对她格外的好。”

解廷毓抬眸上看,隔了会儿,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长大,那件事却记得越来越清楚,我没有想对秋燕好,我只是顺着我的心意而为。……你或许不懂。”

小庄想了想:“我好像是明白的。”

第一次没能护住秋燕……所以想要“赎罪”吧,这么多年一直被那种“罪恶”的心情折磨着……虽然以解廷毓的个性,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

只不过没想到,第二次,仍然是没能护住。

解廷毓点点头:“很好,本来我没有指望你明白,我只是想说出这件事,只是想说……如此而已。”

小庄默然。

解廷毓看她一眼,转过身往殿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对了,还有……”

小庄一怔,不知他还有什么要说。

解廷毓的背影笔直而端正,道:“如果你说的那名刺客,是身着家奴衣裳,身量狭长的,我原本以为,那是宫内皇上派去的暗卫……”他的声音极为清晰,几乎满殿都能听见。

小庄猛地抬头,双眸睁大,震惊。

解廷毓缓缓又说:“当时你如果叫一声,我就会知道你是遇险了……但是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向我使过。……你怨我是吗,我心里,又何尝不是也怨恨着你!”

解廷毓说完之后,大袖一拂,快步走出了寝殿。

小庄咽了口唾液,半晌,才后退一步,坐回了榻上:解廷毓并不是见死不救,或许在他心中,秋燕的确是极重要的,但当时……他的确不知道,那名所谓的“暗卫”,其实是来对她不利的杀手。

小庄的眼前,又出现那夜的情形:在杀手出现之前,秋燕跟小丫头翠玲,正在她身边儿伺候。

第57章

小庄觉得船舱内闷,便出来外间。夜风习习,河水荡漾,她许久不曾离府外出,更何况是夜间,此刻轻风扑面,小庄略觉心旷神怡。

一直到秋燕的声音响起:“少夫人,这儿风大,留神着凉。”

小庄回头,见秋燕跟小丫头翠玲走到身边儿,小庄道:“不妨事,你们也不用陪着,我在此站会儿就回去了。”

秋燕并不退下,只笑道:“少夫人好像很喜欢这儿,倒也是,一年到头也出来不到两次……难得松快松快。”

小庄不愿多话。翠玲在旁接茬道:“那是呢,幸亏我是跟着姐姐的,不然也出不来,哪里能见识这样的光景,府里头其他人都羡慕着呢。”

秋燕笑道:“偏你话多,再多说,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翠玲求道:“好姐姐,我就是一时得意嘛,可千万别撇了我……谁不知道少爷身边儿缺了谁也缺不了秋燕姐姐,跟着你总是没错儿的。”

小庄听到这里,就看向翠玲。

翠玲被她双眸一看,便住了嘴:“少夫人……我……我说错话了吗?”

小庄温声道:“没什么,不过稍微有点多嘴。”

翠玲忙行礼:“少夫人请饶恕。”

秋燕道:“少夫人,您别怪罪她,她年纪小,口没遮拦的……我不过是个当丫头的,再怎么尽心伺/候主子,也不过是个丫头,对少爷来说,最要紧的自然是少夫人你。”

她不解释,尚可圆过,一解释,却什么都挑明了。

小庄呵地笑了声,耳畔水声响动,夜风里竟多了一丝刺骨的冷。

小庄转头看着水面,慢慢说道:“秋燕,你若是喜欢少卿大人,不如劝他……叫他开口纳妾,若他求了夫人允许,我是不会多言的。”

秋燕一听,便忙跪了下去:“少夫人,这话怎么说的,我、我不敢这样想啊。”

小庄点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妾不妾的,不过是个名头,如今你在房里,不也如同通房的身份了么?索性去求了少卿答应……不过,你不要指望叫我开口,你们之间要如何,都跟我无关,对此事……我不阻拦,却也不会撮合。懂吗?”

秋燕垂头,声音里透着几分失落:“奴婢明白……”

翠玲在旁,却有些着急,抬头看向小庄,道:“少夫人,可是、可是您若是不发话,谁敢叫少爷纳妾啊……太后皇上那边……必然是会不喜的,少夫人,翠玲知道您心肠好……左右您也不喜欢少爷,也不在意他是否纳妾,不如……不如您就跟夫人说一声儿,叫少爷纳了秋燕姐姐好么?夫人绝不会反对的,少爷心里早有秋燕姐姐,恨不得呢……只要您一开口,这好事儿就成了……”

小丫鬟的声音绵绵不断说着……小庄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像是有什么炸开了……然而她面上却依旧是如水般平静,实在难得。

秋燕作势拦着翠玲:“快住口,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少爷心里早有……”

小庄手按在栏杆上:“行了。”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过寒冷萧瑟,两人都住了口。

小庄道:“我再说一遍:对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成也好不成也好,你们自己料理,只别攀扯我,少卿若真的心有你,他就该自个儿跟夫人开口,——莫非我的性子实在太好,才纵了你们在此当面掴我的脸吗?”

秋燕听她语气森森然,心慌意乱,便拉着翠玲磕头:“奴婢不敢!少夫人……您别放在心上……”

小庄心中有种疲惫之感,眼角有似看到有人影在旁侧闪动,便道:“罢了,今晚的事我会当没发生过,你们都回去吧!”

秋燕这才谢过,同翠玲离开了。

小庄伏在栏杆上,深吸了数口气,胸口却依旧憋闷难当。

然后听到身后有人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懿公主……在解家竟是这样的处境,啧啧……”

小庄回身,就看到有个家奴打扮,身形瘦削的男子鬼魂一般站在眼前。

“是他!”俯身在榻上的小庄忽然睁开眼睛,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那夜那个悄无声息混上船的杀手刺客,那一把声音,如今回想起来,竟跟温风至护送她回京路上……中途遇到的那跟徐爷一块儿出现的杀手依稀相似。

小庄怔怔:“难道真是一个人?”

小庄正在出神,却听到殿门口有人扬声道:“皇上驾到……”

龙都,最繁华的行云街头,成祥牵着马儿,一边走一边啧啧赞叹:“果然是皇帝老儿住的地方,就是跟别的地方不同……老子本来觉得翼都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跟龙都一比,那简直就像是……像是那什么乌见了什么乌。”

猛子道:“我说捕头,祥哥,你能不能别说那‘皇……老儿’……这可不是咱们乐水,给人听见了,要杀头的!”

成祥瞪眼:“是吗?叫都不能叫?哦……对了,小庄跟我说过,这皇帝吧,跟我年纪差不多……是不能那么叫他。”

猛子松了口气,却又愁眉苦脸:“可是这龙都实在是太大了,叫我看,就算咱们要把这龙都整个儿走一圈儿,也得一两天呢……要找个人,难道要挨家挨户地打听?”

成祥笑道:“瞧你这傻样,万事开头难嘛……说起来老子有点饿了。”

“我早就饿了!”猛子趁机叫起来,“我都没好意思说……因为饿也没办法……咱们又没钱!”

成祥跟猛子进龙都的时候,天色已暗,万家灯火,食肆飘香,只可惜两人身无分文,空路过许许多多的食肆,却不能入内大吃一顿。

成祥摸摸肚子,道:“咱们得找个地方吃东西……”

猛子道:“今晚睡在哪里也是个问题。”

成祥翻起白眼儿想了想:“我好像有个主意……必然有吃的,还有住的地方。”

猛子眼睛一亮:“真的?捕头,真看不出你居然还是个机灵人啊,快说是什么地方?管饱吗?”

成祥哈哈笑道:“当然管饱,撑死你!”

成祥说着,便牵马往前走了几步,瞧着是个本地人经过,便拉住了,问了几句话。猛子跟在后面,也不知他问什么,试探着说:“捕头,总不会……你在这儿有亲戚吧?”

话一出口又反应过来,成祥是个孤儿,又会有什么亲戚在龙都?

成祥却嘿嘿地笑:“那是……老子的亲戚遍天下!”

猛子灰溜溜地,只好尽忠职守地跟着成祥,如此两人转了几条街,天色越来越暗,这前路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猛子左顾右盼,竟觉得冷森森的,赶紧凑过去靠成祥近一些:“祥哥,咱们、只是来到哪儿了,这不像是有吃食的街市啊……”越走越是冷清了。

成祥道:“有吃的没吃的你能看出来?”他这般十足有底气的模样,倒是让猛子有了几分希望,如此又走了一刻钟功夫,成祥看看天,望望地,瞧瞧面前,踌躇满志地说:“就是这儿了!”

猛子眯起眼睛看了会儿,见前方好大的一座……夜色有点太黑看不清,总而言之显得很气派,猛子兴高采烈:“真找到吃饭的地方了啊?”

成祥已经把马往门口一栓,迈步往里就走,猛子饿晕了,手脚都有点发软,赶紧跟着把马拴好,追着成祥进门儿。

这门槛儿竟然极高,猛子一进内,抬头看向前头,忽然惨叫了声:“哎哟我的亲娘!”

原来在他眼前的,灯火之下的,竟是个横眉怒目面容狰狞……如同鬼怪的……雕像?猛子差点儿屁滚尿流,倒在门扇边上无法动弹。

成祥却溜溜达达,左顾右盼,一路走到了前头,伸手往前一掏,摸到一个极大的桃子,用手擦了擦,咔嚓咬了口:“真甜……”

成祥吃着桃子,回头看着猛子面无人色,便笑:“瞧你那点儿出息!怕什么?你不是要找吃的吗,过来吃!”成祥说着,又拿了个又大又圆的桃子,扔给猛子。

猛子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来,兀自哆嗦,声儿都软了:“捕头啊,这是哪儿啊,怎么这么吓人……”

成祥吃的嘴角流汁,道:“城隍庙啊,城隍爷爷你都没见过?”

猛子恨不得抱头痛哭:“我的祥哥啊,你哪里不好去,跑这里来……怪不得这儿都一个人影都没有呢!有才是活见鬼了!”

成祥见他脸上快拧出苦瓜汁儿来似的,便笑道:“你才见鬼了呢!别傻坐着了,快过来吃……”

“吃什么啊!”猛子捧着那枚桃儿,大叫冤屈,“你怎么连城隍爷爷的供品也抢啊?”

成祥道:“这哪是抢,江湖救急嘛,等老子有了钱,再给城隍爷爷孝顺上不就得了,放心吧,城隍爷不会像你那么小心眼儿的!”他说着,竟然回过头来,望着在上的城隍爷,像模像样地合掌行了个礼:“城隍爷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您多包涵啊!咔嚓……”又啃了一口桃。

猛子垂头丧气,凑上前来:“祥哥,今晚上不会要睡在这儿吧?”

成祥道:“那当然啦,这里多好,又清净,还不用花钱,还有吃的……你来看,这么多糕点,好像还挺新鲜,还有桂花糕呢。”他打量着,毫不客气抓了几块儿,吃的津津有味。自个儿吃着不说,又拿了两个桃子跟几块饼,出去喂马。

猛子自然拗不过成祥,且他虽然怕城隍爷,却更以成祥马首是瞻。

当夜,猛子啃了个桃子……怀着畏惧,委委屈屈地就缩在成祥身边儿睡了。

两人在城隍庙里厮混了一夜,第二天,便又出来转悠,如此一直在龙都转了两天,却自然是连小庄的影子都没见到。

到了夜间,自然就仍歇在城隍庙,猛子这两天似习惯了,也不再挑剔抗拒,且跟城隍爷相见两相惜,偶尔对着他老人家还能发几句成祥的牢骚,吃东西却吃得非常顺溜,有时候还会跟成祥讨论熏鸡不是很肥……糕点太过甜腻之类。

找了两天没找到小庄的影子,虽然早就做足准备,成祥还是有点难过,晚上猛子睡着后,成祥在怀中探了一把,小心地把个包裹拿出来,打开布帕子,顿时之间,眼前满目光辉!金光灿灿地,光芒耀耀地……正是那黄金飞天。

珠光跟金光交织,烛光之下,映的半个大殿都是月白色。

成祥看着黄金飞天悲悯的脸色,喃喃道:“小庄啊小庄,你到底在哪儿呢……你说,我要是把这个东西拿出去,会不会有人认出来,就跟那小白脸儿一样……就找到你了?”

飞天不言不语,成祥怔怔看了会儿,忽然觉得这飞天衣袂飘然,仿佛要从自己手中飞出去一样,他一个激灵,赶紧用帕子包好,又小心地放进怀中贴肉的地方,用手按了按感觉它着实存在,才又自言自语道:“小庄跑了,你可不能跑……除非老子找到小庄了,知道吗?”

成祥说了两句,心里不太踏实,便又爬起来,冲着在上的城隍爷,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

成祥抬头看着城隍爷,认认真真道:“城隍爷爷,我知道我在这儿打扰你不合规矩,时间一长也许您老人家也觉得烦了,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老人家能不能开开眼,让我早点儿找到小庄?我答应你,如果找到小庄了,我就把之前吃了的供品,加倍地奉上……然后带着她回乐水县去,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你说这样行不行?如果你不发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啊,城隍爷,我这人实诚,您老是神仙,可别骗我,我再给您行礼了。”

成祥伏身,又磕了三个头。

到了第三天,成祥跟猛子便又上街去转,却听得街上有人纷纷嚷嚷地说城隍庙里城隍爷爷显灵的事儿,说是半夜的时候,整个城隍庙忽然发光,照的天都是白的,有人大着胆子过去门口看,光芒中看到有个十七八尺的魁伟身影,隐隐地似乎还在说话,吓得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猛子如在梦中:“祥哥,昨晚我睡得死没看到什么……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成祥哈哈地一笑而过。

两个人转到将近中午,从行云街走到步雨街,正要坐下歇息歇息,就见有两个路人匆匆走过,一个人道:“快去看啊,两个小侯爷又打起来了……”

成祥听了,便眨眼:“小、小猴爷?……有耍猴的?”

猛子立刻来了精神:“找不到嫂子,看看耍猴的解闷也行,走啊祥哥!”

两个人当下便顺着人潮往前而行,走了不过十多步,就见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成祥叹道:“这龙都就是人多,看个耍猴的也得挤成这样儿。”

猛子道:“祥哥,这里有个空!”

两人便往里走,成祥生得高,便瞧见里头有一片偌大的空地,有个人背对着自己,正道:“永平侯,你欺人太甚!”

成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没看到猴,却笑了:“哟,这还带着人一块儿演啊……”

这人骂完之后,却见对个儿人影晃动,有个身量还未张开的少年——身着湖蓝的绸衫,不过十四五岁,长得倒是齐整,只是笑得带几分邪意:“甘少锋,你还敢跟本侯叫板啊,今日,你乖乖地跪在地上给本侯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我就放了你,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