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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义峰有了原则性错误呢?”

“他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如果呢?”

“没有如果!”

“假设一下。”

“这种假设完全不成立!”

“跟你真是没法沟通!”

“跟你完全说不清楚!”

“哼!”两人同时冷哼一声,别转面孔。

温润的水在杯中泛起氤氲的雾气,梅小清看着窗外清冷的夜色,从对面楼层涌出的光亮就像杂乱地按在一堵墙上,很默然。她并不排斥恋爱,也很愿意结婚,但她什么都无法做到,恋爱,或者结婚。她像是一枚图钉被自己给牢牢地钉住了,动弹不得。

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绕成了一枚茧。无从得知。

第三章 暗恋是一个人跟自己较劲

李义锋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夏燕已经忘掉关于发票的事了。她给梅小清打电话:“带了很多东西,冰糖葫芦,果脯,还有烤鸭,甜食我也不爱吃,让李义锋给你送过去?”

坐在办公桌前的梅小清,手里正在翻着一封读者来信,那个署名青青的女孩问,小妖,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却仍然犹豫矛盾痛苦,我该怎么办?

“给我拿点冰糖葫芦就好了。”梅小清把电话架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把手里的信纸塞进信封,然后把那封信放到旁边的一堆信里。提问很多,她不是每一封都要回答,她只挑选有代表性的或者有趣的一些问题回答,像青青这样的问题,她看到过太多,但却一次也没有答过。她自己都有这样的困惑,又怎么给别人指引呢?

“行。中午的时候让李义锋开车给你送过去。”夏燕热闹地说,一派幸福小女人的调调。梅小清也笑了一下,不管怎样吵闹,至少她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妙的事了。

李义锋中午的时候送过来的,他身材高大魁梧,是那种典型的北方男人的身材,刚放下冰糖葫芦就要走,声音很洪亮:“楼下不能停车。”他说着,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那一袋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就好像凭空落在她的手里,让她有些怔怔的。两粒一小袋的冰糖葫芦,塞得满满的一大袋。这不是她印象里的冰糖葫芦,怎么可以这么干瘪,这么空洞?而它的保质期足足有四个月。

北京的冰糖葫芦,是那种大颗粒的艳红的山楂,上面淋浇着一层晶莹透明的冰糖,而一根竹签从每一个山楂花瓣的一头直接冲下去,再撒一些芝麻上去,每一串都水水的,咬起来又酥又脆又甜,冰糖起的丝裹着山楂微酸的口感里,刺激着味蕾——很甜美的回忆。

还是在北京的那次吃到的冰糖葫芦。

回去的火车上,杨家真递给她一个保温提包,里面放着用矿泉水瓶子装的冰块,冰冻着现蘸的六串冰糖葫芦。杨家真说在三十四个小时的火车上,可以吃掉这些新鲜的冰糖葫芦,绝对不会坏。

梅小清心里有些感动,为他的这份细心和妥帖。在回去的火车上,她一口一口地咬着那些冰糖葫芦,牙有点疼,眼泪扑簌地落下来。为了不被人察觉,她就一直偏着头,看着窗外那些离北京越来越远的景。

“莫琦有没有时间?”在餐桌上的时候,杨家真随意地问了声。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梅小清的心却像被一块石头劈头盖脸的击中,有些懵有些疼。她当然知道杨家真为什么提到她,也对她和任远的关系一目了然。

“她最近在帮导师做些事。”任远回答。

“什么时候让她给我介绍个北外的女生吧,不过北外的个个都心高气傲,只想奔国外去,我们北邮的哪能入眼?”杨家真自嘲地说。

“上次老乡会的那个女生呢?”任远清淡地问。

“就是普通朋友,没什么进展。”杨家真又偏过头跟梅小清说:“还是你好,都已经工作挣钱了,不像我,是个穷学生,前途未卜。”

梅小清一时接不上话,她这样好吗?她已经工作,但他们还是学生,一下就让她觉得身份有别,觉得自己比他们都老…不是那种年纪上的感觉。

后来有私下里谨慎地问过杨家真,语气当然是很刻意地闲聊:“苏羽呢?不是说他喜欢的人是苏羽吗?”

苏羽也是他们高中同学,是个成绩优秀,长相漂亮的女孩。梅小清一直裹足不前的暗恋,也是因为听说任远高中里喜欢的人是她。想来就是这样的女孩才值得他的喜欢吧,就算是要做辛德瑞拉,也是要有资本的。

“不知道呀,你从哪里听说来的,这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哈哈,下次问问任远。”杨家真笑着说。

“北京好干燥。”梅小清咬了咬嘴唇,那里皻开了一个口,有些疼。

“这个季节就是这样,再过些日子就开始下雪了。”——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任远是否喜欢过苏羽又怎样呢?现在他实实在在的有个女朋友,是北外的,很漂亮也很出众。

这样想的时候,心就灰了下去。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去了长城。在北京旅游集散中心跟的团,大巴车载着几十号人,杨家真和她坐一排,任远坐在斜对面的位置,他穿着深蓝色的运动装,抱着手臂微寐,周身蒙着清晨那种淡淡的光。时间从这疏远的空气中,从这一段空白中悄然地滑过去。而她的心里,盛放着的那些寂静的海水,把自己覆盖过去,带着静静的忧伤。

他有女友。

原来,到底还是被这件事伤到了。

八达岭长城人很多,这是个适合旅游的季节。总有戴着相同帽子或者胸前挂相同牌子的旅行团的人大坨大坨地从他们身边过去。放眼过去,巍峨不断,连绵不绝的长城,在层峦山巅盘绕过去,很壮观。

“去年暑假的时候去了趟嘉峪关,站在城墙上看了关外风光,倒是有些大漠孤烟直的感觉。”

杨家真又说:“下次准备去辽宁老虎山,看看长城真正的起点。”

梅小清对他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她第一次知道长城的起点和终点,也许历史课上学过,但她不记得了,但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出了差距。只是聊天,他们只是聊天,也能看出很多的知识量,而她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太浅薄了吧。

走到“天下第一关”的城楼下时,杨家真说:“梅小清,给你拍照吧!”

拍了独照,又拍了和杨家真的合影。

梅小清很想说,任远,我们也拍一张吧。但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那种念头戳着她的心,却又不断地否决,她尽量去看风景,尽量谈些其他的事。她几乎都在和杨家真说话,她可以和别人淡然处之,只有面对任远的时候,才紧张得连正视都不敢,眼神躲闪,呼吸急促——干脆不说话的好。

所以,除了必要的一些谈话,他们之间就没有主动的问答句。或者在他们都与杨家真谈话的时候,也不会去打断对方,插一句话进去。

冰糖葫芦就是在长城上吃到的。

有人举着个草垛子,上面插满了一串串冰糖葫芦,从冰糖上反射过来的晶莹的光,落在眼里,弥漫着除了甜之外的,浪漫的一些感觉。

“吃冰糖葫芦吗?”问话的人是任远,对象是杨家真。

“可以呀,不过这儿肯定卖得贵!”杨家真撇了撇嘴。

任远并没有问梅小清,走到卖糖葫芦的人那里,拿过两串。他在给钱和找钱之间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大约是远的缘故,这一次梅小清勇敢地接住这个目光,其实她根本不确定他是不是只是单纯的看这边,而已。她的心思纤细如尘。

关于对北京冰糖葫芦的记忆就是定格在那里的。长城上,如织的人群散去,杨家真也消失,只有她和任远,她拿着他买给她的一串冰糖葫芦,塞进嘴里,在唇齿之间感觉那种幸福和甜蜜。这是一串与众不同的冰糖葫芦,是被任远挑中的,是他递给她的,在清凉的阳光下,散发着初恋气息的冰糖葫芦。

她对他所有的爱恋,被紧紧地捂在心里。

如果我再见到你,隔了多年,该如何招呼你,是以静默,还是以眼泪?

也许是受了那袋从北京带回来的冰糖葫芦的影响,她从刚才丢的那堆信纸里,重新找出那个叫青青的女孩的来信。她在信纸的下面给出了一个答复:站在自己的角落里,假装自己只是个过客。

她只是路经任远的人生,就像汪国真的一首诗里说,你有你的方向,而我有我的方向。

那个受了影响的下午,她一直坐在电脑前,反复地听着张艾嘉的一首歌,她在唱,他曾是个可爱的少年,沐浴在黄昏的街。

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梅小清是不喜欢的。是个中年的男子,走路腰板挺得很直,总是穿得周正,头发一丝不苟,黝黑的面孔从来都是板起来的,当然这是对梅小清而言。他教的是历史,上课的时候书本永远摊在讲台上,在教室里绕着走来走去,带着一双好像洞察秋毫的眼睛——打瞌睡的,看小说的,偷写作业的,吃零食的,交头接耳的,等等,这些小动作丝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念的是重点高中,地区里升学率最高的学校。每到高考结束,就会拉满了横幅,多少人达到重点线,又有多少人上了本科线。对于能上一中的来说,简直就是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的校门。所以那些没有考上一中的家长,也想方设法把孩子弄进去。

这其中包括梅小清的父母。十多年前的八千块还是有些奢侈的,拿去交“择校费”的时候,梅小清看了看那厚厚的一叠,很有压力。在普通的中学里,她的成绩属于中等,到了那种从四面八方过来的尖子生里,她的成绩就是尾巴上了。

刚开校,班里举行新生晚会。有个游戏环节是男生和女生的小腿绑在一起踩气球,踩得越多的那一组就赢。桌椅被堆到教室四周,大家三三两两的或站着,或坐在桌上,挂满了彩带和气球的教室,黑板上写着“欢迎你,同学”的主题,讲台上摆放着粉笔盒,傍晚的夕阳从窗户里透进来,教室里都是欢笑声。梅小清就站在后门的位置,靠在门边,随意地看一眼教室,再随意地看一眼外面,这个姿态,是很不合群的样子。

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中考成绩排个名次出来,一张有些暗淡的纸张上,油墨打出来的名字和分数,每一科多少分都很详实。看着自己的名字在最后几名的位置上时,她觉得很羞耻。那种羞耻在一个敏感的少女心中,被放大了更多倍。也许就是从刚入学时,自卑就在心里种下了。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的时候,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她还有些不适应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这里,感觉到一丝别扭。

“该你了。”做主持的女生微笑着望着她。

她不解地望着她,并不明白这样的热闹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像个看客置身事外地呆在这里,只等着结束,然后可以放学回家。

“到你们了,你和任远一组。快上来。”她继续催促道。梅小清很想拒绝,但又身不由己地朝教室的中央走去,地上堆满了色彩斑斓的气球,“啪”的一声,她不小心地踩到了一枚气球,自己被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都笑了。

一共有五组,十个人。按照学号来分。

她很被动的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然后由着别人把她的左小腿和他的右小腿用布条给捆绑起来,那些布条大概是在很赶的情况下一条一条硬生生撕下来的,泛着很粗糙的毛边。

“站拢些。”帮他们系布条的同学说。

她没有动,旁边的男生也没有动,然后腿上的布条被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脚不由地弯了一下,然后紧紧地贴着另一个穿着运动裤的男生膝盖上。游戏就开始了。

她并不太积极,对方也不太积极,他们就那样在激烈的欢呼声里,只是踩着脚下可以踩到的气球,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旁边有计数的人,有加油的人,有拍桌子的,有吹口哨的,就像一锅乱炖的粥。

有人推了她一把,为了抢踩他们脚下的气球,她一个踉跄,朝前扑倒下去,脚被捆束在一起,惯性使得对方也在惊呼声里扑倒下去。在那个瞬间他下意识地拉扯了她一把,拉扯的结果是他先侧摔了下去,他的手枕在她的胸下,没有让她的脸和地面狠狠地接触。胸口被震疼了,她在一片起哄声里对上他的目光。清澈的,冷淡的,茶色的眸子,让她想起了出现在武侠小说里人人争抢的一把绝世好剑——目光如剑,出鞘就必然伤人。

她被扶起来的时候,没有说谢谢。要谢谢他伸出手臂不让她摔得更疼,还是该责怪他的手为什么横生过来挡在她的胸前,那是多让人羞涩的一件事,心怦怦跳动的时候,觉得有什么打翻了。是平静的心情,还是这安好的夕阳?

任远。他的名字是任远,在那张中考排名单上,他的名字傲视一切地立在第一名的位置,他的分数足足比她高了一百分,这就是差距。从一开始就有的。

一直到高中快毕业,她的成绩都没有起色,尤其是数学。工作后看到一篇帖子《学不好数学的姑娘都是好姑娘》,零零总总地罗列了十多条学不好数学的女生的优点,其中有一条是学不好数学的姑娘抗挫折能力都比较强,大多数高中数学老师都看不上学不好数学的女生,每次考完试,必将遭到暴风雨般的袭击,周而复始,就练就了这些姑娘们强大的心理素质。

看到这点的时候,梅小清几乎要笑出声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抗挫折能力是否强大,但也许是从一个差生走过来的,所以她对自己后来的职业要求,生活要求也就没有那么高了。能够这样已经不错了,她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不是没有上进心,是真的想要学好,但那些函数公式,那些应用题,那些几次方,就是没有办法记住,没有办法灵活运用,就算一道题她咬破笔头解出来了,等换了个场景出现她又不会了。她的思维好像就只能在一个点上,是很近距离的一个点。

那时候,是真的受到了暴风雨般的袭击。

快毕业的时候,班主任找来了一套黄冈中学的辅导书籍,需要自己掏钱买,书本也不够,所以就说自愿买就好了。

她走上讲台想要买套资料的时候,班主任看了她一眼,再看了教材一眼,说了一句:“你不用买了,对你来说没有多少用。”

有冰块卡啦卡啦地撞击着她的身体,那种寒意是从深处涌来的,她机械一样地垂下拿着纸币的手,默默地低下眼,默默地走回到桌位上,位置在倒数的第二排,那么远的距离,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直到坐下的时候,才发现嘴唇在颤抖,紧紧攥成拳的手在颤抖,浑身都在抖——那种被侮辱、被轻视、被践踏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让她心灰意冷。

作为一个差生,根本就得不到尊重。就算他本是应该给你人生指引的,老师。

时隔多年后,她一直记得那个晚自习后,她怎么在黑黢黢的教室里,怎么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悲恸地无声哭泣。那个小小的少女,内心有怎样的伤痕,怎样的无助和凄惶。

整个的高中生活,她就是在极度压抑、极度自卑,甚至是孤僻的性格里走完的。

而任远,任远的高中生活却是与她截然不同。

第二天在书桌上看到那套黄冈资料的时候,她惊呆了。她蹬了蹬坐在前面的尤薇薇的椅子,待她转身的时候,从文具盒里抽出新买的钢笔递过去:“给。”

“我?”尤薇薇狐疑地问。

她点点头,内心被一种温暖感动。不是这套资料,是它被摆在桌面上的这件事感动了她。昨天见她脸色不好,尤薇薇便问了原由,想来她为了安慰她,所以才会买来这套资料送给她。

能和尤薇薇、和夏燕做朋友,也是缘于相同的境况吧。从那种中考成绩排名起,她们三个人的名字每次都是排名的最后一页,安排桌位的时候三个人自然坐在附近,拿试卷的时候,看到这差不多的分数,心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就走近了。

高二分班的时候,夏燕去了理科班。

梅小清也很想换个班,她无比讨厌自己的班主任,觉得每次他不点名的批评就是针对她,那时候的敏感就像深海里密密匝匝的海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摇摆。但一想到这样,就离任远更远了,起码这样是好的,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可以准确地看到他的桌位,在上课的时候,可以默默观察他的背影,还可以在他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听到他淡然而准确的回答。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那时的梅小清,成绩不好,长相平平,性格也不讨巧,除了两个好友几乎不跟其他人来往。行走的时候,她总是垂着眼,手放在荷包里,背上的书包仿佛很沉,压得她直不起腰来,在她抬眼的时候,一定是那种茫然又神游的目光。

班主任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对她的母亲说:“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黑板,很专心的样子,但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梅小清听来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她没有想过班主任会看出来——她其实很想要集中精神,但总是一个恍惚就神游到很远的地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重要的知识点。她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佩服那种不怎么刻苦就可以学得很好的,比如任远。

他的桌位就在讲台的下方,但他却可以在任何一节课,只要他想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会拿出一本武侠小说靠在讲台的背后,一页一页地看过去。其实就算是有老师察觉,也不会管的,他那种成绩,就算完全不听也没有关系,始终都会是第一名,永远都是第一名。那是一个无人超越的境地,如果这是个江湖,那他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江湖霸主。

梅小清偷偷地观察着他,在越过一个又一个后脑勺之后,看到他的背影。他也是个清冷的少年,想来这份冷漠,是因为自傲吧。

他的朋友也很少,虽然问他问题的同学很多,他也会解答,但并不热情。课间的时候,他也不会像别的男生一样,与女生嘻哈打闹,或者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对楼下经过的那些女生评头论足。

敏感自卑的少女。

清冷孤傲的少年。

他们之间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直线,没有一个交汇点。有时候在走廊里,在操场上,在校园里,或者在教室,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但那个时候,风是静止的,空气是静止的,云是静止的,树木是静止的,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只有梅小清内心的悸动,有着无比的窒息感。

然后世界开始飘动摇晃,她的步子几乎不稳,浓烈的爱恋,几乎要将她掀翻了。

暗恋也许就是一件自己和自己较劲的事。很唯美,也很忧伤。

那些心事在最深的地方静默而孤独,如一束蓬勃盛大的烟花,开在最黑的天空里。而这唯一的亮点,在梅小清整个高中生活里,就是那个沉默的少年。

第四章 因为太过爱,所以不敢爱

比利时,位于欧洲西北部,东与德国接壤,北与荷兰比邻,南与法国交接,西临北海。陆地面积30528平方公里,领海及专属经济区3462平方公里,海岸线长66.5公里。比利时面积2/3为丘陵和平坦低地,最低处略低于海平面,全境分为西北部沿海佛兰德平原、中部丘陵、东南部阿登高原三部分。最高点海拔694米。主要河流有马斯河和埃斯考河。属海洋性温带阔叶林气候——这是在百度上搜来的关于比利时的介绍。

乘飞机是十一个小时的航班,时差是夏令时6个小时,冬令时7个小时,梅小清把这些资料看了又看,查了又查,电脑上存了很多关于比利时,关于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图片——那是任远生活的城市。百度上还说布鲁塞尔拥有全欧洲最精美的建筑和博物馆。她甚至用Google卫星地图查过布鲁塞尔的建筑,是带着浓郁中世纪风格的建筑群,有小于连铜像,有布鲁尔大广场,有圣弥额尔圣古都勒主教座堂,还有著名的原子球塔…她可以看清于连身上的线条,可以看到教堂的壁画,可以看到在公园里开得鲜艳的花朵,一切都栩栩如生,那就是比利时,因为那个人生活在那里,而变得很神秘,很美。

“是想要去欧洲?”有次在浏览图片的时候,同事柯姐正好经过,好奇地问。她慌忙地关了网页,掩饰地说:“只是看看。”

“去欧洲还不简单?一万多块就够了,要想去跟我说,我朋友开着旅行社,给你打折。”柯姐热心地说。

“以后吧。”她淡淡地应着。

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去欧洲,不能去比利时。那会让她忍不住的,忍不住想要跟任远联系,会想跟他见面——就这样就好了,在自己的世界里,望着他那个世界就够了。

又何必让自己徒增烦恼呢?

早知道,他会走得很远,她却从未离开过这里,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依然一成不变。

姚伟的婚宴设在总府皇冠,五星级的酒店,每一桌是两千。姚伟是高二才从理科班到文科班的,夏燕跟他不熟,也就不用来给礼金了。

在这城市的同学还是挺多的,有十多个吧,有些去了沿海城市或者大城市的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里的房价在全国不算高,生活节奏慢,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特别适宜居住。

尤薇薇先跟梅小清约了在路口等,再一起去酒店。其实这些高中同学的联系,若不是因为尤薇薇,她也会疏远起来,有时候是谁从外地回来了,有时候是谁生日,搬家,结婚,孩子满月,又或者只是纯粹地出来聚一下,梅小清也会被拉出来活动一下。

她特别不愿意参加这种场合,他们提的一些名字,她几乎都忘记了,好像要从时空里走几个转角才能想起。会说谁又升官了,谁又做老板了,谁又出国了…梅小清索然无味,十年的差别就这样,二十年,或者更久呢?也许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如果还有更大的出路,就是可以做到主编。那又怎样?工资不过是乘以2,也就那样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半,刚刚好。太早了会坐在那里接受不必要的寒暄,太晚了又会显得不礼貌,最好就是走进去给了礼金,婚宴就开始。

“你就穿这样?”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尤薇薇,不满地说。她穿着一条亚麻料棕红色低V领的包臀裙,裙摆上有今年最流行的铆钉装饰, 沟毕露,黑网修身的铅笔袜,蓬松的卷发,整个人站在八月明亮的阳光里,显得柔和又不柔弱,女性十足。

她抬起手来给梅小清衬衣上解开第二颗纽扣,梅小清下意识地捂住胸:“干吗?”

“这样是不是太自暴自弃了?”尤薇薇蹙了蹙眉。

“平时也都这样穿,有什么不妥?”梅小清把右肩上的挎包取下来,换到左肩上。

“会见到任远。”尤薇薇盯住她,认真地说。

梅小清别过目光,看街对面一个没有赶上公交车的小伙子,狼狈地跟在后面又是摆手又是喊停地奔跑,他必须要坐那趟公交车,如果错过这趟,他就会错过接下来很重要的,面试?会议?约会?所以他不放弃地追着公交车。

她的脑海里想起论坛里有个人说:等我有钱了,买辆公交车,在公交站牌停下,当有人上车的时候,我会很低调的对他说:“对不起!这是私家车。”

她不合适地露出微笑。

脑袋被拍了一下,然后尤薇薇恨铁不成钢的脸凑到面前:“你到底要当鸵鸟到什么时候?难道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走到任远的面前,就算只是闲聊几句也行,这样风轻云淡才表示你真的放下了,这样你才能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我不是一直在过生活吗?”梅小清轻声地回答。

“你的电脑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欧洲游介绍?你的抽屉里为什么一直放着和任远的合影?我真是被你这个女人打败了,十年时间,别人结婚都离婚了,你却还只是傻傻地去暗恋一个人,连跟他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偶像,你也不会奢望跟偶像发生故事吧?”

“你知道为什么刘政琅跟你分手吗?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办法继续喜欢,每次礼物都是送白衬衫,情人节送,圣诞节送,生日送…可以在两年的时间里送一个人相同的礼物,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人了!”尤薇薇坏脾气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告诉他,你送白衬衫是因为你暗恋过的那个人喜欢穿白衬衫!”

“要迟到了。”梅小清忽略着话题,把挎包又从左肩换回到右肩。她再看了一眼对面的公交车,那个刚才追车的小伙子还是没有赶上那趟公交车,又折回到站点,继续等着下一趟。他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了,但他的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懊恼和愤懑?

“梅小清!”尤薇薇扬高声线:“你知道顾澎为什么甩了你吗——你的包,你每次都要背这么大一个包,他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但你就是不愿意为他改变。这么小一件事你都听不进去,你到底要我行我素到什么时候?难道我要告诉顾澎,你喜欢背大包包的缘故是你的心里很空,你想有人来填满它,但这个人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原来是这样。”梅小清若有所思:“我都不记得他有跟我说过关于包包的事。”

“你真的在谈恋爱吗?”尤薇薇沉着脸说:“还是为了谈而谈?”

梅小清沉默了。这样的天气有些焦躁,街对面的小伙子都还没有等到他想要乘的那辆公交车,她都替他着急起来。

“就算被拒绝,但至少你试过了。”尤薇薇扶住她的肩膀,平缓着声音:“我不想你一直都这样,我想你真的放下那段感情。”

如果真的这么放不下的话,又何必要拿起来呢?这也是尤薇薇说过的话,在这十年里,她不断地劝导着梅小清,想让她看清现实,想让她把握现在——是真心的为她好,但也许她的感情就像入了黑社会,只能进去,而不能出来。

“我们真的要迟到了。”好半天后,梅小清挤出了这句话。

转身的时候,她又看了看街对面,公交车还是没有来。小伙子还要继续等。

酒店门前,有常青的草坪花园,像竖琴一样流线的喷泉,而地毯从酒店门口一直铺到台阶之下,梅小清握着尤薇薇的手走在红毯上的时候,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场景。在红地毯的尽头,是任远,当她缓缓走近他的时候,他会牵过她的手,两边是百合的路引,灯光聚焦在她和他的身上…不是一场婚礼,还是什么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