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69 惘然

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

手习惯性的抚上肚子,那熟悉的充实的感觉,荡然无存。汗湿了一额,心里慌乱,疼痛,猛地挣坐起身。

闭眼,睁眼,一片黑寂。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她的孩子,在哪里?如果是地狱,那么将如何寻它?可是她不配进天堂。她害死了它,她与他的孩子。

“夫人,你醒了?快,快通知少爷与占医师。”

充满惊喜的陌生女子的声音?会是谁?肚腹处很疼,头也有点疼,只听得此起彼落的应答,还有错乱的脚步声。

尚在人间么。孩子没了,没了,是么。

苦笑,心很空。

那忧绪还没来得及延伸,便听到一阵沉稳却又紊乱的脚步声。真是奇怪的矛盾。

“苏小姐,让我看看你。”清朗的声音,发音不纯正,却甚是流利。

有莫名的压迫之感,只觉得一道目光灼灼,在凝视着她。

按住了那人的手,她低声道:“孩子,没了,是吗。”

那人拍拍她的手,安抚的意味,答案已揭盅。

“你走。”把头蜷进膝处,下巴枕着被子,眯了眼睛,眼角已然湿润。

空气中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们都出去吧,占,她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叱咤霸道,却又藏了不稳的气息。怒气?忧伤?她却不愿意再去考究,只是呆呆听着,不去思考,没有了思想,这样也许会好过点。

脚步声似是鱼贯而出,满室只余两个男子的交谈。

声音很低,听不真切。

末了,一组脚步声也悄然淡去。

她知道,这室内,只余她与他。

“现在,什么时间?”出口的声音,居然平静。

“苏,现在是正午。”

男人的声音轻轻传来,有点凌乱,气息仍旧是隐绰的不稳,很温柔,仿佛她是枝桠上的鸟,唯恐惊扰了。

她点点头,说:“你也走。”

虽然早知不妥,到此刻被证实,心里的恐惧却像无底的洞。

她把孩子害死了,终于迎来了惩罚。

她心甘如怡。

他说,“我就在外面,床侧有按铃,有事,你便按这个,我——”

“你走。”打断了他的话,她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男人低嘎的声音在空气中幽幽回荡,然后是渐离的脚步声。

待四周再没有了声息,她慢慢下了床榻。

扶着床沿,她艰难的走着,向着阳光挥洒的地方,该是临窗的位置。

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物事。光明,在昏睡中被夺走。

无助的空惘,开始漫过全身。脚下一个踉跄,不知踢着什么东西,身子一歪,绵软倒下。

男子清淡若橘的气息包围了她,身子被紧紧包裹进一个人的怀抱。

她错愕:“你不是出去了吗?”

“眼里都是你,走不了。”他的声音微颤,把她拦腰抱起。

“苏,你的眼睛——”他的手缓缓手紧,就这样把她搂抱在怀中,不动一分。

泪水在眼眶里急遽,她偏了头,只是不作声。

他的气息越发凌乱,把她抱放在床上,长指擦拭着她的泪,声音低沉又悲伤,“苏,不要怕,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让占过来,他一定有办法让你——”

“纪总裁,你走,好不好。”再次漠漠的打断他的低喃,泪水不听话,顺着他的指,溢了满脸。

他低吼一声,把她紧紧收进怀里。

“苏苏,我知道,你必定恨极了我,纪叙梵是个混蛋!你要恨,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是别跟自己的身子怄气。”

“对不起,苏苏,对不起,对不起,”他痛苦的低低嘶喊着,唇抵上她的眸,慌乱的吻着她的额,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唇瓣。

此时,她确信,他与她一样,绝望。

手指抚上他的脸,他一震,伸手覆住她的手。

“纪总裁,我不怪你,那是我自己自愿的,可我该死的把孩子的命也搭了进去。它甚至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你不该把我救活,它在那个世界必然寂寞怨恨,我是它妈妈,我该去陪去陪它。”她幽幽道。

他心疼之极,凝着她,却见她眼神空洞,她在轻轻笑着,脸色却苍白无依得像虚空中的灵。

一个念头突然蛮横地闯进他的脑中。

他想,她要疯了。

而她,是他亲手逼疯的。她说不怪他,她已经不爱他了。她说那是她的孩子,她剔除了他作为父亲的份位。

不能!这怎么能?他现在可以拱手他所有的所有,财富,让人眼红的财富,天赋,让人艳羡的天赋。唯独她,他再也不能失去。

他突然明白父亲的心情。他的母亲背叛了父亲,可父亲还是愿意舍命相护。那份爱,疯狂又绝望。

而怀中的女人,为他付出一切,他怎能再放?她不顾一切的爱,在他心上植了根,顽固之极。没有了她,也许,除去死,灵魂湮灭,别无他途。

否则,他会疯。

不!他还不能疯,也不能让她疯,他要她重新爱他!狠狠地吻上她的唇,他说,“苏晨,你想见他么,想,就给我好起来!”

正文 chapter170 困局

而怀中的女人,为他付出一切,他怎能再放?她不顾一切的爱,在他心上植了根,顽固之极。没有了她,也许,除去死,灵魂湮灭,别无他途。

否则,他会疯。

不!他还不能疯,也不能让她疯,他要她重新爱他!狠狠地吻上她的唇,他说,“苏晨,你想见他么,想,就给我好起来!”

“它死掉了。我知道,我再也不能看到它,除非我也死了。”她低声道,脸上浅浅落寞的笑,迷了他的眼睛,心是撕裂的痛。

从前,她也这样痛过,对吗。

“它是死了。可我把它留下来了,苏,你不想看看它的模样吗。你不想看看我和你的孩子的模样吗?”他抓着她臂的手,加了力道。

她蹙了眉,脸上是无助困苦的迷茫,就像初生的孩子。

他慢慢吻上她的唇,唇抵在她的唇上,低声道:“你的伤口还没痊愈,你的眼睛需要检查,只要你乖乖接受占的治疗,我就带你去看它,好么。”

想起它曾经的陪伴,它的安静,她咬了唇,泪水又渐渐凝聚。

“纪总裁,你走吧。你的婚礼完成了吗?”她幽幽问,语气苍茫。

不要这样。苏晨,不要这样。不要把我从你身边推开。你不能!我不准!

“没有婚礼,没有其他人,只有你,我只要你。”压抑着那喷薄的闷痛,他把他狠狠揉进怀。

“回到她身边吧,我说过,一切不过是我的心甘如怡。对我,你不必愧疚,至于孩子,是我作的孽,与你无关。纪总裁,你走吧,本来就该在婚礼上结束的就让它结束。”她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怀抱。

“走,我要走了,你要怎么办。你眼睛看不见,你可以做得什么?”那隐忍的疼痛,终于压抑不住,他覆上她的唇,辗转反侧,辗转问道。

她艰难的撇开头,他却不让,白皙的指捧起她的脸,逼迫她面对他,纵使她看不见,她没有焦距的眼眸里也要印着他的模样。

她张嘴去咬他。他笑,不挣不放,由了她去。

只要她还肯去恨,一切都好。

鲜血在她口中渐渐浓腻起来,她一惊,住了口,闭了眼睛,睫毛落下,是满心满腔的不可将息。

血,嫣红凄美了她的唇,最美丽的樱花的颜色也斗不过。

他心疼难耐,只有触及她的温暖,才能稍稍平息这份焦灼沉痛。

不再是有顾忌的吻,他咬着她的唇,几乎蛮横的把舌侵进她的口腔,舔她的齿,与她的舌纠缠,把她的泪水,他的鲜血,吞入腹中。

只要她,只有她。

当他湿热的吻,当他的情不自禁滑落到她的颈项,她猛地推开了他。

她爬到床边的角落,胡乱地执起被子,拱了身子,蜷缩成一团。

他也坐上了床,强硬的把她整个楼过,再次困锁在他的怀里。

轻轻咬上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说着他心口上的每一寸。

“苏,再也没有她,也不会是其他人。我只要你,我爱你。”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漫漫,给纪大哥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你,对你好。”

给你所有的宠爱。

她摇头,动作缓缓。并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心里一紧,又疼又急。

何尝不能用强令她接受诊疗,可是舍不得。他眸光微暗,紧握成拳,逼自己放开她温软的身体,逼自己与她拉开距离。

“苏,还记得庄霈容吗。孩子在冷藏室,三天后,我会把它火化。要看它一眼与否,你自己决定。如果你不肯接受占的治疗,你休想见他!”

她猛地一震,眼神慌乱又悲伤。

他的心在疼。却更加冷冽了语气。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出去了。”深深凝了她一眼,他拉开了门。

眸光灼灼盯着屏幕,暂时离开了她,她却没能从他的视线逃脱。

她还是那个姿势,蜷在床沿,一动不动,像频死的兽。他的手握得愈发的紧。

“占,为什么她突然失去了视力?”声音低沉,向室内另一个男人问道。

占.凯摇摇头,道:“难说。如果苏小姐受的是头部重击之伤,这样失去视力的可能是存在的。但按她受伤的情况来看,却本不应有这种可能。”

“除非,她身体内还潜藏了一些别的状况。”缓了一缓,占凯突然道。

闻言,纪叙梵一凛,皱了眉,声音愈发的低沉,“我不要猜测,我只要她安好!”

“她需要做一次详细的检查。”

夜,看着佣人拿回未动一口的饭菜,他恼怒又心疼。

她是他的,她的身子,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她无权这样对待自己。

把门关上。

他快步走到床边,拉起她,把她抱进自己怀中。

“你不吃是吗。那我喂你。”他怒道。

“你走。”她推拒着他的亲密。

该死,这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魂。

“苏晨,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现在就去把那孩子烧掉。”他冷笑,把她抱回床上,动作却轻柔。

正文 chapter 171 隔云端她一言不发,直到听得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它的模样——”她低声道。

他回过头,轻声道:“几个月的婴孩,很丑,但它很安静,是让人疼惜的孩子。”

“死了,自然是安静的。”她淡淡道,眸里凝了看不尽的灰暗。

钝痛,占了心头。想掬她入怀。眼睛看不见了,她却依旧坚强。昔日的妹妹,今日的情人。

“苏晨,有时,我真痛恨你的坚强。”他笑,亦冷亦心困。

“还有三小时,便是零点。零点以后,如果你确定坚持,那么我会按我所说的去做。”他掩上门。

“纪叙梵,你何苦逼我。”她喃喃道。

杯子的酒,满,流泻。地上白毯渍湿,凝着屏幕,他凌乱了眉眼。举杯饮尽。

想起往日里,她的轻笑低语。

劝君更住一杯酒。

可惜,他始终做不到。当日为宁,今日为她。

原来,有些事情,确实非人力能为。他摔了杯子,冷冷笑,苦苦笑。他说,如她不允,将亲手烧了孩子的尸骸。

刚才,才到过的冰库。

他怎么动得了手,那是她给他的礼物。第一次为人父的情动,可惜非喜却悲。

屏幕里,她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走着。

铃,就在她伸手能及的位置,她却不用,只要她一按,过去的不是佣人,会是他。亲手伺候自己的爱人。

可是,她吝惜给他一个机会。

再无可能了吗?不!

绝不!她不能!

很疼。不知磕绊到什么东西了。她苦笑,索性坐倒在地面。从醒来到现在,还没好好整理过心绪。只是,也无从着手。

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可是真正爱过她,她爱过的,只有他们三人。

彼方的琪琪,也许担心到想死掉,好想再看看她。

许了行的来生,却偏偏今生未结。他,是不能再见了。曾给过他无数应允,终无一能就。他给了她这世上最美的东西,这一辈子,如果不能以全副心意相待,那便不如离了。

至于那人,她眷恋了多年的他,爱,还在么。不知,真的不知。只知,不想,真的不想了。

情在不能醒。

心,很空。对那人,心里存放的东西,仿佛已悉数清空。

情生,情隐,情动,情死,情醒。

这一觉醒来,过去的仿佛繁花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