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的那些时日,他一定很焦急很痛苦的吧,她可以想象得出来,他承受了多大的折磨与压力,他是不是在黑暗的地下酒窖喃喃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是不是饥渴得头昏眼花、全身脱水、甚至晕厥?他是不是每时每刻地想着自己、希望自己能够原谅他…

想到此,她的心里抽痛起来,眼睛潮湿…

黎鸣娴见她有所触动的样子,伸手抚着她的卷发:“那只翡翠镯子,是我们谢家的家传之物,只传给儿媳妇。早两年我交给阿放,他还跟我开玩笑说:这镯子估计要传给我的私生女。那次你拿给我看,我就知道阿放真的很爱你,并且决定跟你结婚,否则他不会把镯子送给你的,你说是不是?”

苏摇的眼中水色莹动,泪珠滴落:“我不知道镯子是家传之物,他骗我说只是很普通的镯子。”

黎鸣娴把她搂在怀里,也情不自禁地落泪:“不哭,不哭,啊,我作为阿放的妈妈,很希望你跟他白头偕老,多生几个孩子让我高兴,在我心里,我也把你当作女儿一样疼爱。”

谢放站在门口,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感动得心里泛酸,良久,他走进病房,故作轻松地说:“妈,很晚了,你打车回家休息吧,我就不送你了。”

两人分开,抬手抹泪。苏摇劝道:“你还是送你妈回去吧,你也回去休息,我一人在这里,没什么事的。”

黎鸣娴笑着站起身:“不用送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拎了包包,吩咐苏摇,“待会儿记得把鸡汤喝了,我煲了两个多小时呢,阿放,记得让她喝啊。”

谢放送她到门口,掩上门,回头见苏摇已经起床站在窗前,急道:“怎么起来了?不好好躺床上,起来做什么?”

苏摇笑嗔:“坐久了也会累的,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呀。”

说着,她晃晃胳膊、踢踢腿。谢放把她揽进怀里,与她缠绵一吻:“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苏摇抚触着他的脸颊:“那个地下酒窖,是不是暗无天日?是不是冰冷无情?你会不会害怕?”

谢放脉脉一笑:“不会,有那么多上好的红酒陪伴着我,我怎么会害怕呢?”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眼色幽迷,“而且你一直在我的心里,我知道你一直想着我,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再次拥有你。”

苏摇抚上他棱角分明的浓眉:“会不会很辛苦?”

谢放在她唇边低语:“嗯,很辛苦,所以你要补偿我。”

此时此刻,苏摇任他火热索取,即使还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仍然动情地沉沦于他的激情中。或许,是因为他在台湾所遭受的那些折磨,或许,是因为他言行中的爱与“不放弃”,或许,只是纯粹地想放纵一次…有时候,片刻的缠绵不需要理性,只需全情投入!

第二天下午,苏摇悄悄地离开医院,来到叶落的公寓,把后续故事告诉她。

叶落不解地问:“苏摇,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为什么不回到他身边,况且你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苏摇笑颜愁损:“其实我已经原谅他了,我也知道自己还爱着他,可是,我怕…我很怕,那种万劫不复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叶落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纯净水:“这么说,你觉得他没有安全感,担心以后还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比如他劈腿,或者Linda再次找上门来,是不是?”

苏摇郑重点头:“我无法忍受他跟别的女人有暧昧关系,而且他原本就是一个花花心肠的男人,我真的无法相信他会变成一个专一痴情的男人。其实,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很害怕听到关于他跟别的女人的事情,或者是看到我不想看到的,那种焦虑的感觉、不安的心情是一种很可怕的折磨和煎熬,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忍受多久,再来一次,我真的会精神崩溃。”

以前,即使是与狼共舞,即使是万丈深渊,她仍然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与他激情燃烧,因为,她根本无处躲藏。而现在,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他信誓旦旦地要她成为他的女人,可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为爱不顾一切、放手一搏的苏摇,她害怕,她瞻前顾后,她不想再做一个赌徒,她要让自己的未来简单一些、平静一些,因此,她痛苦地焦灼着、挣扎着。

叶落沉默片刻,说道:“我能理解,苏摇,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做决定,谁也无法帮你,只有你自己想清楚了,才会心无旁骛。”

苏摇明白这个道理,苦恼地唉声叹气:“现在,我很迷茫…”

叶落轻叹一声,总结道:“很多台湾男人根本不把大陆女人当人,一些台湾男人把大陆女人当作砸钱的消遣,很少台湾男人跟大陆女人正经地谈恋爱,愿意跟大陆女人结婚的台湾男人更是凤毛麟角。但是,还是有很多大陆女人纷纷地爬上台巴子的床,巴望着跟台巴子发生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愚蠢的女人跟台巴子谈感情,既不愚蠢又不聪明的女人跟台巴子要钱要感情,有点小聪明的女人跟台巴子玩感情游戏、捞点小钱,聪明的女人跟台巴子玩游戏、拼命地捞钱。”

听此经典名言,苏摇会心一笑:“那我属于哪种?愚蠢的女人?”

叶落笑道:“你不在这些女人当中,如果你要对号入座,我觉得你是理性而又感性的女人,他拼命地追,你拼命地逃。”

苏摇苦涩地笑着,本想从叶落这里得到一些启发,想不到仍是毫无结果。

叶落看出她的失望,拿了她的手,问道:“我不能给你建设性的意见,是不是很失望?”

见苏摇点头,叶落有些不忍:“好吧,我分析一下,照你说来,谢放对你是真心的,很爱很爱你,不过以后呢?谁也说不准。再说你跟他没有法律上的婚姻保障,他劈腿,或是不再爱你,或是突然回台湾、一走了之,或是别的不可预料的事,你找谁哭去?即使有法律保障,还是一样的假设,那么协议离婚,还是一样的结果,只不过你可以得到他的部分财产。所以,你就把他当作一个‘男人’来考量,而不是‘台湾男人’。”

苏摇苦笑:“是啊,有没有婚姻保障,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是否愿意再相信他一次,再赌一次,押上我的未来。”

叶落告诫道:“这个抉择很难、也很悲壮,苏摇,一定要想清楚,一旦决定了,就无怨无悔。”

从叶落的公寓出来,苏摇不停地问自己:愿意再做一回赌徒吗?愿意吗?愿意吗?愿意吗?谢放,值得再相信一次吗?

抬头望天,刚刚下过雨,天色仍是阴阴的,凉风吹拂,仍是无法吹散她心中沉重的心事。手机响起,是乔正业打来的,苏摇约他在“小九份”咖啡屋见面,然后打车过去。刚刚坐下,点了一杯柠檬水,他就到了。

苏摇看见他脸上的瘀伤很明显,不由得皱眉:“对不起,把你害成这样,都是我不好…”

乔正业戏笑道:“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苏摇知道他是开玩笑,却故意说:“好啊,我赔你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你说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乔正业眼角仍是笑,眼色已是一本正经:“只怕你付不起——我要你的一生。”

苏摇正喝着柠檬水,听此一言,心里一顿,喝得岔气了,猛烈地咳嗽起来…乔正业箭步走过来,拿下她手中的杯子,递给她纸巾,关切地看着她:“没想到害你呛到了。”

好一会儿,她才舒服一些:“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没事了,你回去坐着…”见他坐下来,她又咳了两声,才能正常地说话,“你可能知道了,我怀孕了,是谢放的孩子。”

乔正业痛苦地承认:“是,我知道了,我和谢放一起把你送到医院,当医生说你怀孕的时候,谢放的反应让我觉得万念俱灰。”

苏摇禁不住好奇地问:“他什么反应?”

乔正业淡淡地回道:“先是震惊,接着是兴奋,兴奋得像个小孩子,抓着我跟我说他要当爸爸了,而就在不久前,他还跟我打架呢。”

苏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说:“对不起…”

乔正业灌下一杯浓茶,灼灼盯着她:“苏摇,如果你决定…不跟他在一起,我不介意…”

苏摇瞟他一眼,唇边流散开柔和的笑意:“即使不跟他在一起,我也会自食其力,有时候我在想,单亲妈妈也挺好的,虽然辛苦一点,但至少我会全心全意地疼爱自己的孩子。”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帮别人养孩子,乔正业你做得到吗?你能保证现在、未来、很远的未来都会爱心不变吗?

乔正业怎会听不出她的话中之意?他捏着茶杯,手掌隐隐用力,苦笑道:“没错,你担心的,我确实无法保证,我是一个男人,但我的心胸还没那么宽广和无私。”

苏摇微微低眉:“乔总,我很感激你,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我。”

乔正业的俊眼发出幽幽的柔光:“我帮你,是有目的的。宁淡无意中跟我提起你辞职了,我就让她帮我把你约出来,邀你加入鸿天企划。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对你有好感。接着,我们在工作上接触得越多,我对你的感觉越加强烈,可是,你看起来那么悲伤与疲倦,我不忍心给你添麻烦,所以我站在你的后面慢慢等候,等你忘记那些伤心的往事,等你发现还有一个我,却没想到…”

苏摇凝神静气地听着,不敢插话,担心一说话,他就会激动…

他娓娓道来,仿佛这次不说再也没有机会似的:“后来,我终于知道你跟谢放的事情,很奇怪的,我越陷越深,并且一口答应假扮你的男朋友。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要跟你假戏真做,让你慢慢地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感受到我的关心与爱慕,只是我没想到你对我根本没有…我看得出来,你仍然喜欢谢放…”

他无奈地苦笑,苏摇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

乔正业付之一笑:“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况且我的目的并不单纯,不是吗?”

苏摇真诚地望他:“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正业故作轻松一笑:“只要你好好工作,带好企划部,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也不枉我在钱总面前大力捧你。”

苏摇笑答:“那当然,还要乔总帮我多说好话呢。”

乔正业终于问出一直搁在心里的问题:“对了,你有什么打算吗?谢放…”

苏摇呵呵一笑:“现在我也不知道…可能明天一觉醒来,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手机尖锐地响起,苏摇不用看也知道是谢放打来的,朝乔正业抱歉一笑,接了电话:“我现在有点事,半个小时后我到怡景湾门口,到时再说吧。”

谢放还想多说,她干脆地挂了电话,接着对乔正业笑道:“乔总,明天我去上班,现在我要先走了…要跟他谈谈。”

乔正业知道再也留不住她了,即使没有谢放,赢得她的芳心的几率也不大,心里万般难受,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身子不太舒服,多休息两天也没事的。”

苏摇站起来:“我尽量明天去上班。乔总,先走了,拜拜!”

她看不见,身后的乔正业定定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之中,渐渐地远离,一种酸楚在他的胸腔泛开、翻腾…

苏摇打车来到怡景湾的时候,谢放已经等在大门口了。一见到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立即迎上来,脸色阴沉地拉住她:“你去哪里了?不好好待在医院,怎么到处乱跑?万一…”

苏摇匆忙地打断他:“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想住院,今晚就回家,待会儿我去医院收拾一下,你也去办理出院手续吧。”

谢放把她拉到一边,脸上凝聚起滚滚黑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医生说胎儿不是很稳定,你营养不良,还要留院观察,等稳定了才能出院。”

苏摇的语气很生硬:“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谢放,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谢放一呆,不知道哪里不对了,不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心里很着急,却只能以柔克刚,拥着她往小区走去:“我们到家里说,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

走到楼前,苏摇停下来,挣开他的拥抱,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就在这儿说吧。谢放,我做不到,我所要的,你给不起,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请你放手,我会很感谢你。”

她又反悔了!昨天还还好好的,他以为她回心转意、愿意回到他身边了,可没想到,一夜之间,她反悔了!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心中一痛,谢放冷冷地问道:“那孩子怎么办?”

说到孩子,苏摇已经想好名字了,就叫做“谢谢”吧。很奇特、很简单的名字,不是吗?或许,叫做“苏谢谢”,也不一定…

她淡淡地回答:“如果你要孩子,我可以给你抚养,如果你不要,我自己抚养。”

不期然的,谢放低吼:“那你为孩子想过没有?孩子需要爸爸妈妈,而不是爸爸,或者妈妈。”

他的脸上正酝酿着狂风暴雨,大有倾盆之势。苏摇一悸,感受到他翻腾的怒气,楚楚地瞪着他:“爸爸妈妈根本不是合法的夫妻,你觉得这样有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只要爸爸妈妈不分开,就可以给孩子完整的爱和幸福。然而谢放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就死咬着结婚,是不是?”

苏摇坚定地说:“对,我一定要法律上的承认,你给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眉眼紧拧,谢放一字一顿重复道:“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心在滴血,苏摇只能继续冷笑:“很抱歉,我不稀罕。”

谢放握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只要你还没死,即使你结婚了,我也不会放弃。”

心潮澎湃,苏摇几乎冲动地扑入他的胸怀,将自己的一生放在他的手心。可是,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无法分辨他的真正面目,甚至无法辨别他对自己的感情。她徘徊于十字路口,脚下的路却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他的方向,一个是转身离开的方向。

她不是赌徒,不想押上所有的身家性命搏一次,因为,如果再次输掉的话,她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他说:只要你还没死,即使你结婚了,我也不会放弃。他是在告诉她,有效期是她的一生。很诱人,不是吗?

坚定的心,再一次动摇!

苏摇缓缓地、冰冷地一笑:“你的台词倒是换得很快,如果你想继续死缠烂打,随便你,我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即使动摇,她仍然不能给他一丁点儿的希望。现在,她心里很混乱,非常混乱,需要静下来好好地琢磨,她迫切地需要冷静!

谢放死死地抱住她,仿佛突然之间她会消失不见似的。他沉声倾诉:“苏摇,不要折磨自己,更不要折磨我,我们相爱,有了孩子,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辈子,我不会再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即使没有婚姻,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改变!”

多么情深的誓言!多么刻骨的保证!多么激动人心的绵绵情话!

可是,也是花言巧语!也是甜言蜜语!

苏摇很想相信他,可是,心里有一个急促的声音毫不厌烦地告诫她:不能相信!千万不要相信!这个男人是砒霜,是刀刃,稍微一碰,就是一个字:死!

顷刻间,她无助地泪落如雨:“谢放,放开我,好不好?我现在很乱,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好不好?”

谢放嗓音嘶哑:“你真的会想清楚吗?”

苏摇听出他声音里浸着浓浓的鼻音,更是悲痛欲绝:“会的,我会想清楚,给我一段时间,你也冷静一下,好不好?”

谢放闭上眼睛,滚下一滴热泪:“好,我等你的答复,三天,还是五天?”

苏摇哽咽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要走了,放开我…”

好一会儿,谢放终于放开她,忍着胸口的钝痛,看着她转身离去,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慢慢地走远,看着她抽泣着消失…

他的眼中盈满泪水,喃喃自语:“苏摇,我绝不会放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