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晚上,她战战兢兢地窝在家里,不敢开灯,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散发出幽幽的白光。沉寂的暗夜,手机铃声猛然作响,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犹豫半晌才接通,却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大吼:“你给我下来,我知道你在家。”

苏摇有些心虚,忍气吞声地说:“我不在家,我在外面。”

谢放猛虎般吼道:“你下来!”

手机里的吼声似乎压抑着火山般的怒火,苏摇知道这几天他憋在心中的火气有多么磅礴,然而,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纠葛,于是硬邦邦地大叫:“我都说了,我不在家。”

谢放稍稍降低音量,缓了急躁的语气:“那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苏摇的心中无奈地一叹,陷在沙发上:“你管不着。谢放,那一晚并不代表什么,请你不要再纠缠我,我已经不喜欢你,而且有了男朋友,不要再烦我。”

谢放暴跳如雷地说:“有什么话,你当面跟我说!”

苏摇不想再跟他多说,使劲地挂了电话,接着关机,走到窗前往下看去——楼前停着一辆轿车,应该是谢放的奥迪。他为什么知道她在家呢?他为什么要这样纠缠着她呢?不是说台湾男人都是玩玩的吗?可是现在的谢放为什么这么认真?他是征服心作祟、还是真的爱她?他是不甘心、还是真的不能没有她?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天气预报说台风“凤凰”今夜来袭,鹿城会下雨吗?那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回到电脑前,她继续看苏菲?玛索的《路易十四的情妇》,那些缤纷的画面和深邃的台词,漂浮在眼前,回荡在耳畔,却怎么也无法深入她的脑子与内心…她打开手机,不理会那些未接电话的提示信息和短信,拨通甄汇汇的手机:“汇汇,现在方便吗?”

“我正要去洗澡,什么事?你说。”甄汇汇笑眯眯地说道。

“汇汇,我…给我十五分钟,好吗?”

“嗯,说吧,是关于谢放吗?怎么了?”

“你先别告诉你家那位…我怀孕了,是谢放的孩子…我不想告诉他,汇汇,我担心他知道了更有理由纠缠着我。”苏摇忧心忡忡地说。

“可是,他也有权利知道的,不是吗?而且我觉得,他早晚会知道的。”甄汇汇的话一针见血,“现在他纠缠着你吗?”

“自从他在时装秀上看见我,就一直纠缠着我…汇汇,前几天,他在我这里过了一夜,我和他…你知道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以为他在满足之后就会忘记我,可是他好像认为我已经答应跟他重新开始…”

“你还爱他吗?”甄汇汇丢出一个重量级的关键问题,没有得到苏摇的回答,她帮她说出答案,“你还爱他的,是不是?”

“现在,可能还爱的吧,”苏摇不得不承认,“这几天他打了无数次的电话,我没有接,今天晚上我说我在外面,他就守在我家楼下,汇汇,我该怎么办?他再这样纠缠下去,我会崩溃的…”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我已经有男朋友,我不再喜欢他,他要我当面跟他说,我就挂了电话,现在他还在楼下等我,估计他也不确定我在家里。”

“摇摇,即使你爱他,但是你知道跟他没有未来,所以你不想继续这段没有好结局的感情,是不是?”甄汇汇冷静地分析道。

“是的,你说得很对,我不想再让自己死一次。”苏摇简单地总结前不久的戏剧性遭遇与毁灭性下场。

“你已经有答案了,还犹豫什么呢?”甄汇汇笑着反问道,“你打电话给我,征求我的意见,说明你已经动摇了,摇摇,决定权在你的手里,别人无法为你决定什么。你一向是很理智的,我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决定。”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摇痛苦地低喃。

“我不再是以前的甄汇汇,我相信你也不是以前的苏摇,”甄汇汇轻声叹气,压低声音道,“我家老头对我很好,很宠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我是真心的,可是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动心,不要被他的宠和爱腐蚀自我和理智,因为我跟他是没有结果的,我只是在出卖青春。”

苏摇可以感觉得出来,甄汇汇的心里一定很苦、很矛盾,在男人的宠爱之下,很少有女人不会动心的,如果甄汇汇真是这样告诫、压抑自己,那么她很有可能早已不知不觉地喜欢霍总、付出感情。那么,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

而自己呢?苏摇已经一再地告诫自己,仍是无法抑制地想着他、念着他,即使身边存在着一个关系暧昧的蓝筹股男人。而谢放又是步步紧逼地死咬,现在她真的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知道甄汇汇不会给自己答案,于是挂了电话,关机,继续欣赏路易十四时代的宫廷影像…影片结束,她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上床睡觉…半梦半醒之间,恍惚有劈劈啪啪的响声流淌在房间里。

一个激灵,她清醒过来,只见暗黑的房间里闪过一道道阴森的白光,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糟糕,台风来了?

苏摇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狂风大作,绿树群魔乱舞;接着往下看去——果然,奥迪还在原地,谢放还没走,一直在等,可是,这么晚了,他没看见她回来,应该可以猜到她是在家的,为什么他不上来敲门呢?不会是昏睡在车里吧…

心口一滞,她随便穿上一件外衣、拿了一把雨伞,匆匆地下楼。一出电梯,呼啸的冷风掠起她的睡裙和卷发,她冷得忍不住哆嗦起来,呼啸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让人禁不住地毛骨悚然。暗夜中,昏黄的灯火在暴风骤雨中凄迷地飘摇,那辆奥迪纹丝不动,似乎愤怒地控诉着什么。

苏摇打着伞走到车前,俯身看向车内,只见谢放坐在驾驶座上睡着了,脸孔平静,眉头轻轻地蹙着。她的心尖锐地疼起来,就像是一把水果刀插进胸口…

她使劲地敲着车窗,把他震醒。谢放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窗外那张发白的脸,不由得怒火上升,猛地打开车门站在雨中,对她咆哮:“你不是不下来吗?还下来干什么?”

苏摇抓稳雨伞,委屈地低声说:“下雨了,我下来…看看你…”

谢放掷地有声地吼道:“为什么不要烦你?为什么不下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到底是为什么?”

苏摇沉默地站着,见他崩溃的模样,悲酸、甜蜜、苦涩一齐涌上心头,堵得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谢放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流下脸庞,迷蒙了他英俊漂亮的黑眼,而他的目光坚定得有如利刃:“苏摇,我告诉你,即使你有男朋友,只要你没结婚,我就不会放弃!你记住,我谢放一定会让你回心转意!”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拉开车门,发动引擎,掉转方向,快速地驶远了。

苏摇呆愣当地,温热的泪水轰然流下。

即使你有男朋友,只要你没结婚,我也不会放弃!你记住,我谢放一定会让你回心转意!

原先是“只要你没有男朋友,我就不会放弃”,现在是“只要你没结婚,我就不会放弃”,谢放的台词变化得真快,可见他是势在必得…他不会放弃,不会放弃…

苏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右手轻轻地按捏着鼻梁,办公桌上搁着散发出幽幽绿光的翡翠镯子——每次见面都是那么激烈的场面,她根本想不起来翡翠镯子的事情…更让她烦恼的是,谢放还会继续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想要脱身,似乎比登天还难。

她长长地叹气,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她只想要平静的生活、稳定的工作、安全的感情,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惊心动魄的闹剧呢?为什么谢放不肯放过她?她对他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看看窗外灰濛冷沉的天色,乌云满天,狂风从城市的上空扫荡而过,大雨将至,而现在临近下班,待会儿怎么回去?

正发愁着,乔正业走进来:“马上下雨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再送你回去。”

苏摇习惯性地抓抓头发,不太自然地笑:“不用了,我想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我想这雨不会下很久的。”

乔正业看见办公桌上的翡翠镯子,很清楚她的抗拒心里,却不在意,只笑道:“这两天盛放出事了,你听说了吗?”

苏摇一惊,回身望着他问道:“什么事?很严重吗?”

乔正业站到窗前,眉宇轻笑,故意卖关子:“我想谢放这次一定要躲起来,不然会被业主追杀到家门口的。”

苏摇知道他故意吊胃口,便也不问,只等着他自己说。果然,见她并不急着问,乔正业一一道来:“上个周日,维也纳花园售楼中心聚集了一两百个业主,几乎把售楼中心挤破了。”

苏摇疑惑地问道:“一两百个业主?这么多!业主到售楼中心闹什么?”

乔正业回道:“维也纳花园酒店公寓交房,但是很多业主认为没有达到交房标准,装修材料和做工都不符合样板标准房的装修标准,所以一百多个业主联合起来抗议,在售楼中心举横幅,喊口号,要求开发商重新装修。”

苏摇一听之下,几乎窒息:上周日,不就是前两天吗?出了这件事,谢放的心情肯定非常糟糕,怪不得昨天他的火气那么大,怪不得他会那样对自己大声吼叫,怪不得他在楼下等到半夜…

他来找她,也许只是寻找一个安全、安静的休憩怀抱,也许是寻求一些安慰与开解,可是,她却冷冰冰地拒绝他,告诉他她在外面、她有男朋友,让他在车里等了那么久…苏摇捂着额头,非常后悔昨晚那么对他,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然而,即使她给他安慰、给他所需要的一切温柔,又能怎样?她还是一样坚定地秉持自己的决定与态度!

乔正业见她眉心紧蹙、忧愁担心的模样,不由得暗自神伤,可是,他相信她会看到自己的好、会真心地喜欢上自己,他有信心、更有必胜的把握——如果说这是一场他与谢放的角力,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宽慰道:“你不用担心,维也纳花园的开发商已经处理好这件事,谢放只是代销公司的代表,业主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再说,他在房地产界打滚多年,这点儿小事都搞不定,他还怎么混?”

苏摇听出话中有有话,尴尬地笑:“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居然会发生这种抗议的事。”

乔正业笑道:“还有比这稀奇的呢,下雨了,好大的雨啊!”

苏摇转头看向窗外,天地间一片迷蒙,大雨从天上瓢泼下来,洋洋洒洒、畅快淋漓,街边树木狂舞,路上行人匆忙逃窜。苏摇轻微一笑:“是该下雨了,前阵子太热。”

乔正业目中精光一闪,笑道:“马上下班了,我先走了。”

苏摇看着他离开,接着上网查找资料。虽然外面风雨交加,企划部仍然在下班后五分钟内人去楼空…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却只是过了半个多小时——其实心事重重又怎能静心专注于其他事情呢?

她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准备打车回家,刚要锁门,却见乔正业从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拎着小公文包。他眸光灿灿:“你正要走吗?我回来拿东西的,很大的雨,还是我送你吧。”

苏摇知道这绝不是偶然,心里有些纠结,不过都到了这份上,她再拒绝的话就不近人情了,于是装作无奈地笑道:“好吧,可能上天安排今天你来拯救我。”

乔正业的蒙迪欧停在大厦前面,风疾雨骤中,他撑着雨伞、为她打开车门,正要绕到另一边,恰时,一记凶狠的拳头猛地从斜侧突袭而来,他防不胜防,硬生生地挨下一拳…

他失控地退开几步,雨伞掉落在地,抬头见是谢放站在雨中、怒火冲天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火冒三丈,在心里骂道:这疯子!他瞪起双眼正要开口,却听到——

谢放眸色冷沉:“我警告你,别再碰她!”

乔正业瞥眼看见苏摇打开车门,便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挥拳往谢放身上招呼,正中他的腹部。顿时,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加,在暴风骤雨中激烈地“决斗”。

苏摇惊骇地站在雨中,呆呆地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人忘情地打架,满脸是水,谢放阴险地猛打乔正业的腮边,乔正业凶悍狂击谢放的胸部…她的脑子里灰濛濛的…恍惚片刻,她扯着嗓子喊道:“别打了,别再打了…”

沉浸于亢奋状态的战斗男人怎么会听得见旁人的劝架声音?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脸上戾气纵横,眼中充满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仇恨…路过的行人撑着雨伞驻足观看、指指点点,街上拥堵车辆里的人也投来诧异的目光,欣赏这一场生死决斗!

苏摇见此,心慌之下站在他们的旁边焦急地大吼:“停下来,听到没有?你们已经是老头了,在大街上打架,要不要脸?别打了…”

可是,他们毫不理会她的喊叫。苏摇崩溃地捂着额头,冷雨从头顶浇灌而下,她觉得全身发冷,刺骨的寒冷,无处不在地蔓延…

谢放,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乔正业,为什么你也是这样?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只是做戏给谢放看…

她觉得好累,不想再看见他们,不想再待在这里…她全身发颤,觉得头重脚轻,艰难地挪动着,双腿却不听使唤,紧接着,一阵黑暗笼罩下来…

第三十三场 眼角眉梢,情之诫

以前,即使是与狼共舞,即使是万丈深渊,她仍然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与他激情燃烧,因为,根本无处躲藏。而现在,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他信誓旦旦地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可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为爱不顾一切、放手一搏的苏摇,她害怕,她瞻前顾后,她不想再做一个赌徒,她要让自己的未来简单一些、平静一些,因此,她痛苦地焦灼着、挣扎着。

那是谁的眼神?火热而忧伤…那是谁的目光?温热而亲和…

那是谁的声音?一声声的呼唤,那么深情,一声声的呢喃,那么温柔…那是谁的身影,总是在眼前若隐若现?那是谁的手掌,总是温暖着冷凉的心?

缓缓地睁眼,苏摇看见自己身处一间高级病房,有电视和独立卫生间,看见谢放坐在床前。他惊喜地俯下身看着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

苏摇坐起来,谢放赶忙把床摇高一些,把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她注意到他的脸颊有些淤青,却洋溢着阳光般的灿笑,开心得有点不知所措…她猛然想起,谢放和乔正业在雨中打架,自己劝不动,却晕倒在地,如今身在医院,谢放一定知道她怀孕了,看他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一定以为自己快要做爸爸了。

谢放把水杯递到她的唇边,“伺候”她喝水,接着搁下茶杯,他握住她的手:“苏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摇挣开他的包握,轻冷地说:“现在知道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区别吗?”

谢放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不一样,如果我知道了,那晚我…不会那样对你,” 他靠近一些,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苏摇,我们一起好好保护孩子,把孩子顺利地生下来,好不好?”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缠绵,让人心甘情愿地沦陷…苏摇拿下他的手,别开脸:“也许我会把孩子生下来,但这是我一人的事,跟你无关。”

谢放脸色一变,焦急道:“怎么会跟我无关呢?我是孩子的爸爸。”

苏摇眸光一敛,咄咄逼人地问道:“是,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这个当爸爸的想要给孩子什么样的家庭和幸福?”

谢放硬生生地怔住,欲言又止,一会儿,他紧敛眉头:“苏摇,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甚至是我的生命。”

对于女人,除了他妈妈,他谁也不信,我看得出来,对他来说,事业往往比女人重要,这就是他不婚的原因。他跟我说过,他可以给我一切,但是他不能给我婚姻。

宁淡说过的话狠狠地击中苏摇,在脑海里久久地回荡…一模一样的话,他对宁淡这样,对她也是这样,显然的,他只是把她当作宁淡一样的女人,并没有不同,没有不同…说什么不放弃,全是放屁!说什么一定会让她回心转意,全是谎言!

在三亚,他说,看我有没有运气遇到那个让我愿意牺牲一辈子的自由的女人。他不能给她婚姻,就是对她说:我不愿意为你牺牲一辈子的自由,我不会对你专一,我无法一辈子只拥有你一个女人。

她斜睨着他,脸颊上笑意冰冷:“既然你给不起,就不要承诺任何事情。”

见此冰冷的眼神和微笑,谢放心惊肉跳:“苏摇,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神色惶急,“那只是法律的证明而已,只是形式…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是什么恶劣的环境,你都要相信我,不能放弃我,苏摇,你不记得了吗?”

是的,他说过,在Linda找到鹿城之后,他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又如何?他不爱她,他让她自动离开盛放,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是更恶劣的环境?

苏摇轻轻地说:“我不记得了,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谢放,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为你传宗接代,只要你愿意。没有我,你依然可以当你的大众情人,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不想被人打扰,以后,你不要再打扰我,算我最后一次求你。”

谢放急吼道:“不可能!”他粗鲁地揽过她的身子抱在怀里,坚定道,“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也不管你怎么打算,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你听清楚,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生活。”

苏摇任他拥在胸前:“你这样很有意思吗?你只是想要孩子罢了,好,我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给你抚养,可以了吧。”

谢放放开她,炯炯地看着她:“我要孩子,更要你,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苏摇冷笑:“为什么不是老婆?我不要成为你的女人,我要‘妻子’的名分,你给我名分,我就跟你一辈子。”

谢放紧闭双眼,懊丧地低下头,眉峰纠结。

有人开门进来,苏摇抬头看去,见是行止高雅的黎鸣娴,诧异极了:“伯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黎鸣娴把保温瓶搁在桌上,坐在床的另一边,瞟了一眼谢放,笑眯眯地说:“我当然知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苏摇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我很好,让伯母担心了。”她不想介绍眼前的两人认识,朝谢放下起逐客令,“谢放,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你先走吧。”

谢放再次握住她的手,眼梢带笑:“晚上我在这里陪你,现在我回去拿点东西。妈,你陪苏摇聊聊,我很快回来。”

他叫她什么?妈?他是她的儿子?她是他的妈妈?

苏摇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看谢放,又看看黎鸣娴,两人的容貌可谓南辕北辙,她丝毫也想不到黎鸣娴是谢放的妈妈。如此说来,黎鸣娴是故意接近她,疼她怜她也是因为谢放的关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世上本就没有平白无故的情谊与疼惜,如果有,那也是凤毛麟角吧。

黎鸣娴嘱咐道:“开车小心点。”

谢放站起身,在苏摇的脸颊落下一吻,柔情脉脉地说:“我妈很喜欢你,如果她的孙子有什么意外,她一定会灭了我。我很快回来,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苏摇看着他幸福地笑着走出病房,看着黎鸣娴起身坐到这一边,满心疑问,却一语不发。

黎鸣娴揉着她的手,轻叹一声:“苏摇,我没有告诉你我是阿放的妈妈,是我不好,可是,我没有恶意。我接近你,阿放根本不知道,他也责怪过我。我跟你认识,对你好,是真的喜欢你,而且,我想补偿你…”

苏摇打断她:“补偿我什么?”

黎鸣娴不答,反而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不告诉阿放你怀孕了?”见苏摇点点头,她的眼角凝出一个母亲的远见卓识,“我知道阿放很爱你,可是我不告诉他,只是要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也看到了,他要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而是因为爱你。”

想到那一夜风流,想到今天傍晚的那场“决斗”,苏摇心惊胆战——那是赤裸裸的妒忌与疯狂的占有欲。他是因为爱她才会这样的吗?他是真的爱她吗?

她长长地呼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鸣娴问道:“苏摇,你不相信吗?”

苏摇无奈笑道:“不是不相信,你儿子说,除了婚姻,什么都可以给我。”

黎鸣娴温和笑道:“我明白,很多女子都想要一个法律的保障,包括我自己,可是,阿放确实做不到…”

说到此处,她长长地哀叹一声。苏摇秀眉一皱,疑惑地看着她,却不想问出口。

黎鸣娴默默地望向窗外:“你见过Linda的,也许你不知道,Linda的爸爸生意做得很大,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特别是黑道…Linda是富家千金小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生活放荡,几年前阿放和她认识,交往了一阵子。Linda妈妈看不起我们家,反对他们在一起,阿放原本也是和她玩玩的,就干脆和Linda分手。不久,Linda离开台湾去英国。”

她徐徐道来,语声悠悠。苏摇浅笑道:“这些,谢放告诉过我。”

黎鸣娴转过脸,眉目清和:“Linda回到台湾,突然找到我家,说我有一个孙女,要我告诉她谢放的下落。我想也许真是阿放的女儿,阿放有权利知道,于是我就告诉她阿放在大陆。阿放回到台湾,我才知道大陆这边发生了这么多事…苏摇,也许我做错了,我不该告诉Linda阿放在大陆。”

苏摇安慰道:“伯母你不要这样,当时你也不知道…”

黎鸣娴感慨道:“阿放一回到台湾,就被Linda妈妈软禁了…”

苏摇极为震惊,谢放回到台湾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而他回到鹿城后却什么都没说…据黎鸣娴说,谢放一出飞机场,就被Linda妈妈派来的保镖挟持到Linda家,没收手机,软禁在地下酒窖里。

Linda妈妈跟谢放谈判,要他娶Linda为妻。谢放坚决不同意,说根本不爱Linda,即使娶了Linda也无法给她幸福。Linda妈妈承诺整个家族的跨国集团都交给他打理,全部遗产的百分之八十由他继承,可是谢放不屑一顾,谈判几次都不能让他动摇。Linda妈妈知道大陆的苏摇以后,逼迫谢放妈妈打电话给苏摇,让苏摇死心、自动离开。

原先黎鸣娴不知道苏摇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虽有不忍,却也狠心说出狠毒与伤人的话,作为一个母亲,为了救儿子,她只能这么做。

接着,Linda妈妈以黎鸣娴为要挟,逼谢放再打一次电话欺骗苏摇。他死也不肯打,Linda妈妈就拼命地折磨黎鸣娴,他无奈之下只能妥协。因此,短短的长途电话里谢放才会说了四遍“对不起”。

黎鸣娴叹道:“苏摇,阿放让你离开盛放,是为了保护你。如果Linda知道你还在盛放,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会派人骚扰你…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想象啊。”

苏摇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解决苏摇之后,Linda妈妈要谢放尽快跟女儿结婚,谢放却提出验DNA,证明拉拉是自己的女儿,才会跟Linda结婚。Linda妈妈不同意,谢放以死抗议,绝食五日,最终Linda妈妈才同意。谢放担心Linda妈妈搞鬼,暗中让一位老同学把所有资料传到香港一家医院。不出所料,香港医院和台湾医院的验证结果完全不同,拉拉根本不是谢放的女儿,并把验证结果和豪门丑闻登在报上,Linda妈妈非常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Linda知道拉拉不是谢放的女儿之后,承受不住打击,病倒在床,经过院方鉴定,Linda原本患有轻度精神失常,现在是重度精神分裂症,需要静养。

Linda妈妈不相信女儿患有精神分裂症,仍然软禁谢放。大概半个月之后,Linda的精神有所好转,让妈妈放了谢放。至此,谢放回到台湾已经一个月。然而,Linda妈妈最后威胁他:你不跟Linda结婚,这辈子你就不要结婚,如果让我知道你结婚,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黎鸣娴为了帮儿子挽回苏摇的心,一起来到鹿城。

台湾的故事,讲到这里,黎鸣娴仍是不住地叹气。苏摇问道:“为什么他不跟我说?”

黎鸣娴含笑回道:“我想他是想要以自己的爱和痴情感化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不想你因为同情而回心转意。”

见苏摇垂眸不语,她接着说:“苏摇,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如何选择,你要考虑清楚。阿放从小到大都很独立,也很叛逆,年轻时比较荒唐,在大陆这边也是乱交女朋友。去年,他明确跟我说,他不会结婚。我骂他,他也不听。但是,我来到大陆的这一个月,我看得出来,阿放很在乎你、很爱你,他想跟你结婚,但是他担心Linda妈妈会对你不利,所以他才说不能给你婚姻。”

苏摇恍惚一笑:“嗯,我会考虑清楚,伯母,让你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