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明生声音低沉,面有凝重之色,“末将也不知此消息是否属实,边疆全是侯爷的部下,都是对侯爷忠心耿耿,是以此消息暂时还不曾传到皇上耳中,末将打算亲自去辽国一趟,将此事探个明白。”

轻舟瞬间明白了唐明生话中的含义,万重山是大齐名将,多年与辽人作战,倘若他此番身在大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知晓,污蔑他与辽人勾结,传到皇上耳中,又岂能不生事端?

当下,轻舟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与唐明生开口:“恳请将军,带轻舟一道前往。”

她的声音仍是轻柔的,却透出一股坚定,唐明生闻言,只道:“夫人,辽国位于大漠,此去千里迢迢,更何况夫人还怀着孩子......”

“我要去找他,”轻舟眼含热泪,打断了唐明生的话,“我要去找孩子的父亲,求将军成全。”

唐明生望着轻舟的眼睛,那是一双透着渴求与希冀的眼睛,那些泪水盈盈,似乎随时都能落下,就是那样的目光,让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驸马

辽国,皇宫。

“他今日怎样?”纳兰进屋后,便是快步向着床榻走去,一旁守着大夫与侍女,看见她进来,俱是齐齐行礼。

纳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自己则是凝神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万重山仍是双目紧闭,他的伤口已是愈合,却仍不见醒来的迹象。

“都这样久了,他为什么还不醒?”纳兰焦躁起来,起身向着身后的大夫呵斥。

“公主息怒,”大夫见纳兰发火,心中顿时一凛,赶忙俯下身子,恭声道;“万侯爷的伤势已是有所好转,老朽也曾试着用银针去刺侯爷的手指,侯爷这两日已是有所反应,想来再过不久,侯爷就能醒来。”

“你给我听着,”纳兰双目雪亮,字字清脆,“你若能将他治好,我自有重赏,可他若一直不醒,我就让你去给他陪葬!”

那最后一句话中透着刻骨的森寒,大夫身子一抖,连忙跪在了地上,对着纳兰颤声恳求,“公主恕罪,实在是侯爷的伤在路途中拖了太久,老朽.....老朽已经尽力了。”

纳兰没有再理会,她只是在塌前坐下,她望着万重山的容颜,念起他在战场上的英姿,心中只觉不是滋味,她静静了看了他许久,才十分低声的道出一句话来;“万重山,你是大齐的勇士,是这荒漠中的雄鹰,这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将你击倒,请你一定要醒来。”

纳兰的话音刚落,身后的萧德忠犹豫片刻,方道;“公主,恕属下多嘴,咱们之前护送万侯爷回大辽时,行踪已被燕州的守军察觉,属下只怕......”

“你怕万家军会来向咱们要人?”纳兰抬起头,向着萧德忠看去。

“属下不敢,万侯爷如今已在我大辽境内,区区一个万家军,我大辽又有何惧?”说完想,萧德忠默了默,又道;“更何况,万家军少了万侯爷这么个主心骨,也是大不如前。”

纳兰听他这般说,只收回了目光,不再吭声。

“微臣只是担心.....”萧德忠又是开口,不等他说完,就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便是宫女行礼的声音响起,纳兰听着动静,也是脸色一变,她站起身子,就见一道威严的身影自外大步而来,看见来人,屋子里顿时跪倒了一片,就连纳兰亦是行下礼去,唤了声;“父汗。”

耶律隆戈看了女儿一眼,继而向前走了两步,将目光落在万重山身上。

纳兰心跳的快了起来,手心中亦是沁出了一层细汗,她目含紧张的看着父亲,待耶律隆戈走近时,她挺身立在了父汗面前,与他道;“父汗,女儿求您,您不要杀他。”

“他是何人,你不是不清楚。”耶律隆戈眸心中蕴着怒火,对着女儿斥道;“你明知此人是我大辽的死敌,这些年来,大辽也不知有多少儿郎死于此人之手,你竟要救他的性命?”

“父汗,女儿求您。”纳兰跪在了父亲面前,她的神色极其平静,唯有目光中却甚是决绝,“万重山是难得的将才,也是这世间少有的英雄,父汗向来爱才惜才,又怎能这般轻易的要了结他的性命?”

“本汗爱才,爱的是对我大辽忠心耿耿的才,而绝非是大辽的敌人。”耶律隆戈声音低沉,一语言毕,目中有狠色闪过,向着身后的侍从吩咐道;“来人,将万重山给我押下去,关进大牢。”

“父汗!”纳兰大惊,忍不住攥住了父亲的衣角。

耶律隆戈一把挥开了女儿的手,他就那样立在那里,亲眼看着那些侍从将万重山从床上扶了起来,纳兰见状刚要扑过去,身子则是被父亲箍住,她的脸庞如雪,只冲着那些侍从喝道;“住手!”

那些侍从手势一顿,碍于耶律隆戈,仍是架起了万重山的身子,蓦然,有侍从见万重山动了动手指。

“大汗....”侍从一惊,向着耶律隆戈开口。

“怎么?”耶律隆戈皱起眉头。

那几个侍从不敢妄动,只道了句;“此人方才,好像动了。”

“你们快将他放下!”纳兰闻言,只挣开了父亲的手臂,向着那些侍从厉声道,那几个侍从面面相觑,不敢不依,只依言将万重山重新扶回了床上。

“万重山?你醒了吗?”纳兰扑到床前,满含焦急与紧张的看着万重山的面庞。

“万重山?”她一次次的唤着他的名字,万重山却毫无动静,纳兰眼眸中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就听耶律隆戈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够了,快些将此人快些给我押下去!从今以后,再不许他出现在公主的寝宫里!”

耶律隆戈说完,便是拂袖而去,然而不等他走出宫殿,便听女儿饱含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醒了?”

耶律隆戈顿时停下了步子,他向后看去,就见万重山已是睁开了眼睛。

兖州,天色阴沉。

唐明生进屋时,就见轻舟已是起来了,正待在堂屋里等着自己。

“夫人怎生起的这样早?”唐明生念着轻舟有孕在身,心中只觉不忍。

轻舟与连翘俱是一身农妇打扮,尤其轻舟,更是将满头的青丝尽数包在了头巾中,她的皮肤白嫩,容貌娇美,即使包住了长发,可露出的一张脸蛋仍是美的夺目,轻舟便用丝帕蒙住了脸庞,既抵挡了北境的风沙,也可以将容貌遮住,省的生出事端。

“唐将军,咱们再赶一天的路,明天是不是就能到燕州了?”轻舟声音轻柔,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就是这一双眼睛,仍是澄如秋水,纯净清丽。

“是的夫人,咱们眼下已是到了边疆,只要过了玉水关,便是大辽的疆域。”语毕,唐明生顿了顿,又道;“到时,还要委屈夫人,换上胡人的衣裳,随属下一道潜进大辽。”

轻舟十分认真的听着,待唐明生说完,便是言了句;“将军放心。”

唐明生的目光下移,落在轻舟仍旧平坦的小腹上,算起日子,轻舟如今已是有快三个月的身孕,这一路千里迢迢,连他这么个铁打的汉子都是吃不消,更何况是怀着身孕的轻舟,一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他竟从不曾听轻舟道过一个“苦”字,她每日里总是极早便起身,一心一意,去寻找万重山的踪影。

唐明生心中喟叹,只向着轻舟行了一礼,叮嘱她好生歇息,方才离开了轻舟的院子。

待唐明生走后,轻舟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些日子,她的孕吐虽已是稍稍好转,可每日里却还是没有胃口,只让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将那些饭菜吞下去,既是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万重山。

她生怕自己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也生怕自己会支撑不住的倒下,然而最怕的,却是找不到万重山,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找不到他,她要如何,孩子又要如何?

轻舟心中酸涩,她抬起眼睛向着大辽的方向看去,心中只是默念出一句话来,万重山,你在那里吗?

大辽,皇宫。

纳兰望着万重山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漆黑如墨,一如初见般内敛而凌厉,她瞧着他,一句“你醒了”刚换出口,就见万重山已是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小心....”纳兰微怔,有心要去扶他,可不等她的手触到万重山的身子,便被男人一把扣住了手腕,他的手劲极大,只让纳兰疼的蹙起眉头,她向着他看去,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他的眸心幽暗而冷峻,只沉声吐出了三个字来;“你是谁?”

纳兰一震,“你不认识我了?”

万重山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他向着周遭看去,就见一屋子里的人,有大夫,宫女,侍从,其中,还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神情傲然的男子,所有人,包括那傲然的男子,竟全都在看着他。

万重山皱起浓眉,冲着周遭道;“你们是何人?”

纳兰不敢置信的站起身子,她向着大夫看去,大夫迎上纳兰的目光,顿时道;“公主,万侯爷的头部曾受了重伤,怕是一时恍惚,还不曾想起之前的事。”

“万侯爷?”万重山沉声念出了这三个字,冥冥中只觉这三个字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刚欲细想,头部便是一股剧痛,他脸色铁青,慢慢攥起了手指,对着诸人道;“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着他的话,纳兰脸色一变,与他道;“你全都忘了?”

万重山双目似电,向着她看去,纳兰刚欲开口,便被耶律隆戈拉住了胳膊。

“父汗?”纳兰一震,回头看去。

耶律隆戈眸心深邃,示意女儿不要吭声,他向前走了两步,打量了万重山片刻,眼见此人的外表虽一如既往的英挺不凡,眸心深处却是蕴着迷茫,不知过去多久,耶律隆戈唇角终是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俯下身,一字字的与万重山道;“让本汗告诉你,你是谁。”

万重山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我大辽的大将军,你姓萧,名平齐,你统领辽国百万兵马,在与大齐的战争中,你受了重伤,是以才忘记了之前的事。”说完,耶律隆戈顿了顿,向着女儿看去,又徐徐道;“至于纳兰,她是本汗的最为爱重的女儿,也是你的妻子,你是大辽的驸马,你记住了吗?”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行刑

大辽,京城。

“小姐,天越来越凉了,您还怀着孩子,一定要保重身子。”连翘一面说,一面将一件玄狐斗篷为轻舟笼在了身上,轻舟回过神来,眸中仍是漾着担忧,只向着外头看去,道;“唐将军去了这样久,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姐,唐将军武功高强,他不会有事的。”连翘温声安慰着,念起这一路上,她们随着唐明生一路颠簸,好容易避开大辽边境的守军,经过玉水关,一路上可谓千难万险,足足用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来到大辽京师,而轻舟的小腹,也已经微微隆起。

唐明生显然在路途上听到了什么,却不曾告诉轻舟知晓,他的面色凝重,只将轻舟主仆在客栈中安置后,自己便是匆匆离开,只道前去打探万重山的消息,一连几日竟都不曾回来。

轻舟如坐针毡,这一日实在按耐不住,只去了楼下等候,大辽地域辽阔,风沙肆虐,即便是在京师,北风仍是呼啸着无孔不入,吹在身上,冷的刻骨。

“连翘,唐将军一定是出事了。”轻舟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她穿着辽女的衣裳,头发亦是绾在头巾中作妇人装扮,露出的那一张脸却仍是清纯无暇,白皙如玉,是这荒凉的北国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小姐,您先别自己吓自己,唐将军定是被耽搁了,也说不定,他已经找到了侯爷的下落,只说还来不及告诉小姐。”连翘绞尽脑汁的安慰着。

轻舟摇了摇头,见前方匆匆走来一道身影,轻舟凝神看去,就见是客栈的掌柜,那掌柜本是大齐汉人,因着战乱不得已在大辽居住多年,轻舟虽作辽女装束,可从她的口音与身段,掌柜仍是一眼便瞧出了轻舟的汉女身份。

“夫人,”掌柜的走到轻舟主仆面前,似是有难言之隐,轻舟看着,心中便是浮起几分慌乱,她看着掌柜的眼睛,只轻声道出了一句话来;“掌柜的有话请说。”

“这虽是辽人的地,可咱们却都是汉人。”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似是下了决心,开口道;“老朽来找夫人,是想告诉夫人,前些天与您一块来的那个小哥,出事了。”

“唐大哥?”轻舟一怔,心跳的顿时快了起来,只颤声问道;“他怎么了?”

“据说他深夜潜进了公主府,被驸马亲自擒拿,眼下已是送到了刑场,怕是要砍头了。”

掌柜的话音刚落,不仅是轻舟,就连连翘亦是“刷”的变了脸色,轻舟唇色如雪,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幸得连翘稳稳扶住了她的身子。

“夫人,老朽虽不知那小哥为何要深夜潜进公主府,可看着咱们都是齐人的份上,老朽还是要劝您一句,您带着这丫头,还是赶紧儿走吧,若等辽人查过来,可就迟了。”

轻舟面包色苍白,她默了默,终是哑着声音,问了句;“敢问掌柜的,刑场在哪?”

掌柜的闻言顿时一惊,“夫人难不成要过去?”

轻舟点了点头。

“您这还怀着孩子.....”掌柜的有些踌躇,也有些不解,直到轻舟含泪相求,他才是一叹,将刑场的方向告知了轻舟主仆。

轻舟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领着连翘便向着刑场奔赴过去,她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自有孕后,她先是被太后传唤入宫,被李云召软禁在云熙殿,接着便是得知万重山失踪的消息,而后好容易得以出宫,也是一刻不曾歇息,便是千里迢迢,从大齐追到了辽国,她的身子纤瘦的厉害,许是走的太快,腹中隐隐传来一股剧痛,轻舟不敢再走下去,只得倚着墙壁歇息。

“小姐,您没事吧?您别吓我。”连翘看着轻舟煞白的小脸,只急的哭出了声来。

轻舟摇了摇头,她歇息了许久,直到腹中的痛楚慢慢散去,方才咬牙强撑着,一步步向着刑场走去。

“小姐.....”连翘担心极了,只一面扶着轻舟,一面掉泪,轻舟不知自己了多久,终是看见了刑场,刑场外已是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辽国百姓,轻舟虚弱的厉害,不得不倚在连翘身上,她竭力向着刑场看去,但见除却黑压压的人潮外,压根看不清刑场上的情形。

就听一股喧哗声响起,有人小声道;“公主和驸马来了!”而后,喧闹的人潮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几乎都是屏住了呼吸,纷纷跪在了道路两侧,让出了一条路来。

连翘亦是扶着轻舟一道跪下,轻舟头晕的厉害,她抬眸看去,就见前方果真有一支骑兵向着刑场的方向缓缓而来,当先一男一女两人俱是胡人装束,骑着千里挑一的宝马,男人身材高大,神情冷峻,女的则是高鼻深目,英气明艳,好一对璧人。

轻舟知道,这两人便是辽国的公主与驸马了。

她心知自己不可多看,可当她的目光刚落在那男子身上,便再也移不开去,她怔怔的看着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看着他身穿胡服,脚踏胡靴,黑发亦是如辽国男子般结辫,可那英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颚,却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轻舟几乎是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起先,她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亦或是太过牵挂万重山,她拼命了眨了眨眼睛,又一次向着驸马看去,这一次,她看的越发清楚,那个男人,是万重山!

她站起了身子,然而不等她开口,一旁的辽国侍卫已是发现了她的身影,长鞭破空的声音响起,狠狠的落在了她身上,就听“啪”的一声响,轻舟身子不稳,竟是被生生打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连翘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扶起轻舟的身子,轻舟近乎魔怔般,她看着万重山与纳兰的身影已是越过了人潮,她颤着嗓子,还不曾说话,泪珠已是滚滚而下,她近乎拼命般推开了身边的人,向着万重山的背影追去,连翘急的在身后大喊,她却闻所未闻般,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了,唯有那一道身影,只有那一道身影。

“公主,驸马,”耶律匀上前,先是与万重山与纳兰见礼,而后手指向身后的高台,与两人恭声道;“还请公主和驸马稍坐,那齐国的细作一时便会让人押上法场。”

纳兰微微颔首,悄悄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男人面色清冷,他一语不发,只走到位子上坐下,她看在眼中,亦是坐在了他身边。

望着刑场外那一片黑压压的人潮,纳兰微微蹙眉,与万重山温声道;“驸马若嫌吵,咱们不妨先回宫,这行刑不看也罢。”

男人却只是淡淡道;“他是在咱们府上捉到的细作,自然要亲眼看着行刑。”

纳兰心中一动,她心知唐明生曾是万重山的心腹,是他身边的左膀右臂,亦是他兄弟一样的人物,她小心翼翼的凝视着万重山的面容,似是想要从他的面上瞧出些什么,万重山察觉到她的目光,遂是转过身去,两人四目相对,纳兰微微一惊,而万重山眸心沉静,只与她一字字的开口;“这样做,是有不妥?”

“不,”纳兰摇了摇头,“并无不妥,驸马若是喜欢,咱们只管在此处观看便是。”

纳兰话音刚落,耶律匀已是命人将唐明生押了上来,唐明生显是在狱中受尽折磨,周身上下,竟无一块好肉。

“启禀驸马,此人乃驸马亲自所捉,咱们辽人的规矩,是要驸马亲自行刑。”耶律匀手捧弓箭,走到了万重山面前,他目色发亮,言毕,则是按着耶律隆戈的吩咐,留意着万重山的反应。

万重山神色不变,他站起身子,从耶律匀手中接过弓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拉弓达箭只在瞬间,向着唐明生开弓便是一箭,正中唐明生的胸口。

四周俱是响起了喝彩声。

“请驸马继续。”耶律匀道。

万重山又一次拉开了弓。

他的眸光幽深,而唐明生,已是奄奄一息。

万重山握紧了弓,终是放出了那一箭。

“不要!”随着利箭破空的声音一道响起的,是一道清柔凄厉的女声。

万重山黑眸大震,循声看去,就见一抹娇柔婉转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奔来,向着唐明生扑去。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重山

那是轻舟。

万重山盯着那一道身影,眼见着那一支箭快要射中轻舟,他几乎在瞬间拉开长弓,连珠箭瞬间并发,生生将那一支射向轻舟的箭蔟射偏,就听“当啷”一声响,那三支箭俱是射中了一旁的旗杆,余音不绝,足可见其臂力。

轻舟面色苍白,她看着唐明生胸口中箭,从伤口中渗出的鲜血几乎将他的衣裳打湿,她颤着嗓子,喊了句;“唐大哥.....”

唐明生看了她一眼,只竭力开口,道出了几个字来;“夫人快走.....”

轻舟的眼泪溢满了眼眶,她转过身,向着万重山看去。

男人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的目光黑亮,深不见底。

轻舟的身子颤抖着,她就那样看着他,看着自己一路千里迢迢寻觅的,日思夜想的男人,她动了动唇,一个字还不曾说出口,清澈的泪水便是落了下来。

“驸马?”耶律匀深深的看着万重山,微微皱起眉头。

万重山将弓箭递到侍从手中,他不曾理会耶律匀,只望着轻舟,与身后吩咐道;“此女与这细作相识,将她拿下,好好问个清楚。”

“是,驸马。”闻言,顿时有人上前,欲将轻舟擒住。

“小姐!”连翘大惊,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几乎拼了命般的护在轻舟面前,眼见着那些侍卫要靠近轻舟的身子,连翘顿时向着万重山开口;“侯爷!您到底在做什么啊?小姐还怀着你的骨肉,你为什么不认她?”

连翘话音刚落,纳兰神情一震,她向着轻舟看去,就见轻舟犹如清雨梨花般站在那儿,满眼的泪水,就那般看着万重山,她的目光下移,就见女子腰身纤细窈窕,小腹果真是微微隆起,看起来已是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万重山一语不发,只面无表情的看着轻舟主仆。

“驸马?”纳兰缓步走到万重山身边,心中只惊疑不定。

万重山的目光依旧落在轻舟身上,他的声音沉稳,只与侍从道了句;“将她们带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上前,擒住了轻舟与连翘的胳膊,轻舟的眼泪一行行的往下掉,她看着那一道身影,终是唤出了那刻在心上的两个字,生平第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

“重山....”轻舟的声音很轻,她看着他那般冷漠,只觉一颗心疼的几近麻木,她泪眼迷蒙的看着万重山的眼睛,带着哭声吐出一句话来;“我是轻舟.....我是你的轻舟.....”

万重山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再看轻舟,而是转过身,双手不为人知的在背后攥的死紧,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将自己心中那股不顾一切,去将她抱在怀里的渴望压下。

“重山.....”轻舟仍是唤着他的名字,直到被侍卫押下刑场,她的泪水一直没有断过,许是腹中的胎儿察觉到母亲的悲伤,竟是在她的腹中轻轻的踢了她一脚,便是那一脚,让轻舟怔在了那里。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

她不敢挣扎,甚至不敢太过悲伤,她将泪水逼回,只由着那些侍从押着,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甚至连怎样来到的牢房都不清楚。

狱卒打开牢门,将她和连翘一道推了进去。

“小姐,你怎样?你有没有事?”连翘慌忙扶住了轻舟的身子,急的泪珠子直打转。

轻舟红着眼圈,她摇了摇头,只让连翘扶着自己在地上坐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起万重山,轻舟顿觉心酸难忍,忍不住又想落泪。

“小姐,您说侯爷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在大辽当上了驸马?”连翘也是哭了起来,摇了摇轻舟的衣袖。

“他不记得我了。”轻舟声音很轻,这一句刚说完,便觉心中涌来一股剧痛,那股痛意几可刻骨,几乎疼的她眼前发黑,连呼吸都要困难起来。

“怎么会这样?侯爷怎么能不记得小姐?”连翘哽咽道;“侯爷以前从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让小姐受一点委屈的,好好地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轻舟抚上自己的小腹,她闭上眼睛,温热的水汽充斥在眼角,她不敢肆意痛哭,生怕伤着腹中的胎儿,只能无声的落泪,那些眼泪一直掉,一颗颗的打在她的手背上,只让连翘在一旁看着,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轻舟想起从前,不论她发生何事,总是万重山第一个冲过来,他守着她,护着她,可今天,亦是他亲自下的命令,让人将自己关在了牢里。

他已经忘了她了。

轻舟念及此,终是捂住了嘴巴,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公主府,夜。

“驸马还没有睡?”纳兰走进书房时,就见万重山站在窗前,月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形一览无余,显得越发挺拔。

听到纳兰的脚步声,万重山回眸,他的眼睛仍是冷的,犹如黑曜石般,不带丝毫暖意。

纳兰已是习惯了他的漠然,她垂眸将托盘上的点心搁下,静静开口;“白日里的那个女子,驸马认识吗?”

万重山转过身,复又向着窗外看去,他望着夜空中的那一弯明月儿,淡淡道出了几个字;“不认识。”

纳兰微微松了口气,她凝视着万重山的背影,又是问道;“驸马,可是想起了什么?”

万重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