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能摆脱红豆也是好的,雨竹立马站起身来,点头道:“你领路吧。”

世子妃顾氏现在还不能见风,所以尽管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可是用来坐月子的耳房还是门窗紧闭。一脚踏进去,雨竹就感到一股混着浓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不由暗觉徐氏倒霉,在这种天气里坚持一个月不洗澡不洗头该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人不馊才怪,难怪香早早就熏上了。

顾氏头上带着一看就很厚实的宽边抹额,斜靠在绯红色百子福字暗花绒引枕上,见雨竹进来,微笑道:“冒昧请您过来真是失礼了。”

雨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站在床前的几个妇人,笑得很诚恳:“没有的事,不喊我我也是要先来看看孩子的。”跟产妇聊天怎么可以忘记夸夸孩子好相貌,然后是长的像谁谁,这里原则上她没见过孩子他爹,所以得说鼻子或眉毛或头发或嘴巴或眼睛像母亲,再表示一下这么壮实将来肯定怎样牛逼,这都是正常程序啊,不走完怎么行。

生了个儿子,徐氏大概也是乐意抱出来炫耀的,马上就让奶妈去抱孩子,然后给雨竹介绍道:“这位是德安公主,这是我婆婆和我母亲。”

德安公主!雨竹诧异的望了眼前面这个头发有些斑白的贵妇,这位可是皇上的姐姐,虽不是亲的,可也是正经的有诰封的公主,旁边的还是汝南王妃和徐夫人,雨竹赶紧行礼赔罪道:“都怪我太想看到小少爷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德安公主很有些慈祥老人的感觉,竟然亲手搀起了雨竹,拉着她的手道:“这孩子这么拘谨干什么,女人哪有不喜欢孩子的,尤其是新媳妇,用不着不好意思。”

汝南王王妃也笑着点头,指着门口笑道:“看,孩子抱来了。”

雨竹被拉着手有些尴尬,便借着去看新生的小男娃挣开了去,奶娘笑着轻轻托起大红襁褓,只见一个露出一张红红的小脸的小婴儿,他的眉毛很淡,胎发却很浓密,脸部秀气的轮廓可以可以很轻易的看出将来长相必定是极出众的。

从袖口摸出个水一般温润通透的青玉小如意,上头系着上好的红绒线,色彩对比鲜明,托在雨竹粉腻奶白的手心里,泛着淡淡的晕光,一看就让人心生喜欢。连襁褓里的小婴儿都被吸引了注意,乌溜溜的小眼睛看了过来。

“小玩意给孩子戴着玩吧,待会儿人多送不出手。”雨竹笑着雨竹将玉交给旁边的丫鬟。

徐氏温柔的看了看儿子,冲雨竹笑了笑,当即就吩咐丫鬟将玉给小少爷系上,“太客气了,这可是上等的且末玉,看哥儿高兴着呢。”

话虽如此,雨竹还是仔细叮嘱绳子要记牢,别给哥儿吞下去。

“孩子长得真好看。”别说是如清了,雨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小的孩子,鼻子一酸,又想起了崔氏那个才一个多月就流掉的孩子,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也是这样吧,会慢慢长得白白嫩嫩的,会呀呀的喊自己“姐姐”…

雨竹小心翼翼的仲出食指,用柔软的指腹在小婴儿的额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用力眨了下眼睛将泪意生生逼回。

“嘴巴像娘呢,好秀气。”雨竹目测那孩子眼睛不小,八成是继承了他爹的桃花眼,就挑了个嘴说。

汝南王妃笑眯眯的凑上来,“我看也是,眼睛和鼻子像他爹,嘴巴像娘。”

围了一会儿,小孩子嗜睡,攥着红绒线便沉沉睡去。

王妃命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对雨竹笑道:“可不能再躲懒了,外头好些客都来了,我们先出去迎迎,你在这儿陪我媳妇说说话可好,她刚睡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言语间隐隐透着亲昵。

雨竹想着外头还有红豆,就笑着答应了下来。

第131章 洗三

聊了一会儿,雨竹发现这个世子妃居然极对她的胃口,说话爽利又不鲁莽,细心又不深沉,可惜摸不清底细,不然倒是可以多多走动。

不过人家主动示好,雨竹也是来者不拒,没了崔氏的庇护,这些东西她学得很快,更兼托了长相的光,神态又自然真诚,一时之间两人也是相谈甚欢。雨竹下意识的避开了不谈红豆,但是徐氏却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试探雨竹的态度。

雨竹一点也不介意让徐氏知道自己有多想和红豆撇清关系,眼含深意道:“毕竟从小不在一处儿,不怕世子妃您笑话,我们俩算算说的话还没百句呢。可惜转眼都嫁人了,做人家媳妇不比在闺中,还是要以夫家为重,以后想亲近亲近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徐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对雨竹更是亲热了几分。她的这孩子比预期来的晚,而且怕闹腾起来搅了孙子的洗三礼,王妃又推延了送走红豆的日子,她有些担心时间来不及…不过好在以后更加不用畏手畏脚了,徐氏微阖双眼,眼中利芒一闪而过,就算那女人运气好那也别想如愿。

明里暗里的搞定了红豆这个疙瘩,两人都自然了不少,徐氏顺利生下王府嫡长孙,真正的挺直了腰杆,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不知谁挑起的话题,最后竟然和雨竹谈起了生育之痛。

“哎呦,那疼的最后都没感觉了,人像是浮着一般,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不过看到孩子什么都值了。”徐氏极力描述着当时的感受,等看到雨竹一张小脸已经吓白了才不好意思的笑了,补充道:“总要过这一关的,别怕啊。”

雨竹再一次内牛满面,她只是想到要生娃,却忘了在古代娃不是那么好生的…唉,难得穿一次,为什么不让她穿个男人呢?

这时一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进来了,对雨竹行礼道:“程夫人,洗三礼要开始了,王妃请您到外头去呢。”

挥一挥衣袖,告别了要在床上窝一个月的苦逼产妇,雨竹走出房门,呼吸道带着草木香的清爽空气,顿感身心舒畅。嘻嘻,她果然不适合多愁善感,孩子什么的那就随缘吧。

此时,用来洗三的外厅里已经宾朋满座,三间不隔断的高阔堂屋里欢声笑语声不断,高门贵户的女眷们根本不存咋认识不认识的说法,只要是一个圈子里身份差不多的那都能说到一块儿去。汝南王妃和德安公主、徐夫人三人忙的团团转,招呼着众多女眷,雨竹团团打量了一圈,暗中咋舌,这可真是大手笔,郡主、县主,侯夫人、伯夫人,还有总兵夫人、翰林夫人等众多大员夫人…像是不值钱一般站了满屋,身份稍微次一点的被安排在了外围,甚至是侧屋里,人人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容,仿佛出生的是自己家的孩子一般…众多珠翠间,雨竹一眼就瞧见了龚氏,撇去人品,龚氏的相貌真是没得挑剔,相较于雨竹的水嫩精致,她的身上有种不大符合豪门夫人的感觉,单独看是妩媚妍丽,但是在这么一大群人中就显得有些突兀,雨竹心中有些疑惑,这龚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啊?不待她细想,收生妈妈已经示意到了时辰,洗三礼要开始了。

外厅正面设了香案,供奉着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用小米当香灰,蜡扦上插一对“小双包”,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旁边的铜盆里盛着用槐条、艾叶煎好的浮着果子彩线葱蒜的香汤,盘子里还有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供人取用。

在这么多人前添盆,那自然是不能小气了去,雨竹站的比较靠前,注意到盆底一会儿就被盖住看不到了,小金裸子、银裸子、玉牌、玉佩等还在一个个的放下去,渐渐的连盆里的水都溢了出来。

收生妈妈的声音高亢响亮,带着奇异的韵律,显然是久经沙场——

“长流水,聪明灵俐…”

“早儿立子咧。”

“连生贵子…”

“桂元,桂元,连中三元…”

然后收生妈妈便拿起钗子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这才开始给小婴儿洗澡,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洗罢,熟练的将光溜溜啼哭不止的婴儿捆好,用一棵大葱在背上轻轻打三下,说“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有丫鬟喜气洋洋的接过葱出去扔在房顶上…仪式真心不少,甚至还要用到秤砣、锁头和茶盘…还好现在是夏天,不然多折腾孩子呀。

这洗三礼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接下去明面上的就是等着吃饭,不过现在的时间可比吃饭重要多了,雨竹跟着龚氏穿行在众贵妇之间,鼻端的香气走一步换一种,这夫人身上是玫瑰味的,旁边的少奶奶身上是蔷薇香…虽然都是上等的名贵香料,可是架不住这般混杂啊,雨竹开始深深的怀念那个上香时用过的简易版口罩来。

走了一圈,雨竹感觉有些蹊跷,这龚氏貌似行情不好呀,这么久也打了不少招呼都没能找到一个人愿意和她进行深入交流,实在是有够失败的。自己虽是第一次以妇人的身份出门,已经感受到不少善意的目光,要不是看她跟在龚氏后面恐怕都有人想要上前了。不过雨竹知道她们看的都是自己身后的背景,除了气气龚氏也没啥实质性的好处,都是墙头草。

龚氏也感到尴尬,在太常寺少卿顾大人的夫人面前站定,转头对雨竹道:“你也去认认人,别像小孩子似地,总跟着嫂子做什么。”

雨竹只得走开,恰好如清也离了她婆婆,两人相视一笑,凑在一起小声说起话来。如清嫁得早,交际也打开了一些,便拉着雨竹给她介绍。

“这位是岑家二少奶奶,她不擅女红,可是茶却泡的极好。”如清毫不在意的曝着眼前这个穿晚烟霞紫绫子绣碧草褙子,系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的年轻妇人的短处,显然是极熟悉的。

岑二少奶奶在雨竹面前被这般打趣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的瞪了如清一眼,然后对雨竹笑道:“早听如清说起过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倒不是客气话,笑着打量着雨竹,只见她上穿着蔷薇色的绣折枝堆花刻丝褙子,下系同色烟纱散花裙,头上款款挽了一个婉约的堕马斜髻,极低调的插了一对银蝶翅滚珠攒珍珠小簪,寐含春水脸如凝脂,莫名就让人感受到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不敢不敢。”雨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常应该说开始夸对方容貌,可是这岑二少奶奶长的并不如何出色,要是违心的说实在是太假,“难得遇到个会泡茶的,改日可要好好讨教一番。”实在不行就转移话题呗。

岑二奶奶笑的很诚挚:“行,改日一起琢磨琢磨。”她一指自己身边的一个穿木兰色缂丝遍地毓秀葱绿折枝联珠对马纹锦宽袖褙子的女子道:“这是陈家三少奶奶。”

不等雨竹开口,那女子忽然笑道:“我认得你,你成亲的那晚上我还和你说话了来着。”见雨竹一副没想起来的样子,她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我闺名叫青阳,我祖母和你介绍过的,还让我俩以后多走动走动呢。”

雨竹马上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陈大人家的。”心里有些喜欢,难得如清姐姐能和这样爽利甚至活泼性子的人相处甚好。

雨竹站在三人中间,忽然有些想笑,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大,甚至有些还比自己大,可是人家全是少奶奶辈儿的,只有自己已经是太太辈儿的了,顿时觉得自己亏大发了…丫的,程巽勋,你要是敢对不起我,看姐怎么收拾你…

接下来就热闹了,这陈三奶奶果然是个会来事的,更兼她对京城熟的不能再熟了,转眼就开始说起了八卦。

“看,那个愁眉苦脸的就是御史李大人家的继室,你别看她一副娇弱的样子,本事可不小,仗着自己年轻貌美,直撺掇着李大人将前头夫人所出的女儿嫁得远远的,好好的儿子也出门自立门户,现在在家里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呢…”雨竹打量了一下,不由失笑,哪里是愁眉苦脸,人家那是面带忧愁,淡蹙峨眉呀…

“还有那个沈夫人,瞧见没有,穿墨绿综裙的那个。大大的母老虎呀,她娘家厉害,直把邹大人逼得只敢偷吃,有次不小心逛楼子被发现,还给御史参了…哈哈,本朝第一个为这个被参的二品官呀。”好吧,这个确实解气,雨竹认出那不就是给自家老爹送了两个美貌歌妓的邹大人的夫人吗…最好多逛几次,而且次次都要被发现才好呢。

第132章 程氏

开始都是当故事听,可是等陈三奶奶说到最后时,雨竹不淡定了。

“…那个那个,在陈阁老夫人旁边的梳着高髻的,看见了没,她就是你婆婆的唯一女儿。”陈三奶奶眼见雨竹竖起了耳朵,得意一笑,忽然又止住了话头:“说了这么久,都是我一个人在动嘴皮子,渴坏了。”

雨竹忙亲自给她斟了杯茶,端到她面前,“喝茶喝茶,上好的信阳毛尖,包你一口就解渴。”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管满嘴胡诌,其实她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茶。

陈三奶奶低头看看茶汤,抖着眉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明胡{就是狮峰龙井,哪有人这样的。

“哧——。”岑二少奶奶指着她笑出声来,“你也有今天这样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该,让你平常总挤兑我们。”

“这可真是冤枉,我何时做过这种事,还不是你们无趣,为了不坐着干瞪眼,我才勉为其难的…”

看她们这就说起来了,雨竹无奈的搓了搓指尖,大家闺秀的教程里打断别人的交谈是坚决不允许的。正在纠结间,耳边的笑闹声忽然弱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年约四五十的贵妇走了过来,长的是富态贵妇人的样子,红润圆胖,偏又一身酱紫底彩织如意团花锦褙子,头上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黄光灿灿,实在是富贵有余,端庄不足。雨竹和如清她们赶忙站过去福了福:“谭二夫人。”

谭二夫人笑容可掬,一叠声的让她们别多礼,特意对雨竹说:“你这孩子,既然是如清的好友,那就和她一样把我当长辈吧,瞧这小模样标志的,看着心里感觉亲近。”

她声音是少见的高亢响亮,嗓音又偏尖锐,一开口顿时压过了半屋子人的说话声雨竹有些尴尬,这是如清姐姐的二婶婶,谭家也是几代长盛不衰的大户,怎的娶了这样的媳妇?

正当雨竹考虑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他的时候有人发话了:“瞧我,这么久没见你们高兴的都糊涂了。”

雨竹循声望去,只见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王妃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呢,“这小媳妇你们可认识?”说罢还招手让自己过去。雨竹赶紧摆出一副练得得心应手的乖样凑了上去—经过好几年的实践检验,这是崔氏最不能抵挡的表情。

最中心的这个圈子算是最高规格的了,雨竹不敢大意,因为这个圈子连崔氏都没有进来过。里头的人的穿着打扮都并不很张扬却彰显着什么叫低调的奢华,她们衣服上随便的一颗普通珠子都可能抵上外圈人一身的行头还有余。

而且本身各有特质,或清贵或优雅,即使是明显显出老态的德安公主也是仪态万方,不可忽视。

虽然她们身边围着不少光鲜亮丽,满头珠翠的贵妇,但明眼人一眼就能区分出哪些是哪些不是。

无关其他,气质使然耳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饶是经过这么些年耳濡目染的贵族生活,雨竹还是有种小燕子溜出宫玩到晚上回来后却发现皇后老佛爷等一众肃容等待的长辈的心慌感觉。

汝南王妃看都不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谭二夫人,对身边的几个中年贵妇人笑道:“是林家嫡出的闺女,前些日子刚嫁给程家老二。”

雨竹将刚才那古怪的念头压下去,拿出全副的本事应对,因为当初根本没想到会接触到这些人,所以功课做的不够。好在她脑子灵便,又珍惜这次的机会所以认人很快,偶尔不动声色拍个小马屁,也博她们一笑,一时之间气氛倒也还好。

经过刚开始的紧张和稍稍的自卑之后雨竹想到一事,她忽然就淡定了。

前几日四皇子已经正式接掌了户部,要知道户部不仅是最能历练一个人组织办事能力的地方,也卡住了官员升迁调任的咽喉,虽然皇帝没有明旨下来——病得貌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下面的官员谁不是人精啊皇上早晚要崩,有了苗头的皇子那就得区别对待。要是皇上好好的,那御史还能蹦下,显示一下自己是忠君的纯臣,可现在明显就是一番暗斗后,四皇子占了上风,哦,不是,是极大的上风,谁还傻里吧唧的去闹腾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是名正言顺的接任。

比起狡猾的大臣,这些世代勋爵或是皇家之人更是滑溜,除了跟皇子有割不断联系的家族,其他的一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站队…但是,这并不妨碍稍微示一下好。

想到这一处,雨竹就放开了和她们交谈,是王妃还是郡主对她来说已经没啥差别了,她就看头发,有白头发的就用对史氏说话的口气,没白头发的就用对谢氏说话的口气——反正只是表面文章而已。至于周围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无视吧。用句不大符合现在气氛的话来说,这里也是笑贫不笑娼,面对高身份的,不管私底下怎样不屑厌恶,面对面的时候脸上露出的肯定都是最完美真诚的笑容…

不一会儿就有小丫鬟来报可以开席了。

偏厅已然摆好饭桌,敞阔的十二扇厅窗全开,也不见放了多少精致华丽的器具,好像是随意几笔就点出了风韵,墙角放了个景泰蓝莲花纹官窑春瓶,里头错落有致的插着不同颜色的大朵芍药,半开或全开,那样自自然然,大小叠加着,叶子蓬蓬,颜色浓烈,花瓣精神饱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显然被伺弄得很精心。案上只简单摆了只飘绿翡翠琉璃全品貔貅辟邪兽,整个屋子显得生机勃勃又不失尊然富贵。

窗外满眼都是五月好春光,正值巳时,云淡风轻,吹来的风带着园子里草木的芳香和潺潺的水声,加上屋里适当的地方摆着的暖房种出来的碗莲,里头还精心布置了小小的石桥,风姿卓绝,令人见之忘俗。众女眷俱是怡神惬意,交口赞叹不已。不愧是亲王府邸,那种气势真不是一般府邸比的上的。

冷菜鲜果已摆齐,众女客全都落座后,就开始上热菜温酒,丫鬟仆妇鱼贯而入,摆上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因来的人身份太过尊贵,加上不少长辈都在身边,不管是有年纪的还是年纪轻的都矜持着,雨竹有些遗憾,红楼梦里的行酒令作诗什么的都是别想见到了。

席间并没有特意安排坐席,但按着规矩,一般少奶奶和太太夫人是要大略分开的,于是在如清无奈的目光中,雨竹只得尴尬的坐在了一群太太堆里。里头最年轻的怕是儿子都快娶亲了,可想而知,雨竹那张小嫩脸如何的醒目。

而且最让她纠结的是,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心,坐在自己右边的居然是程氏!而且看她的眼神,还是知道自己是谁的。

花菇鸭掌、绣球干贝、福字五香大虾、牛柳炒白蘑…真真浓郁的奇香充盈着人的嗅觉,平常雨竹早就迫不及待了,可是这会儿等菜摆好,汝南王妃示意开席的时候,她却奇异的没了胃口。

什么叫如芒在背啊,雨竹总算是体会到了…磕磕巴巴的吃完了一顿饭,竟然有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二弟妹,你可认识我,我是程家长女,按理你还要叫我大姑奶奶呢。”一声轻笑从身畔传来,顿时击碎了雨竹想要悄悄遁走的愿望。

“呵呵,原来是大姑奶奶呀。”引进躲不过去了,雨竹也就不再忸怩,大大方方的笑道,“总算见着了。”趁着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程氏还真是不像谢氏,反而像老公爷多一点,浓眉大眼,脸庞有些宽,一般这种女子眉宇间都会有种勃勃英气,但是程氏却是个例外,她浅浅的笑容下似乎带着种郁气…

程氏也打量着这个小弟妹,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小和…美貌呢。“我长的不好看,失望了吧,毕竟二弟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看。”

言语间总是让人感到怪怪的,雨竹不动声色的回道:“哪里,大姑奶奶怎好这般说,我看着您眉目爽朗,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这就是。

程氏也浑不在意,顿了顿才问道:“老太太身子如何?我也好久不曾回去看了,家里事情多,忙的脱不开身,还要请她老人家恕罪。”

这更奇怪了,她起码也是蒋家大太太,听说还是当家主母,怎么有话想跟老太太说不自己回去,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也可以打发个人回去呀,干什么要自己带话?而且雨竹敏感的觉得这个程氏实在是有古和面色复杂的范氏行了个礼,雨竹便和王妃告辞出去了。趁着天色还早,她想着赶紧去探探外祖母,至于应酬什么的都靠边吧。

“太太,要不要和大太太说一声啊,回去被老太太怪罪了可怎生好。”阮妈妈担忧道,这新媳妇出门都是要经过婆婆同意的,擅自出去怕是不大好。

雨竹懒洋洋的爬在软枕上,闻言不由狡黠的笑道:“放心,放心,别的时候不敢说,可是今天的话,老太太肯定不会怪罪的。”

想想又吩咐道:“先去一趟药铺。”出门的时候居然忘了带些药材,现在只能买些温补的药带过去了。

第133章 碰瓷

因为要赶时间,而且坐的是轻便的马车,所以那滋味绝对上好头晕烦闷,加上规律的马车轱辘声和清脆的马蹄声直听的人昏昏欲睡。雨竹眯着眼睛靠在软垫上,神智渐渐的有些不清楚,这时马车忽然一个大的急刹——

“太太”阮妈妈慌忙上前接住雨竹滚下来的身子,上下查看一番见没有擦伤什么的才厉声斥道:“洪旺你在发什么疯,怎么驾车的。”

外头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了车夫洪旺有些颤抖的声音:“太太…碰…碰到人了。”

雨竹有些狼狈的扶着阮妈妈的手站了起来,定定神,扬声道:“先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阮妈妈气愤道:“亏得他驾了这么多年的车下来了,居然这会儿敢发昏给主子添麻烦。”雨竹摇了摇头,重又坐了回去,“怕是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也知道洪旺多少年的经验下来,怕是闭着眼也能在街上驶的稳稳当当,他会碰到人,谁信?”她伸手扶了扶快滑下来的簪子,笑道:“反正我是不信。”

伸手撩开帘子看了看,只见旁边已经开始渐渐聚集起看热闹的百姓了,都对着马车指指点点,显然大家又认为这是一个类似纨绔纵马伤人的事件了。

雨竹心里沉了沉,肃着脸放下了手。

一声尖厉的女声乍然响起,然后便是嘶声力竭的哭喊,可以清楚的捕捉到,“哎呦,疼死我了”、“要了老命喽…天老爷啊,救命。”

尔后又是突然的一声锐利尖叫,听的人头皮发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命案了——“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杀人啦——”

雨竹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情况?

“回太太,是个老太婆,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小的想要走进看看,可她在地上打滚哭闹,不让人靠近…”洪旺急得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努力为自己辩解:“太太,刚刚走的好好的,突然路边窜出一条狗,小的就看了一眼,可小的以我爹的名声发誓,舴使是看了一眼,也敢保证马车方向和速度绝对没有变一下,这老太婆只要不是眼睛看不见就绝对不会撞上来,谁知到怎么好好的就倒在旁边了。”

“你是说,她倒在旁边,不是前面?”雨竹听出不对来了。

洪旺连连回道:“就是就是,不过这会儿…”

“娘啊——”又一声粗哑的吼声传来,打断了洪旺的话,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大骂:“∞∞哪个天杀的做的,快跟老子去见官”

雨竹这下可以断定,这是遇上“碰瓷”的了,从这演技和周围人的反应来看,应该还是个新开业的。这就稍微难了一点,没有前科,谁知到他们是真被撞到了还是假被撞到了,即便来了大夫,但是老太婆坚持说哪儿疼哪儿动不了,谁又能说她是骗子,毕竟古代可没有x光,一切都凭的是大夫的望闻问切…

烦的脑仁疼,要是自己身份普通,而且对方也只是求财那倒也罢了,就当给乞丐买包子或者是扔进水里,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问题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现在对方摆明了就是不想去医馆,那接下来就是要私了了,如果是平常那也无所谓,就当花钱消灾。可是雨竹立马想到,万一给了钱那就坐实了自己这边是错的…闹市撞伤了人,这种事可大可小,就要看发生在谁身上了,自己现在是程家妇、林家女,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那可就不妙-了…

“阮妈妈,你下去…”今天并没有带多少人手,要是闹到动手的话事情就麻烦了,雨竹想了想正要吩咐阮妈妈,忽然听到外头又有了新变化。

“太太,神机营的巡城小队来了…”耳边传来洪旺激动的声音。

心中一松,虽然那老太婆叫的更大声了,但是雨竹却一点也不担心了。

“这是怎么回事?”中气十足的问责声一下子就镇住了周围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人群。

管老太婆叫娘的那个男声急急响起:“大人,这马车在街上乱冲乱撞,我老娘腿脚本身就利索,就这么被撞倒了…我可怜的老娘啊,流了这么多血是要怎么办啊,都是富贵人家,我们怎生惹得起哟…还有没有王法天理啦…”

“哭什么哭,都给我安静。”不愧是神机营的小队长,光是这嗓门就不同寻常了。

那男人不敢再叫,周围的议论声也完全停了下来,只余那老太婆还在“哎呦,哎呦…”呻吟哀叫不绝。

神机营完全隶属皇上,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一般都驻扎在京郊,平常只留有一个小队巡城负责京城治安。

不同于普通兵丁酒囊饭袋的模样和胡作非为的形象,神机营很少出手,但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而且不畏权贵所以在京城百姓心中又神秘又有威望。

此刻不少人都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到现在为止都是静静没有一丝声响的马车,看起来并不很富贵,显然车里的不是勋贵之家的人,碰上这铁面无情的神机营真算他倒霉。

小队长脸庞被晒得偏黑,板着脸看上去很吓人。

只见他严肃的走上前,朗声道:“里头主人家,可曾纵仆于闹市行马,致使撞伤他人?”

车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小队长惊疑不定的看了看车夫,正准备再喊一遍时,车门开了,一个通身富贵的妇人走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具是哗然,本以为里头做的是个二世祖少爷,或是蛮横醉酒的老爷,谁知居然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

只见她从容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半丝慌乱都不见,就这般慢慢的下了车,走到了小队长跟前。

“这位夫人——”

“不敢当。”阮妈妈笑眯眯的止住了小队长的话头,低头行了一礼:“奴婢是替我们太太下来答话的。”众人这才知晓,这个半点卑怯样都没有的中年妇人居然是个仆妇。阮妈妈今儿因为要陪雨竹赴宴,所以穿着打扮自是不同往常的朴素她们这些体面的管事妈妈身家甚至比一些不怎么得宠的姨娘还要丰厚,所以一身气派可是足以媲美普通人家的太太了。更兼她擅长调理身子、驻容养颜,自己的气色怎会不好,所以真实年纪一点儿都不能从外表看出来。

年纪不是很大的小队长有些别扭的扯了扯佩刀重新开口:“那你想说什么?”

阮妈妈大半辈子都在后宅中打滚,早已练就一双厉眼,稍一打量就知道这位小队长的出生该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不宜摆出居高临下的模样,便露出一个笑容,道:“大人请跟我来。”

小队长跟着阮妈妈提步走到哀哀喊痛的老太婆身边,疑惑的问道:“这是何意?”

阮妈妈鼻端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心中大定,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我家太太说了,这两个都是故意撞上马车的,还请大人将这两个妄图谋取不义之财的刁民绳之以法。”

伏在老太婆身边的粗短男子一下子蹦了起来,冲着周围百姓吼道:“大家看啦,官官相护啊,这是要害了我们母子俩的命灭口了…天子脚下…”

“闭嘴。”阮妈妈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厉声斥道:“你再敢撒泼试试。”管事妈妈的威风有时候连小主子都不敢轻易试其锋芒,更何况一个只会耍赖的平民呢。粗短男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敢继续哭嚎,转而跪在老太婆旁边抹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