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围观的百姓都露出怜悯的表情阮妈妈轻笑一声,复又柔和了面庞冲着小队长笑道:“大人,请您容奴婢查看一下这老婆子的身上。”说罢自顾自将袖子捋到了手肘,露出手腕上黄澄澄的两对赤金绞丝镯子,显示自己手上没藏什么东西。

小队长无奈,查就查吧,反正自己就在旁边看着呢,还能让她杀人灭口了不曾。

阮妈妈得了允许,快步上前,无视老太婆的挣扎后退几个翻找就从她的衣襟中挑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猪尿泡,里头的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但是靠的近一些的百姓还是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猪血腥味。

顿时有人嚷嚷起来:“哎,这不是猪血吗?”

“是啊,用猪尿泡装的猪血,这老太婆身上一股猪腥气味”

“骗子这两人是骗人的,故意兜了血准备诬陷人家呢…”

“骗子…”

老太婆这会儿也不叫唤了,惨白着脸坐了起来,缩在不停叩头喊“饶命”的男子身后不敢抬头。

小队长拉长了脸,大手一挥“带回去”,便有两个笔挺彪悍的兵卒跑出队伍,一人拎一个扯开了去。

“咳咳,刁民无状,希望不要惊扰了夫人。”黑脸小队长冲马车方向一抱拳,扭头就要走。旁边一个兵丁忙用胳膊戳了戳他,一脸郁闷。

“哦。”小队长一拍脑袋,阮妈妈甚至都能听到那沉闷的响声,不动声色的往马车方向退了两步。

“你的主家是谁?最好写个状子送过来。”小队长黑碳脸上扯出一个自认和善的微笑,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阮妈妈笑而不语,弯腰进了车厢。

小队长一头雾水,还是刚才的那个兵丁捅了捅他,指着马车车厢上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标记道:“这下死定了,这是程国公府女眷的马车,说是太太那没准儿还是老大的新夫人。”

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留下傻愣在原地的小队长…

第134章 无畏

拐到京城最大的药铺买了些适宜老人进补的药材,便直接捧头向平远侯府驶去。

洪旺显然是有些怕了,再不敢让马跑快,所以直到未时中雨竹才见到了外祖母杨氏。 “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我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哪要你大老远的跑来。”杨氏看着还有些憔悴,可是精神倒是还好。

雨竹快步走到床头,正想说话,却惊讶的看到床里头还坐着个胖娃娃,正咧着嘴张开小胖胳膊要她抱呢,定睛一看,却是瑞哥儿。

“这是…”雨竹吃惊的张大了嘴,瑞哥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时崔氏也得了信,亲手端着个茶盘从门外进来,先服侍杨氏喝了药,然后才和雨竹道:“我不在,你大嫂子又要管家,又要照顾你二嫂,哪有功夫管这个小猴子,想着正好带过来给老太太瞧瞧,也解解闷子。”

雨竹笑着一把抱起肉呼呼的瑞哥儿去,亲了亲他的小脸,对杨氏说道:“小家伙精力好得很,特别能折腾,可别烦着您。”

杨氏怜爱的摸了摸瑞哥儿白生生的小脚丫,失笑:“瑞哥儿乖得很,哪里烦人了,再说了,哥儿皮实才好呢,将来长大了又高又壮实。” 雨竹看着瑞哥儿娇嫩白皙的脚丫窝在她干瘦苍老的手中,清晰的展现着新生和垂暮。这强烈的对比一下子就让她感到一阵酸意直冲鼻尖——时间就是这般在人不经意间慢慢滑过去的…总有一天,一个个的长辈都会渐渐离去,最后能陪伴自己到老的人又有几个,又会是谁呢?

“你这丫头就是让人不省心,来的时候跟你婆婆说了不曾,做了人家的媳妇怎么还这般任性…,…”

崔氏一边端茶给母亲漱口,一边还不忘絮絮叨叨的教训着雨竹。

“祖母,祖母,你看母亲,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就骂人。”雨竹将头埋进瑞哥儿带着奶香的脖颈间,待探出头来的时候又是笑靥如花,因为亲近所以雨竹很少叫杨氏外祖母,一般都是把那个外字去掉。

“该打,你凶什么,孩子关心我这个老婆子,你不高兴?”杨氏佯装生气,瞪着眼睛骂崔氏。 崔氏也很配合的将脸凑过去,“好好,是我的错。”笑着由杨氏在左颊上轻拍了下,然后转头指着雨竹笑骂:“小丫头可满意了,累的你娘挨打。” “娘…打打,满意…,…满意。”瑞哥儿见大家都在笑,也咧开小嘴笑了起来,可以看到那粉色的牙床上又长出了几颗小米牙。

小东西已经能站起来了,虽然走起来还是跌跌撞撞的,不过总算是脱离了爬行,步入直立行走的时代,雨竹正握着他圆滚滚的胳膊扶他站起来,忽然听到这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他软乎乎的小身子就是一阵揉搓,“以后管教瑞哥儿可以使劲揍了,他自己都满意。” 杨氏笑得有些咳嗽,崔氏忙上前帮她顺着气。 等缓过气来,杨氏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些:“你个促狭鬼,当心瑞哥儿长大知道了不理你。” “不理谁啊?”这时高氏那独特的声音从门口响起,雨竹忙把怀里的瑞哥儿放到床上,笑着上前道“大舅母好。”

高氏见婆婆难得的高兴,也凑趣道:“老太太不理谁,媳妇也跟着不理她。” 众人又是哄笑。 可惜轻松的时间总是长不了,雨竹到底不能久留,看看已经申时末了,敛了笑意正准备站起身来,忽然听到杨氏慈爱的声音:“竹丫头莫担心,要是谢家那个冷冰冰的老太婆敢怪罪你,尽管来找祖母,看祖母不上门找她说理去,自家闺女教成那个样儿,还敢嫌弃我宝贝孙女…

回到国公府里,先去到谢氏院里,果然没有被怪罪,甚至谢氏还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雨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了出去,将龚氏彻底无视。 快走到青葙院的时候,雨竹忽然脚步一顿:“阮妈妈,你看那个是谁?” 阮妈妈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转进院门的背影,目光一凝:“看样子是个粗使的小丫鬟,没看到脸,不过也忒没规矩了些。” 雨竹冷哼一声:“即使看到脸了我们也不一定就认识,这才个把月,哪儿就能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认清楚了,她们倒是会钻空子。” “这是望风的?”

阮妈妈一下子反应过来 雨竹提着裙子跨上石阶,笑得春花烂漫,眼里却是冷若冰霜,她的男人她自己可以不要,但绝不容许别人来抢…不知死活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 她当然知道作为通房,最大的愿望就是生孩子,然后抬姨娘做主子,人往高处奔这无可厚非,但要是谁敢背着自己这个主母使些自以为聪明的手段,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雨竹特意放慢脚步,估摸着该走的该走的都走了这才进了主屋——现在绝不适合查问和发落,反正算算程巽勋回来的时间,应该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事情,犯不着打草惊蛇,秋后算账可是个好传统。 雨竹撩开帘子进了屋。

屋里程巽勋正捧着一把剑擦拭,剑身青莹若霜雪,光看着就感觉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一人一剑渀佛已经摈去了周遭的全部,具是冷锐之极。听见脚步声,男人不耐烦的抬起头来,却在看到走近的雨竹时柔和了眼神。 “你…”出口的声音就这般停下了,程巽勋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剑,强调道:“这不是玩的东西。” 雨竹双眼放光的看着那把寒光泠泠的剑,闻言有些失望,早知道不应该表现这么迫切的,那样没准儿还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一下。

这可是真正见过血的东西,和现代公园里老头们练太极的那些软趴趴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程巽勋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毫不怀疑刚才要是自己不出声,她就要仲手来摸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丫头,女人不都是最怕这些武器的吗?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霾,擦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雨竹以为他擦好了,忙四处帮着找剑鞘。 “你做什么呢?”

被雨竹这么一搅和,程巽勋也没心思想别的了,一诤把剑藏在背后,一手把雨竹提溜过来。 雨竹手上抓着剑鞘,看了看有些失望,“据说古宝剑龙泉‘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呢。”

程巽勋朗声大笑,长身立起,看着雨竹渀佛在看一个玩闹的孩子,也不解释,丢下一句:“给我备洗澡水。”便舀着剑往外走。 雨竹这才注意到他的鬓发已有些汗湿,不禁有些惭愧,马上屁颠屁颠的去…让人去备水。 等程巽勋回来了便自己进了净室洗澡更衣。 雨竹笑眯眯的看着他进去,恨不得要挥个小手绢送送。

新婚之夜她就奇怪这男人洗澡竟然没有丫鬟进去伺候着,开始还以为是当时他喝醉还推了蝉露,丫鬟们权衡命和色之后还是选择小命要紧…哪知道过了这些日子她才知道,程巽勋竟然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不准丫鬟给服侍他洗澡了。 嘻嘻,想想下午杨氏说的话,虽然不厚道,但她还是想谢谢程 多不容易,国公府嫡次子,洗澡都不用丫鬟服侍,这得减少多少出事的机会啊。对此雨竹深表欣慰,让华箬去沏热茶。

自从多年前雨竹给老太太史氏做的一双快完成的鞋子被人剪坏之后,她就特别注意护好自己的屋子,即便只出去一会儿也一定要留两个心腹丫鬟或者妈妈在屋里。华箬作为雨竹最信任的大丫鬟这种机会还是很多的,今天又圆满完成任务受到了表扬,听到主子吩咐效率很高,没多会儿雨竹就往倒在美人榻上,边喝茶便等程巽勋了。

程巽勋洗澡一向很迅速,很快就拖着湿嗒嗒的头发,穿了白绫亵衣出来。 “你们退下吧,这里有太太服侍就行了。” 曼桃咬了咬唇,将捧着的青色缂丝暗纹菱锦直裰放在炕上上,和其他几个一起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雨竹想了想也将华箬她们打发了出去,自己亲自上前帮他穿衣。 虽说从军的哪有自己是不会穿衣服的,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妻子的责任呢,好在帮程巽勋穿衣雨竹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而且某人很听话,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转身就转身,让自己系扣子就自己系扣子,实在是烦了让他自己穿他也就自己穿。 入目是乌黑润泽的青丝,鼻尖萦绕着发丝间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程巽勋深深呼出了口气,眼底渐渐浮起点点碎光荡漾碰撞。

“今日可有惊到?”可能有些不愿打破此刻静谧安好的气氛,好一会儿程巽勋才开口相询。 雨竹手里勤快的给他擦着被水浸湿后显得异常浓黑的头发,闻言不由的顿了顿,“你都知道啦,没什么,我胆子可不小,要是被马车撞可能还会怕,但是坐在马车里被人撞有什么好怕的,痛的又不是我程巽勋失笑,复又问道:“为何不报我的名字,你该知道的,那些人是我的手下。” “就那样一个小把戏有什么好用靠山的呀,我闭上眼低头掐指一算就知道了,然后阮妈妈一出,谁与争锋—-—唉,唉,你别捏我…其实也有你的份哦。”

雨竹忸怩了一下,决心还是满足一下这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听到洪旺说神机营小队来了,我心里一下子就松泛了,这下打架也不怕了。”

程巽勋没好气的抢过被雨竹无意识间擦揉成乱草的头发,训道:“没脑子,出门图方便居然敢不带足护卫,亏的他们用的只是那种法子且目的不是伤人,不然你还能齐全回来?看你哭有没有用。”

雨竹讪讪的垂头挨训,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重新把头竖了起来:“他们?难道是有人故意策划的?”

第135章 真丑!

“还不确定,不过京城并没有查到那两人的户籍,这般样还能再京里住了好几天,本身就值得怀疑。”程巽勋说的有些含含糊糊,但是雨竹却听明白了,古代户籍管理很严格,农人基本都是被束缚在土地上,要离开户籍所在地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那我没给你惹麻烦吧。”雨竹反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表现,当时她是讲理来着,要是亮明身份怕是就会有些仗势欺人的流言出来了。

程巽勋自己动手利索的将外袍穿上,“怕什么,便是惹了麻烦又怎样,当我是摆设不成。”说罢大手一挥,发号施令“吃饭去。

雨竹一边默念“男人的好话信不得。”一边嘴角还是止不住的翘了翘。

不过看来这男人还是上道的,第二日在雨竹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更是有了这种想法。

“…二爷刚回院子,见太太您还没回来,便一个人去了正房。后来奴婢就见到先是秋纹姑娘,再是春纤姑娘进屋了,秋纹姑娘还端着碗汤,据说在厨房里熬了一个下午才得了一碗…春纤姑娘是带着一个小包袱,里头是给二爷做的里衣…不过二爷在擦剑,见秋纹姑娘来了还忍了脾气,好歹留下了那碗汤,之后春纤姑娘又来了…二爷被她们烦的狠了,春纤姑娘就给赶出来了…”

雨竹笑着让早园给这个伺候茶水的丫鬟抓了把钱做奖励,然后才打发她下去。

“太太,这也太没有规矩了,哪儿来的这种胆子,主母没吩咐自己就敢往爷们前头露脸。”姚妈妈也听了这话,职业病又犯了。

雨竹也有些不爽,从这些丫鬟变成通房到自己进门,这中间隔了有不少年,程巽勋那个粗神经的怕是也没注意,把她们的心都纵大了,还当是以前那般在青葙院独大的时候么?

“把来的那两个叫过来吧。”雨竹吩咐道,也该是采取些行动的时候了,进门有了这些日子,再羞涩无知就太不像样了,而且有些事情虽然又小又简单,但也是要做的。

其实,她最喜欢欺负白花了——

没多久,秋纹和春纤就被带到了雨竹面前,春纤面上还算平静,但是心里也是忐忑难安;秋纹已经忍不住想跪下了。她们实在是没办法呀,这太太都进门一个月了,二爷一直都宿在正房,平常当然不敢争,可是二太太不在的时候再不抓紧机会,二爷就要忘记她们的样子了,谁知到二太太回来的这般早啊,大太太不是说她去平远侯府了么?

不知道会被怎样处罚呢,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垂头请安。

安静,一片安静,没人叫她们跪下,也没人说话,满屋子只听到外头风吹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偶尔还有一两声鸟鸣。

雨竹看着她俩埋得更低的头,心里暗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杯盖和杯子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秋纹和春纤还以为雨竹要开口了,忙屏气凝神等着,可是一口气都快用完了,上头还是没有传来一言半语。

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她们精神紧绷到疲惫之后,雨竹邪恶的伸出爪子。

“哒——”指甲轻磕到桌面,这桌面是以格角榫造法来攒边打槽装入瘿木面心的,所以发出的声音有种厚重的沉闷感,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一下一下仿佛能吸住人的全部心神。

雨竹估摸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手里不慌不忙。

秋纹和春纤咬着牙坚持着,心跳却不知不觉随着越发密集的“哒…哒…哒…”声越来越快,最后身体接受不了,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头重脚轻。

等春纤一下子没站稳,膝盖一软趴在了地上,雨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指尖,笑道:“华箬快去扶春纤姑娘起来,行这般大礼做什么,我又不是菩萨又不是佛祖,哪里当得起这五体投地的最高礼节。”

华箬忍着笑上前将额头都隐隐出汗的春纤扶了起来,努力板着脸装严肃,这法子太太跟她们说过,于旁人不管用,对待犯错误的下人是一用一个准。

“太太饶命。”秋纹先反应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那“咚”的一声听得人都替她疼。雨竹微微一扭头,姚妈妈马上走到跟前将她提了起来,似笑非笑道:“秋纹姑娘还有春纤姑娘,您俩一个是二爷从小的丫鬟,一个是老太太送的,这般动不动就和太太跪啊哭的,莫不是希望看到太太为二爷和老太太不喜才高兴啊。”

秋纹脸色微变,连到不敢,“太太这么说奴婢万死也不能赎罪了。”春纤也吓得不敢再言。

姚妈妈依旧皮笑肉不笑,“您也别说万死,人哪有一万条命,一死就行了。唯一的一条可要好好珍惜才是。”见两人表面上的镇定已经维持不住了,不屑的轻哼一声,这才放缓了脸色,轻柔道‘再说了,做什么让太太饶你命?太太做什么了吗?今天本来好心请你们过来说话,你们两个一言不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太太面前倒地失仪,这话说出去也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想。”

“说到底还是欺负我们太太年纪小,心又温善,这才敢如此放肆吧。”阮妈妈眼底冰冷,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的,一句话就把欺主的帽子扣了过去。

解妈妈两手交叉在身前,枯枝一般的手拢进袖子里,阴测测道:“心思不正的丫鬟,留条命做活也就罢了,哪里有资格…”故意没说完就住了嘴,一双冷漠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两人,仿佛在评估着什秋纹和春纤都是知道解妈妈是干什么的,顿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巨大的恐惧没顶而来,腿一软就想跪下,姚妈妈咳嗽一声,两人又像是受了惊般的抖了抖,不敢再跪。

春纤环顾一周,只觉得到处都是横眉怒目,要不就是人的笑脸,心急之下最后居然将祈求的目光看上了唯一甜甜笑着的雨竹,“太太,奴婢错了,再不敢了,求…不是,请太太饶…放…,…”春纤从小就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习惯性的就要求饶,又想起刚次啊姚妈妈说的,几番纠结下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又不敢哭,不然不就又是诬陷太太吗。可是眼泪又忍不住,一时之间狼狈不堪。

泪眼朦胧之间,一张精致的难以言说的白皙小脸凑到了眼前,春纤努力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被雨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打入了深渊——

“妆花了,黑里透着红,真丑…”

最后是怎么回到自己屋子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满脑子都是那句脆脆蹦蹦的两个字“真丑!”“真丑!”…

那话里完全不带一丝厌恶,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还带点小女孩的天真懵懂,可是却让人莫名的信服。

小丫鬟打了水来就被赶了出去,疑惑的关上门,嘀咕道:这是怎么啦,以前不都是要自己按照伺候小姐的标准从洗脸到擦膏…一路伺候到底的么,今儿怎么这么省事?

洗干净了脸,揽镜自照,镜中显出一张娇怯美人面,柳眉微蹙,泪光点点,这本是自己最得意的地方,可是…

春纤扑倒在床上,捂着嘴痛哭起来。

隔壁屋子里宝珠正在绣佛经,这是她每年都要孝敬老太太的,这么多年已经绣的很熟练了,飞针走线间,大半已经完成。

当听见小丫鬟回来说太太派人叫了两个姑娘去正院,而且两个人回来的时候面色青灰时,手里的绣花针一下子就偏了偏,扎在了手心上,殷红的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叫小福的丫鬟急忙抽出帕子要来帮她按住伤口。

宝珠却神色恍惚的望着手心,喃喃道:“这个太太,开始动手了吗。”

小福听着,心里咯噔跳了跳,嘴里却劝道:“再厉害她还能堵着所有的女人么,正好那两位做了探路的,正好撞上去了,您不就能出头了吗。”

宝珠怔了下,忽然笑了笑,捧着手心道:“你看,这滴血像不像二爷掌心的那颗痣?”

小福不敢回答,宝珠也没有追问,低头看着染血的佛经,淡淡道:“佛经可不能见血,你再给我拿一套裁好的料子来,待会儿还得重新绣…为了这么一点小错就白费了我这么多天的功夫,真是可惜了。”说罢,鄙夷的扔到了一边。

“您绣工熟练,再绣一块也费不了什么劲。”小福麻利的取了东西回来,笑道。

宝珠的眼里泛出波澜,“那是自然,旁的比不上人家,这绣活我可是从会端碗就开始练的呢。”

这边阮妈妈也在念叨雨竹,“…这么些日子了,太太给老太太孝敬了不少针线,怎么就不给二爷做件衣裳呢,要是瞧见了您的针线那些下作东西哪里有脸再给二爷做衣裳。”

雨竹笑了,“你还真当我衣裳做的有多好不成,描样子绣花倒是不成问题,但要是做衣袍可就只是马马虎虎了,衣裳是要穿的,要是缝的不行那绣工再好又有谁敢穿呢。而且二爷是武将,要是练武的时候衣裳开线了那该有多惨…”想想程巽勋那种尴尬的样子,雨竹就乐不可阮妈妈和姚妈妈顿时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不过至少有一点让她们很欣慰,小姐这点小任性是被姑爷宠出来的,作为女子,能够这般偶尔小小放肆一下也是福气…

第136章 风霜刀剑之阴谋初露

既然腾出手来收拾那就多做一些,像青葙院这样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比较方便的是里头的人事相对简单,雨竹不需要费心思处理偌大国公府里复杂的种种关系——ˉ那是龚氏需要头疼的,她只需要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管好就行。

雨竹的管持家手段得自崔氏言传身教,再加上三个经验丰富的管事妈妈,将自己的院子打理好自是不成问题。而且她又不像平常的小儿媳顾忌良多,处置这个人要琢磨她身后的人自己可惹得起或是会不会给长辈留下刻薄的印象,她只要绕过老太太,什么都使得。

一番动作下来,院子里那种浮动的气氛顿时消弭了八成,雨竹心情舒畅,趁着日头还没有烈起来,便带着琴丝和银链去园子里采花——屋子里摆些花花草草是雨竹的习惯,这季节盛开的花朵品种繁多,所以隔两日就可以换一批。

程国公府里的园子很有了些年头,里头的一些参天古木甚至在国公府落成挂牌之前就有了,这么多年下来已是亭亭如盖,荫浓蔽日。快到盛夏,园子里花繁叶茂,郁郁葱葱,修剪的虽不甚细致,却别有一种生机自然之美。

缘岸植莲蒲,花骨朵亭亭玉立,碧玉叶片上露珠蒸发的只剩小小数点。雨竹很喜欢这儿,少了很多人工的痕迹,多了些野性,这是在其他公侯府邸很难见到的。

甚盈连正经的路都很少有,大多都是简单的鹅卵石铺就…

雨竹握着剪刀,从一株橘囊月季上剪下朵开的最浓烈的,递给身后拿篮子的琴丝,园子里的月季品种很多很全,而且一株株都长得极健壮,花开的也很多,这让雨竹剪起来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可惜的是竹子在北方不能生笋,不然天气好的时候去园子的竹林里挖点笋回去煮汤喝倒是不错…

银链最是喜欢花不过了,每次给屋里的花换水的活儿都抢着做,此刻提着篮子兴奋的四处张望,看到开得好的就指给雨竹看。

真奢侈呀,雨竹笑眯眯的又剪下一朵金瓯泛绿,非常漂亮的半透明银粉红泛着嫩嫩的白青光泽,花瓣细润的像上好的丝绸,极其耐人欣赏的高雅脱俗,这个貌似是比较古老的品种,当然也可能是雨竹孤陋寡闻,反正以前是从没看见过。

边走边赏,待走到一丛极可爱的粉妆楼面前时,余光一扫,雨竹就敏感的觉得下头的土层有些不对劲,从外头咋一看什么都正常,可是对她这个前世热爱看侦探小说电影的人来说,这明显就是草皮被挖开然后又盖上去了,接缝处虽然经过了很仔细的修饰,但是雨竹还是越看越不对劲,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感觉。

“银链你去院子里找两个粗使的婆子过来。”雨竹沉吟了一下还是吩咐银链道。“对了别忘了让她们带上花锄。”

雨竹刚刚露了点威仪,下人正战战兢兢,一听太太有吩咐,周妈妈立马就选出两个最强壮的婆子,扛着东西往园子里赶,想想不放心,自己也跟着过来了,园子里有不少名贵的珍惜品种,万一太太玩心起了,挖死了一株两株的可怎么是好。

“就是那里,你们小心些,慢慢挖开。”雨竹见人来了,指着那块草皮指挥道,她用不着和这些婆子解释什么,即使没有挖出来什么,那也可以让她们将挖出来的土包一块回去搁花盆里养花去。

周妈妈还以为自家主子就看中了这丛粉妆楼,想要分一株带回院子里养着,只得连声吩咐动手的两个婆子:“小心着些,要是把主根挖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身材最为壮硕的婆子回头笑道:“您只管放宽心,小的从小在庄子上长大,即使是农活也做顺溜,手底下分寸准着呢。

另个婆子不乐意被抢功,率先就下了锄头,可是只挖了两下她就惊叫出声。

周妈妈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真的挖坏了?她抢步上前,不过同样的只一眼就忍不住后退一步,面色大变。

反应过来就赶紧挡住雨竹的视线,厉声冲那两个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东西裹起来。”雨竹好奇的从周妈妈后头探出头去,不过惊呆的两个婆子已经被周妈妈大声斥醒,肥壮的身躯将那一块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妈妈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转过身勉强和雨竹笑道:“太太,这东西不吉利,看不得,奴婢要去禀报老太太了,先让丫鬟服侍您回去吧。”

雨竹心中纳闷,不过也知道自己是看不成了,只得怏怏的点了点周妈妈也顾不得许多了,迅速将婆子包好的小小一团往怀里一捂,急匆匆的往谢氏思谦堂去了。

谢氏正倚在榻上,将所有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只留着杨妈妈给她细细的揉着头侧,有些泛白的嘴唇抿的紧紧的,杨妈妈似乎还在苦苦的劝说着什么。见到掩不住慌张之色的周妈妈奔进来,谢氏皱了皱眉,挥手让杨妈妈停下,然后慢慢的坐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的?”谢氏伸手揉了揉了揉眉心,“二太太打理院子出了篓子?”

“不是,不是,不过今儿这事还真是二太太无意间发现的。”或许是多年的积威下来,周妈妈对谢氏信服的紧,看到谢氏很容易就平静了下来。将一直让她心惊肉跳的那个小布包拿了出来,打开给谢氏瞧。

谢氏看到那刺目的一团,瞳孔缩了缩,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妈妈猛给周妈妈打眼色,示意她赶紧收起来。

“今儿二太太来了兴致,亲自领着丫鬟们去园子里采花——这位主子喜欢在屋里摆些鲜花鲜果。奴婢也没在意,之后没过一会儿,二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就回来让喊两个婆子带上花锄过去…奴婢怕太太贪新鲜,婆子手粗将那些名品折腾坏了,就跟着去了…”周妈妈边禀报着,边手脚麻利的将布包又包好了,“婆子两锄头下去,就扒拉出了这东西,唬的人不轻。

谢氏闭眼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才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间有些急迫:“没叫二太太看见吧。”

周妈妈忙保证:“没有,这东西没生育过的妇人看了怕是会妨碍子嗣,奴婢不敢大意,不敢让二太太瞧见。”

“那就好,看看这府里,孙辈里一个能挑起国公府重担的正经血脉都没有,就指着老二家的了。”谢氏缓缓呼出一口气,疲倦的闭了闭眼。

“那,这个东西怎么处理?”周妈妈小心的打量着谢氏的脸色,低声道。

谢氏冷哼道:“拿去处理了,我要收拾人还需要证据不成。”

周妈妈捡起布包,应声而退。

打发走周妈妈,谢氏隐藏的疲惫一下子显露出来,她对着杨妈妈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杨妈妈心疼道:“谁能一辈子都健健康康的呢,您这只是偶有不适,找个好大夫调理调理便行了,您看杨老太太前些日子不也病了么,现在早好啦。”

见谢氏眉宇间没有排斥,杨妈妈又试探着问道:“奴婢给您请个大夫来诊诊吧。”

“给人看笑话,府里府外不早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生病,知道我叫了大夫还不一个个紧着蹦。”谢氏身子一向硬朗,极少生病,而且一向都是以强硬形象示人,所以请个大夫都有些顾忌。

不过终究是抵不住杨妈妈的苦苦劝说,点了头。

请的是程家专用的顾老大夫,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面色凝重的收回了手,半响都没有言语。

杨妈妈急了,连声催到:“怎么不说话啊,老太太没什么大碍吧。”

“老太太脉常沉涩,色常晦暗,已隐气血衰败之机矣,老朽以往竟从未发觉征兆,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思及怕是老太太忧心过多,暗耗气血,加之烦扰颇重,虽大肉未脱,其虚必矣。”顾老大夫眉心都纠成一个疙瘩,连连叹气,老太太的脉案他以前就研究过,明明是长寿之相,这才过了多久,怎么肝气就郁塞如此之重,实在是古怪的紧。不过他常年出入程家,对程家那些个事,也是有所耳闻,难道是为那些事情思虑过度,伤了肝火?

顾老大夫只得作此猜测,摇了摇头,大凶之脉啊。

“你再仔细瞧瞧,别是看错了,我们老太太身体一向好得很,这么多年来风寒都极少染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杨妈妈怎么都不相信,定要他再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