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忽的感到头脑发晕,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程巽勋顿了顿,看向谢氏和老公爷,眼睛漆黑深沉,“一家是詹事府主簿吴大人家嫡出大小姐,本来已经定给了光禄寺署正廖大人家的长子,后因为吴家发觉了廖家儿子屋里已经有了通房生的一子一女,就退了婚,廖家小子深恨被扫了面子,就买通了静安师太,将吴家小姐骗到寺里奸污了…另一个就是齐家四小姐。”

“当真…”谢氏手哆嗦的拿不住佛珠,只用力攥着椅子的扶手。

“玉容那孩子竟是被那老贼给害了么”

想到齐玉容甜甜的笑脸,谢氏顿觉心如刀绞,那孩子她原是真当做自己儿媳妇疼的,多慧心的一好孩子,竟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缘故?”谢氏颤着嗓子,拼命的稳住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恨声道:“是什么缘故要害她”

齐国公府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官小吏人家,他们家的嫡出小姐哪是这么好害的?静安师太难不成吃了雄心豹子胆,而且这无冤无仇的,为何害得就是齐家小姐老公爷也皱紧了眉头,当年与齐家好好的亲事吹了,还连累了两府多少年的交情,竟然是个老尼姑惹的祸“静安师太说是她徒弟一定要做的,她想着反正可以推脱是小姐自己与人通奸,不用担心被查到,最要紧的是她还要留着那徒弟讨好靖王爷,就应了。”程巽勋幽幽道。

静安师太的徒弟——刚才已经查清楚了,是芸香未过门的嫂子。谢氏就是一懵,失声道:“是她她竟敢…竟敢…”

杨妈妈在一边伺候着茶水,听得痛心不已,见状赶紧上前给谢氏顺气。

老太太想说的是,竟敢这么大胆子,伙同尼姑谋算未过门的主母吧这芸香也实在是个祸害,看起来是个好的,没想到底子污糟成这样,亏得二爷当初为了给她哥哥报仇,与老公爷闹得那样僵;还好心收留她在府里避祸…

便是她看上了二爷,那最多也只能做到姨娘,谋算了齐家小姐,还会有旁的小姐嫁进来,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杨妈妈想到程巽勋在婚事上的一波三折,年纪越拖越大,忽的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莫非是想让二爷择妻的条件越来越低,最后只好娶个家世不显,手段低劣的主母?

第206章 姨娘之乱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寂,只听得谢氏粗沉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得谢氏轻轻的叹息,“是我害了她…要不是经常被我请来府里说话,也不会遭此大祸”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齐家四小姐早在当年就被送到家庙中…这辈子都给毁了。

“还有一事。”程巽勋看了看老公爷,眼神莫测:“宋姨娘也脱不了关系。”

老公爷本来还只是有些唏嘘,闻言倏地抬起头来,“宋姨娘?”

“父亲莫非忘了,与静安师太关系好的,不止是小陈姨娘,还有宋姨娘呢。”程巽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露厌烦,“静安师太什么都招了,宋姨娘曾给了她一个玉镯子,让她带了一个荷包给连爷。”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样式简单的青面荷包,掷在了地上。

程巽功正从外面进来,挑眉看了眼地上的荷包,目不斜视的从上头踩了过去。

“去把宋姨娘喊过来。”老公爷看到两儿子这幅样子,嘴角抽了抽,只假装没看见。

程巽功刚刚落座,皱眉道:“这会儿说正事呢,姨娘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事就别拿来浪费时间了,是撵是罚不就是一句话么…”转眼看到了老公爷有些不善的脸色,又慢悠悠补了一句:“才从宫里出来,杨妈妈给我端杯茶。”

老公爷顿时把什么姨娘、荷包都忘得干干净净,连声追问:“皇上怎么说?”

“父亲,是密旨,要说么?”

老公爷咬了咬牙,又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才哼哼道:“何为密旨,自是连父母都不能告知的,还用问么。”

“父亲英明。”程巽功懒洋洋的接过杨妈妈递上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程巽勋看了看滴漏,就道:“已经不早了,父亲和母亲还是安歇吧,剩下的事情我和大哥会办妥的。”

老公爷看了眼谢氏,无奈的挥手让他们先下去,马上又遣人去找宋姨娘…

出了思谦堂,程巽勋就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用小丫鬟举灯引路,赶了两步与程巽功并肩而行,不用刻意就连迈出的步子都是相似的默契。

“皇上下密旨了?”他哈哈一笑,促狭道:“大哥你又骗了父亲吧。”

程巽功云淡风轻的缓步前行,笑道:“如此能免去许多麻烦,无伤大雅。”

“父亲要忙着去问他的宋姨娘呢…”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带了丝丝轻讽。

程巽勋轻笑一声,“父亲一直都是这样,不过年纪大了,疏漏的地方就多了些…”

“养姨娘倒罢了,玩意儿而已…不过像此次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发生为好,之后想想此事还是冒险了。”程巽功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中把玩,“我们是高估了这靖王爷,想来夺嫡之争中,到寺里带发修行的妙棋并不是他下的,一酒囊饭袋而已…被父亲这么一来,倒是让我们白费了这许多手段和精力。”

“况且本想在查抄的物品里添个金丝楠木的匣子就够了,可没想到父亲在皇上面前,是把靖王爷往五皇子那派去靠的,光说自是便宜,可人抓都抓了,证据呢?那靖王爷除了迷晕妇人,再养些混混、痞子抢民女外,可没犯旁的罪…光伪造些像样的证据,好在皇上面前糊弄过去,就费了我半天功夫。”

程巽勋颇有些无奈,这次的事确实有些乌龙,唯一的好处就是阴差阳错的解了不少疑团,就连当初齐家四小姐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

想起那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女子,程巽勋脸色微沉…命运弄人,真是无法预料。

雨竹正要睡着,听见动静,忙喊了华箬进来伺候,待程巽勋梳洗完毕,夫妻俩才坐在床上说话。

突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人都有些唏嘘,雨竹不知道要怎样提起那位那位齐家四小姐,就干脆扯开话题,说起旁的事来。

“早上可吓坏我了…”将早园落水被芸香救上来的事与程巽勋说了一遍,“我就琢磨不透,早园身子好得很,早上又没饿着肚子,怎么就掉下湖了,而且照理芸香那个时候不该出现在园子里头,也太古怪了些。”

她将崔氏的理念贯彻到底,有问题的人绝对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像是当年的紫露,不等她行动,刚冒出个心思就被崔氏斩草除根芸香也是如此,当时端着一副极了解程巽勋,贴身伺候多年的样子与自己这个新进门的主母说话,自己就很是反感,所以并不准备留着观察验证,瞧她是不是真的有往上爬的心思,而是在她孝期结束了就撒娇卖乖,把她模糊的身份直接定成了丫鬟,然后火速赶得远远的,还不准随便出干活儿的院子…

当时只是被崔氏教育久了,下意识的反应罢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明智,心思这么狠绝果断的姑娘要是出了孝还留在程巽勋身边,保不准就做了点什么膈应人多的事情出来…雨竹龇了龇牙,想想那个可怜的齐家四小姐,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一步走错,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程巽勋将雨竹半圈在怀里,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闻言缓缓露出一个冷笑,“她心思可不简单,从她屋里抄了不少阴司玩意儿,都是静安师太的徒弟给她的,可比小陈姨娘的那点子线香多多了。”

他有些后怕的在雨竹颊上蹭了蹭,喃喃道:“那女人疯魔了…”

好在雨竹谨慎,一直没让她近身。

“她被我关着,所以就求了周妈妈给她带信,莫不是想让静安师太找机会把我也诓到普渡庙里面去…”雨竹笑道。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狠狠捂上了嘴。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男人的声音都有些气急败坏…那种情景,他连想都不敢想。

雨竹惊住了,她从来没见过程巽勋如此暴躁的样子,也顾不得被捂着的嘴了,忙扑在他的肩头,拍拍他的背。

等他放开手,又凑过去亲他的下巴,“我就随便猜猜,不会的…你看我是那种随便谁的话都听的人吗?要是谁敢诓我,看我不敲掉她的牙”

程巽勋气又气不得,笑又笑不出口,最后只得以一声长叹和一个瞪眼结束对话,搂着异常乖巧的某人睡去。

第二日一早就听到宋姨娘病重的消息,雨竹正在吃鸳鸯盏,闻言不由一挑眉,看向旁边一本正经的男人,“宋姨娘也掺和进去了?”

程巽勋几口喝完了蕙仁米粥,拿湿帕子擦了下嘴,冷然道:“她也能耐得很,小陈姨娘弟弟的手便是她买通的连爷。”

雨竹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意外,往程巽勋面前的碟子里放了块佛手金卷。

不谈证据,光论动机,宋姨娘倒是比季氏更有可能。

若是季氏动的手,那她大可以等自己生产之后再处理,而且绝对不会让消息那么快就传到小陈姨娘的耳中,若是宋姨娘的话,就合理了…如果她要对季氏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借助小陈姨娘的手显然是最好的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办法,可小陈姨娘仅仅是个姨娘而已,哪里来的勇气去害嫡妻?

雨竹吃了块翠玉豆糕,事情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每个人都有触碰不得的逆鳞,程谚是小陈姨娘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后半辈子的最保稳的依靠,若是毁了他,那小陈姨娘最先怀疑的肯定是季氏,而季氏又怀着身孕,在生产上做手脚肯定是最快最、容易想到的报复手段况且宋姨娘在府中这么多年,与静安师太自是相熟,若是她还知道小陈姨娘有从静安师太处购买的迷仙香,或者是静安师太卖迷仙香给小陈姨娘就是由宋姨娘介绍、示意的…那么一切都理顺了。

没新意,反正不是这个姨娘就是那个姨娘…雨竹撇了撇嘴,崔氏说的果然是真理,姨娘通房就是乱家之源。

从谢氏处请安出来,雨竹想了想又拐去了季氏那里看看,肚子里揣了包子,她就特别喜欢包子,才一天没见,她又有些想念盈姐儿了…还有馨姐儿,想到那可怜孩子以后的日子,雨竹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季氏是程家长孙媳妇,不出意外就是以后的程国公夫人,府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姨娘,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雨竹估计等她出了双月,谢氏就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了…而对一个差点害得自己一尸两命的姨娘,季氏会怎么对待她的女儿?

才刚进院子,季氏的贴身大丫鬟秋萝就笑吟吟的出来接了,“二太太安。”她福了福身,笑着说道:“大*奶刚醒,您随奴婢进去吧。”

一路殷勤的将雨竹带到了季氏坐月子的耳房,秋萝满眼都是感激,要不是二太太身边的两个经验丰富的妈妈,自家主子还不定怎样了。

请雨竹坐下后,又指挥着小丫鬟准备茶水和点心。

“行了,刚吃了早饭,谁耐烦吃点心。”季氏歪在炕上,额上勒着帕子,笑着打趣自己的大丫鬟,“快下去吧,我和二太太说会儿话…顺便看看姐儿醒了没,若是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

她怎么敢让雨竹在这儿吃东西,万一有什么不妥,可不糟糕之极

第207章 殃及

上次见到时,季氏生了女儿正揪心,又不见程思义,自是没旁的心思,今日见了雨竹,哪里还不紧着道谢。

要不是月子里不能流眼泪,她早就握着雨竹的手哭起来——想想当日的情形她就怕得不能入眠。

痛,深入骨髓的痛,像是要把身子撕裂成碎片般,绵绵无穷尽,仿佛是身子里头生出一根藤,慢慢分支,透入四肢百骸,痛得她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然而更恐怖的还是随之而来的全身酥软无力,和心底深处涌出的绝望彷徨…

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得有人进来了,然后…她还记得陡然轻松下来的那瞬间,一个圆脸妈妈冲她微微的笑:“大*奶放心吧,姐儿身子健壮。”

雨竹听了,俏皮一笑,“你是说阮妈妈吧,要是真的感激,就送些菜谱,阮妈妈就喜欢钻研那个。”

季氏忙记下了,想着等孩子满月礼时候托娘家人寻一些送过来。

又说了会儿话,雨竹见程思义来了,盈姐儿又睡着没醒,就起身去厢房看馨姐儿。

程思义将她送到门口,再次深深一揖,“多亏了二伯母伸手相助,小侄拜谢。”

雨竹忙让他不用多礼,程思义却不依,坚持行完礼才起身去看季氏。

华箬扶着雨竹,微微感叹:“自大*奶生了盈小姐后,大少爷倒像是明白过来了,奴婢听说他从外头回来后就去来陪大*奶,对盈小姐也是疼爱的紧。”

有些事情在丫鬟之间传得倒是极快。

但是程思义此次的成长代价可是相当的大…起码老公爷现在看到他就厌烦,以前还骂骂呢,现在竟是连骂都懒得费口水了。

思忖间,已经到了小陈姨娘原先住的小院子。

院子还是那个样子,一色的青砖青瓦,被小陈姨娘侍弄的极幽静雅致,除了花圃里部分贵重的花卉草木,就像个普通人家的院子…只不过原先住在里面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雨竹在门口顿了顿,慢慢走了进去。

古妈妈正抱着孩子站在廊下,见到雨竹一行人来了,赶紧走下阶来问安。

“今儿天好,姐儿睡醒了在炕上待不住,依依呀呀呀要出来。”古妈妈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托了托,笑着解释:“奴婢看外面风不甚冷,就带姐儿出来看看,马上就进屋了。”

雨竹自是不会拿想当然的标准去命令这些经验丰富的妈妈,握了握馨姐儿白嫩嫩的小手,夸道:“古妈妈把孩子带的很好,瞧这小脸圆的。”

古妈妈慈爱的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馨姐儿睁着黑水晶般纯净的大眼睛也看着她,忽然眼睛眯了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要睡了,乖乖…”古妈妈很有经验的拍着馨姐儿的背,对雨竹抱歉一笑,蹲身行了个礼,抱着孩子进了内室。

能有这样的一个妈妈照看着真是再好不过了。

雨竹早就看出古妈妈是真心疼着馨姐儿的,也不介意被丢在门外,等到古妈妈把馨姐儿伺候着睡下,又派了小丫鬟在一旁守着,这才问她:“平日里可缺少什么?”

古妈妈恭敬的垂手站着,回道:“东西都不缺,谢太太惦记着。”

注意到古妈妈过于刻意疏远的样子,雨竹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她记得以前来的时候,古妈妈比现在热情多了。

“大少爷可有来瞧瞧馨姐儿?”暂时丢开那个念头,转而问起最要紧的事…馨姐儿这般的身份,要是连亲爹都丢到了脑后,可怎么是好古妈妈眼里也染上了一抹忧愁,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之前姨娘在的时候,大少爷还偶尔来看看,敲打下小丫鬟们…之后,已经有好些天没来过了。”

丫鬟婆子们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大*奶难产与姨娘有关系,她给唬的不轻,只盼着是她们浑说的。

可如今,生了孩子的姨娘都这么悄无声息的被送到庙里去,实在是由不得她不信。越加可怜起小姐来。

她抬头看了看娴静温柔的二太太,心中叹息:这么好的太太,可惜不是馨小姐的嫡母,隔着房还隔着辈分,要是走太近了,大*奶怕是是要不高兴的小姐往后的嫁妆、婚事都攥在大*奶手里呢…

仆妇住的鹿顶房里,周妈妈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满头满脸的虚汗,忽的尖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急慌慌的看了眼屋里的摆设,这才稍稍定了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拿枕头边上的帕子擦汗。

门吱呀开了,一个穿豆绿色四喜如意长袄的仆妇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又给魇着了?”

她无奈的走到桌边,拎起茶壶,一摇是空的,遂道:“姐姐你等着,我给你倒茶去。”

“你别忙活了,我不吃茶。”周妈妈沙哑着嗓子,道:“我躺得头昏,你给我去寻个引枕靠靠。”

那仆妇正是周妈**同胞妹妹,嫁了谢氏陪嫁田庄上一个叫郑传的庄头,才被谢氏打发人接来照顾周妈妈。

郑传家的便放下茶壶,去柜子里寻了个青布素面引枕,又帮着周妈妈坐了起来,冲又拎起茶壶“…不是一般的茶,今儿这茶是太太赏下来的,上好的六安养神茶你等等,我去给你泡一壶,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极麻利的出了门,果然没过多久就笑眯眯的提了茶壶进来,泻了一杯递到周妈妈面前,“喝吧,热热的喝上一盅,之后再睡一觉,等醒了就好了。”

热腾腾的茶水呈淡淡的褐色,飘散着阵阵沁人心脾的味道,闻着就舒坦。周妈妈伸手接了,轻轻吹了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郑传家的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看着自家姐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小时候姊妹里就数大姐你胆子最大了,就连园子草丛里的蛇都敢捉,到底是被什么吓成这样?”

见周妈妈不答话,她又道:“你看你,老做噩梦,接二连三被自己吓醒,连一个囫囵觉都捞不着,这才几天,就生生瘦了一圈了”

周妈妈喝完了茶,将茶杯搁在床头上,疲倦的摆摆手,“二喜,你先别问,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疼,我再眯一会儿。”

赶走了咋咋忽忽的二妹,周妈妈松了口气,掌心似乎还留着刚才茶杯上的热力,她将手贴在眼睛上,热乎乎的舒服了很多。

闭了眼就想起那天傍晚

她套了车从府里出去,很顺利的找到了芸香说的那个宅子,可是才敲了两下,大门便开了。

她笑着上前说了来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了进去…

她这辈子都没看过那般恐怖的场景:静安师太口鼻都流着鲜血,松松垮垮的被两个粗健的兵士提着,伸出袖子的手鲜血淋漓,肉糊糊的几乎看不出以前的形状,身上的僧衣也是这里一块血迹那里一块血迹,有已经发黑的,也有鲜红鲜红的…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她之前受了多重的刑罚

兵士们有秩序的来来往往,不时从静安师太说出的地方搜罗出些金银首饰,、古董银票,统统堆在院子中央,渐渐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二爷一身玄色暗纹软银袍子,漠然站在雕卷草花纹的木柱下,即便在一众如狼似虎的彪悍兵士中间,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浓郁的危险气息…直到见了自己才挑了下眼皮,缓缓吐出几个字,“周妈妈?”

她感觉那道刀般锋利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自己,已经吓蒙了。何时见过二爷这般吓人的样子?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不等人问就把事情倒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芸香肯定是骗了自己,哪里有什么亲戚,分明就是静安师太的别居…她要是知道要来的居然是这儿,死都不会同意帮这个忙哆哆嗦嗦的看了眼旁边的静安师太,恰巧这时她也抬起头来

被疼痛折磨得扭曲变形的熟悉脸庞上,糊着一块一块的血污,眼睛瞪得大大的,冲着自己啊啊叫唤…

想到这里,周妈妈又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怪异的惊叫,不敢再想,缩在被子里直哆嗦…

那边郑传家的又被谢氏叫去了去思谦堂。

朱红漆桌上的豆青釉清花五福祝寿大盘里放着芳香水灵的苹果和均釉万字纹茶叶罐,贵气逼人。

郑传家的捧着浮纹牧童横笛的茶盏正惴惴,忽然听得谢氏道:“突然去接你过来,家里可安排好了?”

郑传家的一听就松了口气,忙笑道:“托老太太的福,一切都好,孩子们都大了,两个丫头干活很利索,小子也能帮着她爹去侍弄庄稼了。”

那姿容普通的脸上漾开大大的笑容,却明晃晃的耀人眼睛。

谢氏也像是被那笑容感染了一般,微微勾起嘴角:“你倒是比你姐姐有福气。”

听谢氏提起周妈妈,郑传家的情绪又低沉了下去,低低道:“姐姐像是被吓着了,连睡都睡不安稳。”

“不然让她随你去庄子上养养去?”谢氏笑道…

第208章 相公,给我念书吧!

隔日,郑传家的就雇了辆黑油平顶皂幔小车,载着自家大姊,高高兴兴回庄子上去了。

普渡寺则依旧香火鼎盛,香客如织,寺中少去的几人似乎从未留下痕迹般,恍如一梦。

当然,也不是没人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当各家的探子查到,曾有一辆不起眼的小车从京郊神机营驻地一路驶到皇宫,就果断放手不敢再查——咳咳,既然牵扯到皇上,那程家做的肯定不会是“坏事”。

在百姓眼里则没有这样的诡谲莫测,过年的余韵渐渐淡去,京中仍然是一片安宁平静,偶尔聊聊麻绳胡同巷口卖豆腐的寡妇“赛西施”四月里要嫁给东头死了老婆的铁匠,布庄上张掌柜的丑闺女与店里的伙计好上了…

不过突然间,一个劲爆的让人瞪掉眼珠子的消息就在街头民巷间飞速流传开来,不少人都在猜测着这流言的真假,但是毫无意外,人人都希望是真的程国公府内。

隔着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程巽勋静静立在门前,含笑听着里头嘻嘻哈哈的笑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