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还真心不容易,皇上对太后的孝顺是天下皆知的,她手里唯一的把柄就是太后暗中往宫妃口脂中加避子药粉,不过要是抖出去,让太后伤筋动骨倒是不至于,但是却很容易招致怀疑。

她真心没有穿越前辈们的智绝超群,和将整个朝堂后宫玩弄于素手之中的能耐。有的只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聪明,要是真的凭冲动胡乱出手,铁定是自己先倒霉。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颓然叹气,这该死的古代。

渐渐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华箬进来将支摘窗放下,解释道:“太太,下雨了,屋外湿气重。”

雨竹见她神色中像是有事,遂问:“瞧你那样儿,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我一瞧就明白啦。出了什么事,快说与我听听。”

早园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正好听了这一句,她拍了拍华箬的肩膀,笑道:“华箬姐姐说不出口,我可不怕。”

便束手站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牵扯到了秋纹姑娘。”

原来秋纹是从庄子上被选进国公府里,又被祖宗保佑做了程家二爷的通房,生下孩子抬为姨娘的日子似乎已经指日可待。

因为这个缘故,她那在庄上的父母、哥哥嫂子都自觉高人一等,对庄头都有些颐气指使起来。

尤以秋纹的哥哥为甚。

“…她哥哥叫做善长,整日与庄中几个闲汉出门闲逛,什么活计都不做,逐渐被人引到了那些脏地方。”

早园说的这脏地方正是红玉街。

虽然红玉街往来通常是一些达官贵人,不过这条街的功能十分齐全,不仅花楼档次有高低之分,姑娘也是如此。

善长他们去的就是最次的一类,模样稍微好些的也只要二三十个铜钱,就能让人随便折腾。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安全可言,很快就染了脏病。

华箬听到这里也红了脸,尤其是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阮、姚两位妈妈后,更是不自在,赶紧拉了拉早园的袖子。

姚妈妈道没怎么责怪,毕竟现下不同于闺中,什么事都要藏着掩着,嫁了人这些方面的东西还是了解一些为好。

得了默许,早园咳了咳,继续道:“本来这消息也透不出来,偏给秋纹她嫂子发现了,吵闹的厉害,搅得庄上人都知道了。”

为了给膝下唯一的宝贝儿子看病,秋纹的老子娘花光了这些年攒下的钱,可善长的病还是不见起色,最后整个人只能躺在床上,臭味都能飘出屋子去。

人人避之不及。

秋纹的老子娘整日被人戳着脊梁骨,想来想去还是托人来找秋纹。

“谁知到秋纹姑娘听了这消息直接就昏了过去,接着就有些神神叨叨的,总是念叨什么报应。”早园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不解,“当时小福劝她来找您帮忙的,找个好大夫给治治,可是秋纹姑娘犹豫了一下,却不让惊动您…之后就病了,厨房送去的肉菜动也不动,更加不爱出门,倒像是跳出红尘一样了。”

雨竹微怔,这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莫不是担心被她哥哥的坏名声连累?可她哥哥犯的错关她什么事。

阮妈妈接口道:“奴婢冷眼看着,道不像是装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去瞧瞧吧。”

雨竹左右也无事,干脆起身去看个究竟。

几月不见,秋纹并没有变化多少,穿着素净之极的一件藕荷色镶边比甲,仍然是一副温柔顺从的模样,见雨竹过来有些微微的惶恐,忙不迭的行礼。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进门就是烟熏雾瞭,雨竹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目光落到了源头之地——一个插满了线香的小香炉。

不动声色的从香案上供着的观音菩萨上扫过,便赶紧命华箬去将窗户打开。

据说菩萨神佛都是吃的人间香火,要是天下所有的善男信女都如秋纹这般虔诚,那他们可都要减肥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奴婢…奴婢在做晚课。”秋纹有些不安的抬头偷瞄雨竹一眼,又低头下去,喃喃道:“以前有段时候伺候老太太礼佛,习惯了。”

雨竹抚额,努力扯出一个和蔼温善的笑容,“听说你已经好久没有吃肉菜了,可是身子不适?亦或是厨房做的菜不和你口味,还是下人怠慢?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只管和我说。”

“不是,不是。”秋纹赶紧摇头,忐忑道:“奴婢只是想要茹素,不怪旁人。”

左问右问只是这几句,雨竹也无法,她不想苛待通房啥的啊想了想还是让阮妈妈安排人手,去庄子上找杨妈妈问问,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情况。

天色渐暗,雨却仍然下的不紧不慢,床前有小炉留着温水的宿火,熏暖被子的熏笼下添了香,轻轻的香气氤氲飘散,清爽的暖柔让人神魂具适。

听着外头细细密密又不急不躁的雨声,雨竹倚着床上的小熏笼打瞌睡,一头青丝随意倾泻在十香浣花枕上,回纹云锦华帐上的纹路纤细袅娜。

她整个身子都缩到了被子下头,只在被下露出穿着砑光白绫袜的纤足。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或远或近的脚步声,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刚刚坐起身子披上衣裳,就看到程巽勋进来,微笑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兴奋。

“好几天了,终于来了个好消息,运河总算竣工了”

第250章 镇北黄昏

运河搞定了?

雨竹微讶之下,也跟着露出笑容。

这是皇上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先帝劳师动众,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折腾出一个大摊子,皇上登基后还不能立即中止,不然前功尽弃,以前费的所有功夫都化作泡影,只好苦哈哈的继续往里面投银子。

虽然工程有些大,但是成果还是相当不俗的。运河河道扩大后,改变了运河过去迂回曲折的航程,河道基本取直,南北来往走水路航程便可大为缩短。

“可真是个好消息。”雨竹盈盈一笑,娇俏道:“少了这笔大支出,皇上也能松快些。我倒是真的担心,再这般穷下去,都养不起我儿子了。”

眸光灵动,仿佛清澈碧澄池塘中的两尾嬉戏着的活泼锦鲤,狡黠中带着几分不可言传的神气。

程巽勋看在眼里,心中的涟漪便极尽温柔的一圈一圈扩散荡漾开去。

“又说傻话,皇上还能养不起晞儿?”他笑着坐上了雨竹身边,笑道:“不过那小子也凭的能折腾,宫里传来的消息,晞哥儿这些日子可都是由皇上亲手照顾,除了上朝和御书房议事,其余时候都亲自带在身边。”

程巽勋目光深沉,笑容玩味,“…这可是连大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皇后会不会不高兴啊,还有容妃…”雨竹一听就急了,皇帝的宠爱那是双刃剑啊双刃剑,很容易招人嫉恨,她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其他都是浮云啊。

“…傻孩子。”程巽勋闷闷发笑,顺手在她温软的颊上拧了一把,“可是看那些个野史本子看多了…晞哥儿与她们有什么妨碍?况且晞哥儿是我的长子,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是了,她这是关心则乱。

说了一会儿,程巽勋忽的想起了什么。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今儿上朝的时候冯老将军告了病假。”

“皇上已经派了太医,以冯老将军往常的脾气看,想来病况不轻。还听说,老将军的儿媳妇也病得厉害…”他目光微悯。轻轻叹息:“已经出了重孝,明日侄媳妇去探病,你要是有空,也跟着去瞧瞧吧,从库房里取些好药材带去。”

雨竹也不愿意说起秋纹的事,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放心便是,明儿我铁定去。”

第二日一早。雨竹便随着季氏去了镇北将军府。

“人还真少。”丫鬟在前面领路,季氏四下打量,忍不住在雨竹耳边轻声道。

雨竹收回目光。

镇北将军府本就门庭冷清,如今老将军一倒下,便更加门可罗雀了。

这世道本就如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步子渐渐慢了些,嘴上则问起了领路的丫鬟。

“回太太、奶奶。鹤庆侯夫人和好几位夫人刚刚回去,景川侯夫人还在呢。”小丫鬟笑着微微转身,有些憨气的脸上全是自豪。

似乎来了两个侯夫人是极体面的事一般。

雨竹也笑着跟她点头。之后便不再说话。

鹤庆侯夫人是出名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处处都尽礼;景川侯夫人则是和冯夫人沾着亲,似乎还是表姊妹一类的。

进了门,一身浅玫瑰红织金锦绕丝绣缠枝云锦褙子的冯宝儿先迎了上来。

她比去年在山上见的时候瘦了许多,丰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眼下还有如螺子黛染过般的沉沉黑晕。

“程二夫人,程二奶奶。”

冯宝儿优雅行礼,笑着引她们进去,“母亲这会儿精神很好。姨妈正和她说话呢。”

进了内室,扑面而来的不是药味,却是清淡的花香。

季氏和雨竹都有些吃惊,面上却不显,笑着给冯夫人和景川侯夫人问安。

景川侯夫人忙起身回礼,看着雨竹笑道:“快别客气。我这姐姐身子不爽利,要是你们不嫌弃,我来代她招呼你们。”

冯夫人便靠着一个玉色加锦枕头,神色恬静,温柔笑着,脸却苍白瘦削至极,像是说话声音大些都要惊坏了她似地。

雨竹忙道:“您这么说可吓得我们不敢来了…就怕扰了病人安宁。”

景川侯夫人却像是对雨竹印象极好,这个时候还能来探病的人不少,但多是些下官女眷,品级高的却寥寥无几,程国公府的女眷能来,也是有情有义了。

丫鬟端了药进来,冯宝儿忙上前接了,去床前亲自服侍冯夫人喝下。

待得冯夫人喝了药躺下了,众人才轻轻退了出去。

到了花厅各自落座,丫鬟上了香茶。

景川侯夫人轻轻端在手上,掀起杯盖嗅了口氤氲的香气,笑道:“听闻贵公子天资聪颖,福泽深厚,皇上太后宠爱之极,二夫人真是好福气,诞下如斯麟儿。”

雨竹嘴角抖了抖,谦虚也不是,道谢也不是,干脆微笑不语。

冯宝儿点了点头,道:“真是可惜没见着,以后等他出宫了,我一定要去府上看看才行,到底是怎样的神童能…”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吐血…”

杂乱的脚步声匆匆到了门边,一个绿衣小丫鬟跑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汗。

冯宝儿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就往外跑,还险些撞到门框。

景川侯夫人也悚然变色,想跟冯宝儿出去又犹豫了,踌躇半响还是叹了口气,缓缓跌坐下来,轻轻合掌念着经。

雨竹和季氏对视一眼,颇有些坐立不宁,好在景川侯夫人只念了几句就睁开了眼睛,先表达了一番歉意,然后命丫鬟送她们出门。

“二婶婶。”季氏看了眼在前面领路的小丫鬟,轻轻道:“冯老将军不会有事吧。”

雨竹脸色沉凝,按照昨儿程巽勋的说法,这冯老将军肯定是撑到实在撑不住才倒下的,这般看来,现在身子情况可不乐观了…

缓缓摇了摇头,雨竹也压低了声音:“回去再说。”

正走到一个圆月亮门前欲拐,前面引路的丫鬟却忽的惊叫一声,雨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到眼前一花,接着怀中冲进了一股蛮力,踉跄之下就往后倒去。

“太太!”姚妈妈和华箬大惊失色,赶紧去拉,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雨竹直接摔在了地上。

当后背接触到冰凉坚硬的青石板时,雨竹闭眼呜呜,她这个出门不看黄历的坏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呢。

第251章 回府

“…可有摔着了?”

姚妈妈和华箬赶紧上前扶着雨竹起身,一边仔细看着她的脸色,生怕摔出个好歹来。

雨竹被搀扶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所幸衣裳穿得厚,除了心跳得快了些,倒也没其他不适,遂示意姚妈妈放心。

眼睛扫到摔倒后从自己身上滚到一旁的红衣小姑娘,只见那孩子八岁左右的模样,瘦伶伶的一小只但是却很精神,早早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此刻眼睛正骨碌碌转着打量这边。

领路的丫鬟看清发什么了什么后,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儿的赔罪,“奴婢该死,没注意秋千小姐过来,让二夫人受惊了。”

雨竹由华箬帮着整理好衣裳、发髻,问道:“这孩子是谁?”

丫鬟赔笑道:“是我家姑爷的义妹,秋千小姐。”

“贵府的小姐规矩当真是不错。”季氏似笑非笑看了秋千一眼,什么小姐,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小乞丐罢了。

那个眼神落在秋千眼中却刺得她一哆嗦,丢下一句:“凶什么啊,我叫浩然哥哥赔银子给你的。”接着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雨竹摸摸鼻子,“赔银子?”

这算不算是被鄙视了。

领路丫鬟苦笑一下,低声道:“您别和她计较,小孩子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有些不懂天高地厚。”言语间竟然很是厌恶的样子。

余光看到秋千离开的方向,又是一惊。

“行了,还有几步路我们自己走,你先追去看看吧,别闹出什么事出来。”雨竹注意到她的焦急的神色,适时出声道。

丫鬟忙感激地福了福身,提起裙子就追了过去。

季氏看着那丫鬟远去的背影,很是无语,“这镇北将军府也未免太松散了些。规矩都到哪儿去了,这么个一点规矩没有、满府乱跑的小乞丐也能给收养,说出去没的笑掉人的大牙。”

她出生名门,更兼管着偌大国公府。自是看不惯这样的情形。

“谁知道呢。”雨竹含糊着,和季氏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刚走了几步,耳边就听得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姚妈妈探头看看,回身与雨竹道:“是冯老将军的孙女婿,急匆匆的样子。像是刚从外头赶回来。”

华箬是四个大丫鬟中唯一与雨竹去过青州的,闻言也动了火气,忿忿道:“忘恩负义的家伙,这可不是报应。攀上了高枝就不管不顾了…老将军吐血,夫人病重,他竟然还不在府中侍奉,实在是忒无耻了些。”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雨竹揉了揉后腰,有些隐隐的酸痛。无奈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们这些旁人就莫多言了…只希望冯老将军能够撑过去罢了。”

回到青葙院的时候,程巽勋正在擦剑。见雨竹回来,手下动作飞快,电光火石之间,剑已入鞘。

切,稀罕!

雨竹瘪瘪嘴,假装没看见。

“这么快就回来了?”收好了剑,程巽勋笑着站起身来:“冯夫人身子怎样?”

想起那个苍白安静的女人,雨竹眸色黯然,“不大好…对了,老将军今儿还吐血了。忙乱了好一阵。”

闻言,程巽勋笑意也慢慢敛了起来。

“将军府冷清得很,那么大的地方,不说是主子了,连下人都不多。还有那吕浩然是怎么回事,皇上提拔他了?”雨竹向来想去。还只有这个原因,不然他又不傻,怎么还会在老将军病重的情况下出门。

“…被皇上叫到御书房长谈了一次,出来就成了御前行走。”程巽勋将手中福翁木雕放在一边的黄花梨弯腿炕几上,神色莫测:“这消息传开后,想必镇北将军府便不会再冷清了。”

御前行走品级不高,但是却没有人敢小瞧,原因无它,任命的多为皇上宠臣,且经常行走于御前,万事方便,自是没人敢怠慢轻忽。

有了好缺,一飞冲天,跳过许多常人必须熬的资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早园从茶水房端来刚沏好的热茶,又静静退了出去。

“今年过节大哥回来不,听说蒙古人已经退了,回来过年也好啊。”雨竹端了茶,和程巽勋闲聊。

“要看皇上的意思,按理是回不来了。”程巽勋笑笑。

那格尔察虽然打了旭烈兀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往中原撤退的时候被旭烈兀手下亲兵追到,几乎被活捉,好容易部下拼死护着他突围,前些日子刚被皇上封了个安乐侯,本来还嫌弃赏赐的金银太少,但是看到后院里准备的美貌歌妓之后,什么牢骚都没了。

整日泡在女人和美酒堆里里,喝醉了就用大声叫骂、唱歌。陪同的官员找了懂蒙古话的人过来,才知道是在骂他大哥旭烈兀。

断断续续之下,费了好几日,他们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格尔察被夺走的妻子杏眼雪肤,乃是他在各部搜罗了很久才找到的美人,甚至与诸邑公主有五分相像,只不过更为青春娇俏,他一时兴奋,忍不住让画师描了画像送给旭烈兀炫耀。

要知道,当初旭烈兀受汗王之命,娶了和亲的娇美公主,可叫他羡慕了许久,当时就立誓,虽然帐下勇士比不上兄长,汗位也没甚想头,但是娶妻一定要娶一个绝色,比嫂子还要好看。

没成想这就惹了祸事,旭烈兀竟然在看到画像之后就命人强抢,根本不管他已经下聘,直接让他落得个人财两空!

程巽勋把玩着雨竹嫩生生的手指,黑眸微眯,清冷的光泽四散流转。

当时皇上听得禀报,脸色很是难看呢,想来也联想到了什么…比如说,格尔察叛乱消息传来那日,太后急召诸邑公主入宫;比如说,当时枝枝叶叶的细节…

左等右等终于到了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