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还没有来,祁宁是各官之首,不少人忙不迭从自己的座位上立起,目送他入座。秦淮跟在他身后,自然也觉察到了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神色不一的视线,也只能假装不觉。

祁宁入了座后,这一瞬紧张的氛围也渐渐淡去,周围隐约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秦淮品着宫人送上来的酒,微辣的感觉刺得她微微蹙眉,抬头,只见不远处祁宁的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上了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只可惜那一张张脸里尽透着阿谀奉承,心下厌恶,就又移开了视线。

待魏景来时,秦淮同其他人一道起立叩首,听一句“平身”后立起,无意中瞥见坐在魏景下座的那人,身子不禁微微一僵。

北奴国的使臣都处在上座,这个男人居于首位,没有南柳亭遇到时候的一身戎装,换了同朝中众人一样的便衣,愈发显得那魁梧的身材散出的肃杀气息,与这一身装束的格格不入。

玄王李赫果然也在宴请一列,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阴霾,秦淮感觉心跳微微加速,仰头又是小抿了一口。

等歌舞一开,周围顿时又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魏景始终和李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表面上氛围格外和睦,不时还轻轻笑上几声。他那一双桃花眼在一笑之后又是弯弯的,有种格外勾魂的感觉,总觉得大魏朝的国君和这蛮夷之地来的王族搁在一起,比较之下区别格外分明。

祁宁的位置本就离魏景不远,秦淮坐在他身后不远,因此两人的对话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在耳里。

无外乎一些简简单单的家国之道,表面上客套至极,聊得再热闹,实质上也不过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无意中一抬头,正好与李赫对上视线。他的言语一顿,秦淮本已送到嘴边的酒盏也是一滞,含了一半的酒硬是没有咽下。

男人的那双眼从起初的愣然渐渐边成了一种戏谑,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口涌上,秦淮便已听李赫转眸对魏景笑了笑:“说起来,前阵子本王相中了你们大魏朝的一个女人,不知皇帝陛下可是能否赏个脸,把那女人送给本王带回北奴?”

明明周围的歌舞仍在继续,秦淮却陡然感觉四面顿时一静,从脚底霍地蹿上一股慑人的寒意。

魏景也是一笑,显得有些好奇:“不知能叫玄王引起兴趣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李赫嘴角霍然一扬,随手一指:“我要的就是——她。”

顺着他指尖的方向而去,秦淮凝眸对上他的视线,徐徐地把酒杯又搁回了桌上。

她明白李赫不过是为了报复,报复祁宁,而她也不过是这些争夺之间的一件牺牲品。

魏景的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秦淮?”

李赫笑意冰冷:“正是。不过是一个女人,皇上应该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卖给本王吧?”

魏景若有若无地瞥一眼祁宁,淡声道:“秦淮,你过来。”

秦淮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却也只能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不远处,祁宁的背影落在眼里,显得格外渺无。她的嘴角不禁落上了一抹苦笑。这个时候还要指望这个人做什么呢?说到底,她也确实只是一个女人,祁宁如果出言拒绝,便是拂逆了皇上的意思。

每一步走去,都似是用尽了力气,周围的丝竹之声已经停下,窃窃的私语声不需要辨别,也知道必定是在讨论的自己。

绕过祁宁身边走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她。

秦淮微一愣神,回眸看去,却见祁宁的视线掠过了她的身子,浅浅投在了高台之上,言语无波:“皇上,恐怕不便应了玄王的要求。”

他说得很平静,然身边已是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静。

半晌,魏景“呵”了一声,道:“祁相的意思是…”他不徐不缓地也喝上了一口酒,从指尖的缝隙中抬眸,虽是依旧在笑,然眸里的神色过深,那一瞬冷得过分无情。

秦淮心头一跳,想要从祁宁的手中挣出,但是这个人却始终没有松手。明明冰冷的体温,却不知为何叫她感到了一股暖意,咬了咬牙,有种混乱的情绪漫上心头,不禁叫她感到有些晕眩。

李赫冷笑:“怎么,难道我们北奴国在大魏朝面前,竟然是连一个女人都要不动的吗?”

魏景狭长的眼微微眯起,视线落在祁宁身上,语调平缓:“玄王稍安勿躁,我大魏自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祁相这么说自是有他的道理,不妨听听祁相是如何交代的。”

秦淮也不想,本来只是一个女人的问题,在三言两语之下,竟也可以上升到两国问题的高度。

一时还来不及佩服,已听祁宁道:“玄王既然喜欢我们大魏的女人,我回头多挑选几个绝色送去就是,非处子之身的女人,我们大魏朝又怎可随意赠与,这样未免太过辱没玄王了。”

别人是怎样的反应秦淮不知,然话语过耳时,她分明感到自己的眼瞳陡地张大了几分。

祁宁却并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几步走到她的跟前,眸中的波纹微微一荡,俯身,轻轻地吻了下来。

这一吻很浅,却又极深,带着他身上似有似无的药味,安静地笼上,像一缕叫人泥足深陷的梦境,叫人在这一瞬仿佛霎时便沉溺了进去。

柔软的唇,带着他的吐息,秦淮的神智在这时微微涣开,只看到咫尺的那双眼这样深,这样沉,无底的空洞一般,就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彻底地吸纳进去。

然而无波无痕的瞳中,那一瞬却被她捕捉到了一缕挣扎与哀恸,她的眼里不禁也闪过一丝动容,微微回神,就在他一吻过后松开的时候,她正下意识地要反驳,却听耳边轻地只有她可以听到的言语:“如果不想被带走,就配合我。”

风在周围微微地笼开了衣襟,眼前有李赫粗暴粗俗的画面一闪而过,秦淮咬了咬唇,暗暗压下了嘴边的话。

没人想过祁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暧昧的氛围依旧未消,周围一片诡异的宁静。

魏景的声音最先传来:“祁相,你这是…”

祁宁立在原地,始终未动半步,只有缓缓的言语吐字清晰:“秦淮是我的女人,本想改日请皇上赐婚,如今看来,不得不提前提出了。”

一句“我的女人”,分明叫她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有诧异、有深思、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些许嘲讽,然而秦淮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是在“赐婚”这个词上纠结良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魏景笑了一声:“本就奇怪怎会做出祁相金屋藏娇的事,原来竟是早就有了心思,难怪当初连朕的赐婚都不屑一顾了。”

祁宁欠了欠身:“恕臣隐瞒之罪。”

“罢了罢了,既然是祁相的女人,玄王若不介意,改日朕亲自挑选三十美人送去北奴?”

事既已到了这份上,李赫也不至于伤多大的脸面,魏景开了口,他只能冷哼一声:“那就谢过皇上了。”这样说着,又脸色低沉地看一眼祁相,神色讥讽:“听闻祁相文武双全,武得一手好剑,不知本王是否有此荣幸,可以一睹英姿?”

祁宁的身子微微一僵,然而也只略一沉默:“既然玄王有此雅兴,在下也只得献丑了。”

秦淮感到手上的力量一松,想要伸手去拉,却只有指尖轻轻滑过了他的衣襟。

祁宁已经缓步走到了中央,有侍卫送上一把宝剑,他执剑而立,这样空阔的一个台子,仿似只有他这一处,成了唯一的动态。

凝眸看着,秦淮只觉视线一时迷离,心口仿佛沉沉闷着一块什么东西,压抑至极。

刚才的那一番话等同一锤定音,他日,祁宁便会娶她,她就是他的妻。

自此天下皆知,她便是丞相夫人。

她不知道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何可以忍辱负重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杂耍一般的舞剑,这么做所为的,也不过只是这么一个她罢了…

这时不由又想起祁宁身上的伤,这剑一舞,恐怕…长袖盖下的拳无意识地握得一紧,扎在掌心中的十指不禁一片深深的钻痛。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紧凑了,果然评论区很惨淡啊…

所以…亲们你们应该理解为何不速更的道理了…远目。补分吧 TT 月榜还木上。

PS.其实我感觉祁宁有些占了便宜还卖乖 !他确定是被迫才宣布秦淮的所有全么,其实是一早就想这么干了吧,对吧对吧~NIE~

第11章 暗藏的情愫

祁宁文武双全,秦淮一早也只是道听途说。

这一日,才第一次见到。

如果不是一早知道他的身上有伤,这一整套剑法看在眼中,真真有如行云流水。

阳光很浅,轻薄地笼在他的身边,她隐约感觉有种寒气。

全场屏息,不少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抬眸看去,隐约宋扬所在的一处,一干反祁的官员脸上不乏有种幸灾乐祸的神色。

这种杂耍一般的表演,祁宁受辱,分明是这些人极想看到的。

秦淮袖中的手默默握成了拳。

祁宁的身边似笼着一层风,但是明晃晃的剑光却分明刺痛着人的眼瞳,叫她不禁把自己的眸微微眯了眯。

祁宁一套剑法打下,脸上的神色分明白了几分。立在台中央,举剑轻一抱拳:“微臣献丑。”

李赫似笑非笑:“祁相果然好剑法,但是刚才舞得过快,本王还不及看清。不知可否再表演一次,好让本王瞧仔细了?”

魏景在一旁举杯抿了一口,并未言语。

秦淮的身子微微一颤,在一片寂静中遥遥听到一句:“那么,在下只好再次献丑了。”

霍然抬眸望去,剑舞又起,较之前的犀利,已是轻美柔和。剑光中依稀看到那人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光色的关系,看去总觉得比先前更加煞白了几分。

视线幽幽落过高台上的两人,秦淮余光一瞥桌上的酒壶,微一咬唇,转身取到了手上。

这时场里的人多在围观这极有深意的一幕,秦淮上前几步,正被旁边的侍卫拦住,于是高声道:“民女秦淮谢皇上体恤,特来敬酒。”

“你们退下。”魏景摆手,避退了侍卫。

走到高台前,李赫正眯长了眼看她。那双眼中依旧是深邃至极的冰冷,愤恨的神色有如野兽,落在人身上时候,骨子里的一分冷意叫人不禁有种腿脚酥软的感觉。

秦淮暗暗咽了口口水,表面上却是笑:“皇上宽宏大量,玄王胸襟宽广,民女心下感激,没什么可谢,只想敬二位一杯。”

魏景笑了笑:“秦淮姑娘无需多礼。”

他这样一笑,神色间反而留上几分深长的意味,秦淮被他轻描淡写得一瞥,隐约只觉好似被看透了一般,不自觉地瞥开眼去。正要提酒壶替她斟酒,只听笑盈盈道:“玄王远道是客,先替他斟酒吧。”

秦淮的动作顿了顿:“是。”

走到李赫面前,伸手倒去,酒杯才满到一半,忽然一只粗壮的手冷不丁握到了她的手腕上。秦淮一惊之下,心跳突兀跳起,但嘴角却是不易觉察地抿起一抹笑意。

动作一顿之后,她当即大惊失色地慌忙收手,“不小心”恰好撞翻了旁边一桌的盘炙,所有的饭菜酒饮当即一股脑地朝着李赫翻了过去。

周围人显然还未来得及反应,李赫那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一时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而那张脸,更是好看至极。

秦淮忙不迭诚惶诚恐地后退几步,正想按照心里打算好的道歉连连,但是有人随手将她一支,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一抬头,看到的却是魏景的那双桃花眼。

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这个时候却看得人愈发不是滋味。

秦淮眼里露出几分诧异。

刚才这人明明就在李赫身边,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了桌子到了她的面前。刚才那一出场得虽好,可是看他衣袂翩翩,分毫没有染上半分油腻。

一眼的视线交错,她在那双清透分明的眼睛注视下,慌忙低下头去。

全场的注意分明已经从舞剑表演上头转移到了这里,不远的地方,祁宁也已停止了舞剑,视线透过空旷的廊道传来,落在身上格外的清晰冰凉。

李赫的脸上已是红白交加:“皇上,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魏景歉然地欠了欠身,语调不徐不缓:“大魏招呼不周,秦淮姑娘确是冒失了些,实在对不住。”

他这态度,倒是没有太多对不住的感觉。秦淮不禁偷眼看去,果然见李赫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不少。

魏景的言语却是淡淡的:“看来今日的宴席也只可到这里为止了,玄王需要赶回北奴国,还是先去换身衣服为好。若是北奴王问起来,还请多担待几句。”

李赫的嘴角分明一抽,沉声道:“麻烦皇上了。”

他随着几个宫女走去,这里便只剩下了秦淮与魏景。

秦淮低首敛眸,嘴角的笑意却是不禁重了重。

果然这北奴国的来使再过娇纵跋扈,在大魏朝面前,还是必须得收着几分面子。当今天下属大魏一朝独大,周围三十四小国每年都必须有贡品朝奉,说到底,实在与臣服并无太大区别。大魏一手遮天,这玄王李赫故作气焰,充其量最多也不过是为了自抬身价的伎俩。

正想着,一只手轻轻地扶了她一把。

借着这个力道直起身子,秦淮一抬头,正看到魏景一瞬不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却也没有躲过。

魏景的指握在她的手上,接触下时带过几点温,让她愈发难耐。只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好似并没有察觉,只是一笑:“说起来,秦淮姑娘与祁相的感情,果真甚好。”

这句话说得过分意味深长,好似忽远忽近地飘来,轻轻地擦过耳边,陡然带着心跳一快的同时,全身顿时彻彻底底地清冷了下来。

秦淮看着那双笑意悠扬的眼,只觉得很深,但又分明是洞悉一切。

直到和祁宁回府,那抹视线依旧若有若无地飘忽在背后。

祁宁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路回去始终默不作声,到了相府后直接自己回了卧房。

不多久,也有大夫被匆匆忙忙地找来了。

秦淮坐在自己房中的桌旁,尚香搁上一盆水果,见她始终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忍不住偷偷拉了下尚渊的衣襟:“弟弟,这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尚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后头的言语也给堵了回去。

尚香待着局的烦闷,不多久也就借着煮茶的名号,轻轻地推出了屋子。

煮茶就在院子里,门开着,不多会就隐约从外头传来了浅浅的茶香,绕梁不绝,整个屋里顿时也清雅了起来。

秦淮呆了一会,脑子里只觉得空空的,也不知到底是想的什么。忽然一阵风,吹得有些微冷,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只见一个人影在面前挡住了光色,合上窗后,才隐约看清轮廓,发觉尚渊还在屋里。

尚渊看秦淮愣神,随手递去一件外套:“夜间天寒。”

秦淮伸手接过,始终一瞬不瞬地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这种视线淡淡的,没有太多打量的感觉,只是若有若无间,却透着额外的大胆。尚渊那样面瘫的脸在她的注视下一时间不禁也有些破功,不自觉地瞥开脸去,恰听秦淮道:“这是尚香给你绣的吗?”

闻言低头,顺着她的视线摸索,看到一只荷包。

尚渊点头:“是。”

秦淮笑了笑:“难怪前头几天总是看她大半夜的挑灯不知做些什么,原来是在为你袖这个荷包。这个姐姐还真是宠你,只是人家女子绣荷包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良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喜欢你呢。”

尚渊的脸色微微一僵,转而垂眸:“小姐玩笑了,相府的人,这辈子都是大人的,又何来‘喜欢’这一说法。”

秦淮看他:“你难道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一句话出口,周围的风似乎也微微地顿了顿。

尚渊眸里的神色不经意地一荡,半晌的沉默后,语调过分平淡,反而听在耳里有些不自然:“奴才只会为大人而活。”

言语间,他始终看着秦淮,没有移开眼半分。

秦淮无言以对。

也不知祁宁知道有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背后与他真情流露,也不知会有何感想。

然而看着尚渊,她始终只能轻轻地吁一口气:“我知你是报恩,但是,祁宁再好,你也始终不可能跟他过一辈子的,尚渊…”

“我知道。”默然一句,再没有后话。

秦淮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虽然是个沉默的人,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性子,居然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倔强。

“小姐!小姐!”

正沉思着,尚香呼呼喝喝地跑来,径直冲进了屋里。

秦淮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哑然:“怎么了?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你急成这样?”

尚香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口深呼吸,才道:“皇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有意替小姐与大人赐婚,现在大人已经去厅堂领旨了!”

赐婚?

秦淮感觉呼吸猛然一滞,全身僵硬的同时有些后知后觉地抬头,无意中瞥过尚渊,落进眼里的竟然是一副不同于平日里淡定无波的神色。反而愣住。

虽然是一瞬即逝,但是这一眼看去,那双眼里有太多的情绪。握住剑鞘的手下意识地一紧,眼中深邃的神色一闪而过,有终于等到这个消息的了然,然额外的,却还有着一种苦涩与无奈。

照理说,她能被赐婚给祁宁,尚渊理应是最欣慰的一个才是吧?

秦淮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尚香在旁边催得焦急,她也就没多上心,忙不迭也是跟着她往前堂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最近和尚好忙碌啊好忙碌,求虎摸~~~~~~~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