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不禁也露出几分疑惑。

大胡子也好似看透她的心思,那张脸上依稀露出几分似乎是笑的神色,随手抹了一把胡子:“想必这些日子以来,姑娘心里头藏了很多的疑惑,只要几天后二弟回来,这些疑惑定当替姑娘解释清除。到时候…”

最后那声“到时候”在诡异的沉默后再也没有了声息,秦淮看到大胡子那些胡渣后头藏着的眼似乎微微眯了眯,这一瞬间仿似有一道叫人难以捉摸的精光,生生叫她背脊一凉,当即全身蹿上一阵冰冷的感觉。

就好像,那个二当家的归来,也正足以决定她的生死一般。

几日的调养,叫尚香的身子也已经好了不少。

最近的这几日也依稀开始下雨,秦淮本来还在想着,以祁宁这样尊贵的身子,要怎么受得住山寨这样野兽窝般的坏境,但几天下来,不想祁宁才是最安于现状的一个。

每次去看他们的时候,不是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就是靠着柱子站在那里,远远得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每当这个时候,秦淮不知为何总会隐约觉得,其实祁宁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只是他隐藏得太深,叫别的人都难以走入他以前不为人知的故事中。

而这个时候,离祁宁所说的“七日之期”也渐渐近了。

除了依旧有人隔三岔五地逃离不遂,被捉回打个半死之外,似乎如今的山寨里反倒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安稳得多。许是大胡子口中的那个二当家就要回来的缘故,看得出来这些流寇们一个个都很愉悦,这不禁让秦淮也觉得很好奇,这个二当家,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那一日白天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得把外头刑场上染血的黄泥也给冲刷了开去。

已是人定的时刻,依稀只有树木摇曳的微薄声响,一片寂静中,屋中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秦淮徐徐地睁开了眼。

听外面的动静,那些人理当是睡得很死,前头祁宁早就交代过,逃离的时间就定在今晚。

蹑手蹑脚得起来,透过窗缝往外看去,东倒西歪地已经躺了几个人。

知道是今天偷偷从厨房搞来的拿些蒙汗药起的效果,秦淮深吸了一口气,悄然推门走了出去。

雨轻轻敲击这屋檐,把她的心跳也渐渐激起了一般,合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随着远离,步子才一点一点地开始放大,每走一步只觉得好似心跳都随之一震,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到棚子口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钻了进去。

今晚这样平常的日子,棚子里的人却没有一个入睡的。

再想想,这样大规模逃难的日子,如果那些流寇知道,恐怕更没有哪个是甘愿入眠的。

“终于来了。”祁宁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而是始终看这地上的一处,顺着看去,秦淮才见他一手拿着树枝,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块羊皮,上面歪歪扭扭地不知道画这什么,正在地上的沙堆上绘着什么。

不禁问:“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祁宁答道:“应该快了。一会你跟好尚渊,他会带你离开。”

秦淮的眉心不禁蹙了起来:“为什么是尚渊带我走?那你呢?”

祁宁手上的树枝这才一顿,抬头:“我还有事要做。难得深入了匪穴,这么可以这样就走了。”

领会过来他话里的含义,秦淮只觉得心头一跳:“这太冒险了!”

“担心我吗?”祁宁嘴角这样一抿,迫得秦淮一窘下不得不偏过头去,却听他声音淡淡的,“这流寇的老巢,是不得不灭的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的关系,祁宁的这淡淡的一句话,听在耳朵里竟然有种狠绝阴戾的感觉。但是当秦淮再抬头看去时,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外头,整张脸都被夜色深深埋在了其中。

不出多久,外面果不其然落入了一番躁动中。沉沉的躁乱落在雨帘之中,来来往往的人踩过地面,激起了愈发多的泥渍,叫嚷声把原本安静至极的夜晚衬得格外嚣杂。

整个山寨几乎是在这瞬间,被各处攒动的火把给招出了一片的火光。

尚渊神色严峻得留意了一下外头的环境:“小姐,我们走!”

秦淮接过祁宁递来的斗篷,愣了下,却被他那种无痕的神色把所有要说的话都给逼了回去。一咬牙,转身紧紧跟上了尚渊。斗篷盖住了全身,上头还留有祁宁的气息,不知为何竟然让周身腾起了一阵热意。

外头的攻势太紧迫的关系,尚渊带这往以前摸索好的路走去,也没碰到太多的人。几招将挡道的人撂倒,躲过人影蹿动的地方,渐渐就要离开山寨,秦淮的整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处。

“小姐,前头就到了。”尚渊压低了声音交代这,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惕。

秦淮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处侧门,愈发近的时候,不禁回头往会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正门处被人从外头生生撞破,大队从外头涌入的正是大魏朝士兵模样的军队。

不知道哪里起了火,茫茫一片的烟腾在天空,沉沉地随着夜色盖住了整个山寨,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觉。理当有的逃离成功的愉悦,这个时候竟丝毫不存在,只觉心跳格外突兀而猛烈,是种分外心绪不宁的感觉。

“小姐,快!”

尚渊的话叫秦淮拉回思绪,当即压下心头诡异的感觉跟上,前脚正踏出门,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暴戾的吼声:“祁宁就在山寨里头!快给老子搜!”

全身一僵,秦淮只觉步子一时再也迈不开,生生顿在了那里。

尚渊在前头也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双唇分明死死抿紧:“小姐!”

“他们在找祁宁,我们必须得回去!”秦淮一抓身上的斗篷,急忙往回踏出一步,却被一把死死抓住,不禁沉声道,“他没有这个斗篷遮身,会有人认出他!”

然而尚渊抓住她的手反是愈捉愈紧:“大人给奴才下的命令是——务必将小姐安全送离这里,即使是,死!”

秦淮几乎要吼出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效忠祁宁一辈子吗?现在那个人有了危险,你却是准备就这样逃走!”

尚渊的整副神色分明暗了下去,但是语调依旧平稳至极:“小姐,请跟我离开。”

秦淮死死得挣了几下,却始终不见挣脱,不禁瞪大了眼:“让我回去。”

尚渊的脸色分明更沉了。

秦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分毫不肯让步。

“即使小姐不想脱身,也要替这些女人和孩子们着想。”半响,尚渊的话才不轻不重地响起。

秦淮被冲散的理智这个时候才稍稍回笼了一些。

为了逃脱的时候不要太过招人,所有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随了祁宁留下,而尚渊带着离开的,几乎只有一些女人和孩子。

秦淮这时才稍稍理解祁宁话中的含义——有时候,若要人生存,则必定需要有人牺牲。

这个时候,女人们各自抱着孩子们在一旁怯怯地看着他们争吵,一双茫然的眼中更多的是无助和忐忑。在山寨中关押久了的关系,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看上去格外的瘦小,藏在夜色之中,只有空洞的眼畏惧地看着她。

在这样的神色注视下,秦淮感觉周围淅沥下着的雨好像从她的身上直接浇入了心中,让真个灵魂都一点一点沉寂下来了一般。

猛地一用力,默然地甩掉尚渊抓住她的手,秦淮遥遥地望着那一处的火光,轻轻抱了抱身子,一片冰冷中,听到自己麻木而毫无平仄的声音:“尚渊,带路吧。”

“是!”

尚渊的声音里透不出太多的情绪,但是秦淮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的颤音。

看着那人走在前头留下的背影,她不禁抿紧了唇。

其实,害怕祁宁出事的人何止她一个,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背后的那片火光,在渐渐走远的步子中,也渐渐隐没了下去。

终于一路摸索到了约好碰头的山洞,在沉沉的夜色中奔走了一整晚,所有人都已然是格外疲惫的身子。女人、孩子们都三三两两地抱作一团,渐渐入了睡。

尚香始终抓着尚渊不放,最后也抱着他的胳膊,在满身的劳碌中进入了睡梦之中。

秦淮抱这身子,紧紧地拉住身上的斗篷,靠着石壁遥遥地看天。

几片乌云挡住了所有的星辰,身后是众人劫后余生的平稳的呼吸声,许是太过宁静的缘故,比之之前的慌张,更加有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TT 抱歉嗷嗷嗷,本来放假回家装备更新了,但是才跟榜,正好碰上驾照考试,就被逮去练了。

驾照终于考出了…更啊更,这周要2W字,呜咽…

千金已经完结了,以后就更新这本了,正式开始连载。v

第19章 后有追兵

外头的风,徐徐地吹着。

如果不是山头处隐约弥漫的火光,这样的夜,理当是静谧的,而如今的秦淮,其实理当是要径直再冲回山上去的。

但这个时候,她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只有风在身边绕这,把淋湿的身子一吹,好像从骨头深处泛起了一阵凉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背后隐约的步声将她从恍惚中拉回了神,回头,看到尚渊站在那里。

扯了扯嘴角,问:“尚香睡了吗?”

尚渊“嗯”了一声:“小姐还是进去吧,这里荒郊野外的也没可以供换的干衣服,风大,容易着凉。”

秦淮将自己的身子又抱得紧了紧,摇头:“就让我这样坐会。”

尚渊欲言又止,结果只是站在一旁闭口不语。

秦淮觉得这样的冷风,把头也吹得有些生疼,忍不住皱了皱眉:“尚渊,你也累了一晚,去里头休息吧。我一个人没事。”

尚渊也只顿了一下,便接口:“大人让我陪着小姐,寸步不离。”

这“寸步不离”四个字,终于让秦淮忍不住回头看他,扯开了嘴角:“你对你家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他说的半个字你都不敢忤逆。”

尚渊沉默这并没有接话,许是觉得这话说得也确是不是味,她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身边的地:“坐吧。”

尚渊犹豫了一下:“我站着就好。”

一看就知道尚渊是顾及两人身份,秦淮的视线远远地投在远山之间:“坐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尚渊稍稍迟疑,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秦淮疲惫地眯了眯眼,没有再说话。

“有人朝这里来了!”

秦淮本来正在出神,猛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竟被生生吓了一跳。抬头时尚渊已经站了起来,她忙不迭也往外看去:“是谁?是祁宁他们吗?”

尚渊一把拉住她,语气有些低沉:“恐怕不是。”

秦淮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来的不是祁宁的队伍?如果不是祁宁,那么来的人是那些流寇?那就意味着,祁宁一行已经…

再往下,着实不敢继续想下去。

一抬头,看到尚渊一动不动地也是愣在那里,秦淮在全身冰凉之余,忽然回头往山洞里看过一眼,强压下心口的动荡,咬牙:“快点把他们都叫醒。”

尚渊经一提醒也才回神,忙朝山洞里头跑去。

秦淮站在门口,只觉得那些冷风生生又将肌肤迫得一阵生疼。

本来已经以为脱离了危险,不想这里竟然再遇到流寇,所有人都有一种生生再次堕入地狱的感觉。手忙脚乱一通,才算勉强稳住阵脚。

看了下周围的地形,最后所有人决定乘着那些流寇还没有发现他们,先避开他们的注意,从山阴那侧逃离。

不是没有忐忑,也不是对祁宁的去向漠不关心,而是在这个时候,唯有静下自己的心,才可以让这些无辜的人们一起安全离开。

摸索着道路下去,视野中渐渐出现的是一沟潺潺流动的河水,河的那边就是茂密的灌木丛,只要藏进那里,就算流寇有心追寻,也不是这么容易可以找到他们的了。

只要渡过河去…

秦淮暗暗地咽了口口水,不时地瞥着身后的情况,心里头却是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这些流寇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果是自山寨追来,他们不该是从这个方向出现,但如果不是来自山寨,莫非是这些人一早就知道会有今晚的事发生,因而设下的埋伏?若真是一早便知,看那山寨里头混乱的情形,却又不像。

河水流得很急,唯有上面一堆堆卵石可以叫人踏脚。女人小孩们被分成了一排,这样的路极不好走,尚渊只得一个接一个地来回护送,这浩大的队伍就这样被堵在了这里。

按照尚渊的意思,是让秦淮先离开,但是这一次,秦淮却是死活不肯。见尚渊的一张脸,在这昏沉的天色里显得更加阴沉,秦淮咧开嘴干巴巴地笑了笑:“总是需要有人垫底的,这些人回去都还有家人等着,不像我,孤身一人的。而且…按照前阵子的情形来看,这些流寇就算捉了我去,也应该不会将我给怎么样才对。”

尚渊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张嘴就要说什么,秦淮又深吸了口气,催促道:“还不快走,再不走我们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尚渊脸色铁青,但是再也执拗不过。

秦淮如愿以偿,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极轻极缓的一声:“小姐,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即使——我死。”

愣了愣,再回头,尚渊也已经迈开步子走开了。

这山林里的天色,自远山间微微露出几分鱼肚白,是渐渐迫近的晨曦。

尚香担忧地看了看这繁大的人数,也不禁揪心道:“小姐,要不你还是先走吧?要真让所有人渡过河去,也不知道要用上多久。万一追兵追来,那可就糟了。”

秦淮却是打断了她的话:“尚香,你先跟他们离开。”说着,回头看着身后的情形,也不乏有些忧心。

尚香的脸色泛着白,视线畏畏缩缩地在尚渊身上落了落,狠狠咬牙:“那我也跟小姐一起!”

秦淮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决心,张了张嘴,竟也反驳不得。

前面的人河渡得慢,好在背后也一直没有那些追兵的迹象。河岸这边的人数渐渐少了,终于也没剩了几人。

许久,终于到了她们。

尚香大病后始终没有安稳静养过,身子依旧虚,秦淮看了眼石滑水急的河流,皱了皱眉:“尚渊,你先送你姐姐过去。”

尚渊愣了下:“这…”

秦淮忙推他一把:“现在哪有这么多的时间可以给你犹豫,你先将尚香送过去,然后来接我。”见他依旧站到这里没动,语调不由高了高:“快啊!”

尚渊终于动了身子,搀上尚香,慢慢地再次往和对面走去。

秦淮感到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全身稍稍舒畅了几分。

风很静。

尚渊搀了尚香走着,眼见一步步就要逼近河岸,走到正当中的时候,林木中忽然“嗖”地一声射出了什么,尚渊猛然抓紧尚香往旁边侧了侧,才生生躲了过去。

那东西一落之后堕入了河里。

秦淮在那一瞬敏锐地看清,那是一支箭,吓得一个机灵,当机喊道:“你们快逃!”

转回身看去,那些原本光溜溜的山丘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那么多人,密密麻麻得将远山的背景都挡得模糊了很多。

惶恐之余,秦淮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的装束同山寨里的那些流寇截然不同,可是也并不是祁宁手下的卫队。而这些人一个个正拉满了弓,将她如同猎物一般死死地锁在了射程之中。

随时都可以,让她万箭穿心。

尚渊将尚香带到了河对岸,回头也看清了情形,当即又要往回跑去,却被一把拉住。

回头见是尚香扯住他的衣角,他的眉心皱了皱:“快放手,小姐还在对面。”

尚香的唇死死咬住,从嘴缝间轻轻挤出字来:“别去…他们的人已经来了,去了…会死的。”

“小姐还在对面。”尚渊的眉心拧得更紧了,用力想要将衣角抽出,不想尚香拉得更紧了,焦急下语调又扬了几分,“姐姐?”

尚香手中的那点衣片,已经被她捏得皱得不成型了,看着他的神色有几分惶恐:“流寇已经追来了!你过去又能做什么!你想陪小姐一起死吗!如果你死了,你叫我该怎么办!”话到最后的时候,语调已经依稀是恳求。

尚渊的动作稍稍一僵,沉沉得看着尚香,半晌,才道:“我答应过大人,即使是死,也要让小姐安然离开。”

尚香全身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呜咽间,声音断断续续得传来:“是‘答应了大人’…还是…你就真的是…爱上她了呢?”

忽然呼啸的风,让她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在翩飞的衣片间显得更加的单薄。

尚渊默然地将衣角从她的手中抽出,转身迈出几步后只是稍许一顿:“姐姐,小姐是主人,我是奴才。这种话,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大人对于我们的恩情,你难道忘了吗?”

话声渐渐沉静在他的背影中,尚香低着的头徐徐抬起,空灵的眸中似乎被周围盘旋的风沉沉填满,远远单薄初起的晨曦,也重重地弥漫在了其中。

最后最后,只留下嘴角讥讽自嘲般的苍白弧度:“呵…”

秦淮遥遥也见了两人的纠缠,见尚渊竟然又折返回来,当即大喊:“你回来做什么?别管我!快跟他们走!”

风太大,她只感觉喊得嗓子口也有几分干裂的疼,也不知尚渊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依旧朝她这里赶来。

水流很急,他匆匆地走来身形显得有些摇晃,远远地也喊道:“小姐,快过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