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叫,秦淮仿似这才回过神来,一愣下慌忙把书信又收回了信封:“尚渊,恐怕需要你替我跑上一趟。”

尚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小姐尽管吩咐。”

秦淮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在书房里写罢书信,秦淮将口封好,交到尚渊手中:“代我送到武宁郡震源将军手中。”顿了顿,又提醒道:“此信事关机密,你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

尚渊点头:“明白。”

秦淮目送他离开,这才了却心事一般,沉沉地吁出一口气来。

尚香见她将方才的那封书信藏入抽屉,不禁好奇地问:“小姐,又出什么事了吗?”

秦淮有些愣神,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啊”了声:“没什么。”说着,又犹豫地看了一眼上锁的抽屉,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这几天恐怕会有大事发生…走吧。”

尚香本想再问,但看秦淮这幅神色,张了张口,也便没有再问什么。

夜。寂静。

秦淮在夜间徐徐睁开眼,视线落在门口。窗棂映衬着斑驳的树影。平日里的这个时候,尚渊都应该守在门口、寸步不离,然而今日,外头却是静悄悄的,除了枝叶的影子之外,看不到那个高挑细长的的身影。

算下来,已是第三日。

这三日来的相府,格外安宁,静得不见滴点声息。没有吵吵嚷嚷的宋拂,也没有沉默寡言的尚渊,好似所有的事都彻底地静下了。祁宁的毫无消息,让整个府邸都格外的人心惶惶,而她的沉默,仿似更加叫旁观的人们感到不寻常。

想着,秦淮的嘴角不禁抿起一抹笑来。

她要的,就是这种诡异的氛围。

仿佛一霎,整个沉静的相府仿佛霎那间喧闹了起来,秦淮胸口霍然一阵,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了!

来不及穿衣,她一手抄过搁在旁边的外套往身上一批,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外头火光阵阵,蹿动着的火把仿似忽然点着了整片天一般,将相府的上空照得一片通红。

书房的大门禁闭,外头一片空地上映衬着忽明忽暗的影子,周围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

秦淮急匆匆地赶来时,那些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跑得太急,喘息隐约有些沉重,秦淮深吸了一口气,问:“现在什么情况?”

这些人都是宋拂军中调配过来的,听她问,为首的一个士兵当即答道:“人就在里面。”

秦淮闻言,不禁往书房看去。

里头没有灯光,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她的嘴角却不禁隐隐地勾了起来。等了整整三天,他们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吗?弧度到了嘴边,止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最后,徐徐吐出道:“捉人。”

几乎在两字出口的那一瞬,屋里只听到“嘭——”得一声。

秦淮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脱口呼道:“不好,书房后头有窗!”

前头的人忙不迭破门而入,果见窗户大开,书桌的锁早已被敲碎,里头的书卷被翻得凌乱一片。

秦淮狠狠咬牙:“追!”

怎么也不能让她给逃了!秦淮拉进了衣襟,尾随那些士兵直追而去,几天太过疲惫的关系,这样紧促的感觉让呼吸不禁重了几分。前头的人追得很紧,她着实跑不动了,不得不慢慢地放下了步子。

半支着身子正喘息,无意中转头一看,在昏暗的视野中,仿佛有一缕衣衫一闪而过。

秦淮一愣,抬头一看,竟是那日尚香跟她说的那个“府中禁地”。

前面的人也不知道追到哪里去了,渐渐的已经没了人影,夜色的凉意渐渐笼罩上来,秦淮定了定心神,也仅迟疑了一下,便抬步走了进去。

院中的设计,也是与相府其他建筑一般的造型,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格外不同的地方。地上落着不少树枝,显然是有阵子没人来打扫了,院子里落叶纷纷,在一片昏暗中,树影显得有几分形似鬼魅。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

秦淮摸索着掏出火折子,借着一点微弱的灯光,往里头走去。

院子深处有一间房,里头没有一丝灯光,看起来也没什么人气。秦淮缓缓走去,轻轻推了推,不料门居然没锁,稍一用力下,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淮被这种陈旧的声音给唬了一跳,瞥见不远处的桌上有一盏烛台,走过去点上了。

烛火幽幽,照亮了屋里周围的摆设。

秦淮抬头一眼,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

这是一间很寻常的屋子,甚至没有过多的摆设,只不过一张搁满笔墨纸砚的桌子,一座放满古籍的古檀木架子,以及,旁边墙壁上悬着的一副字画。

秦淮下意识地走近了,伸手轻轻地抚过,上面盖有的红色章印,仿似如那一团烛火一般,直直地刺在她的眸里。

画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让她的呼吸仿似被忽然抑住的,却是因为——画像上的那个人。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落款,祁宁。

作者有话要说:0 最后词句借用李清照MM,阿弥豆腐…

PS.话说留言字上20字才送得了分分,没到20字的让俺情何以堪。。。

第30章 是替身吗

烛火依旧隐约地跳动着,外头依稀传来远处匆忙的步声,隔得甚远,只留下点滴的余音。

画卷纸质粗糙,颇有一些年份,干涸了的墨迹抚上去时,摩挲着指尖。

秦淮轻手拭过。

那眼、那鼻、那唇…

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痴痴地看了一会。

那个画卷上的女子,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然而,祁宁所画的,又并不是她。

因为上面还清清楚楚地写了三个字——赠青柔。

青柔。上次无意中在祁宁书房中打落的那副画轴,虽未打开,但散落开来的那处落款,也分明是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而且,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有种不易觉察的凉意自脚底一点一点地泛了上来,触在指尖的那副画像似乎格外冰凉,让她的指尖轻轻一触,不自禁地渐渐缩回,握成了拳。

这样笔法细致的绘制,配上这首诗,如果她再看不出其中透出的浓烈眷恋和温柔,恐怕就太愚钝了一些。

但是,如果祁宁所爱的那人是这个叫青柔的女人,那么,她又算是什么?

对她的百般好,注视她时的淡淡忧愁,许只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只是替身吗?

越握越紧的十指深深嵌入了掌心,痛觉忽然蔓上的时候,秦淮才猛然回神,呆呆地松开了手。

她这是怎么了?祁宁爱的究竟是谁,说到底,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样子,倒像是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那份压抑,秦淮强让自己的注意从画像上头移开,正回身,恰见一道人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心中陡然一凛:“别跑!”

抬步追出门的时候,只见那个人影已经闪过了那面的走廊,秦淮正要追,低头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中央落了一块什么东西,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弯腰捡起,是一个香囊。

很寻常可见的东西,但凡是女子,身上总是会带有一个,而男子也不乏会有情人相赠。

这个香囊的做工虽然精致,却并未到巧夺天工的地步,显然并非到专门的绣房定制的名家之做,看款式,应当是哪个女子亲手绣给情郎的。

秦淮仔细端详一番,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上头绣了的那个字上。

一针一线,显然绣得格外精心,就在反面,赫然落有一个工整清晰的“渊”字。

该不会是…

秦淮面上的神色一时古怪,听外头躁动异常,将香囊往怀中一收,忙不迭往外走去。

那些士兵簇拥中严严实实地捆绑了一人,旁边不乏有些下人丫鬟们围观,见秦淮竟是从禁院中走出,不禁都是一愣。

秦淮仿似没有觉察众人的视线,走到中央,瞥了一眼那个被牢牢捆住的那个丫鬟,抬了抬眸:“捉到了?”

为首的士兵忙应道:“是。”

秦淮走到那人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问:“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那个丫鬟长得相貌平平,恐怕是见过数面也叫人难以记清她的长相,唯独那双眼中的神色格外的炯然,听秦淮问她,紧咬双唇,偏是闭口不语。

秦淮蹙了蹙眉心,转身问道:“是怎么捉到她的?”

“回姑娘话,刚才我们一路追去,最后在南院的那处围墙边堵到了她。那里没有退路,她正准备翻墙。”

翻墙?秦淮挑了下眉,不由多瞥了一眼这个丫鬟细瘦的小胳膊小腿。

“怎么样了二嫂,捉到了没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淮闻声看去时,宋拂正从门外火急火燎得疾步走入。指了指跟前那人,应道:“嗯,似是捉到了。”

宋拂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含义,满身扑扑的风尘也不待喘息,走到那丫鬟跟前,轻蔑得看着她:“你就是那个混进来的细作?”

丫鬟本来始终缄默不言,直到见到宋拂的时候,全身才猛然一哆嗦,咬住的双唇赫然更紧了。

宋拂看到她这种神色,冷笑几声:“看来你也听闻过我军中的一些手段。”

此时他的神色甚冷,俨然没有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模样,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看在秦淮眼中,惹得她也不禁全身一寒,这才想起宋拂也是一个刀剑上舔血的将士。

宋拂留意到秦淮似是欲言又止,对她毫无温度地笑了笑道:“这阵子二嫂辛苦了,既然这细作已然捉到,后头审问的事就不牢二嫂费心了。”

“可是…”秦淮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不由握了握藏在怀里的那个香囊。

“来人,把她带回去。”宋拂一招收,当即围上了几个士兵,正要转身,只闻那个丫鬟闷哼一声,他心头一凛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狠狠地捏住了那个丫鬟的下颌,森然道,“落到了我的手里,你认为你还会有寻死的机会吗”

宋拂手上的力道颇大,俨然要把她整个下颌捏碎了一般,骨骼间已有隐隐的响声。刚才咬舌时裂开的血成股地从口中流出,顺着嘴角淌下,因剧烈的疼痛,惹得那样平平无奇的无关扭曲地有些狰狞,然仍是硬是龇大了眼,一瞬不瞬地死死瞪着宋拂。那种眼神,俨然是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宋拂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不怒反笑,嘴角已诡异地扬了起来:“看来是专门经过训练的死士呢,看来你家主子还真是下了心思。”说罢,扬手将她一把摔到地上,忙有几个人围上来,硬生生将丫鬟的嘴也给堵上了。

“二嫂,时间不早了,今晚折腾了一夜,早些去休息吧。”

秦淮看着一行人将那丫鬟押走,尚未消化方才骇人的一幕,闻言回头,只见宋拂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虽然衣袖上沾染了些许的血迹,但是此时那双眼笑得弯弯的,仿似方才那个阴狠暴戾的人只是错觉。

秦淮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有些情绪莫名。

相处的日子久了,竟然险些忘记,宋拂本也是一匹野狼的事实。平日里他二嫂长二嫂短地叫她,这分客气也仅仅是因为祁宁对她的“关爱”。但是,若是有朝一日,这份“关爱”不再,他们又会以何种方式态度来对待她呢?

那个名叫“青柔”的女子,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如果有朝一日她再度出现,祁宁还会像如今一样对她吗?

或者,到那个时候就再没有她这个替身的用处,是不是意味着,她将真正的,自由了?

“二嫂?”宋拂见她看着自己发呆,不由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秦淮回神,勉起一抹笑道:“我每天都在府里又能有什么好辛苦的。倒是你,假装离京在外头奔波,可是累坏了吧?”

宋拂忙摇头道:“那能有什么累的。这两天我都带着那队兔崽子们在呈县喝酒呢。”

看他自己这样的年纪,反是叫别人兔崽子,秦淮不禁莞尔,再看那一行人走远,看着背影又蹙眉道:“这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应该好好‘款待’她一番的。二嫂放心,我定会留她活口,只不过,恐怕,她宁愿死了,也不想就这样活着。”

说话的时候,宋拂笑得格外人畜无害,两颗虎牙在灯火下闪着,但是这笑盈盈的话语落在耳里,却有如从骨子里钻出万条小虫一般,有种说不出滋味的寒意。

那一夜,彻夜未眠,起初晨曦微露,渐渐骄阳高深,秦淮躺在床上出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尚香叩了门,她才起床梳洗。

“昨天晚上那么闹腾,你竟然没被吵醒。”秦淮拭了脸后,将毛巾递给尚香,随口那么一句。

尚香的伸手接过,低着仔细地将毛巾放在盆里搅洗:“我也不知道昨晚为什么睡的那么死,今早起来的时候才听他们说起昨晚的事,可真吓了我一跳。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小姐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都不跟我们透露,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这不是没什么事么?”秦淮笑着打断了她的抱怨,“不跟你们说也是怕你们担心。”不徐不缓地说着,仿似无意中想起般,问道:“说起来,上次尚渊的香囊丢了,你不是说要绣个新的给他吗?现在细作也捉到了,府里总算也平静了下来,尚渊估计这两天也该回来,你绣的怎么样了?”

尚香端着脸盆正要往外走,闻言步子一顿,较先前的平静,半晌才略不自然地接口道:“本也绣的差不多了,可是又觉得似乎手工做的太差,便给拆了,正准备重新绣个。”

“哦,是吗…”秦淮随口应着,举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眼睫不易觉察地微微一颤,透过杯盖之间的缝隙看着尚香离开,几分意味深长。

如果一切有如她的猜测,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烧香,拜佛,喷子勿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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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最近和尚很积极地在当勤奋的好孩子,是不是该送点糖吃?

第31章 突如其来的传召

接下来的几天,天色皆是昏昏沉沉的。

秦淮整天整天坐在窗边发呆,沉沉的天色便透过眼瞳落进了眸底,沉淀而下,极难看出神色。闹地沸沸腾腾的细作一事落下了帷幕,她反似比以前更加的沉默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秦淮转身见是尚香,便也笑笑:“尚渊还没回来?”

尚香“嗯”了一声,讲手上的果盘搁在了桌子上:“应该明日或者后日便会来了。”

秦淮点了点头,视线在尚香身上落了落,稍一沉默,招手道:“尚香,你过来。”

尚香不知道秦淮为何忽然会用这种过分平静的语调,狐疑得走了过去。

秦淮偏头一点:“坐。”

“小姐…这恐怕不大好吧?”尚香缩了缩脑袋,往外头滴溜溜得瞟了一眼,“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恐怕又要被训了。”

“站着也好。”秦淮抿了一口茶,对此并无执着,“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说话。”

尚香在她这样的神色下,不自觉也严肃了起来:“小姐请说。”

秦淮将杯具搁在桌上,眼睫一垂,修长的眸也微微眯长了几分:“尚香,从我拥有记忆的第一天起,我便认识了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哭喊得那么凄凉,心下居然有了不忍之心。所以,才会对陌生的祁宁求情,让他饶了你。”

尚香咬了咬唇:“小姐对我的恩情,尚香铭记在心。”

“我从没想过要你铭记什么。”秦淮轻描淡写得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真的有将你当成姐妹看待。”

看尚香沉默,秦淮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对现在身边的人格外的珍惜。有时总是想要再逃开这里,天大地大,哪怕永远记不得以前的事,至少不要再被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所羁绊。”

“尚香你知道吗,这样大的相府,虽然所有人都对我礼待有佳,但我总觉得生活空洞洞的。没有祁宁在的时候,常常除了发呆,就不知道再能做什么。”

“很多时候,即使是宋拂和大哥,我也都是秉着一颗客套的心,但是,对于你,我确是真当姐妹看待的。”

抬眸,看到尚香眼中隐隐的动容,秦淮的语调徐缓而亢长,笑意浅地有些迷散,“那么多的人,我与你相处的时间最长,也与你患难最多。当初被流寇捉上山寨,也是一起熬了过来。”

“小姐…”

秦淮转眸看着窗户外,庭院中恰有一片花落,惹得她的眸色也微微一颤:“尚香,你知道吗?有时候越是过得安宁,心里越会有一种感觉,认为这种安心舒适的日子并不该属于我。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又该怎么去拥有未来。”